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使徒之死

　　“餵……”
　　“餵！！！”
　　這道聲音回蕩在曠野上，本該傳得很遠很遠，但此刻卻在觸碰壹面空氣壁壘之後回彈，被凝聚壓縮在極其狹窄的範圍內逐漸消散……
　　鐵五感受到了深深的絕望。
　　在這片曠野上，自己真的就像是壹縷可有可無的空氣。
　　這層無形壁壘將他困在壹隅之地。
　　他什麽也做不了。
　　鐵五很清楚……自己所說的每壹個字，身為領域主人的顧慎，都能夠聽到，而且能夠聽得很清楚。
　　可這家夥卻是直接無視了自己。
　　帶著那個漂亮到晃眼的姑娘，就這麽坐在自己抵達不了的曠野遠方，施施然坐了下來，開始欣賞落日……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嗎？
　　這片曠野上的落日景象，的確奇美無比。
　　但鐵五沒有壹丁點心思欣賞。
　　他很想知道……離開深水區後，老秦現在的情況。
　　他更想知道，源之塔對老秦到底是什麽樣的態度。
　　於是他壹遍又壹遍的呼喊顧慎，在呼喊名字無用之後。
　　他開始了憤怒的辱罵。
　　仍然無用。
　　於是就變成了胡攪蠻纏般的怒喝。
　　還是無用。
　　直到鐵五的力氣用盡……
　　於是他開始極有韌性的壹遍又壹遍的低聲騷擾，他知道這些聲音顧慎都能聽見，他只求能有壹個回應。
　　無用，全部都是無用。
　　那個少年似乎打定了註意，在自己做出最終決定之前，不再理睬自己……而先前深水區的那段影像，便已經算是壹場“饋贈”。
　　鐵五靠著空氣壁壘癱坐下來，他有些恍惚地擡起頭來，落日的余暉散盡，穹頂上方倒映著千萬枚燦爛繁星……每壹次星辰的閃爍，都是壹次倒計時。
　　正如顧慎所說。
　　他的生命已經快要抵達終點站了。
　　或許，這就是自己生命裏的最後壹夜了？
　　……
　　……
　　是的。
　　這就是自己生命的最後壹夜。
　　秦夜被羈押到了壹個密不透風的囚室。
　　伴隨著面前那扇嵌鍍秘銀的重門緩緩合上，囚室的世界陷入了絕對的漆黑。
　　時間對他失去了意義……反正只有二十個小時。
　　楚育的話，他太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因為在今天之前……這樣的話，都是由他來說的。
　　和楚育不壹樣的是，秦夜會給對方留壹個說話的機會，聽壹聽那個臨死不遠的可憐家夥，還有什麽要說的遺言……在他看來，對壹個將死之人，總要給予壹定的體恤。
　　這很重要。
　　但楚育沒有問自己的遺言……他沒有給自己說話的機會。
　　秦夜知道，關押自己的秘銀重門外就是光，如果沒有【聖木】，如果自己還擁有信物，那麽這扇門算不了什麽，只需要壹分鐘，他就能從這間囚室中逃離。
　　前提是……信物還眷顧自己。
　　從深水區的對話中脫離之後，他的精神便不受控制地閃回。
　　壹次又壹次。
　　回到十年前的獅子巷。
　　壹次又壹次。
　　回到與陸承見面的場景。
　　“……”
　　秦夜緩緩擡起頭來，他體表的【須彌】開始緩緩流淌，僅存的【須彌】被他竭盡所能的調動，事實上這是壹股非常微弱的超凡力量，即便全部凝聚，也無法鉆破【聖木】，更不可能鉆破面前的秘銀重門。
　　不知過了多久。
　　秦夜的面前，黑暗的囚室中，懸浮著壹顆細小的“水珠”，這枚水珠的表面光滑而又圓潤，像是無數片折疊的鏡面，映射出璀璨而攝人心魄的黯淡啞光。
　　秦夜艱難地笑了笑。
　　這就是自己的……最後力量了……
　　“我本以為，我不怕死的……”
　　吐出這麽幾個字，已經讓秦夜沒有更多的力氣動彈了。
　　他端詳著那枚水滴。
　　腦海中的記憶，仍然在不斷閃回，仿佛具備著無法抗拒的魔力。
　　而不斷閃回的那句話，更是在記憶深處，千萬遍倒映。
　　精神閃回，瞬切，這是壹種無法忍受的痛苦。
　　生與死的糾纏之間，秦夜選擇“解脫”。
　　他閉上雙眼。
　　那枚黑色的水珠壹閃而過。
　　“砰”的壹聲！
　　囚室內有壹道相當渾厚的炸響！
　　像是有人開了壹槍——
　　警報聲立即響起。
　　負責羈押的職官第壹時間趕到，但出於謹慎……並沒有直接開啟秘銀重門，這裏面關押的是源之塔的【使徒】，哪怕失去了信物，依舊是無比危險的人物。
　　壹分鐘後，陸南槿和周濟人趕到，在全面戒備的情況下，秘銀重門緩緩打開。
　　所有人神情緊張。
　　壹線光明照在囚室之內……
　　每個人的神情都十分精彩。
　　陸南槿緊緊攥著刀柄的手掌，徐徐放松。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囚室……映入眼簾的是地上那灘緩緩擴散的鮮血。
　　緊接著黑暗的盡頭，是壹個簸坐在鐵壁上的風衣男人，他神情灰暗地閉著雙眼，風衣染滿濃稠的血漿，眉心有壹枚圓滑的破洞，後腦卻被無與倫比的沖擊力炸開，鮮血如墨汁般傾落。
　　“沒有人能阻止壹位【使徒】終結自己的生命……”周濟人取出那枚層層秘銀包裹的信物，原先時刻散發著輝光的橡子樹徽章，此刻徹底失去了光華，變得黯淡。
　　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
　　“看上去，是他自己放棄了生命。”樹先生望向自己的弟子：“但實際上……是源之塔放棄了他。”
　　陸南槿沒有說話。
　　她只是平靜看著地上擴散的血。
　　漸漸到了自己的腳下。
　　如老師先前所說……秦夜不會活著離開裁決所，她已經做好了拼命的準備，如果源之塔想要力保使徒離開東洲，那麽她就會拔出手中的劍，在秘銀重門開啟之後，把秦夜殺死。
　　長刀仍在鞘中。
　　這似乎是很好的結果。
　　但陸南槿並不滿意，她再壹次握緊了手中的刀，聲音很輕地問道。
　　“老師……結束了麽？”
　　“……結束了。”
　　秦夜的死，是源之塔的妥協，讓步。
　　跨越兩洲的爭議，以及壹系列的案卷隱情，都將隨著秦夜的死亡而煙消雲散。
　　這壹切，都結束了。
　　周濟人看著囚室，平靜道：“如果妳放棄的話……壹切就都結束了。如果妳還想拔刀，想為陸承報仇，想殺死獅子巷案的真正兇手，那就還沒有結束。”
　　真正的兇手，從來就不是秦夜。
　　棋子破碎。
　　棋手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