第四百二十九章 死亡不是終點

　　“妳似乎認定顧慎不會輕易死去……為什麽？”
　　“有些事情不需要理由。”
　　清朧和女皇此刻已經坦誠相見。
　　在剛剛的交手之後，二人已經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關於這壹次的“動蕩”，其實雙方目的都很簡單，由於雙方對於自己的“勝利”都勢在必得，所以此次會見，只需要拖延彼此時間即可。
　　只不過清朧與林蕾有壹點不同。
　　他通過【雲鏡】與深海精神相連。
　　而【舊世界】深處的那些殘破畫面，正不斷通過【天眼】送到深水區，再送到他的心海之中。
　　所以清朧將那場動蕩，看得清清楚楚。
　　清朧露出了譏諷的笑意，搖頭問道：“林蕾，我是看著妳長大的，我可太了解妳了。妳從來都不是乖孩子，也從來都不喜歡說實話。”
　　“這世上的所有篤定都需要理由。”
　　“妳之所以相信顧慎不會輕易死去，之所以願意在閣樓之中陪我浪費這麽多時間，無非就是知道……顧慎身上還有壹個後手，可以應付光明神座追殺的後手。”
　　清朧壹字壹句開口，聽得林蕾皺起眉頭。
　　“那個後手……是顧長誌留下的信，對吧？”
　　清朧這壹句話，讓女皇臉上的神情陷入凝滯。
　　她瞇起雙眼。
　　很顯然，此刻在【熔爐】神域之中與自己對峙的清朧，還有另外壹種途徑，可以掌控【舊世界】的畫面，那家夥大概率看到了顧長誌信封的顯聖場景。
　　既然看到了顧長誌留下的那封信。
　　為何清朧此刻仍然沒有絲毫慌亂？
　　林蕾冷冷道：“妳想說什麽？”
　　“我猜妳大概看到了關於這封信燃燒力量的畫面，可卻沒有看到這場好戲的最終結局。”
　　清朧很是大方地揮袖，將【舊世界】虛空之中的畫面映射而出。
　　“林蕾，妳賭輸了。”
　　清朧微笑道：“顧慎……已經死了！”
　　畫面之中，正是孟西洲揮劍斬顧慎的畫面。
　　光劍斬碎血肉之軀。
　　聖火灼破虛空。
　　壹顆頭顱被切斬而下，最終被孟西洲提拎而起……
　　“……”
　　看到這壹幕，女皇的神色變得蒼白了許多，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壹個字。
　　“這的確很精彩。”
　　清朧笑道：“顧長誌留下的區區壹封信……竟然還能有如此威能，或許妳先前說得沒錯，如果他再多活幾年，還真有機會挑戰我的位置。只可惜，這世上什麽都有，唯獨沒有如果，這壹切已經結束了。”
　　顧慎死，通緝令失去了意義，最大的懸念，變數，也塵埃落定。
　　他不必再留在這神域之中。
　　甩出這副畫面之後，清朧轉身推門而去。
　　林蕾沒有去攔，她知道自己攔不住……
　　壹旦真打起來，這位天空神座，絕對不是憑她壹己之力，就能強行留下的存在。
　　……
　　……
　　清冢陵園的神域之中，神戰已經快要接近尾聲。
　　無量大海被白術死死壓制。
　　二重黃金神域，將天穹燃成金黃色，白術已經不知道將風暴神座的肉身擊穿幾回，後者憑借著權柄本源的力量，不斷元素化，不斷從大海之中抽取養分，來填補神軀……
　　單純從戰鬥力上來說，風暴神座離開南洲主場，發揮地實在差勁。
　　他完全被白術碾壓。
　　可從生命力的表現來看，風暴在這壹點幾乎拉滿，理論上來說，只要這片無量大海沒有幹涸，他便可以不斷治愈傷勢，不斷抽取海水填補殘缺之軀。
　　只是這壹戰，風暴已經打不下去了。
　　他再是能抗，被壓著暴打的滋味也不好受。
　　二重黃金神域壹鋪展，他連還手的資格都沒有，只能不斷挨打，不斷治療。
　　此刻。
　　兩道精神訊息，分別傳入了這兩位神座的心海之中。
　　“嗡！”
　　“嗡！”
　　白術和風暴神座的神情都變了。
　　白術接受到了來自林蕾的精神傳訊，【舊世界】虛空之中，顧慎身死道消的畫面傳入他的精神海中。
　　另外壹邊，風暴也接受到了來自【深海】的傳訊！
　　“好！好！好！”
　　風暴大喜，他早就已經想好跑路了，此刻得知顧慎隕落，他正好可以開逃！
　　無邊海水頓時席卷收起，向著他的袖口倒灌！
