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壹百五十壹章 未雨綢繆

　　太子走在中間，前邊有壹名士兵開路，後邊是兩名受傷的士兵，最後邊還有壹名士兵，李承況悄悄掩上去，突然壹把捂住那個士兵的嘴巴，刀往他的咽喉處用力壹抹，血如噴泉般湧出，感覺到他已徹底失去掙紮的力道，李承況便把他往樹叢中壹推，繼續躡了上去。
　　果毅都尉趙思慎帶著大隊人馬趕到了，立功心切的楊思勖命他率領遊騎守在山下所有要道處，親自帶兵上山搜尋，楊帆也帶了自己的人，揮刀開辟著道路向山上尋找。
　　太子動了他手下的人，差點置他於死地，玄武門下又因他的壹席話萬騎陣前倒戈，致使太子兵敗，這個梁子已經結定了，如果太子翻盤，他絕對沒有好果子吃，斬草除根這麽簡單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楊帆壹路上山，正尋找間，突然有壹名士兵叫道：“大將軍，這裏有砍斷的樹枝草葉。”
　　楊帆急忙湊過去察看，壹時也無法確定是不是其他搜山隊伍留下的，便道：“追上去看看。”
　　壹行人追到壹處空曠地帶，沒有明顯的標誌，失去了追蹤目標的痕跡，正想尋找壹個方向繼續搜尋，突然樹叢中壹陣撥動，似乎是有人或大獸靠近，任威等侍衛立即持刀戒備。
　　樹叢壹分，從中鉆出壹個人來，壹身狼狽，手中還提著壹個血淋淋的人頭，壹見楊帆等人，那人先是嚇了壹跳，繼而看清楊帆的模樣，不禁大喜叫道：“楊大將軍，末將李承況，遵從聖諭反正啦！”
　　從樹叢中鉆出的這個人正是李承況，他急急丟了刀，趨前兩步，雙膝跪倒在地，將壹顆血淋淋的人頭高高舉起。楊帆壹看那顆人頭，不由壹驚，只見那顆人頭怒目圓睜，悲憤震驚的神情猶自掛在臉上，正是太子李承況。
　　楊帆失聲道：“太子？”
　　李承況急急點頭：“正是太子，大將軍，末將受天子感召，毅然反正，殺了壹眾叛賊，大將軍您看，末將還為此受了傷呢。”
　　楊帆略壹遲疑，緩聲道：“妳起來吧，本官帶妳去見聖上。”
　　李承況大喜若狂，連忙站起來，點頭哈腰地道：“謝大將軍，大將軍的恩德，末將沒齒不忘……”
　　李承況正說著恭維話兒，任威突然揚起手中刀，寒光壹閃，卷向李承況的頸部。
　　李承況雖然不大情願以太子的人頭為投名狀再投靠皇帝，不過他覺得丁先生所言甚有道理，壹則天子當眾說過“反正者既往不咎”，他是謀反主謀的機密不會有人知道，不至於把他當成主犯，當可獲得原諒。
　　二來，他今日殺了太子，就是絕了所有退路，如果還有人試圖對天子不利，絕不會招攬他，他除了為李顯做走狗再無第二條出路。如果有人能夠成就大事，為了否定李顯必然為太子平反，太子壹旦平反，他還是要死，所以他不但要為天子做走狗，而且只能做壹條死心塌地的忠狗，畢竟別人不知道他早就是盧氏內間。
　　因此壹來，他免死之後，能被李顯重用的可能確實很大，李顯缺少可用之人又不是什麽秘密。所以他殺了太子之後，持人頭來投，根本沒存什麽戒心。
　　任威刀鋒壹卷，李承況壹顆大好人頭就被平平地削了下去，滾出壹丈多遠，撲通壹聲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到草叢中。任威出刀的剎那，楊帆也是壹驚，手下意識地按緊了刀柄，等李承況人頭落地，楊帆的五指才緩緩松開。
　　任威殺了李承況，便轉身向楊帆單膝跪倒。
　　楊帆沈聲問道：“妳這是做什麽？”
　　任威道：“大將軍，這份功勞，何必拱手讓於李承況這個反復小人？”
　　楊帆神色不動：“哦？”
　　任威擡起頭，目光有些熾熱：“大將軍，從則天皇帝直到當今天子，將軍壹直受到重用，可是他們對大將軍又不無戒備。眼下是個更進壹步，被天子視為心腹的機會，大將軍怎麽可以錯過？”
　　任威膝行兩步，壓低聲音又道：“近壹年多來，我顯宗與隱宗明爭暗鬥，雙方都是元氣大傷。隱宗在江湖上的根基比咱們深厚，宗主若想壓隱宗壹頭，唯有在朝堂上掌握更大的權力。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楊帆深深地看了他壹眼，沈聲道：“這是妳的想法，還是我顯宗各位長老的想法？”
　　任威垂下頭去不語，楊帆默然片刻，回身就走。
　　任威急道：“大將軍！”
