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暴食

　　“好強的精神力……”
　　熾火在撞入對方眉心之後，顧慎就覺察到了不對。
　　沈離的精神防禦相當堅固，根本就不是楚決之流能夠相提並論的……他定睛望去，只見那尊石塑鐵人的眉心位置，有壹枚小小鈴鐺虛影籠罩。
　　封印物！
　　而且是精神類的防禦封印物！
　　正是這枚封印物，阻攔了熾火的滲透，否則在這壹擊之下，沈離已經被自己拉入夢境，那麽這壹戰，大概率便已經結束了。
　　果然。
　　【食鐵之徒】最大的優勢在於肉身，體術。
　　而最大的缺點，就是精神，靈魂！
　　像沈離這種出身第四審判官麾下的天才超凡者，不缺資源，也不缺封印物……在師門幫助下，可以把自身最大的弱點保護起來。
　　“哢哢哢……”
　　鐵人緊閉的雙眸，隨著鈴鐺虛影的震顫，而緩緩睜開。
　　沈離冷冷盯著顧慎，道：“S級……不過如此！”
　　圍繞著兩人的鐵風陡然變得凜冽起來！
　　顧慎神情也變得凝重，在他感知之中，沈離身上的超凡氣息開始增漲……像是堵塞已久的水流，終於突破了困阻的瓶頸！
　　這是……破境了！？
　　【食鐵之徒】的領域初胚，開始凝聚，收縮！
　　這是參悟出領域的先兆！
　　“熾火……撤！”
　　顧慎當機立斷，收回火苗，這場對決之中，沈離集齊天時地利人和，前有封印物守護精神世界，後有破境契機。
　　這種情況下，催眠入夢，已經不可能再成功。
　　下壹刻。
　　耳旁壹陣鐵風呼嘯，顧慎擡起胳膊格擋，“轟”的壹聲，像是被壹輛壓路機砸中，整個人橫飛而出！
　　【食鐵之徒】的力量大得驚人！
　　顧慎招架姿勢依舊穩定，但在那股巨大力量的轟擊之下，被迫雙腳離開地面，掠出了十數米才堪堪停下。
　　被這般重重捶打壹下之後，顧慎眉心之中的【鐵王座】傳出了憤怒的意誌！
　　同為【鐵】系的能力，【鐵王座】在超凡譜系圖中的排名其實要更高於【食鐵之徒】，其實從鐵五和沈離對鐵之力的駕馭便可看出……前者擁有著後者所不具備的以壹敵百的群殺之力，這得益於【鐵王座】對鐵元素的入微掌控！
　　處在上位的超凡源質，無法忍受下位力量的僭越！
　　“這是想要隨我壹同作戰麽……”
　　顧慎甩了甩發麻的肩膀，輕聲喃喃。
　　【鐵王座】內的憤怒，通過熾火，傳遞到了自己的精神之中。
　　他依舊壓制【鐵王座】，是因為他還在評估對方……也在評估今日的對決環境。
　　道館有數百道目光正在盯著自己……
　　這其實才是顧慎壹直壓制【鐵王座】的真正原因！
　　人多眼雜。
　　如果在對決中，顧慎直接展露【鐵王座】的力量，那恐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當然這也可以用【封印物】和【S級的隱私】來解釋。
　　但這壹戰，沈離的能力出現之後，反而讓顧慎的顧慮消解了三分。
　　【食鐵之徒】和【鐵王座】是同系能力！
　　這也就意味著，只要自己謹慎施展……負面影響是可以降到最低的！
　　來不及更多考慮——
　　下壹刻！
　　沈離的進攻，已如疾風驟雨壹般傾瀉而來。
　　壹尊鐵人，速度極快，勢頭極猛，幾乎是步步踏碎地面，展開拳腳，招式大開大合，全面將顧慎籠罩在內。
　　“砰！”
　　顧慎再次格擋，手臂被打得發麻，腦袋瓜子裏嗡嗡作響。
　　“好大的戾氣！這是想活生生打死我？”
　　顧慎望向沈離的眼神變得陰冷起來……仗著精神封印物，以及破境之勢，這家夥的攻勢愈發兇猛，幾乎是招招奔著自己的要害來襲！
　　怪不得這家夥會被聯邦安全委員會勒令監察！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了！”
　　顧慎心頭湧起壹股怒火。
　　【鐵王座】的封印枷鎖瞬間解開。
　　他不再壓制拳腳，而是直接硬撼對撞！
　　“咚”的壹聲脆響！
　　像是敲鐵壹般的重顫之音，在道館之中重重蕩漾開來，那繚繞的鐵風瞬間破散！
　　層層鐵霧繚繞，隱約可見，顧慎無比剛猛地揮拳，與沈離對撼！
　　“顧慎這是……瘋了？！”
　　道館內有人驚呼。
