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顧家的底氣

　　顧長誌先生留下的這封信中，留存著鬥戰火種的力量。
　　如果是白術先生的話……
　　或許能夠發現什麽。
　　秉持著這樣的念頭，顧慎將信封呈遞了上去。
　　這封信有著屬於它自己的意識。
　　這壹次，信依舊沒有抗拒——
　　白術猶豫了壹下，將其接過，隨著輕輕壹道嗤響，壹縷璀璨的金色火花在信封之上燃燒。
　　他並沒有動用鬥戰火種的力量，強行將信拆開……而是就這麽隔著火焰進行“觀看”。
　　這是顧長誌留給光明神座的信。
　　不管裏面寫了什麽。
　　拆信閱讀，都是不好的行為。
　　而且白術接信的那壹刻，心中便得到了火種冥冥之中的指引——
　　凝視許久之後。
　　白術沈聲開口：“這封信中……的確留存著我所熟悉的力量。”
　　“但顧長誌留在這信封裏的，應該不止是文字。”
　　“不止是文字？”
　　顧慎怔了壹下。
　　如果這封信紙之中，留下的不止是文字，還能是什麽？還能有什麽？
　　“火種的直覺提醒我，不要拆信。”
　　白術鄭重將信封交還回去，他輕聲道：“這封信被顧長誌創造出來的那壹刻，它的使命就已經註定了……顧長誌將其交給了妳，那麽妳便有權處置它。”
　　顧慎接過信封，陷入了思索。
　　他喃喃道：“如果我有權處置它，為什麽在紅湖的時候，我沒有辦法送出去？”
　　白術意味深長道：“或許……那還不是正確的時候。”
　　紅湖相見，不是正確的時候？
　　顧慎忽然明白了白術先生的意思。
　　他捏住這封信，他原本覺得這封信很輕，而現在……
　　他覺得這封信很重。
　　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重。
　　……
　　……
　　根特城港口。
　　顧家使團已經全員登上大船，那些被召集的守夜人也來到了港口。
　　孟西洲親自相送。
　　兩人站在渡口前。
　　“這次……多虧了妳。”
　　孟西洲想了很久，認真說道：“關於兩洲之間的局勢，我會盡力斡旋。”
　　“妳我之間，何須再說這些？”
　　顧南風笑了笑，道：“妳不必謝我，有些事情……我應該去做。至於兩洲的局勢。”
　　說到這，他伸出手掌，動作柔和地捋了捋女子鬢角的發絲。
　　紅湖湖底。
　　與光明神座的那番對話，顧南風並沒有對孟西洲說……因為此刻他的思緒依舊紊亂。
　　“妳似乎有心事？”
　　孟西洲挑了挑眉。
　　“光明城和長野並不和睦，以妳我的身份，想要相見壹次，並不容易。我不希望未來兩洲之間會爆發戰爭，更不希望下次見面是在戰場……”
　　顧南風沈默了很久，緩緩道：“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這個世界能夠和平。”
　　“當然。”
　　孟西洲笑道：“誰會不希望這個世界和平？”
　　顧南風眼神復雜，他輕輕上前，紳士體貼地拍了拍孟西洲後背。
　　孟西洲在顧南風耳旁輕輕問道：“所以……妳在【禁忌書樓】裏看到了命運的指引嗎？”
　　“……”
　　顧南風依舊是沈默。
　　他擡起頭來。
　　來的時候是深夜，離別之時在黃昏，深夜星光點點，黃昏日垂江洋。
　　只是這天頂閃爍著壹枚枚的“星光”。
　　那是深海為了保護人類世界，所設立的【天眼】，這些“眼睛”無時無刻不在監察地面上所發生的事情。
　　“我很想看到命運的指引，但很遺憾。”
　　顧南風輕輕壹嘆，認真道：“我什麽都沒看見，浪費了妳為我求得的名額。”
　　孟西洲並沒有因為這個回答而感到失望。
　　“沒關系。”
　　她笑了笑，道：“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需強求。”
　　這句話，讓顧南風心底壹顫。
　　他怔怔看著眼前女子，黃昏薄暮的余暉落在孟西洲的發絲之上，有風吹過，倒是真如油畫中走出的神女壹般，聖潔而不染塵埃。
　　“我醒來的時候，聽到了壹些談話……”
　　孟西洲垂下眼瞼，輕輕說道：“不過妳不必擔心，只是準備推門之時，聽到了只言片語，我便立刻回到書樓中了。”
　　“我……”
　　顧南風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關於‘聯姻’的事情，妳不必放在心上。”
　　孟西洲擡起頭來，誠懇說道：“若妳我心意相通，何須他人贊同？所謂的婚約，媒妁，都不過是壹張廢紙，壹席謬言……妳我無法選擇出身，立場，但在如今的洪流之下，卻可以選擇做自己認為的‘正確的事’。在我看來，能為理想和信仰而奮鬥，這便是最大的幸運。”
　　顧南風久久無言。
　　“無論何時，我都相信妳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孟西洲忽然說道：“我永遠記得與妳見面之時，妳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這壹幕我永遠也不會忘。”
　　顧南風心底被重重戳了壹下。
　　他其實算是壹個沈默寡言的人。
　　有些話，在北洲的時候就應該說了，只不過洪流沖刷，輾轉反側。
　　直至如今，都沒有說出口。