　　風暴不準備和白術這瘋子繼續打下去了，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同為神座，壹心想要逃命，這白術攔不住自己！
　　“想走？！”
　　白術看完這精神傳訊，神情變得無比陰沈。
　　他伸出大手，直接對準風暴抓去！
　　他看出來了，風暴神座這趟前來陵園，就是刻意為了拖延自己……讓自己無法脫身，【舊世界】發生的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但此刻他絕對不能讓風暴就這麽離開！
　　轟隆隆！
　　陵園鐵穹坍塌，壹只金燦巨手從天頂伸出，直接抓向風暴，這只金燦巨手由純粹的鬥戰本源凝聚而成。
　　風暴回過身子，面色蒼白，戰至此刻，他已別無選擇，面對白術如此聲勢浩蕩的進攻，他如果壹昧逃跑，還真可能被囚禁在這片神域之中……畢竟此次是客場作戰，他想要離開，必須要付出代價！
　　“嘩啦——”
　　只見風暴單手擡起，五指張開，手掌對準天頂垂落的巨手，遠遠做了壹個擊掌的姿勢。
　　虛空被海水撕裂，那被收入袖中的萬鈞潮水頃刻之間盡數翻湧而出，壹只湛藍色的碧波手掌拔地而起，風暴動用全部神力，與白術進行對轟！
　　“砰——”
　　湛藍色的碧波手掌，在交撞剎那便被直接捏得粉碎！
　　第三重黃金神域，在此刻降臨！
　　【倒流】有三重領域。
　　而白術閉關七年，參悟鬥戰火種，最終參悟出來的殺招，便是將三重【倒流】融入鬥戰神域之中，讓這片神域疊加三次——
　　轟！
　　壹剎那，金燦巨手拍中了風暴，後者神情驟然蒼白，無比駭然地吐出壹大口鮮血。
　　白術猛然握拳！
　　“咚！”
　　整座清冢陵園，即便有陣紋封鎖，依舊有極其沈悶的壹道巨響爆裂於天地之間，猶如敲響萬鈞之鼓！
　　周維，顧騎麟，宮青，白小池等諸位長野聲名煊赫的大人物，此刻都在陵園之外等待。
　　他們知道。
　　神座大人封鎖陵園，多半是遇到了“麻煩”。
　　這麻煩並不難猜，真正的有心人，結合蟬翼城和北洲的反應，就能猜到——
　　此時此刻，陵園之中極有可能還有第二位神座！
　　而封鎖起來的陣紋，就是為了防止神戰的氣息，波及到陵園之外的無辜眾生！
　　眾人紛紛來到清冢陵園，他們看不到陵園內部的景象，但隨著陵園天頂蒼穹被渲為壹片金色，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如果這是壹場神戰，現在的情況如何？天頂有屬於鬥戰火種的激烈異象浮現，是不是白術先生占據上風？
　　就在這道悶響聲中，神戰的結局在眾人面前揭露！
　　陵園陣紋被三重黃金神域的力量沖擊破碎……磅礴氣浪翻湧而出，白術完美地掌控了這股力量，他的神力和意念第壹時間籠罩覆蓋了陵園外圍數十裏的土地，確保這股沖擊波不會傷害到與神戰無辜的生靈。
　　周維，顧騎麟，宮青等人紛紛撐起領域，庇護身邊的下屬，族人。
　　白小池神情蒼白。
　　“神座大人……贏了麽？”
　　他只看見，壹只巨手垂落於天地之間，在陵園的上方凝固。
　　宮青神情凝重，正色道：“應該是贏了……不過陵園內怎麽有‘海水’的潮濕氣息？”
　　“是風暴神座。”
　　顧老爺子面無表情開口：“平日裏叫的最兇狠的狗，遇到麻煩時往往最靠不住……我知道南洲教會是壹把倒戈之刃，可我沒想到他們倒戈地如此之快。”
　　就在前段時間，南洲教會還在尋求長野幫助。
　　而今日。
　　風暴神座直接來陵園打架了！
　　這如此震撼的動靜，能只是切磋？除了淡淡的海水氣息，所有人都還感受到了鮮血的腥味！
　　“……還真能逃。”
　　白術緩緩松手。
　　金燦巨手也隨之松開，壹具由海水凝固的高大身影，已經被捏得粉碎，鬥戰本源的力量將這具軀殼沖擊破裂……但很可惜，這具軀殼屬於S級封印物，起到“替死”之類的作用，在最後時刻，風暴神座無法抗擊白術三重黃金神域的力量，最終做出了犧牲。
　　他獻祭了這件僅可使用壹次的S級封印物，成功逃離了清冢陵園。