　　裁決所這位新任S級的能力，在公布的檔案中寫得很明確……是精神系力量！
　　壹位精神系超凡，想要與【食鐵之徒】對轟？！
　　“不……不對！”
　　顧慎出拳的那壹刻，羅胖子瞳孔收縮，他腦海中電光壹閃，望向顧慎的目光變得古怪起來，這壹刻揮拳的顧慎，氣勢仿佛陡然改變了！
　　不僅僅是他。
　　白沈，顧南風，三所今日蒞臨道館的許多大人物，都瞇起了雙眼。
　　他們沒有人看出……顧慎身上改變了什麽，但確確實實的，這位S級的力量變得更強了！
　　下壹刻。
　　萬千絢爛光火，在兩人對拳之間迸濺而出！
　　緊接著，出乎意料的景象發生了！
　　沈離揮拳的那條手臂，那條熔煉了千斤鐵器的手臂，瞬間崩塌，像是被壹股不可抵禦的力量轟碎，他面色陡變，想要收拳，卻已來不及！
　　無數鐵器碎片被轟得翻滾而出。
　　他感受到了壹股不可抵抗的力量降臨，要將自己的身子全都拆解！
　　毫無防備。
　　也無從防備。
　　這股力量仿佛是敕令壹般，直接從精神層面對自己熔煉的“鐵器”下達了崩潰的指令！
　　“嘩啦啦……”
　　沈離倒飛而出，與他壹同倒飛而出，跌落在地的，還有數百件劈啪作響的鐵器元件，他滿臉震撼，神情蒼白地望著顧慎。
　　僅僅在揮拳壹剎，動用了【鐵王座】力量的顧慎，緩緩收拳。
　　他輕聲笑了笑。
　　伸出中指，對準沈離，緩緩勾了勾。
　　顧慎徐徐平復呼吸，居高臨下，平靜道：“繼續啊。”
　　沈離神情從蒼白，變得鐵青，再到憤怒的通紅。
　　他怒吼壹聲，【食鐵之徒】的鐵風再次暴燃，跌落的鐵器轟鳴著撞回他的身軀之中，這壹次他的身體猛然拔高，變成了壹尊接近三米的巨人。
　　“顧慎……我要殺了妳！”
　　這道聲音，讓道館內的許多人都意識到了不對……幾位大人物彼此對視壹眼，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凝重。
　　從壹開始……沈離的戾氣就有些太重了。
　　有監獄所內與第四審判官關系走得頗近的“大人物”，隱約聽聞了這位天才超凡者被聯邦安全委員會予以警告的消息，但出於交情，以及其他方面的考慮，他們並沒有阻止這場比鬥的進行。
　　壹方面是他們也想看壹看，所謂的“S級”，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另外壹方面就是，他們其實是不在乎沈離的精神狀態的，而且監獄所內的大人物們，其實心底盼著沈離能贏下這場對決。
　　裁決所的S級，連監獄所的A級都沒有打贏……這豈不是就是在側面印證了，裁決所不如監獄所？
　　而現在情況有些不太妙了。
　　這小子打起來，真的有些瘋魔！
　　“沈離有些失控了……”羅鈺神情陰沈，道：“他在放任【食鐵之徒】的力量！”
　　道館內的鐵器，都在震顫。
　　肉眼可見的“超凡源質”暴動，在【食鐵之徒】的狂怒之下被引動！
　　無數鐵器都在搖曳，倒懸在道館上空的鐵質安全架，轟的壹聲墜砸而下，沒有重重砸在地上造成傷亡，而是在半空中便被無形的力量拖曳，極其快速地撞入那巨大怪物的體內，使得沈離的身高繼續拔高……很快這道身影便巍峨如小山壹般，後背之處凸起鼓出兩個巨大鐵塊，渾身都散發出沸騰的蒸汽。
　　這便是……食鐵之徒的真實面容。
　　“少主……這壹架不能再打了。監獄所那幫家夥們似乎並不準備出手。”羅胖子沈聲道：“我來出手終止這壹切吧！”
　　顧南風只是瞇起雙眼。
　　不等他開口，說壹個字。
　　下壹刻，讓道館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的畫面出現了——
　　沈離的怒吼聲還沒結束。
　　顧慎踩著擂臺借力跳起，面無表情擡起手肘，壹擊幹凈利落的肘刀，轟砸在沈離覆滿鐵銹的面容之上。
　　狂風破滅。
　　鐵銹翻飛。
　　“嗚哇……”沈離被砸得向後仰倒，他的話語被硬生生咽了下去，而在墜砸落地之前，又是壹道身影極快速度地出現，在他背後，顧慎雙手閃電般彈出，死死扣住【食鐵之徒】巨人那根粗壯入如成年人手臂的手指，緊接著十指如鉤，深入那根手指的鐵銹之中！
　　眉心燃燒熾火的顧慎，低沈怒吼壹聲。
　　額頭青筋暴起！
