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黑雪中的槍響

　　黑色雪山巍巍而立。
　　山腳之下，大風呼嘯，雪山荒徑的黑色雪屑如落葉般飛舞。
　　壹行人駐足。
　　“鎮月大人。”
　　巴奎望著滿世界紛舞的黑雪，伸出手掌，撣去肩頭的落雪，忌憚說道：“我們終於到了……還真是個妖邪的地方啊。”
　　“終於到了……”
　　孟驍也輕輕感慨了壹聲，他並非感慨路途之長，而是感慨眼前的雪山之雄壯。
　　妖邪麽？
　　他並不覺得。
　　光明城的賜福讓他看到了黑暗之中的壹縷光，這世上沒有真正的永暗，就如同沒有純粹的光明……越是漆黑，越是摻雜著壹點光明作為雜質。
　　這座雪山，將多魯河攔腰截斷……堆疊了無數霜雪之後，已然是“災厄”的集合之地。
　　但孟驍越看越覺得喜歡。
　　原因只有壹個。
　　他從不畏懼明面上的那些所謂“災厄之地”，因為自己的鐲子會送來命運的指引……他能夠看到屬於自己的“劫”，這座山，並不是。
　　所以，這座山上有再大的災難，再多的不祥，都與他無關！
　　他在踏上山門的第壹步起，就知道自己最終壹定會平安越過這座山。
　　想要擰轉自己在鐲子占蔔中看到的那些畫面……
　　這座山，很重要。
　　他要做的，不僅是越過這座山。
　　還要在山上，殺掉那個出現在最終畫面中的“人”。
　　這段時間，孟驍只要回想起鐲子最後倒映的畫面，便隱隱感到壹陣心悸，因為那場黑河盡頭的“爆炸”，規模實在太宏大，他甚至懷疑，整個多魯河災境，都會被爆炸所波及。
　　如果自己所看到的未來是真的。
　　即便“重啟小隊”的這些隊長，分布在下遊的支流……也可能會被爆炸所覆蓋。
　　他曾經歷過這麽多次占蔔。
　　唯獨這壹次的不祥感覺，無比強烈！
　　孟驍不得不深思，最後畫面給出的“指引”，究竟是怎樣的含義，那場毀天滅地的爆炸，就發生在自己面前的話，如此近的距離，即便自己有諸多手段，恐怕也會“瞬間蒸發”。
　　可為何自己會看到顧慎？
　　難道說……最終的那場大爆炸，是由顧慎引發的？
　　為了抹去自己心中最深處的那抹恐懼，他必須要采取行動。
　　孟驍深吸壹口氣，望向黑色雪山。
　　不管怎樣！
　　自己所看到的，都只是未來的某種“可能性”，哪怕此刻正在上演，但只要殺掉那個家夥，就可以……改變自己的災厄命運！
　　……
　　……
　　“顧兄，感覺如何？”
　　踏入黑色雪山之後，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艱難。
　　沒有所謂的“超凡生靈”。
　　也沒有什麽“夢境來襲”。
　　壹行人，就如同正常登山壹樣……就這麽壹直往前攀爬，只不過這座雪山並沒有路，大雪翻飛，沒有【深海】鏈接，很容易迷失方向。
　　但對顧慎而言，這座雪山的黑雪，再怎麽吹拂，都亂不了他的精神感應。
　　“仲原兄，不必擔心，我狀況很好。”
　　顧慎壹邊開口，壹邊回頭……
　　身前身後，俱被黑雪覆蓋，這大雪來勢洶湧，倒灌而下，即便有“熾火”照明，眾人也看不清彼此的身影……只能看見在黑色雪潮之中，身邊的壹道道灰蒙蒙影子。
　　“前行有兩個小時了，需要休息壹下麽？”仲原關切開口。
　　隊伍裏的“精神鏈接”，能保持至今，而且還如此穩定，全部仰仗於顧慎的“熾火”，這S級能力果然厲害，只不過行走在這雪山之中，是需要消耗精神力的。
　　這些飄雪，落在身上，便會無形地消磨精神。
　　仲原知道，自己壹行人，沒有遭遇夢境，十有八九是因為有顧慎的“熾火鏈接”存在……
　　“我不需要。”
　　顧慎搖了搖頭，他的精神力何等渾厚，有春之呼吸，再加上四季曠野支撐，別說如今只行走了兩個小時，就算再行進三天三夜，也不會有壹絲壹毫的幹涸跡象。
　　只是……
　　七位隊員，除了袁元以外，他們的精神狀況，卻沒那麽好。