　　這件封印物，是很多年前風暴神座探索【舊世界】遺跡之時所得，能夠代替主人承受無論多大限度的壹次攻擊，這些年風暴神座壹直將其珍藏。
　　這的確是無比珍貴的物品。
　　只是今日，它徹底被三重黃金神域碾碎。
　　當然。
　　神戰並沒有那麽簡單，清冢陵園豈是風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即便有這件替死鬼封印物擋災，白術最後壹掌，依舊擊中了風暴神座，三重黃金神域的恐怖威力，是風暴需要休養很久才能恢復的。
　　陵園塵埃散去，眾人紛紛踏入戰場，來查看白術的傷勢。
　　硝煙彌漫，水汽擴散。
　　在這壹戰中完勝的白術，最終以“孩童”模樣示人，他本意並非如此……只是維持巔峰狀態，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沒有人可以真正完全掌控【時間】，即便是他也不例外，熔煉了鬥戰火種，只是讓他更加順暢地掌握【倒流】領域。
　　這場神戰，他以青年之姿戰勝並且重傷風暴。
　　看起來是大獲全勝。
　　可如果互換主場，風暴神座鐵了心要茍命，繼續和白術耗下去，情況就沒這麽樂觀了，等到【倒流】加持效果結束，白術便很難精準控制自身的生命狀態。
　　孩童和老者狀態，會取代青年。
　　而那個時候，他的戰力也會大大下跌。
　　看到白術此刻的狀態，每個人都很緊張，眼前的孩童個頭很小，衣衫很大，到處都是殷紅的鮮血，看起來極其狼狽。
　　但白術擺了擺手。
　　“無妨……”
　　他聲音沙啞，輕輕安慰道：“我沒有受傷……這些血都是風暴的。”
　　聽到這句話，眾人才松了壹口氣，緊接著他們面色變得古怪起來。
　　這些血，都是風暴的？
　　的確。
　　白術先生雖然變成“孩童狀態”了，但他並沒有受傷的痕跡，看起來氣息仍然深不可測……這場神戰，白術從頭到尾都沒有流壹滴血？
　　“白術先生，陵園封閉的時間，外面發生了很多事情……”
　　看到老祖宗沒事，白小池松了壹口氣，他沒有猶豫，當即前踏壹步，將蟬翼城的那些變故，全部說出。
　　針對顧慎的通緝令下達之後，東洲已經炸開了鍋！
　　長野五大家第壹時間派出了顧南風為首的先行艦隊！
　　只是……
　　東洲艦隊，壹旦去往【舊世界】就不會再傳回消息，他們想要等待【舊世界】那邊的情報，還要很久。
　　所以他們並不知道。
　　顧慎已經身死道消。
　　“……”
　　白術沒有動身追擊那狼狽逃亡的風暴神座，正所謂窮寇莫追，以自己如今的“透支狀態”，能不能殺掉風暴，尚不好說，如果追到南洲地界，很可能會遭遇聯手伏殺，從而導致原本占優的情況變得急轉直下。
　　所以他只是站在陵園之中，並沒有外出的意思。
　　在結束神戰之後，白術所做的第壹件事情，就是重新撐起神域，黃金神域將陵園重新籠罩，將【深海】的訊號屏蔽在外。
　　做完這些之後。
　　白術才開口。
　　“關於【舊世界】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
　　白術並沒有直接把顧慎的死訊說出，他望向顧騎麟，道：“顧南風人呢，他沒有和妳聯系麽？”
　　“目前還沒有。”
　　顧老爺子皺起眉頭，喃喃道：“他此刻應該還在蟬翼城外……”
　　“這段時間，諸位好好休息。”
　　白術沈默了壹小會，輕聲說道：“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太過悲傷，太過憤怒，千萬要保持冷靜，不要私自行動，這段時間，盡可能把家族裏的年輕子弟，精銳戰力全都召集過來。”
　　這句話，讓匯聚在陵園之中的這些大人物們，壹陣茫然。
　　其實在“通緝令”頒布之時，他們便已經有了強烈的不祥預感。
　　只是……
　　在確鑿的聲音傳出之前，誰也不敢確定。
　　白術神座的這番話，其實意思已經很是明顯了，以五大家在東洲的勢力，如果開始召集家族裏的精銳子弟，那麽便只有壹種可能。
　　接下來，東洲要迎接戰爭。
　　顧騎麟的神情無悲也無喜，此刻他望著白術，輕聲問道：“所以，是要開戰了麽？”
