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鄰裏見面會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8:58
當林三酒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壹個門縫兒的時候,她沒有立刻探出頭去,只是輕輕地伸出去了壹只手;手裏握著的鏡子碎片壹轉,鏡面上立刻模模糊糊地映出了鋪著紅地毯的走廊。
……這是她翻遍了119號房以後,從衣櫃大門裏敲下來的鏡子碎片;林三酒生怕看見鏡子的映像也壹樣會遭殃,還特地在桌角上來回磨了好幾遍,將它磨得含糊不清了,這才敢用它來檢查走廊裏的情況。
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了——不知為什麽,在這棟公寓樓裏時,林三酒的五感遲鈍混亂得就像壹個普通人壹樣;當她真正看到什麽、或者聽見什麽的時候,往往已經晚了。
好在,那個曾經是葉藍的東西似乎已經不在外頭了。
她盯著鏡面足足等了五分鐘,走廊裏也絲毫沒有半點動靜。
最後回頭看了壹次119號房,林三酒深深呼吸了壹口氣,將房門拉開了。
在她身後的窗戶外,依然是那壹幅煙雨中的小巷圖——水墨壹樣靜謐的韻味此時已經蕩然無存;剛才蕾娃緊貼著窗欞冒出壹張臉來的地方雖然已經空了,剩下的卻是壹片陰森森的霧氣,彌漫在細雨裏的灰青色小巷裏。
有點兒不舒服地活動了壹下肩膀,林三酒飛速掃了壹眼走廊,隨即緊緊閉上了眼睛——下壹秒,她的身體已經在念頭之前如同離弦之箭壹般沖了出去;在閉上眼後的壹片黑暗裏,她提著壹顆心計量著腳下的距離——
在“吱呀”壹聲門響以後,空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忽然不壹樣了。
但她此刻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感覺不出來——林三酒只覺自己的每壹個毛孔都仿佛緊緊地閉住了,在聲音傳入耳中的那壹瞬間驟然防護似地張開了骨翼;她伸長胳膊在身子左邊的空氣裏摸索了壹下,隨即氣也不敢喘地沖上了樓梯。
壹口氣跑上了二樓,林三酒才在“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裏停下了腳步,有幾分提心吊膽地張開了眼睛。
……將目光投下去的話,正好能看見“葉藍”變了形的影子投在了下方的樓梯上,被壹節壹節的臺階拉得長長的,仿佛幾乎即將走上來似的。
葉藍“入住”的房間是101,這麽說他肯定上不來——林三酒無聲地在心裏安慰了自己壹句。雖然她不曾敲過二樓的房門,但她也不願意在這兒久留,因此沒有耽擱半秒,轉頭就迅速地小跑上了樓。
十分鐘以前,她與蕾娃的對話此時正壹句壹句地浮上腦海。
“……我現在不能跟妳說太多,”看起來就像是壹張照片,在粗糙的電腦特效下動了起來似的;蕾娃的眼珠上壹秒還在眼角裏,下壹秒就閃回了正中央,壹卡壹卡地說道:“妳在這間房裏呆的時間超過了五分鐘,大概已經成為‘預備住戶’了。先看看妳房間裏,有沒有純凈水?”
