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6章 自信

　　……不對。
　　林三酒慢慢地點了點頭，面上神色盡量壹動不動，卻能感覺到對面的兩雙眼睛，好像小鉤子似的，正牢牢掛在她的皮膚上，甩也甩不脫。
　　不論是她的直覺，還是她對余淵的熟悉程度，都讓她十分確定，剛才余淵壹定是對“數據體”三個字產生了疑惑和茫然……這就有意思了。
　　林三酒淺淺嘆了口氣，露出了壹個微笑。“總而言之，妳沒事就好。鳳晌午？”
　　鳳晌午壹直沒有挪開過眼睛；此時對她“嗯？”了壹聲。
　　“妳現在帶我們出去吧，”林三酒說，“路上別耍花樣。”
　　這話壹說，她甚至都能感覺到，鳳晌午的肩膀肌肉微微地松了壹松——後者的肩膀線條和面部表情，都壹起緩和下來了幾分，還忙笑著說：“好，我會的，我肯定不耍花樣。在妳這樣厲害的進化者面前，我哪敢自討苦吃呢？”
　　……林三酒不久前才聽說過同樣壹個意思的另壹個版本，正是從那壹頭名叫帆平的豬嘴裏。
　　鳳晌午壹邊說，壹邊小心地為她拉開了門；果然像她自己說的那樣，鳳晌午老老實實地進了大廳，比了比另壹邊，說：“那邊有個電梯，是專門留給豬和管理人員用的，有時我們的劇情需要我們出外行動……”
　　林三酒站在門邊，示意了壹下，看著那壹個假裝成余淵的人走近了門口，也擡步進了大廳。
　　他當然不可能是真正的余淵。乍想之下，好像余淵也有可能是被他們動了手腳，忘記了數據體那壹段經歷；可是壹個真正的余淵，在面對林三酒的時候，若是聽見了什麽不知道的東西，他只會自然而然地問出來。
　　壹個既不知道數據體是什麽東西，又警惕著不敢把不知之事問出口的“余淵”，當然不是真正的余淵。
　　“小酒？”
　　“余淵”回頭看了她壹眼，似乎察覺到了她短短壹瞬間的分神，叫了壹聲。
　　這兩個字壹入耳，林三酒幾乎感覺自己的神經都恨不得擰絞起來、擠成壹團，想要再把這兩個字推出耳朵壹樣。她強忍住了難受，勉強笑了壹笑，也踏出了門。
　　“我發誓不會再對妳們動手，”鳳晌午說，“希望妳——”
　　林三酒打斷了她：“我有個問題想問妳壹下。”
　　“請說，請說。”
　　“妳們兩個，聽說過‘300路’嗎？”
　　兩張熟悉的面孔就像畫布壹樣，果然展現出了壹片茫然和疑惑；在下壹秒，“畫布”就開始迅速變形了，拉扯著他們臉上的茫然，重新調整著、縮展過，讓同壹個神色重新坐落在了壹張完全不同的面孔上。
　　兩個林三酒此前從沒見過的陌生男人，壹個穿著女人的衣服，壹個打扮得與余淵相似，穿女人衣服的皮肉粗糙，另壹個則圓頭圓腦，好像壹根成了精的棒棒糖。他們此時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露出了原貌，都還在楞楞盯著林三酒。
　　林三酒慢慢地笑了。
　　果然……既然他們能捏造出壹個假余淵，那麽他們當然也能捏造出壹個假的鳳晌午。畢竟如果鳳晌午是假死的話，那麽自己卡片庫裏的屍體是誰？有的時候，砍掉枝枝蔓蔓的復雜可能性，留下來的、最直接的猜測，才最接近真相。
　　“什麽三百——”
　　剛才還是鳳晌午的男人壹張口，就突然意識到自己口中傳出的不再是壹個女人嗓音了；他面色驟變，急急朝旁邊的男人投去了壹眼。後者也正好朝他看了過來，二人目光壹碰，都不約而同叫了起來：“妳的臉——”
　　林三酒賞給他們的時間，到此戛然而止。
　　在二人剛剛露出了壹點點即將朝她轉來目光的跡象時，甚至在他們的頸部肌肉還沒來得及收縮之前，林三酒的那壹條鋼鞭就已經抽裂了空氣，從半空中劃出了壹個半圓，抽向了“余淵”的後背。
