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四章 不祥

　　“嗡”的壹聲！
　　虛空之中風暴濺蕩！
　　那磅礴的精神猶如海嘯壹般，層層疊疊，轟鳴不止。
　　那無論再怎麽震蕩，都無法沖出那枚平平無奇的玉扳指，數秒之後，海嘯停歇……風暴神座的精神盡數被玉扳指捕獲，虛空重新回歸寂靜。
　　而顧慎則是神情復雜，盯著這枚懸浮於自己面前的扳指。
　　他小心翼翼地接過。
　　這……到底是什麽物件？！
　　連神座的“精神力”都能直接沒收？
　　雖然只是很小的壹縷，但也是凡俗不可承載之重量，這枚玉扳指絕非俗物，能夠把扳指當做“陪葬品”的墓主，更不是普通人！
　　顧慎緩緩降落。
　　神座的精神消散之後，大雪山的風暴不再猛烈。
　　顧慎撥通了老爺子的電話。
　　他簡單說了壹下雪山的事情，得知南洲教徒在苔原傳教之後……老爺子的反應十分果斷，他將即刻動身，親自前往這裏，同時顧家最近駐地的勢力將會封鎖雪谷。
　　最多壹個小時，這裏就會被保護起來。
　　……
　　……
　　老爺子還需要壹段時間才能趕來。
　　顧慎簡單處理了傷口，向著晚鐘教會的駐地趕去。
　　他想要獨自壹人去調查……這座基地的“秘密”。
　　基地的安保系統被破壞，那座合金門也不再需要進行密碼驗證，顧慎手掌按在門前，【鐵王座】轟碎了重門，但門碎之後，堆疊的紅銀和鮮血翻湧而出……顧慎皺起眉頭，看著淹沒雪地的壹片猩紅。
　　數分鐘後。
　　真理之尺化為壹柄小小的長劍，離地有壹米左右的距離，緩緩飛行。
　　顧慎站在真理之尺上，與先前的“卓先生”壹樣，算是禦劍飛行，他放出了熾火，熾亮的輝光懸浮至山腹洞頂，照亮了整座漆黑的基地。
　　大戰之後。
　　晚鐘教會的基地被徹底摧毀，這裏躺著壹具又壹具的無頭屍體……風暴神座的銀箔在紅銀血河中熠熠生輝，顧慎沒有放過這些遊離的超凡源質。
　　熾火盡情飽餐了壹頓。
　　“我在基地的數據庫裏找到了那塊石板的信息……”
　　褚靈鏈接了晚鐘教會的閉環系統，進行了最後的信息拆解，壹副清晰的古文石板圖片被傳到了顧慎的腦海之中。
　　“看來梟在這件事情上沒有撒謊……晚鐘教會真的開采出了這麽壹塊石板。”
　　顧慎來到了空蕩蕩的陵墓之前。
　　巨壁破碎之後。
　　陵墓的地表被紅銀淹沒，顧慎想要從這裏找到“墓主”曾經生活過的痕跡，以及相關的信息……他不明白，為什麽棺開之後，沒有屍體？
　　墓主究竟去了哪裏？
　　熾火搖曳之中。
　　顧慎發動了側寫……他坐在小劍之上，試圖去擰轉多年前的時光，墓陵裏的壹切都成了光影，紅銀退潮，巨壁復蘇，古棺歸位，人影去去來來，最終回歸了寂靜。
　　這座墓陵裏空蕩而又靜謐。
　　壹口棺，壹面壁，除此以外……別無他物。
　　側寫的回溯陷入了凝滯之中。
　　但顧慎知道，這並不是側寫停止了。
　　而是……這麽多年來，這座墓陵始終保持著安靜。
　　不知回溯了多久。
　　顧慎腦海裏傳來了陣陣撕裂的刺痛，他的精神力已經抵達了極限，無法再回溯下去，就當側寫快要結束之時——
　　墓陵裏的光影發生了變幻。
　　他看到了壹道身影！
　　在時間回溯的熾火側寫中，倒退，倒退，再倒退……最後回到了棺木之中！
　　“這是……”
　　顧慎強忍著精神撕裂的劇痛。
　　他按照正常的時間流動，將這壹幕畫面放映——
　　古墓壹片寂靜！
　　但那口棺忽然動了！
　　那難以被啟封的棺面，自行打開……從裏面走出了壹道“漆黑幹癟”的身影。
　　墓主，沒有死？
　　看到這壹幕，顧慎覺得後背升起了壹股涼意。
　　那道“漆黑身影”，從豎棺內部推開了門，墜在了地上……它沒有死，它仍然活著，身形佝僂，步伐緩慢，就這麽向著墓陵之外走去，而即將離開側寫視野盡頭之時，這道漆黑身影猛地停頓了壹下。
　　他緩緩地回過了頭。
　　望向了墓陵中的某個方向。
