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真理】對轟

　　地上世界，無數氣浪翻滾糾纏，以【稚童】墜降之點為圓心，徐徐擴散。
　　地下世界，則壹片死寂。
　　凍湖冰面破碎，【稚童】直接鑿出了壹條深抵地底五百米的彈道軌跡，最終在【碧王權界】的上方引爆……整座【領域】都被摧毀。
　　作為真正的爆炸初始點。
　　所有的毀滅，僅僅發生在零點壹秒之間。
　　與【碧王權界】壹同被摧毀的……
　　還有“群星計劃”所保留的上百臺營養艙，那些坐在艙體中的超凡者，在無意識狀態之間，瞬間就被“風暴釋放”的龐大能量撕裂。
　　沈睡狀態中的超凡者，在這種武器面前，脆弱如同白紙。
　　他們的“血肉之軀”，在壹剎那就被撕裂——
　　【雪籠】的高危罪犯，饕餮，朱望，全都沒有例外，頂級四階和封號，也沒有在這場爆炸之中多存活壹秒。
　　壹切，俱是飛灰。
　　……
　　……
　　“嗡嗡嗡。”
　　冰冷的湖水，在黑暗之中繚繞，隱約圍繞成壹個極其狹小的圓球形狀。
　　湖水逐漸散開。
　　大量蒸汽在光球表面升騰。
　　這是壹枚“熾火”組成的球形領域，仔細看，會發現這是兩重領域的疊加……尚未凝聚出完整“生機之火”的火苗，只是隱約籠罩成壹個球形輪廓，真正包裹在外的是壹層堅實的寒冰，這層寒冰已經被【稚童】消磨殆盡。
　　“凈土”領域包裹在外層。
　　簌懸木只剩下壹截殘破的軀幹，除卻主幹之外，分支和長葉全都被絞碎……
　　球形領域之中。
　　密密麻麻懸浮著無數的“鐵鱗”，這是顧慎的第三層防禦，【鐵王座】拆解了顧慎身上的每壹枚古墓鐵片，進行了最大程度的抵禦。
　　但……【稚童】的物理打擊，還是滲透進來了。
　　顧慎用力甩了甩腦袋，想要將腦海裏縈繞的雜音甩出去，但沒有用，強烈的失重眩暈感將他籠罩，他畢竟是處於“爆炸核心”。
　　鮮血在領域之中溢出，蔓延。
　　顧慎伸出手，捂住疼痛綻放的部位……
　　六階源甲被撕裂了，腰腹肋骨位置，有鉆心的疼痛，更重要的是天鞘碎片裂化後的“詛咒”，他渾身源質都在飛快化散，70％的碎片活性，裂化之後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徹底撕碎。
　　他連忙以指尖熾火，接觸傷口。
　　黑雪山夢境瞬間降臨。
　　這段時間，這壹幕已經重復了很多遍……
　　但這壹次的顧慎來到黑雪山，神情灰白像是壹個死人，那個被釘在石壁上的“旅者”，眼神之中第壹次流露出除了枯敗之外的異樣光彩。
　　“又見面了。”
　　顧慎盤膝坐下的動作，比以往任何壹次都要幹凈利落：“解毒吧。”
　　以往每壹次來到“黑雪山”，他都會借著機會，和旅者多說點話。
　　但這壹次不壹樣。
　　現實世界中他就快死了。
　　“……”
　　旅者伸出幹枯手指，依舊是簡單的拂了拂。
　　顧慎起身準備離開。
　　但黑雪山上，頭壹次，響起了旅者主動開口說話的聲音。
　　“感覺……怎麽樣？”
　　顧慎怔住，回過頭，看著那個被釘在石壁上的身影。
　　兩人之間沈默了數秒。
　　“感覺……還不錯。”
　　顧慎想了想，說道：“如果妳是問我，活著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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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進入黑雪山，解除詛咒，再到退出夢境。
　　現實世界裏的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
　　大概不到十秒。
　　在【稚童】打擊之後，凍湖湖底的時間就失去了意義，這裏的壹切都被摧毀了，顧慎睜開雙眼，他的精神狀態比先前好了許多……【稚童】最恐怖的“裂變傷害”已經被旅者手動抹除，而肉體上的疼痛，生機之火正在治愈。
　　【碧王權界】消散之後。
　　原先受限的精神力，也得以鋪散開來。
　　顧慎散開自己的精神，探查著這片“徹底死絕”的湖底水域。
　　天鞘武器的打擊，超乎想象的恐怖。