　　老爺子的年齡已經很大了。
　　他經歷了好幾場戰爭，身上滿是傷痕，在場沒有壹人，比他參與的戰爭更多，也沒有人比他清楚，戰爭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
　　白術沒有回答。
　　他望向老爺子，壹切盡在不言中。
　　“我懂。”
　　顧騎麟笑了笑，道：“這壹天總要到來的，能在我有生之年看到，其實是壹個很幸運的事情。我等這壹天已經很久了。”
　　白小池挺直脊梁。
　　他深吸壹口氣，道：“白家等這壹天也很久了。”
　　來到陵園之中的，都是長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而其中最年輕的，便是李氏家主李青穗，小丫頭雖然已經出落地處處大方，但她那張青澀稚嫩的臉龐，在壹眾大人物中還是顯得格格不入。
　　此刻她揚起臉，小心翼翼地問道：“白術先生……【舊世界】會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傳來嗎？那個消息，與顧慎有關嗎？”
　　“……”
　　白術眼神很是復雜。
　　先前的那個問題，白術是不用回答。
　　而這個問題，則是他不願回答。
　　他沒有回答李青穗的問題，而是輕聲開口：“都回去吧，準備迎接戰鬥……這壹戰，比妳們預想中還要復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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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散去之後，陵園重新變得寂靜，潮濕的水汽被鬥戰本源蒸發。
　　黃金神域顯得有些寂寥。
　　白術站在山陵之上，他向南方投去了自己的目光，這壹眼跨越了數十裏，抵達了神域籠罩的盡頭……鬥戰神域的精神其實將整座雪禁城都覆蓋在內，這神域範圍內的風吹草動，都在白術的感應之中。
　　他看到了壹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雪禁城的入口之處。
　　若在以往，他不會動用神力去做什麽。
　　但這壹次，則不壹樣。
　　白術伸出手掌，對準那身影輕輕壹握，下壹刻【倒流】神域便裹挾著那道文弱身影，出現在清冢陵園的山陵之上。
　　那身影剛剛踏出壹步，便倏忽來到了陵園，身形有些站立不穩，險些踉蹌摔倒。
　　“這麽沒耐心麽？”
　　身影笑著開口：“再等壹會，我不就到了。”
　　“【舊世界】發生的事情，已經超出了我的耐心範圍。”
　　白術冷冷開口：“妳先前說過，顧慎不會死的，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太陽輝光炸裂的畫面，被他以鬥戰神力演化，在這片只有二人獨處的神域世界中倒映而出。
　　那人推了推眼鏡，輕嘆道：“這麽多年的朋友了，連基礎的信任都沒有麽？”
　　“我沒興趣陪妳玩‘角色扮演’的遊戲，平時妳想怎麽玩，那是妳的事情……可如果妳想要我參與到這最終壹局中，最好現在就給我答案。”
　　白術面無表情：“如果顧慎真的這麽死了，妳應該知道後果。”
　　男人依舊是壹聲嘆息。
　　“我當然知道……”
　　他摘下眼鏡，將其收入胸襟兜中，然後擡起頭來，露出壹雙平靜如湖面的雙眸。
　　“如果顧慎死了，妳會直接殺到源之塔天頂，鬥戰火種之主從不怯戰，顧長誌是這樣，妳也壹樣……哪怕，妳會輸。”
　　“……”
　　白術皺起眉頭，沒有反駁什麽。
　　“但如果妳真把我當很多年的朋友，那麽妳應該記得，很久很久之前，我說過壹句話。”
　　崔忠誠將雙手插入兜中，其實在三十年前他還有壹個更響亮的名字，叫艾倫圖靈。
　　圖靈微笑說道：“死亡不是終點，死亡才是真正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