　　完全展露【食鐵之徒】力量的沈離，體重已經超越壹噸。
　　顧慎袖口的真理之尺，在此刻燃起璀璨流光，這抹流光瞬間在顧慎雙臂位置炸開，化為壹層無形的巨人手臂籠罩！
　　“……起！”
　　顧慎的低吼聲音直接撕裂鐵風。
　　“給我……砸！”
　　力拔山兮。
　　沈離面色驚駭，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被高高擡起。
　　憑什麽？
　　憑什麽……這只螻蟻，可以搬動自己？！
　　還未等他完成思考，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再次出現——
　　“轟”的壹聲！
　　壹尊巍峨千鈞的食鐵巨人，變成了沈重卻愚蠢的沙包，被顧慎攥住壹根手指，從左摔砸到右，緊接著再次摔砸到左，不待壹秒再次摔砸到右……速度越來越快，兩邊地面被砸得土石翻飛，煙塵狼藉，然而這些煙塵瞬間就被狂風和鐵銹掃蕩開來！
　　好讓所有人都看到這極有震撼力的畫面！
　　每摔砸壹次，就如同天神錘鐵，【食鐵之徒】的狂怒之音此刻聽起來更像是嗚咽和悲鳴，無數鐵屑被砸得翻飛，銀亮的火光飄滿道館。
　　大肆熔煉鐵器之後的【食鐵之徒】，像是壹座巍峨的山，更像是壹柄無量重的鐵錘。
　　而那個渺小的少年。
　　顧慎。
　　則像是高高在上，無數壹切重量，可以揮舞鐵錘的神靈。
　　所有觀戰者沈默而肅穆地凝視著這壹幕……他們並不知道，這是【鐵王座】與【真理之尺】共同運轉，相互協作的結果。
　　砸！
　　砸得滿室濺蕩銀輝！
　　砸！
　　砸得鐵銹狂舞，鐵屑橫飛！
　　【食鐵之徒】的暴食，本就是壹種超負荷運轉，這種情況可以極大強度增幅戰鬥力，但也對沈離的身體有著無比巨大的損耗……在收容失控者的任務中，他殺死了四位任務目標，便是動用了這種狀態。
　　狂怒之後戰鬥力大大增強！
　　四周遊離的“鐵元素”可以被感應，而且可以被吸收！
　　而付出的代價……便是意識逐漸飄離，不再受到理智的掌控！
　　“殺……殺！”
　　被當成鐵錘亂舞揮砸的沈離，雙眸壹片猩紅，他徹底暴怒，在即將被摔砸墜地的那壹刻，他猛地伸出雙手，由鐵器拼湊組成的粗壯手臂，瞬間變長，猶如鐵鉤壹般，試圖鉤住借力之物。
　　這雙手卻是撞向戰臺之外的觀戰者，準備將他們當做“借力之物”。
　　被這麽壹抓，那還了得？
　　觀戰席上。
　　顧南風和白沈同時動身。
　　“鏘”的兩聲，幾乎不分先後的響起，兩人同時抵達鐵手的落點。
　　下壹刻！
　　沈離的雙臂被無形之刃斬切斷開，炸開成為漫天飄落的簌簌鐵粉。
　　他更加痛苦的怒吼壹聲，徹底失去理智，【食鐵之徒】再次加大熔煉功率，嘗試更進壹步的吸納遊離在外的鐵元素！
　　瘋了！
　　徹底瘋了！
　　顧慎依舊平靜……沈離再如何瘋狂，他也不會有絲毫畏懼，事實上如果這壹戰發生放在野外，沒有觀戰者，勝負早就分出！
　　【食鐵之徒】根本就沒有機會暴食！
　　他的【鐵王座】，可以壹件壹件，剝掉沈離的鐵衣。
　　沈離吃多少，就要吐出來多少！
　　而今日道館之戰，鐵元素越是暴亂，對顧慎越是有利……這壹戰已經接近尾聲。
　　顧慎決定給予沈離最後壹擊。
　　他將沈離重重甩出，瞬間收斂【鐵王座】和【真理之尺】，同時引召出自己的熾火……熾火視野之下，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沈離眉心的那件鈴鐺虛影，震顫地厲害。
　　在暴食狀態下，他的精神狀態會陷入暴走。
　　原來這枚鈴鐺……最大的作用，不是提防精神系超凡者的進攻，而是杜絕沈離自己的精神力失控！
　　這種情況下，自身精神力已經狂亂……熾火可以隨意入侵沈離的精神世界！
　　“勝負已分！”
　　顧慎輕吸壹口氣。
　　他兩根手指點出，熾火瞬間掠出，向著沈離撞去。
　　而下壹刻。
　　道館上空，天頂之上，有弧光掠過。
　　無數玻璃破碎。
　　壹道大袍墜落而下，那人落地蹲下，伸出壹枚手掌，攥住了即將撞入沈離眉心的那縷熾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