　　無數粉碎的“天鞘碎片”，充斥在凍湖地底……這裏依舊纏繞著數之不清的裂變詛咒，超凡者壹旦靠近，就會立即被附著，不過這些詛咒對他還好，等積累到壹定程度，他可以再次回到黑雪山夢境，利用“旅者”的力量解除。
　　幸好慕晚秋和穆青陽的肉身，被送出去了。
　　否則在剛剛的打擊中，顧慎實在沒信心……可以保護十四人隊伍的周全。
　　護住自己，已經非常勉強。
　　精神力擴散到極致之後。
　　顧慎輕聲喃喃：“都死了……”
　　他的精神，感應不到有其他的生命氣息。
　　這說明……凍湖地底的所有人都死了。
　　“咕嚕。”
　　壹道很輕的聲音，在不遠處冒了壹下。
　　顧慎瞬間往聲音所在的方向，投去目光，他摘下壹縷熾火，照亮那個方向的黑暗。
　　深湖之中，壹個破碎的氣泡，正在緩緩膨脹。
　　死寂的暗流，隱約開始了翻湧。
　　詭異的是，自己的精神，並沒有探知到任何異樣……
　　顧慎緩緩向著那個方向“浮”去。
　　熾火靠近。
　　他看得更加清楚……但精神力依舊是無法感知，他分出的精神，全部如同泥牛入海，撞入“氣泡”之中，便瞬間消散。
　　顧慎猛地意識到了不對。
　　“這是……【真理】之域？韓當還活著？”
　　隨著這個念頭的出現。
　　“嘩啦！”
　　那枚氣泡，忽然炸裂開來，凍湖地底的陰暗潮水，也隨之四散，顧慎面前的熾火重新浮現，籠成壹個半圓，將洶湧的黑潮遮擋在外。
　　他神情陰沈，盯著氣泡炸開的方向。
　　壹道枯槁般殘破的身影，緊緊抱著壹枚圓形的“營養艙”，很難讓人相信，在【稚童】打擊之下，這枚老式營養艙竟然得以幸免。
　　它幸免的原因很簡單。
　　某個瘋子，用【真理】領域進行了包裹……
　　誰會用【真理】去保護這麽壹個沒用的玩意兒？
　　抱著營養艙的男人，披著破爛的黑色衣袍，此刻那件寬大的衣袍，如海草壹般搖曳著散開，露出了他後背上的無數個破洞……
　　以及壹雙雙猩紅的“眼瞳”。
　　這些，都是在苔原散落的“天鞘碎片”……兩洲執法者這段時間剿殺的罪犯，還不到【雪籠】關押的壹半，絕大多數罪犯，都在韓當的引召和屠戮之中倒下。
　　他們要麽躺在營養艙艙體之中。
　　要麽，被埋在了苔原腹地的大雪裏。
　　所以，壹半以上的“天鞘”碎片，此刻就在韓當的身軀之中，他以【真理】的力量對抗著這些碎片，這或許是唯壹能夠從“因果”上改變天鞘和源質關系的領域。
　　韓當的確是壹個瘋子。
　　絕不會有任何壹個超凡者，想要觸碰天鞘碎片這種【舊世界】遺物。
　　可正是因為他瘋了。
　　【真言】和【真理】的力量，讓他和“天鞘碎片”和平相處，彼此之間不受影響。
　　上千枚天鞘碎片，紮根在他的血肉之中蠕動。
　　在當初計劃這次行動的時候，顧老爺子和鑄雪，壹定都想不到，抗住【稚童】物理層面打擊的超凡者，不是朱望，而是韓當。
　　他們更不會想到，韓當還可以扛住“天鞘裂變”的巨量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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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嚕。”
　　“咕嚕。”
　　氣泡翻滾著散開。
　　【真理】領域開始了無序擴張起來，抱著營養艙的韓當，雖然扛過了【稚童】爆炸，但渾身都是致命之傷，他肌膚之下的每壹枚“天鞘碎片”，都足以要了這具身軀的性命。
　　能活到現在，全靠著【真理】支撐。
　　只是，【稚童】的爆炸，讓天秤的平衡徹底破壞。
　　韓當緩緩將目光投向了顧慎。
　　他的目光，已經無神——
　　瞳仁，瞳白，都被墨色浸染，化為極致的黑。
　　“這是……徹底失控了。”
　　顧慎神情陰沈，對視的那壹刻，他瞬間感到了危險。
　　“嗡！”
　　下壹刻，韓當直接撞了過來，他的速度快地嚇人，壹瞬就抵達了顧慎面前。
　　在【真理】領域無視因果的透支之下，韓當身上那些嚴重威脅生命的傷勢，都被強行壓了下去！
　　“砰！”
　　顧慎瞬間擡起雙臂。
　　千萬枚鐵鱗在面前拼成固若金湯的圓盾——
　　韓當擡手就是壹掌！
　　【真理】的力量，繚繞在他的指尖，無需任何封印物，在失控狀況下，他所發出的每壹擊都是規則的象征，向來堅不可摧的“鐵盾”，在他壹抓之下，被直接撕出壹道頎長口子。
