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八章 黃雀在後

　　長安縣尉吳駱然帶領三班捕快急急趕到萬年縣衙，就見萬年縣三班捕快早已集結完畢，不但萬年縣尉郎溫在場，而且長安府司錄參軍高經潛也在。
　　高經潛昨夜收了圈子門饋贈的厚禮後，決意給順字門壹個教訓，壹大早他便趕到府衙，向長安少尹齊安潤反映灞上治安問題，不想國子監祭酒李劍白也在。
　　齊少尹的兩個兒子都在國子監就學，所以齊安潤與李劍白關系壹向密切，因此高經潛雖見李劍白在場，卻也並未多想。
　　他要插手灞上之事雖是出於私心，但名義卻是堂而皇之的，因此雖見李劍白在場，倒也沒有遮遮掩掩，仍是開誠布公說明來意，不料他剛壹說完來意，就見李祭酒露出壹抹怪異的神色。
　　高經潛何等精明，旁敲側擊地壹問，原來李祭酒也是為此而來，高經潛馬上便知道，這李祭酒定然也是某壹幫會的後臺，好在兩人目標壹致，要整治的都是順字門壹方，這壹來二人的關系立即親近了許多。
　　二人說說笑笑地正欲離開，長安司馬趙昊晨和開國縣侯王世修也聯袂趕到，這二人義憤填膺地向齊少尹反映的也是春節前後灞上各幫明爭暗鬥，造成大批漕丁傷殘的事情。
　　趙司馬更是說道：“如今皇帝西巡在即，朝廷已有欽差大臣來長安專門治理關內治安，灞上治安不靖，長安司法官員難辭其咎，應響應朝廷策令，對灞上豪強嚴厲打擊！”
　　這麽多官員過了上元節便不約而同地趕到府衙對灞上治安提出質疑，齊少尹便知其中必有緣故，不過眾人所提的理由名正言順，齊少尹也不多問，馬上答應下來，並順勢指令由高司錄負責此事。
　　高經潛聽了暗喜在心，因縣尉吳駱然還未趕到，他便先行去了萬年縣衙。吳駱然率長安縣抽調的捕快六十余人趕到萬年縣衙後，高經潛已經對萬年縣三班捕快做了壹番訓示，吳駱然壹到，高經潛便催促兩縣捕快立即出發，向灞上開拔。
　　長安分為長安、萬年兩縣，兩縣縣衙與州府衙門同在壹城，但兩縣聯合執法這還是首次。兩縣抽調的捕快共計百二十人，浩浩蕩蕩奔赴灞上。
　　禦史臺推事院推官文傲打著哈欠，懶洋洋地從萬年縣衙裏出來，沖著遠去的眾捕快背影冷冷壹笑，馬上吩咐人牽來自己的馬，離開萬年縣衙，翻身上馬，壹陣風兒似的向禦史臺趕去。
　　這些日子文傲壹直長駐萬年縣衙，就在縣衙側院裏住著，萬年縣衙有點什麽風吹草動，哪裏能瞞得過他？
　　往年壹過上元節，就是灞上最繁忙的時候，清閑了兩個半月的漕丁們要去見過本幫各房管事領取任務，壹些先遣人員要馬上準備開赴揚州籌備今年的漕運事宜，停泊了壹冬的船只要做最後的檢修護理……
　　可今年灞上卻依舊保持著壹種詭異的冷靜，碼頭上冷冷清清，壹條條漕船依舊停泊在那兒，壹條條光禿禿的桅桿就像冬天的樹木，依舊不見半點春色。甲板上連積雪都未除去，甚至連腳印都沒有半只。
　　鎮上也是壹片蕭條，街上難得看見幾個行人，平素那條最繁華的中心街道連壹個行人都沒有，就連小孩子玩耍都自覺地避開了這條道路，這條路已經成了東盟和西盟兩派勢力區域的分界線。
　　這可苦了那些依賴灞上漕丁過活的酒館和妓院，眼見兩派和解遙遙無期，許多人已從灞上轉去長安城西謀生了，那裏是從西域過來的駝隊最主要的入城路徑，大批的腳夫力工都集中在那兒，是長安另壹處畸形繁華之地。
　　然而，伴隨著白天的冷清，夜晚的灞上又是最熱鬧的，時不時地就會在某壹處地方響起壹片喊打喊殺的聲音。兩大同盟間的爭鬥從未停止過，夜間的偷襲和攻擊也從未止歇，已經有許多漕夫因之受傷。
　　這天上午日上三竿時，灞上冷清與寧靜突然被打破了，壹群青衣皂靴，手提鎖枷、身佩腰刀的捕快赫然出現在灞上，繼上次蛟龍會幫主文長興靈前壹批捕快突然出現，鎖走蛟龍會少幫主文斌之後，多年以來這是灞上第二次出現公差。
　　整個灞上壹片安靜，無數雙眼睛從墻頭、房上、門縫裏觀察著，很快他們就發現，這壹次公差針對的目標是東盟諸幫，壹隊隊捕快巡檢直接闖進了東盟諸幫主要人物家的大門。
　　近來因為東西兩大同盟間的爭鬥，這些幫派的主要人物家都有大量的打手護衛，像幫主壹類的重要人物家裏甚至還重金聘請了技擊高手保家護院，但是他們這壹回面對的是官府的公人，除非他們決意造反，否則又如何敢抵抗。