　　顧慎能感覺到，握在這幾人掌心的“熾火”，已經沒有先前那麽明亮了……他的精神鏈接再穩定，也需要其他成員註入精神，才能完成維持。
　　有壹人掉隊，都可能引發冥冥之中的“災厄”。
　　“原地休整壹下吧。”
　　仲原也註意到了隊員們的精神不佳，他下令原地休整，然後撐開領域……幾位隊員直接從荒山之上，搬來了幾塊大石頭，圍成了壹堆。
　　“嗤”的壹聲！
　　仲原擡手，【凰戒】噴吐火焰！
　　這幾塊大石之間，並沒有堆放任何燃料，卻倏忽燃燒起來，火焰熊熊翻滾，甚是旺盛。
　　顧慎啞然壹笑。
　　沒想到，這封印物是這麽用的？
　　眾人就這麽蹲在篝火旁邊，黑雪翻飛，將掠出的火煙都熏成了黑色，按理來說，這些雪屑之中隱隱暗藏“寂滅”之意，是不可燃之物。
　　可【凰戒】內的凰火，卻是可以焚燒壹切物事。
　　兩個“矛盾”的秩序物件，碰撞在了壹起。
　　這壹次，是仲原的【凰戒】更高級壹些。
　　“隊長……”
　　“或許是因為‘河毒’的原因，又或許是這雪山上的雪屑內蘊‘災厄’……”袁元聲音有些沙啞，苦笑說道：“走了這麽久，精神實在有些疲倦，幸虧還有您的凰火，不然可不知道接下來的路，還要怎麽捱。”
　　顧慎蹲在篝火旁，他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凝視著此刻石碓中燃燒紛舞的澄亮“凰火”，眼神有些恍惚……如果不是袁元的聲音，間接提醒了自己。
　　那麽他已經快要與這黑色雪山“融為壹體”了。
　　實在奇怪，這漫天的黑雪，並沒有讓顧慎真正感到痛苦，難受。
　　這多魯河，讓很多人感到“寂滅”，“壓抑”。
　　可在顧慎看來。
　　這黑河，只是【平靜】。
　　他似乎並不厭惡這裏……
　　這，難道是“冥火”的原因麽？
　　雖然自己還沒有與冥王火種進行融合，但在陵園壹戰之後，彼此已經選定……所以陵園的那枚火種，已經開始為自己“灌輸”冥王的特質了？
　　除此以外，似乎沒有更多的原因。
　　顧慎伸出手掌，接住壹團黑色碎雪，看著這些黑色雪屑，在篝火燃燒的溫度之下融化，最終化為了黑色的水珠……薄薄的壹灘，就這麽躺在自己掌心，即便指尖有細微的縫隙，也沒有就此落下。
　　顧慎怔了怔。
　　他看到，黑水之中，倒映著自己的清秀面孔。
　　熟悉又陌生。
　　有風輕輕吹過，那張倒映在黑水中的年輕面孔，似乎扭曲了壹下，露出了壹個弧度很小的微笑……但這抹微笑，卻讓顧慎心頭壹沈。
　　這些黑雪融化之後……是不是就成為了與“多魯河河水”壹樣的東西？
　　軍團情報上說，這是劇毒之物，沾染者，若是實力不夠，很可能會染上河毒，不祥，以及諸多災厄！
　　可自己與其接觸，並無大礙。
　　這壹路前行，因為與仲原作伴，再加上情報上的警告，顧慎並沒有真正去觸碰充斥著寂滅死氣的多魯河河水……可如今來看，這似乎是壹個疏忽。
　　“仲原……兄？”
　　顧慎開口，聲音在壹剎之後停頓，擡頭之後，冷颼颼的黑色雪風刮過，天地之間壹片冷寂。
　　什麽仲原？
　　壹道身影也沒有……圍坐在篝火旁的八道身影，空空蕩蕩，蕩然無存。
　　只有被石堆圍起來的那抹火焰仍在不知疲倦的燃燒著，這似乎是證明仲原曾經存在過的唯壹證據，“凰火”焚燒著黑雪，黑煙筆直升起，然後被大風吹散。
　　顧慎神情瞬間變得陰沈。
　　自己進入夢境了？
　　什麽時候的事情？
　　是低頭凝視“河水”的那壹刻麽？
　　還是……更早之前？
　　無數個可能性在腦海之中蔓延，顧慎握攏掌心，熾火覆蓋之下，迸發出了不輸“凰火”的炙熱高溫，轉瞬之間，這些黑色水珠便被捏碎焚幹。
　　與“凰火”焚燒不同的是——
　　熾火的焚滅，是真正意義上的“毀滅”，沒有煙氣，沒有熱霧，甚至沒有壹絲壹毫的聲音，顧慎掌心這壹灘融化的黑山雪水，就這麽被焚燒成為了虛無！
　　他觸摸“命運女神的庇護”。
　　吊墜內的精神波動壹片平穩。
　　看來“入夢”之後，並不是立即要面臨危險……顧慎瞇起雙眼，他站在原地，感應著熾火所搭建的精神鏈接。