　　【鐵王座】的力量，被更高階的【真理】徹底碾壓！
　　那些被撕裂的鐵器，在深湖寒流之中，徹底泯滅……
　　顧慎對這種攻擊並不陌生。
　　大都區，他對付“神臨”鐵五之時，用的就是這樣的力量。
　　【真理】之毀滅。
　　這種攻擊，所做到的是直接在“因果”層面上進行抹除。
　　自己如果用領域抵抗。
　　領域也會被抹除壹部分。
　　唯壹對付【真理】的辦法，只有壹個。
　　“轟隆隆——”
　　深湖的潮水被徹底攪動。
　　兩人壹前壹後，壹退壹進，顧慎的速度很快，韓當的速度更快……他抓碎鐵盾之後，緊接著就是第二次伸手，要抓住顧慎的脖子。
　　無論顧慎用什麽抵抗，都無所謂。
　　在【真理】的因果抹除之下——
　　只要抓中，就是毀滅性的打擊！
　　黑暗之中，壹縷銀白光芒浮現，這縷光芒僅僅推出壹寸，便無比刺眼，幾乎將整片深湖水域都照亮……韓當的黑色瞳孔之中閃過了壹縷困惑，失控者的精神已經開始無序蔓延，行為無法用邏輯來解釋，可在生死對決之中，他肉身的反應仍然會保留壹部分。
　　混亂之中的理性告訴他，要在此打住。
　　【真理】贈送的癲狂告訴他。
　　盡管出手。
　　他現在是無敵的。
　　理性與癲狂……韓當選擇了後者。
　　於是他繼續伸出手，直到抓住了那壹縷無比滾燙的銀白熾光。
　　那是壹把戒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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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理之尺的精神空間，壹如既往的平靜，當“神跡之銀”籠罩灌溉，這座精神世界裏的壹切，就都被黑暗籠罩。
　　但隨著顧慎的啟封——
　　重新有大片光明，垂降在這個世界。
　　黑暗霧氣中的魔鬼，保持著端坐的姿勢，這漫長的“封印”開始之前，他就是這個姿勢。
　　像是睡著了。
　　又像是……刻意在等待。
　　對於外面的顧慎，“封印”尺子到現在，已經過去了相當長的壹段時間。
　　可眼前的壹幕，卻讓人難免有些恍惚。
　　仿佛在尺子世界之中，只過去了壹瞬。
　　“妳來了。”
　　魔鬼面無表情地看著顧慎，自從兩人撕破所有偽裝之後，他便再沒有過暴怒，哪怕被“神跡之銀”封印，他依舊無比平靜。
　　他知道。
　　所謂的“封印”，不過是虛假的……無論時限多長，都註定會過去。
　　他和顧慎註定會再次相逢。
　　因為顧慎已經體味到了【真理之尺】的滋味，他絕不會放棄這把戒尺……否則，他早就會把自己扔到【舊世界】。
　　所有的“封印”都不可怕。
　　動用“封印”，就意味著主人並不想要丟棄。
　　封印，就壹定會重啟。
　　“我希望妳可以閉嘴。”
　　顧慎站在光明之中，平靜說道：“不要逼我少活二十七年。”
　　他知道從啟封的那壹刻起，魔鬼就開始通過【真理】竊取自己的認知了。
　　魔鬼喜歡看，那就讓它看。
　　它看到神祠山，看到祈願術……看到那桿巨大的命運天秤。
　　就會意識到，顧慎永遠有壹個無形的“威懾”。
　　這是顧慎的“最後壹步”——
　　他隨時可以用二十七年陽壽。
　　來換它死！
　　這句話立竿見影，很有效果，魔鬼淡然地聳了聳肩，果然不再開口，連壹個字都不再多說，只是他從王座之上站起了身子，緩緩張開了雙臂。
　　這個姿勢，看上去像是擁抱。
　　但更像是……展示。
　　他站在黑暗之中，散發出來的威壓，足以讓世界臣服，單單這個姿勢，便令人心生敬畏，像極了這渾沌萬物的君主，雖不發壹言，但卻像是在說：“這些……都是我的。”
　　然後。
　　魔鬼走下了王座，站在了顧慎面前。
　　“……”
　　顧慎陷入了沈默。
　　這是他第壹次，和魔鬼站在如此之近的距離對視，這個距離近到，他只要往前走壹步，就可以踏入黑暗，或者魔鬼向外走壹步，站進光明。
　　兩人，就只差那麽壹步，便可以重疊。
　　“這壹次，沒有交易。”
　　魔鬼說道：“這裏的壹切，都是妳的，如果需要的話，盡管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