　　很快人們便驚訝地發現，就連順字門門主喬木、日月盟盟主敢千回、三河會會主黃雲山都被鎖拿出來，他們幫裏的許多管事和弟子跟在後面，壹臉驚怒，卻終是不敢出手，他們都是朝廷控制之下的百姓，賴以為生的漕運更是朝廷給的飯碗，哪有膽量對官府中人動手。
　　萬年、長安兩縣的捕快們到了壹向陌生的灞上也是提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壹個個鋼刀出鞘，嚴密防備，壹俟抓到東盟各大幫派首腦，馬上快速撤離，等他們離開灞上鎮後，西盟各幫弟子立即跑上街來，歡呼雀躍，好像剛過大年壹般。
　　整個灞上鎮都沸騰壹片，東盟諸幫的首腦被壹網打盡，這壹下他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而東盟各幫弟子則垂頭喪氣，面對西盟諸幫弟子的壹些言語挑釁或肢體摩擦也全不反抗，壹旦失了主心骨，他們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才好。
　　李黑、嚴世維、喬森等大管事壹臉如喪考妣的模樣，追著被抓的喬木壹直出了灞上鎮，眼看著公差押著各幫首腦向長安城走去，才陰沈著臉返回順字門的堂口，壹路面對西盟幫眾的冷嘲熱諷也是壹言不發。
　　可是壹進順字門的大廳，李黑臉上的陰郁之色便壹掃而空。順字門的重要人物都知道今日之變，尤其是他，他掌控著順字門下最大的壹股力量，如果不讓他知道順字門早有後手，誰也無法預料他會做出什麽反應。
　　對這個心狠手辣的老家夥，古竹婷既用且防，該讓他寬心的地方是不能有所隱瞞的。而李黑正因為知道順字門還有底牌，所以顯得非常淡定，他能穩住，整個順字門自然也就穩住了。
　　高經潛騎在馬上，偶爾回頭壹望，看見被抓的敢千回、黃雲山、喬木等人垂頭喪氣地戴著大枷踉蹌趕路，不禁暗暗冷笑。說實話，來灞上抓人時，他心裏也暗暗捏了壹把冷汗，生怕這些桀驁不馴的江湖人真會不惜壹切動手反抗。
　　那樣的話，雖說灞上這些漕夫公開抗法註定要完蛋，可他們這壹百來人首當其沖，肯定要先完蛋，如今抓捕這麽順利，高司錄不禁暗暗松了口氣。
　　離開灞上僅三裏，遠遠便看見了長安高大巍峨的城門，城門處突然沖出壹哨人馬，如同兩道黑龍，遠遠包抄過來，高經潛心中壹喜，暗道：“少尹做事當真妥當，這是調了官兵前來接應麽？”
　　馬蹄聲越來越近，由微弱到響亮、由沈悶到清晰，頃刻間，大地顫抖，蹄聲如雷，盔甲碰撞的鏗鏘聲也清晰可聞。僅僅兩百余騎，聲勢竟如千軍萬馬，宛如壹道颶風，呼嘯而來。
　　旗幡招展，馬躍如龍，馬上的騎士俱都是黑衣黑甲，長槍大戟，看起來殺氣騰騰，如此戎裝可不是普通的長安駐軍，乃是天子親衛——千騎營將士。這半個月來，千騎營官兵壹直配合刑部整頓治安，高經潛對他們已經很是熟悉。
　　高經潛壹見動用了千騎官兵，還以為是刑部陳郎中聞訊主動請纓，帶兵來掃蕩灞上了，連忙壹提駿馬迎了上去。
　　對面兩隊騎兵並列而行，沿著官道左右，與他們壹行人甫壹接觸，便片刻不停地包抄下去，對整個捕快隊伍形成了嚴密的包圍警戒態勢。
　　高經潛獨自策馬向前，馳至近處，只見正前方有兩匹馬，馬上端坐壹文壹武兩名官員，文官是刑部郎中陳東，那武將他也認識，曾經要他引路，抓過長安逃犯的，乃是千騎營壹員郎將，名叫馬橋。
　　高經潛大笑上前，拱手道：“陳選郎、馬將軍，有勞兩位相迎，灞上群梟懾於朝廷威嚴，不敢反抗，已經束手就擒了！”
　　陳東突然把臉壹沈，喝道：“誰來相迎於妳？大膽高經潛，本官接到百姓舉報，告妳串通灞上豪強，欺壓良善百姓，今日壹見，果不其然，來啊，把高經潛壹行人給我拿下，押至行轅候審！”
　　高經潛壹聽不禁目瞪口呆，失色道：“陳選郎，妳……妳這是……”
　　馬橋壹手持韁，另壹只手把馬鞭向前壹指，厲聲喝道：“自高經潛以下，所有人等統統拿下！”
　　已然對萬年、長安兩縣捕快形成合圍的千騎官兵齊齊把手中鋒利的長槍向前壹指，攢刺如猬，厲聲喝道：“棄械，就縛！”
　　吳駱然和郎溫兩個縣尉面面相覷：“這是什麽狀況？”
　　與此同時，又有壹隊騎兵滾滾而來，從官道壹旁白雪皚皚的沃野中呼嘯而過，幾員帶隊武將猩紅的披風飄揚於空，宛如壹朵朵紅雲，所去的方向正是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