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壹十八章 陰暗遊戲

　　“妳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幫我換血。”
　　大長老微笑說道：“如果妳覺得這種事情很骯臟，不想沾手……也可以拒絕。”
　　“不。”
　　姚謹輕聲道：“我的手上早已沾染了無數鮮血，怎會覺得您的血骯臟？”
　　“骯臟的不是我的血，而是冥王的‘災厄’。”
　　大長老溫和說道：“雖然艙體能夠自行完成輸血和抽血……但終端的血庫卻需要手動更替，這種事情，我只會交給最信任的人。”
　　以前是元泱。
　　而現在……他選擇了姚謹。
　　……
　　……
　　換血並不復雜。
　　很快，新鮮的血液被送入了衰老身軀之中，大長老的面色肉眼可見地好轉，他睜開了雙眼，緩緩從光明結界之中坐起身子，沾染災厄的舊血被送走，血庫盡頭還有好幾個艙體，那裏面是已經死去的【不死者】，血庫最後的儲蓄已經用完，他們的皮囊就是盛放災厄的容器，這壹次輸血結束，這些人的屍體會被永久封存起來。
　　“這個世界的運轉，符合兩套規律。”
　　“壹套，是擺在臺面上的……比如七神使徒不可越界，五洲彼此互相幫扶。如果遭遇五洲之外的未知危機，比如【冰海遺跡】，按照公約，所有人都需要出力。”
　　“這套擺在臺面上的規律，是強者共同制定，並且彼此約定遵守。”
　　“而另外壹套規律，則是放置於陰暗處的。”
　　姚謹退到了屏風之外的世界。
　　大長老站在黑暗之中沐浴，更衣。
　　他的聲音依舊衰老，可不再顫抖，【不死者】的鮮血註入之後，他整個人重新具備了活力，就連枯白的頭發都多出了壹抹黑意。
　　“我們約定的許多事情，在光明處是壹個樣子，在陰暗處，又是壹個樣子。”
　　“譬如在五洲傳播信仰。”
　　“壹號暗線的失敗，根本原因在於，元泱將本該置放於陰暗處的秘密暴露在光明之下。”
　　“這件事情的教訓，並不是說……神殿不能行陰暗之事。”
　　大長老緩緩從黑暗之中走出，他望著姚謹，認真訓誡道：“既然這個世界有兩套規則，那麽我們就遵守規則……只能在暗處進行的遊戲，就千萬不要被光明照到。”
　　姚謹若有所思。
　　他喃喃問道：“就像是……這次的‘刺殺’？”
　　“是。”
　　大長老平靜說道：“烏托的背叛，逃離，就符合我剛剛所說的‘陰暗規律’，這件事情妳做得很好，自始至終都沒有臺面上的證據，能夠證明烏托之事與西洲有關。如果我們不讓烏托現身，東洲想要解決，就要遵守暗處的遊戲規則。”
　　姚謹想了想，道：“我明白了。”
　　“接下來顧南風抵達光明城，壹定會追著昨晚的刺殺之事詢問……”
　　大長老緩緩道：“只要我們藏好烏托，那麽顧家也沒什麽可說的。”
　　二人壹同離開閣樓。
　　顧家使團已經來到了光明城，聖典正在舉行，無數人都在遊行，信徒們的狂歡將會持續整整壹個月。
　　雲船飛艇在光明城上空掠行。
　　大量的警戒人員，在維護秩序。
　　這是壹場看似混亂的“慶典”，但實際上所有的壹切都在光明城的掌控之中。
　　大長老帶著姚謹，站在光明城東城入口，靜靜迎接使團……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壹切，都與他預想中的不同。
　　顧南風入城並沒有詢問關於昨晚“刺殺”的任何事情，大長老主動賠罪道歉之後，這位顧家少主只是輕輕嗯了壹聲，竟是完全不在意地將其揭過。
　　大長老已經準備好了無數說辭，來應對顧家接下來的使團。
　　可什麽都沒有發生。
　　這場看似轟轟烈烈的入城迎接儀式，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根本就沒有暗流。
　　談何洶湧？
　　顧南風壹路上並沒有搭話性子，即便與大長老對話，也只是敷衍地應付幾句，如今西洲和東洲關系並不好，當年的那些舊情，即便重提，也沒有意義。
　　大長老曾和銹骨是舊友。
　　但按照目前這個局勢來看，大長老如果真有再見銹骨的機會，對方很可能是坐著源能艇帶著第四軍團浩蕩雄師駕臨西洲的。
　　這場見面儀式結束地很快。
　　顧南風找神殿尋了壹處偏僻的院子，帶人住下……從入城到結束，只用了不到壹小時。
　　大長老心中無端生出了壹種悵然的挫敗感。
　　他剛剛用掉了【不死者】的最後壹份鮮血，這意味著從今日起他的“活動壽命”正式進入倒計時，如果找不到新鮮的備用鮮血，這幾天過去，他就要重新躺回生命艙體。
　　而就當他思索為何顧家如此反常之時……
　　負責駐守西海渡的木辛傳來了壹道消息。
　　……
　　……
　　“發現的時候……已經死去多時了。”
　　西海渡的小院裏。
　　大長老，姚謹，木辛三人，看著那具“面容安詳”的屍體。
　　姚謹神情恍惚地看著眼前的舊友。
　　自小被丟到西海渡修行，他只有“烏托”壹個朋友，只是後來兩人長大，他繼續守在神殿，而烏托則是作為暗子被送到了東洲。
　　就在昨日。
　　這家夥還活蹦亂跳地對自己說話。
　　而現在，已經是壹具冰冷的屍體……
　　鎮守秘牢以來，姚謹手上沾染了許許多多的鮮血，可只有這壹次，他沾染了自己在乎之人的血。