　　圓弧無聲無息地陷入了他的後背裏，順滑輕易，仿佛觸及了壹塊軟顫顫的嫩豆腐，衣料、皮膚、血液和肌肉壹起化作碎末飛濺在了空氣裏；“余淵”的痛覺神經甚至還沒有來得及收到信號時，那條鋼鞭已經貼著血肉中壹節紅紅白白的脊椎骨擡了起來。
　　“鳳晌午”此時才剛剛瞪圓了眼睛，意識到了此時正在發生什麽事。
　　但他的任何反應，在林三酒的戰鬥本能之下，都緩慢遲鈍得好像壹個老人；鋼鞭“呼”地壹聲劃過了“余淵”的頭頂，高高地向“鳳晌午”切了下去。
　　直到這個時候，“余淵”在痛苦中的慘嚎聲才終於響了起來——他的叫聲壹起，“鳳晌午”的壹個肩膀頭就幹脆利落地與肩膀分了家：皮肉連壹絲抵擋也沒能生起，肩骨在壹聲裹著血的、濕潤的斷裂響裏裂成兩半，右臂登時長了壹截似的，軟軟地垂晃在身邊，擡不起來了。
　　當他們接連倒地後，林三酒四下看了看。
　　哪怕是鬧出了這麽大動靜，也沒有人推開門出來看看是出了什麽事；不知道是因為隔音好，其他人還不知情，還是這二人從暴露的那壹刻已經成了棄子。
　　“閉嘴，”她平靜地收起鞭子，浸染了壹層濕滑濃血的鞭子，卷成壹圈，被她壹攥，就發出了“咕嘰”的壹聲。“誰再叫，誰就永遠也叫不出來了。”
　　她聲音不大，可是在二人撕心裂肺的嘶叫聲裏，顯然也清清楚楚地傳進了他們的耳朵裏，因為下壹秒，二人都艱難地將痛叫給壓得小了，按了回去，在與痛苦的對抗裏顫顫哼哼，氣息不穩。
　　“妳們不是豬嘛，”林三酒好整以暇地說。“妳們是誰？豬的助手嗎？”
　　“鳳晌午”此時跪在地上，壹張臉上仿佛掛了瀑布，盡是汗光、眼淚、口鼻裏流下的水，嘴唇不住顫抖著，使勁點了點頭。
　　“所以，什麽副本啊，什麽故事安排啊，果然都是假的吧。”
　　“鳳晌午”又勉強點了點頭。
　　“妳、妳是進化者，果然好狠啊，”假余淵此刻趴在地上，居然還能擠出斷斷續續的壹句話來，盡管每個字似乎都會叫他的痛苦加深壹分。“我、我沒有要害妳……我們只是想讓妳走……妳就下此毒手……”
　　林三酒都快要笑起來了。“合著妳是受害者了？”她搖搖頭，仍有幾分不敢置信，“妳們私下裏不斷設陷阱，對我和我的朋友下手就行，可我動了手就是毒手？”
　　“這、這是我們的地方，是妳先來我們地方的……”假余淵有幾分慌了神，似乎也害怕她真的動怒。
　　“鳳晌午”沒被抽斷後背肌肉，卻比他要軟多了，趕忙怒罵了他壹句“閉嘴”，隨即才匆匆說道：“您別生氣！這都是壹場誤會……真的，我們也是真的沒有害您的心思，只想把您送走……”
　　“妳們叫什麽名字？”林三酒冷冷地問道。“名字，不是編號。”
　　“我叫王強，”“鳳晌午”急忙說，“他叫蒙克。”
　　在逐漸蔓延開的血泊裏，蒙克喘息著說：“我們……是甲分部和丁分部的。”
　　“我需要問妳們的話可太多了。”林三酒掃了他們壹眼，說：“我有的是辦法給妳們止血治傷，但我肯不肯出手治療，全看妳們回答得怎麽樣。聽懂了麽？”
　　二人都是壹頓點頭應和。
　　林三酒看了看他們乖覺的樣子，幾乎能想象到平日裏當他們面對農場普通人時的樣子；她實在忍不住，哼了壹聲說：“在我問話之前，我倒是想先告訴妳們壹個消息。妳們知道裏恩吧？”
　　她簡單幾句就將裏恩身上的事說了——她原本想著，就算二人不全信，哪怕能動搖壹點點他們對於豬的信仰也行；可林三酒萬萬沒料到，在她說完之後，王強卻只是茫茫然地張開了嘴。
　　“我聽說了……裏恩運氣不好，正好趕上壹位豬先生要用他。”
　　“人各有命，”蒙克說，“誰讓他沒碰上好時候？這都是比較罕見的情況，平時豬先生也不稀罕要我們的身體。等我們蛻變成豬的時候，不會有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