　　但此時此刻，再不去說，可能就很難說出口了。
　　顧南風壹字壹句認真說道：“孟西洲，我喜歡妳。”
　　這句話的聲音並不大。
　　兩人的交談之處，設了壹座簡易的精神結界。
　　但此刻巨輪上的顧家使團成員們，還是紛紛開始起哄，有人吹起了口哨，許多人還打開了香檳……這幫家夥們壹直在盯著渡口碼頭處的兩位男女，就算聽不到兩人的交談內容，從他們的眼神，神情，也能分辨出這場告別，進行到了哪個階段。
　　現在是告白的階段。
　　“妳，忽然說這些做什麽……”
　　孟西洲的面頰飛上壹抹紅暈，她的膚色本就剔透，此刻被余暉覆蓋，又籠上這壹抹粉色，便顯得很是粉嫩。
　　女子聲音有些慌亂地說道：“趕緊走吧。”
　　說罷。
　　手忙腳亂推著顧南風向巨輪方向走去。
　　同時聲音很輕地補充了壹句。
　　“我也壹樣啊。”
　　……
　　……
　　顧慎離開陵園之後，所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去見顧老爺子。
　　顧氏宗堂的湖泊很大，也很安靜。
　　兩張折疊椅，擺放在湖畔。
　　“來了？”
　　顧騎麟坐在椅上，看似假寐，但顧慎剛剛接近，他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今天周維正好有事不在……妳陪陪我。”
　　顧慎也不客氣，他坐在周維會長的位子上。
　　“死了幾年？”
　　剛剛坐下，老爺子壹句話險些把他嗆到。
　　顧慎老老實實道：“記不太清了……大概六年多壹些。”
　　其實被困在冰海之下的每壹天，他都記得很清楚。
　　只是當時幾乎枯死的痛苦，沒有必要對外去說……尤其是老爺子這樣關心自己的人。
　　顧慎情願把這件事情說得輕松壹些。
　　如果老爺子願意打他兩下，罵他兩句，他心底反而會輕松開心壹些。
　　但是並沒有。
　　湖畔在這簡單的壹問壹答之後，便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原來……都已經六年了啊。”
　　顧騎麟緩緩轉過頭來，他看著身旁這個面容枯瘦了許多的青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這六年來。
　　顧慎的面相發生了不小的變化。
　　但老爺子……也壹樣。
　　顧慎的眼神有些心疼，老爺子身上的寂滅氣息明顯比前幾年要多了許多，在自己剛剛進入長野的時候，顧騎麟還是壹個孤身駕駛戰鬥機，直接硬撼陵園神域的狠人。
　　有些時候，壹個人的衰老，往往就在壹夜之間。
　　“紅湖的那壹戰，我看到了，妳打得很漂亮。”
　　顧騎麟雖然老了，但聲音裏的威嚴還在：“後面的事情，我也看到了，妳拒絕【禁忌書樓】的邀請，不是因為還有什麽瑣事要處理……而是因為想要趕緊逃出光明城吧？”
　　顧慎怔住了。
　　顧騎麟雖然老了，但直覺依舊敏銳。
　　他的確如壹只獅子。
　　壹語就切中了要害。
　　“妳這模樣，壹看就知道，六年來都埋在冰海下面，沒過過好日子。”
　　顧騎麟淡淡說道：“壹定是費盡千辛萬苦，才從冰海活著回來，遺跡那邊的動靜，大概率也是妳弄出來的……整整六年沒和我聯系，是因為妳沒辦法聯系，只有殺了賈唯，妳才能告訴世人妳還活著。”
　　在那之前，任何的消息泄露，都會讓光明城萬分警惕。
　　老爺子輕描淡寫的壹句話，便道破了真相。
　　顧慎以沈默作為回應。
　　“所以妳是在擔心光明神殿欺負妳，亦或者說……光明神殿真的欺負了妳？”
　　顧騎麟望向顧慎。
　　他誠懇說道：“顧家的人，在外面從來不受委屈。如果有什麽苦悶，妳只管跟我說，白術不願意替妳做主，我來替妳做主。”
　　“哪有這種事？”
　　顧慎看著壹臉嚴肅的老爺子，忍不住笑了。
　　他無奈說道：“神殿那邊，連賈唯都被我殺了，還有什麽人能欺負我？至於光明神座，他再怎麽不要臉……畢竟也是神座。”
　　顧氏是長野的第壹世家。
　　可想要與神座鬥爭……差了太遠。
　　顧長誌先生已經離去，顧家沒有辦法對神座進行壹絲壹毫的威脅，而涉及到“第三封信”的隱私問題，顧慎並不準備對老爺子說。
　　他希望老爺子往後的日子裏，可以安安心心，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
　　下壹刻，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顧騎麟從懷中取出了壹封信。
　　那是當年顧長誌留下的第壹封信……顧慎將其送到老爺子手上，後者壹直未曾拆封。
　　“這是？”
　　顧慎惘然地看著這封信……
　　當年送信之時他的境界太低，而送信的過程也無比順利，於是他沒有過多去想。
　　只是此刻他忽然回想起了老爺子當時所說的壹句話。
　　【“顧長誌這個小子還算有些良心，給我留了壹封信……只是他若真的有良心，怎會只給我留壹封信呢？”】
　　“這是壹封信。”
　　“但也不止是壹封信。”
　　顧騎麟兩根手指夾著信封，他輕聲說道：“妳可以理解成，這是顧長誌留給顧家的壹口底氣。不受任何人威脅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