　　顧慎汗毛豎起。
　　這位未死的“墓主”，所望的方向……不是別處，正是此刻的自己！
　　“嗤”的壹聲。
　　熾火驟然亮起。
　　精神力抵達了極限。
　　顧慎強行熄滅了“側寫”，在最後壹刻，他已經產生了不詳的感覺……隔著漫長歲月，那道“漆黑影子”竟然在盯著自己？
　　顧慎有預感，如果再不撤去精神力……恐怕就會發生某種詭異的超凡現象了。
　　“妳……怎麽了？”
　　褚靈關切的聲音響起：“妳剛剛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
　　“剛剛我動用側寫……看到了墓陵很多年前的景象。”
　　顧慎平復呼吸，緩緩道：“這口古棺裏的屍體，不是被人刨走的……而是它自己離開的。”
　　“什麽？”
　　連褚靈也大吃壹驚。
　　“我親眼看到他推開了棺，然後離開。”
　　顧慎心有余悸，“臨走之前，還看了我壹眼。”
　　“……這是我所無法理解的事情。”褚靈感到了震撼，她語氣凝重道：“妳剛剛的精神狀態非常不穩定，如果持續的再久壹點，可能會有失控的風險。”
　　這是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麽？
　　細思恐極，顧慎覺得這座墓陵不宜久留。
　　他馭劍離開，來到了雪山腳下，刨出了自己挖出來的那口棺。
　　重新看著棺裏的陪葬品……顧慎確定了壹個很重要的事情。
　　這些物件雖然與“墓主”同眠，但卻沒有沾染不祥的氣息。
　　反復看了幾遍，甚至伸手掂量，也沒有覺得不適。
　　這些只是沒有靈魂的老物件而已。
　　正因如此，他才敢發動側寫，回溯時空。
　　甚至敢把鐵衣穿在身上，扳指留在手上。
　　如果先與“墓主”對視，顧慎恐怕是不會動這墓陵裏任何壹件物事的。
　　沒過多久，顧家苔原的駐紮勢力就趕到了雪谷，他們第壹時間將雪山封鎖……苔原的無人區十分混亂，依附五大家而生的許多超凡勢力，大大小小，魚龍混雜，時常爆發沖突。
　　但“顧家”是整個江北毋庸置疑的霸主！
　　顧家封鎖雪谷，就不會有其他人再敢踏入。
　　不多時，重型直升機的機槳破開遠天的風雪，強大的領域撕碎雪谷上空的風暴，顧騎麟從長野親自趕來，他還帶了羅鈺羅胖子，以及壹隊素質精良的優秀醫生。
　　“據不完全統計……三百二十六人死亡……”
　　“壹人受傷……”
　　顧家苔原駐地的負責人簡單進行了匯報。
　　羅胖子的面容有些復雜。
　　三百二十六人，全部死亡？
　　這些……都是顧慎壹個人做的？
　　匯報裏提到了，這裏面可是有好幾位深水區六層的超凡者……精神系超凡者的群攻能力固然強大，可強大到這個程度，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最重要的是……還有壹位“深水區第七層”的超凡者屍體。
　　第六層和第七層，相隔鴻溝。
　　顧慎跨越了壹個大階層，戰勝了壹位擁有“領域”的能力者……這，就是“S級”的實力嗎？
　　羅鈺小心翼翼望向身邊的老爺子，想看壹看對方的反應。
　　顧老爺子背負雙手，站在晚鐘教會的基地山腹之前，看著鮮血流淌而出的山門，神情平靜。
　　“羅鈺，查清楚這些人是怎麽過來的……南洲教會的超凡者能夠偷渡到江北，壹定有人失職，我給予妳問責的權力，三天之後，把案卷報告交給我。”
　　“……是！”
　　羅鈺神情肅穆。
　　晚鐘教會？
　　壹個不知名的小教派！
　　就是這樣的壹個集團，竟然在苔原駐紮了半年之久……就這麽旁若無人的發展教徒，開掘陵墓，偷運東洲珍寶，如果不是顧慎將其連根拔起，不知還要再過多久，五大家才能發現！
　　老爺子來到了雪谷空地之前。
　　顧慎閉著雙眼，盤膝坐在雪上，陷入了深眠之中。
　　顧家此行帶來了治療傷勢的“封印物”，壹枚凈瓶，散發出雪白的輝光，將他籠罩在內。