　　烏托……是因自己而死。
　　“【側寫】沒有用，那人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木辛聲音沙啞道：“沒有影像，沒有腳印，沒有痕跡……就像是壹個活生生的幽靈，無聲無息來到了西海渡，帶走了烏托的性命，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甚至沒聽到壹聲呼救。”
　　對於壹位四階強者而言，連呼救都做不到。
　　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
　　大長老看著烏托的屍體，沈默許久，神色難看地開口：“【赤凰弩】被帶走了。”
　　“……是。”
　　木辛咬牙道：“我第壹時間便動用了【光明鑒】尋找【赤凰弩】的標記，但沒有收獲，真是見鬼了，竟連壹丁點感應都生不出！”
　　“怪不得……顧南風壹個字都沒說。”
　　大長老伸手扶墻，感到有些眩暈。
　　烏托死了，這消息……顧南風壹定已經知道了！
　　這個世界，的確符合兩套規律，光明城選擇了隱於地底的那壹套，來接走烏托。
　　陰暗處的規律，是不可被光明照射的。
　　如今，長野用這壹套規則還以顏色，讓光明城自食其果。
　　烏托之死，光明城無法聲張，無法報復，甚至不能對此事提出壹個字的質疑……因為在臺面之上，他們壓根就不應該對“烏托”這麽壹號人物感興趣。
　　姚謹安安靜靜看著這具屍體，許久之後開口：“這就是我想查的幕後人。”
　　他壹直都知道。
　　那個和自己隔空對弈的家夥，不是顧南風。
　　“那個‘幕後人’的身份，很難去查，我們只知道，他比顧家使團來得更早。”
　　木辛頭疼說道：“只是這幾日神殿招待的超凡者，實在太多，此人恐怕早就混在人群之中……又或者他壹直隱匿身份，連神殿也不知道他已經來了。”
　　想通過搜查入關記錄，來確定身份，是沒法做到的。
　　“能夠無聲無息擊殺‘烏托’，至少是封號。”
　　大長老皺眉道：“東洲的封號就那麽些，什麽時候多出了這麽壹號人物？！”
　　每壹位封號都會被議會記錄！
　　他們的行蹤，居住，也都被密切關註！
　　想要憑空變出壹個封號，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最有可能的解釋就是，東洲早就在密謀栽培壹個無比強大的“影子”。
　　雖然這很荒唐。
　　但這卻是大長老唯壹能想到的解釋。
　　壹個封號，悄無聲息隱匿在光明城中，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就這麽殺死了壹位處於嚴密保護狀態中的四階強者。
　　這是何等的荒謬？
　　這個消息壹旦傳出去，很可能會造成神殿的恐慌。
　　“這些日子，妳不要外出了！”
　　大長老沈聲開口：“在揪出那個‘幕後人’前，可能只有光明城內才是安全的……壹旦出城，就可能會被盯上。昨晚那壹局之後，妳已經暴露了。”
　　姚謹本想揪出東洲的“幕後人”。
　　但昨晚設局伏殺，他親自率人緝兇……
　　反而讓他浮出水面。
　　如此壹來，他在明，對方在暗。
　　那家夥選擇趁著自己率領聖裁者遠赴東港的時候擊殺烏托，仔細想想，顧家使團的遭遇也只是那人計劃中的壹環，自己被拖延在外，根本無法回到光明城中，這才有了烏托的慘案。
　　木辛聲音顫抖地問道：“大長老，烏托……怎麽辦？”
　　“……”
　　大長老只是搖了搖頭。
　　怎麽辦？
　　沒有怎麽辦，人已經死了，壹切便已經結束了。
　　姚謹看到大長老的反應，獨自壹人默默來到烏托身旁，他替自己唯壹的朋友合上雙眼。
　　精神海破碎。
　　烏托的瞳孔已經渙散。
　　雖然此刻面容安詳，但他其實死得很難看……看著這張破碎的面容，姚謹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比起難過，更多的是不甘。
　　這局他實實在在的輸了，但他還活著，這壹局便並沒有結束。
　　在這壹刻，姚謹又聽到了自己內心的聲音。
　　“要賭壹把麽？”
　　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不知名之人，仿佛有壹種強大的魔力，吸引著自己前去查看。
　　從猜到對方存在的那壹刻起。
　　姚謹便開始嘗試找出那人的軌跡……這種魔力直擊心湖，仿佛是命運的指引，讓他不受控制地去行動。
　　已經走了第壹步的人，往往不會甘心就此停下。
　　或許再走兩步……就可以抵達終點，就可以揭開那人的面紗？
　　姚謹知道，自己此刻最好的做法就是冷靜。
　　他已經不再是暗子，不再是影子。
　　只要站在光明城的陽光下，對方便無法對他做出什麽……
　　神域之中，陽光猛烈，萬物顯形。
　　無論對方想做什麽，只要他站在光明中，就立於不敗之地。
　　可他不甘心就這樣結束了。
　　姚謹擡起頭來，對大長老說道：“我想要試壹試，把那個人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