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亂拳打死老師傅

　　來子珣怒不可遏，大聲咆哮道：“楊帆，妳好大的膽子，竟敢擾亂公堂，妳信不信本官……”
　　來子珣說到這兒，忽然張口結舌，他怔怔地看著楊帆，忽然指著他，驚叫道：“妳是誰？妳不是楊帆！”
　　後堂裏正在聽審的武則天雙目霍地壹張，來俊臣騰地壹下站了起來，武則天只是冷冷地瞟了他壹眼，來俊臣便壹個哆嗦，又訕訕地坐了回去。
　　“楊帆”把飄逸的長發壹甩，得意洋洋地笑道：“嘿嘿！來禦史真是好眼力，某的確不是楊帆！”
　　來子珣又驚又怒地喝道：“妳是何人？為何冒充楊帆？妳……妳們……是什麽人？”
　　他看看那幾名押解“楊帆”的公差，見他們壹個個都露出詭異的笑容，汗毛兒都豎了起來，壹種危險的感覺油然而生。
　　壹位玉色白袍的俊俏公子手搖象牙骨的描金小扇，飄然走上堂來，悠然道：“他為何冒充楊帆，並不重要！他們是什麽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負責牽針引錢，從中勾連的裴宣禮，居然並不認識楊帆，這……是不是有些好笑？”
　　此人頭戴壹頂烏紗質料的軟腳襆頭，額頭鑲著壹方美玉，穿壹領玉白色荷花底紋緣繡浪花的圓領長袍，腰間壹條錦帶，系著她那迎風欲折的壹管細腰，腳下是壹雙鹿皮小靴，秋水湛湛，婉孌嫵媚中透著壹股子精神。
　　來子珣懾於她的氣度，居然沒有罵出口，只是駭然問道：“妳是何人？”
　　那個“楊帆”把眼壹瞪，喝道：“大膽！太平公主當面，還不上前請見！”
　　“太平公主？”
　　來子珣聽了對方說出的身份本待不信，可是瞧這男裝女子的氣度做派，再想想她敢硬闖禦使臺推事院的霸道威風，卻是不由自主地相信了。
　　“太平公主？”
　　李遊道聽了頓時雙眼壹亮，搶步上前就要與太平公主說話，卻被太平公主那個扮作班頭的手下攔住。李遊道急得跳腳，大呼道：“公主殿下，老夫蒙冤入獄，還請殿下代為向陛下進言，老夫冤枉、冤枉啊……”
　　太平公主沒有搭理他，這也是太平公主的聰明之處。縱然她是公主，似這等謀反大案，也不宜牽涉過深。如果她接了李遊道的話茬兒，那麽李遊道鳴冤她管是不管？管了，不管成敗，她都涉足其間，原本地位超然的優勢就不復存在。
　　如果僅僅關心楊帆壹人的案情，哪怕她鬧的再厲害，母親那裏也不會引起什麽忌憚，因為母親知道她為何涉足其間。可是楊帆壹案壹旦翻過來，就會撼動整個謀反大案的定案基石，以母皇的精明，壹定會再查此案。
　　到那時，如果查明狄仁傑等人確實不曾謀反，這些宰相、尚書、侍郎們必然要承她壹個大人情，如果他們確實有謀反之舉，太平公主也不用擔壹分半毫的幹系，因為她之所為，僅僅是為了救她的情郎，並不屬於政爭。
　　太平公主看似無所顧忌，其實這分寸拿捏得極好。鎮住來子珣之後，她馬上轉向裴宣禮，沈聲問道：“本宮問妳，妳說妳為楊帆牽針引線，使他收受李遊道賄賂。妳與他壹共接觸過幾次，都在什麽地方？什麽時間，說！”
　　裴宣禮訥訥地看看來子珣，又看看太平公主，欲言又止。壹見這位公主出現，他的心也活泛起來，幾乎立刻就想高呼冤枉，可是看到來子珣毒蛇般陰柔的目光，裴宣禮心頭壹凜，到了嘴邊的話頓時又嗯了回去。
　　皇家公主們其實並不可以為所欲為，實際上皇室公主很少與朝中大臣在政務上發生碰撞，因為他們僅僅因為是皇帝子女，天生地位崇高，可是並無權力幹涉政務。大臣們若是怕妳能在皇帝面前說上話，敬妳是皇家子女，或者會讓妳幾分，若是不想理會妳這壹點，妳還真不能把人家怎麽樣。
　　就像漢光武帝時的洛陽令董宣，當街攔住公主儀仗，把公主府上犯了罪的親信家人拖出來當場格殺，那位公主殿下也無可奈何，甚至不能糾集家將武士反抗，只能事後跑到皇帝那兒哭天抹淚地告狀去，像太平公主這般行為的公主實是少見。
　　裴宣禮眼下還是禦使臺的罪囚，生死完全掌握在來子珣手中，而太平公主明顯是為楊帆出頭，並不是為了他們而來，萬壹……
　　官場上，彼此妥協的事情太常見了，他要是把心壹橫，什麽都說了，回頭太平公主卻和來子珣達成協議，來子珣開釋楊帆，太平公主打道回府，倒黴的可還是自己。