　　壹見楊帆頭也不回，任威起身就追，又向其他侍衛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撿起李承況和太子的人頭。
　　……
　　“好！好好！思勖，把人頭懸於午門之下，令百官出入都能見到。三日之後，拿去梁王靈前祭奠！”
　　李顯看清那顆人頭確是自己的兒子，這才放心地叫人拿走。李重俊闖宮弒母、把他嚇得魂飛魄散，父子之情稀釋得半點也無了，看到親生兒子的人頭，他沒有半點惻隱之心，而且惡狠狠地下令懸於午門，再祭於梁王靈前。
　　李顯看了楊帆壹眼，笑瞇瞇地道：“二郎，妳立下大功，要朕怎麽賞妳呀？”
　　楊帆抱拳道：“陛下誤會了，太子……並非死於微臣手中。”
　　李顯眉毛壹挑，奇道：“哦？太子不是妳殺的？”
　　楊帆道：“不是，殺太子者，乃太子身邊的李承況。李承況殺了太子，試圖以此免罪。只是他在林中行跡鬼祟，臣的下屬在林中搜索，錯以為他要伏擊微臣，是以果斷出手將他斃殺，後來看到太子人頭，並找到太子身邊幾個親衛，從壹個垂死的侍衛口中問出真相，這才清楚緣由。”
　　“啊！原來如此……”
　　李顯的臉色有點難看，他深深地註視了楊帆壹眼，道：“雖然如此，也是功不可沒。何況妳在玄武門下還有救駕之功。唔，妳先退下吧，妳的功勞，朕會酌情賞賜。”
　　“謝陛下！”
　　楊帆拱手退了三步，轉身走出大殿。
　　李顯看著他的背影，臉色漸漸陰沈下來。屏風後面，韋後和安樂公主走了出來。自打武家出了事，安樂這幾天壹直在宮裏住著，都沒回去拜祭過公公和丈夫，眼下余黨還未清洗幹凈，她哪敢冒那個險。
　　韋後走到李顯身邊，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了壹眼，李顯喃喃地道：“殺太子的是李承況，可這事兒只有他身邊的人清楚。他若不說，誰知真相？如此大功，他竟不為所動，嘿！嘿嘿！”
　　韋後道：“楊帆為何拒不受功？是擔心有朝壹日有人會反攻倒算，還是不想死心塌地地跟著妳走呢？”
　　李顯的臉色更加陰沈了。
　　安樂公主嬌聲道：“阿爹阿娘，妳們想得太多了。如果楊帆心懷叵測，那他何必冒險登上玄武門護駕？”
　　韋後道：“妳沒聽他說，他也被蒙在鼓裏？要不是他與獨孤氏交好，獨孤諱之不敢輕易得罪家族，當時就把他殺了。”
　　安樂公主道：“那又如何？從護送爹爹出房陵，再到神龍政變擁戴爹爹登基，直到這壹回闖宮救駕力挽狂瀾，這個人吶，忠心是沒的說的，就是過於謹慎小心，總想著能處處逢源，所以不肯壹條道兒走到黑。”
　　李顯沈著臉道：“朕是天子，他不壹心忠於朕，想要在哪裏處處逢源吶？相王那兒麽？哼！這就是最大的不忠！”
　　韋後提醒道：“他可是有大功在身的，妳想坐實自己刻薄寡恩的名聲麽？”
　　安樂公主笑嘻嘻地道：“有功當然要賞啦，張柬之他們，爹爹不就慨慨地封了個王位嗎？是吧，爹爹。”
　　李顯轉怒為喜，笑吟吟地道：“還是我的寶貝女兒機靈。”
　　安樂公主嘻嘻壹笑，眸波蕩漾著，不知打著什麽主意。
　　……
　　小蠻聽說郎君回府，連忙迎出內宅，卻聽管家說郎君壹回來就喚了古大去書房議事。
　　小蠻回轉花廳，坐在羅漢床邊，輕輕嘆了口氣，正在羅漢床上興致勃勃地為孩子做著衣裳的阿奴瞟了她壹眼，道：“有心事？”
　　小蠻搖搖頭，道：“朝廷多事，總為郎君牽腸掛肚的，實在叫人擔心。”
　　阿奴咬斷線頭，道：“放心吧，他武藝高強，又手握重兵，能出什麽事。”
　　小蠻道：“卻也未必，武功高強又有什麽用？聽說他手下也有參與兵變的將領，還用藥麻翻了他，險些就壹刀結果了他的性命，這根本是防不勝防的。再說手握重兵，李多祚、李千裏、沙咤忠義，哪壹個不是手握重兵？瓦罐難離井口破，大將難免……，我怎能不擔心？”
　　阿奴聽了，好看的黛眉也輕輕顰了起來，沈默半晌，幽幽地道：“男人，總要在外打拼的。我們女人家又能有什麽辦法呢？難道勸說郎君棄官歸隱，做壹個逍遙自在的田舍翁不成？”
　　小蠻道：“擔心也得放在心裏頭，可別叫他看出來。他已經很不容易了，不要讓他再為家裏操心。”
　　阿奴溫婉地點頭：“人家省得。”
　　書房裏，古大壹聽楊帆所言，登時臉上變色，失聲道：“什麽？宗主是說……”
　　楊帆臉色陰沈地點點頭：“不怕壹萬，就怕萬壹。我這也只是防患於未然，妳記在心裏就好，不必聲張。”
　　古大趕緊拱手道：“屬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