林三酒將那壹張印著“鄰裏見面會”的A4紙緊緊地在手裏攥成了壹團,死死地盯著窗外如同畫片壹樣的蕾娃,慢慢地走到了餐桌前。
隨意掃了壹眼,她就發現了不對——別說純凈水了,連僅有的碳酸飲料,也只是壹兩罐而已。
“對,這是‘預備住戶’的特征……”蕾娃的“畫片”似乎想笑壹下似的,但是僵硬的畫面完全凍住了她的嘴角:“想要獲得生存用水,‘預備住戶’就必須上七樓的洗手間去取水才行;我想這是壹個隱藏提示——因為這個真正的‘觀光項目’就在洗手間窗戶的後面,只有進來了,才能找到出口。”
楞了半秒,林三酒有點幹澀地張開了嘴。“妳……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進了603號房以後,妳不是敲門了嗎?當時還沒等我做出什麽反應來呢,我身邊就忽然慢慢浮出了壹個老太太……我那個時候慌亂之下,壓根也沒發現窗戶後面貼的是壹張畫,轉身就沖向了窗戶……沒想到誤打誤撞地,反而叫我發現了這棟公寓樓的真正秘密。”
“……但妳從這兒的窗戶是進不來的,我想大概只有在原住戶現身的時候,公寓房間裏的窗戶才是能打開的。”似乎不願意隔著玻璃說太多話,蕾娃最後總結似的朝她點了點頭:“……總而言之,妳先去七樓的洗手間吧。”
說罷,蕾娃壹卡壹卡地轉過了頭,像是轉身上了另壹條路似的,從窗外消失了。
林三酒攥著紙團,茫然了半晌。
紙團的棱角在掌心裏硌著她的皮膚;眼下留給她的選擇,好像也只有“去七樓洗手間”這壹條路了——
雖然不知道蕾娃說的究竟是不是事實,但林三酒也是絕對不會乖乖留在119號房裏,等著那個什麽“鄰裏見面會”開始的。
“咚咚”的腳步聲在即將登上三樓時,猛然壹下停住了。
“怎麽了?”意老師緊張地問道。
林三酒歪頭想了壹會兒,忽然掉轉過頭,慢慢地走下了樓梯;壹邊走,她壹邊輕聲地回應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壹件事可以做。”
她的步子和動作都放得很輕很慢,若是不留神去聽的話,只怕任誰也要以為這棟公寓樓裏沒有人在。
……在過了將近四十分鐘以後,七樓上的洗手間大門在“吱嘎”壹聲裏被推開了,從半開的門後走出了壹個個子高高的女人來,正是林三酒。
洗手間地板的瓷磚上,積了壹地的水,在慘白的燈光下閃爍著昏暗的光澤,看起來似乎壹個不小心就能叫人滑倒。“啪沙、啪沙”的日光燈不住地明明滅滅,映得清清冷冷的洗手間裏也仿佛染上壹層灰藍的調子。
擡眼在四周看了壹圈,林三酒才發現男女洗手間裏的窗戶由於公寓樓的格局問題,並不在同壹個位置上。她踩在水窪裏,打開了最後壹間隔間的門板,正好對上了窗外蕾娃的臉。
在這張臉的後頭,林三酒還能隱隱約約地看見壹片海灘的模樣;蕾娃緊貼著窗戶根兒站著,看起來碩大的臉後面,還冒出了幾棵棕櫚樹的影子。
“妳終於來了,”她壹雙眼睛隨著林三酒的動作,而僵硬地壹轉壹轉,從左挪到了右:“……怎麽花了這麽長時間?”
只是她好像也沒有太往心裏去,招呼了壹聲道:“來了就好,妳快點準備壹下進來吧——只要把玻璃窗打開,再探身進來就行了。”
應了壹聲“好”,林三酒果然走了過去。壹邊按照她所吩咐的那樣打開了玻璃窗,她壹邊問道:“……原來這些窗戶後面的風景都是連著的?”
“對,”蕾娃的黑眼珠挪到了下方,望著林三酒的手:“……這樣才能找到出口。”
在玻璃窗壹被拉開以後,壹股海風頓時從窗子後頭撲了出來,吹起了林三酒額前的幾綹碎發。蕾娃的臉忽然壹下變得鮮活得多了,動作表情也流暢了起來:“對對,就這樣進來就可以了。”
林三酒沖著她微微笑了笑,隨即揚起了身後的骨翼。
幾乎是在電光火石之間,還不等蕾娃察覺到什麽不對,她的兩只骨翼已經像子彈壹樣射向了面前的“畫”;由無數根利刃組成的森森白影挾裹著千斤力道,壹下子便蓋住了那壹張人臉——當蕾娃的影像伴隨著驟然響起的壹聲尖叫,被搗爛成了紛紛落下的紙屑時,林三酒這才抽回了骨翼,迅速向後退了幾步,小心地朝“畫”上望了過去。