　　裴宣禮可不知道當今皇帝就在後堂，想到這裏，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轉而說道：“這……這……，裴某與他多次接洽，具體時間、地點，哪還能記得清楚。”
　　太平公主冷笑道：“好壹個多次接觸，既然妳二人接觸如此頻繁，為何妳竟連楊帆的樣子都不認識？竟錯把本宮的馬夫當成那位羽林左郎將？”
　　裴宣禮漲紅著臉龐說不出話來，太平公主又轉向來子珣，冷冷地道：“來子珣，妳怎麽說？”
　　楊帆是被來俊臣坑害的，他們明知裴宣禮根本不曾收買過楊帆，哪可能公堂問案時，還把他們提上來當堂對質，壹旦雙方所言驢唇不對馬嘴，那不是自找難看麽？
　　再說，他們只要把供詞做得滴水不漏，叫皇帝看著可信就行了，根本不用理會犯人的想法，這可比粗暴執法還要粗暴執法，幾時想過會有人來查他們如何執法。
　　來子珣眼見再讓太平公主這般胡鬧下去，事情將不可收拾，忍不住聲色俱厲地恐嚇道：“公主殿下！這裏是朝廷的法司衙門，不是妳的公主府！本官是此間的公堂正審，是朝廷命官，不是妳公主府裏壹個仆役！公主殿下雖然是天皇貴胄，卻也不該幹涉司法，更不該亂闖公堂！下官有請公主殿下立刻退出去，本官不為已甚，否則，我禦史臺壹定上表彈劾公主，恭請皇帝陛下嚴加懲處！”
　　來子珣方才雖被太平公主震懾了壹下，此刻這句話說出來倒是擲地有聲，底氣十足。
　　禦史臺本來就有彈劾百官之權，這些年來，被他們彈劾過的宰相、尚書、侍郎們不計其數，就算是宗室、王侯，甚至當今皇帝依舊活著的兩個皇子都被他們彈劾過，如果真叫起板來，他還真不怕這位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現在雖然暗中網羅了壹些黨羽，在朝中依舊屬於勢力比較單薄的壹方，現在的太平公主，還不是後來威風八面、權傾朝野的鎮國太平公主，她的勢力比起薛懷義、武三思甚至已經罷相的武承嗣都有所不如。
　　武則天登基之後，整個李氏宗室都已不被人放在眼裏，看看原來那位常常喜歡飲宴交際的千金公主如今也深居簡出、異常安分，就知道整個李唐宗室的處境了。太平公主也就是因為嫁了武攸暨，算是半個武家人，才沒有受到波及，卻也絕對談不上霸道。
　　尤其是眼下，這樁謀反案的緣由是什麽？是宰相們要擁太子登基，復李唐國號。太子是誰？是太平公主的親哥哥。太平公主為何熱衷插手此案？為何試圖為反賊平反？答案不是呼之欲出了麽！
　　來子珣自覺已經掌握了太平公主的軟肋，卻不知太平公主早已給武則天打了壹記預防針，今天這事鬧得越大，越顯得她心中無鬼，坦坦蕩蕩，她又豈會在乎來子珣的威脅。
　　太平公主聽了來子珣的話，咯咯地笑了幾聲，果然壹臉的不以為然，太平公主說道：“楊帆自西域回來以後，因為立下大功，皇帝陛下才提拔他做了羽林郎將，這不過就是近期的事情。
　　楊帆沒有升為郎將之前，妳們斷無收買他的道理，妳這接洽定然是從他回京之後開始的了。好！本宮已經派人詳細調查過楊帆回京之後這段時他和裴宣禮兩人的詳細行止。裴宣禮，妳說說吧，妳是在哪壹天、在什麽地方與楊帆會面洽談的，且看與本宮查到的情況是否吻合。”
　　太平公主所言自然是誑他，任她有再大的能量，怎麽可能把別人過去幾個月的行蹤查得壹清二楚。可是來子珣本就心中有鬼，聽了這話先自壹虛。裴宣禮本來就是被迫招供，這時更是裝瘋賣傻，壹時間全都僵在了那兒。
　　救楊帆只此壹個機會，必須慎之又慎，所以太平公主準備的自然不止這壹招，不過她重金賄買獄吏與楊帆串通消息的時候，意外得知迄今為止楊帆跟“收買”他的裴宣禮竟然還沒照過面，太平公主不禁突發奇想：“還有比這更能說明問題的麽？作為重要人犯，兩人居然迄今不曾對質！不需要了，只要這壹條就足夠了！推事院的推案審理，居然荒謬壹至於斯。”
　　後堂裏，武則天的臉色已陰雲密布，似有隱隱雷霆正在醞釀。來俊臣偷偷瞟了武則天壹眼，雙腿壹軟，就從座位上溜到地上，順勢壹跪，叩頭說道：“陛下恕罪！臣禦下不嚴，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