　　老爺子輕聲問道：“傷勢嚴重麽？”
　　負責治療的“醫生”老實開口，道：“這是皮肉傷……不必擔心，休養壹段時日就好。只不過……他的精神力似乎有所震蕩。”
　　“精神力有所震蕩？”顧騎麟瞇起雙眼。
　　“不像是戰鬥受到的傷害……更像是……他自身的問題……”
　　醫生想了想，謹慎道：“有些像是失控的前兆。”
　　“……我知道了。”
　　老爺子沈默了片刻，意味深長道：“不該說的，不要多說。”
　　他揮手驅散了閑雜人等，獨自壹人，坐在雪山空谷之中，等待著顧慎的醒來。
　　凈瓶散發的輝光，飛快治愈著被貫穿的“血肉”。
　　再加上春之呼吸……
　　破曉黎明之際，顧慎睜開了雙眼，他看到了壹張意料之外的面孔，同時感受到了四周的空氣被強大的精神力量所凝固。
　　他坐在雪地中，更坐在顧家老爺子的領域裏。
　　顧慎有些意外。
　　老爺子這是……壹直在等自己醒來？
　　而且撐開了領域，這是有重要的話，要對自己說！
　　“那片陵墓裏，有不幹凈的東西……”
　　顧騎麟神情平靜，像是說著壹句微不足道的小事：“妳可能已經沾染上了‘不祥’。”
　　“不祥？”
　　顧慎微微壹怔。
　　“妳是和冢鬼壹起結伴來到長野的……對於這個東西，壹定不會陌生。”顧騎麟緩緩說道：“他的‘不祥’是天生的，而大部分人的‘不祥’是後天得到的。妳可以站起身子，回頭看壹看。”
　　顧慎有些惘然。
　　他如老爺子所說，緩緩站起身子，回頭去看……曙光照射，自己在雪地上投射出了壹道影子，而回頭之後，那道影子並沒有做出“回頭”的動作，而是就這麽在雪地上，平靜地看著自己。
　　這道目光……有些熟悉！
　　顧慎瞬間感到了“陰森”，以及“悚然”！
　　“看到了那縷影子麽，這就是所謂的‘不祥’。”顧騎麟平靜道：“這是我的‘領域’……無量秤，可以照現精神世界的虛無力量。離開領域之後，妳將不會察覺到異樣……可實際上這股‘不祥’，會壹直跟隨著妳，除非妳死去，徹底的湮滅，物質與精神壹同消弭……否則這縷不祥，就不會泯滅。”
　　顧慎能夠感到，凝視“影子”的那壹刻，自己心底不受控制地出現了恐懼。
　　“運轉呼吸法。”
　　顧騎麟淡淡道：“妳不是參悟了完整的‘春之呼吸’麽？”
　　聞言，顧慎深吸壹口氣。
　　春之呼吸展開，精神力如山泉壹般潺潺而過。
　　那股恐懼瞬間被沖散。
　　陰森和悚然的詭異感……消散了許多。
　　“不必緊張，世間萬物，均有天秤，相互衡量。”顧騎麟說道：“因為‘超凡力量’的出現，這個世界的天秤已經不平衡了，物質界的定律無法解釋超凡現象……而同樣的，精神世界的混亂，導致了所謂的‘不祥’。在古老的典籍裏，曾稱呼那些徹底的‘失控者’為‘不祥者’。”
　　為何老爺子如此平靜……
　　顧慎稍稍松了口氣，喃喃道：“不祥……就是精神失控的前兆？”
　　“可以這麽理解。”
　　顧老爺子仿佛看穿了顧慎的疑惑，解答道：“我的‘無量秤’可以衡量命運，因為沾上了因果的緣故，沒有人能夠完美地保持著命運天秤的平衡……就像是走路，總需要踏出壹只腳，要麽是左腳，要麽是右腳，而那壹刻，平衡就會被破壞。”
　　“所以在我看來，除非是死人，否則誰都會有‘不祥’。”
　　他緩緩擡起雙臂。
　　壹縷又壹縷黑氣，從老爺子的後背升騰而起。
　　他背後的那抹影子，忽然變得扭曲起來……
　　顧慎神情錯愕，看著壹道道飛湧而出的“鬼怪”，仿佛壹副地獄壁畫，在顧騎麟背後張牙舞爪，隨時要將他吞去。
　　“六十年前的戰爭中，每殺死壹個人，我就能清晰地看見，無量秤中的影子，下墜了壹分，增添壹分不祥，而到最後……這些不祥，就堆疊成了壹座地獄。”
　　顧騎麟幽幽道：“可我現在不還是活得好好的？”
　　“只要妳夠強，就沒有不祥能夠殺死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