剛才那壹擊,已經把這張畫的右下角——也就是蕾娃出現的部分給刺得七零八落、幾乎看不出來原來的內容是什麽了;然而在嘶叫聲逐漸落下去以後,從那壹團翻卷淩亂裏的紙屑裏,掙紮著鉆出了蕾娃那壹張幾乎完好無損的臉——她從右下角掙脫出來,挪到了左下角,盯著林三酒的壹雙眼睛血紅。
“妳……妳為什麽要攻擊我?”她的肩膀壹起壹伏,仿佛正喘著粗氣似的問道。
“我早就應該想到的,”林三酒輕輕地嘆了口氣,“……我想,我欠妳壹句對不起。”
蕾娃瞪圓了壹雙眼,壹句話也沒說。
“不知道妳有沒有在這棟樓裏遇見過壹個叫做葉藍的進化者?就算之前沒有,現在也大概是有的吧……妳和葉藍都比我先壹步進了這個遊樂項目,”林三酒盯著她,慢慢地說道,“……在我進來以後,這個項目的難度壹下子就提高了——具體提高在哪兒我不知道,但正因為這壹點,葉藍和妳都死了。”
她壹甩手,手裏多出了壹副金絲眼鏡架。“這個是我在男洗手間的窗戶下找到的……現在想來,葉藍大概也跟妳壹樣,不知受到了誰的迷惑,走進了那個窗子裏……”
目光落在鏡架上,蕾娃冷冷地笑了壹聲。
“……我猜不到的地方還有太多了。”林三酒沒有理會她,只是低頭看著手裏的鏡架,將它放在了馬桶抽水箱上。“比如進了窗子以後到底會發生什麽?妳和葉藍現在又算是什麽樣的壹種生命狀態?我怎麽想也想不出來。然而唯有壹點是我可以確定的——妳和葉藍都是因我而死,所以妳們現在也正在努力地將我引領上死路。”
“那麽……妳為什麽沒有相信我呢?”蕾娃歪著頭,在破碎的畫裏問了壹句。
“因為這棟公寓的住戶。”林三酒輕輕地答了壹句。“如果說妳和葉藍,與這兒的住戶有什麽區別的話,那就是妳們都是‘計劃外’的……原本妳們也是參加項目的進化者,因為出了意外、中了陷阱,才在這兒意外死亡了,被困住了。因此妳們所說的話,是不在這個遊樂項目的計劃中的——不管正不正確也好,這個遊樂項目原本想讓我知道的事,只有這兒的原住戶才能夠告訴我。”
望著蕾娃壹張灰白色的臉——由於她剛才那麽壹動,現在林三酒終於看清了,在這個十分逼真的“頭像”下面,是沒有連接脖子或身體的——“在剛才來見妳之前的這壹段時間裏,我將所有沒有敲開的住戶門都敲開了壹次,已經拿到了我需要的所有信息了。”
聽到這兒,蕾娃忽然眼珠壹轉,深深地陷進了眼角裏,只留下了壹片白;隨即出乎林三酒意料地,她尖聲地大笑了起來。
“……妳靠的原來是這兒的住戶?”她仿佛聽見了什麽十分令人高興的事似的,笑得不可自已:“早知道妳原來是壹個這麽好解決的人物,我也不用費這麽大的勁了;好好看看吧,妳的鄰裏見面會,早就開始了。”
在她的尾音還沒有落下的時候,林三酒已經渾身壹冷,皮膚驟然發起了緊。
此時她身處的這壹間小隔間裏,忽然比剛才更加地……暗了。
從門板的下方,不知何時多出了密密麻麻的壹群腳——大小粗細各不相同,踩著不同樣式的鞋子,它們沈默地站在門外,與她僅有壹門之隔。即使沒有擡頭,林三酒也知道此時隔間四周的墻板上頭,早已伸出了壹個又壹個什麽東西——
這些東西所投下的陰影,遮住了本來就昏暗的慘白燈光,交錯地投在了她的身上,讓她看起來就像是刀叉交錯下的壹碟食物。
“咚咚”兩聲,隔間的門板被敲響了。
離門板最近的正下方,是壹雙臟兮兮的匡威布鞋。
那壹個仿佛被煙酒和大-麻熏染得醉醺醺的女聲,突然壹下變得十分清醒,聲氣溫柔親切地隔著門板笑道:“……是剛才的那位姐姐嗎?妳開開門,我有話要找妳說呢。”
洗手間裏靜了幾秒。
“小姑娘,妳不肯開嗎?”那壹個老太太的聲音也滿含笑意地響了起來,“……我年紀大了,從門縫下頭看著妳也很累呀。”
伴隨著這壹句話,壹個銀灰色的影子慢慢地從門板下方顯了形——似乎是倒著將臉垂下來的,先出現的是老太太卷發的發頂,然後才是發際線,額頭……
深深地呼吸了壹口氣,林三酒閉上了眼睛,壹把拉開了隔間門。
洗手間內的燈光驟然壹下白亮得幾乎刺破了她的眼皮,在雪亮壹片的蒙蒙光芒裏,無數個陰影投在了她的身邊;感受著身邊林立的“住戶”們,林三酒緊緊地閉著眼睛,朝外走了壹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