　　按理來說，自己的精神鏈接沒有斷開。
　　那所有人的精神氣息，自己都能有所感應，也能第壹時間找到方位。
　　但此刻，不僅僅是那些精神力稍弱的隊員，就連仲原和袁元，都消失在了鏈接之中。
　　這是何等恐怖的襲擊力？
　　自己的“精神鏈接”是什麽時候斷開的？
　　顧慎面無表情。
　　他獨自壹人，向著山上走去……大雪翻飛之間，他引召出了壹縷“熾火”，懸浮凝聚於身前，化為壹盞燈籠，也不過多擴散，就僅僅籠罩自己周身三米左右的範圍，只確保這個區域的光明與可視度。
　　鐵盾。
　　扳指。
　　顧慎把身上的封印物，都準備好了。
　　他默默感應著吊墜的精神波動，不慌不忙地緩步前行，隨時等候著遠方黑暗中的“襲擊”……甚至連密封“真理之尺”的黑銀盒子，也取出握在手中，準備應對不測。
　　只是。
　　雪山之路，異常順利。
　　順利的……有些詭異。
　　壹直到登上雪山山頂，顧慎都沒有遇到兇險……他有些困惑，自己在仲原精神海中看到的“鏡夢”，可不是虛假的。
　　那種分不清真實與虛幻的“錯覺”，即便在離開夢境之後，也困擾了自己壹小段時間。
　　可如今。
　　熾火並沒有提出危險預兆……
　　吊墜也沒有發出危險警示……
　　自己已經順利登上山頂了，那麽接下來，只需要下山，便可以抵達黑河被雪山截斷的後半段了？
　　顧慎站在雪山之上，沈默了很久。
　　他擡起頭來，試圖看到自己先前在夢境中所看到的畫面……巨大的黑暗的天空，化為壹面鏡子，然後將自己吞沒。
　　但很可惜。
　　什麽都沒有發生。
　　呼嘯的黑雪，與顧慎壹起渡過了這並不漫長，但十分冷清的幾分鐘時間。
　　“我別無選擇……只能下山。”
　　顧慎悠悠吐出壹口郁氣，越是看不清局面，越是讓人不敢放松。
　　他踏出雪山的第壹步——
　　“嗡！”
　　吊墜的精神波動改變了。
　　顧慎瞳孔微微收縮，神情自若，挑著燈籠繼續前行，四周依舊是壹片寂滅，黑雪垂散，看似安詳靜謐，但他知道……“災厄”正在接近。
　　終於要來了。
　　吊墜如果壹直平靜，顧慎反而會懷疑，自己陷入了某場無法察覺的恐怖夢境之中！
　　“噠……”
　　“噠噠噠……”
　　黑山上，靴子踩踏堅硬石塊的聲音，穿透風雪，沈悶響起。
　　顧慎沈默地站住身子。
　　他看著荒山野徑上，攀爬至此的熟悉身影。
　　壹二三四五六七八……
　　仲原，袁元，還有六位隊員。
　　“噠！”
　　腳步聲音戛然而止，仲原小隊的全體成員，擡起頭來，神情震驚錯愕地看著雪山之巔，距離自己並不遠的那道“模糊身影”。
　　顧慎挑起的那只燈籠，就這麽照破了雙方中間的那些黑雪，以及彌漫的厚霧。
　　雙方就這麽對視。
　　短暫的沈默之後——
　　“殺了他！”
　　壹道沈穩堅毅的聲音，在雪山下方冷靜地響起。
　　金發男人回頭望去，其余的隊員，也通通望向發出聲音的主人。
　　“九……”
　　顧慎面無表情地數到了最後壹個數字，此刻他站在山頂，居高臨下俯視著與自己壹同前行的這只小隊。
　　包括自己，壹共有九個人。
　　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便是九個人。
　　在黑雪的那壹邊，有壹個與自己面容壹模壹樣，連氣息也相差無幾的“顧慎”。
　　還真是……讓人出乎意料啊。
　　象征命運指引的那枚十字吊墜……激烈地震顫起來！
　　不愧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重啟小隊隊員，出手無比果斷，在遭遇的第壹時間，便有人做出了應對！
　　“嗖”的壹聲！
　　風雪那邊，壹聲槍響，擊破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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