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 我不想傷害妳

　　“……真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低低的女聲，柔和得如同壹籠輕紗，像風壹樣撫上了林三酒的耳朵。她渾身壹震，【純觸】立即應聲而開，但扭頭四下壹望，昏暗的長廊裏依然只有壹片無人的死寂。
　　“嘉比蓋爾，”林三酒咬著牙問道：“這不是妳的名字吧？妳到底是誰？妳在哪裏？”
　　女人帶著鼻音笑了壹聲。說話的人肯定不在這兒，聲音也不像是從廣播器裏傳出來的，反而像是走廊上微微浮動的空氣壹般無處不在。
　　“妳說話！妳是誰？”林三酒揚聲喊道，走廊裏隱隱地蕩起了回音：“我如果不揭下面具，妳不會現身的，是不是？”
　　正如意老師所說，她當然知道在簽到之前拿下面具太冒險了——但是她想讓對方感到有可趁之機；如果暗中有人想對她不利，這樣才更有可能把對方引出來。
　　只是當“嘉比蓋爾”真的出現時，她仍然有點兒難受。
　　那個壹身濕漉漉紅袍的女人，那個壹雙眼睛藍得灼人的女人，那個拉著她手帶她去簽到的女人——原來也想要她的命嗎？
　　“妳太小瞧我啦。”女聲低啞地笑道，“妳拿不拿下面具，我都知道是妳來了。”
　　林三酒平穩了壹下呼吸，又掃視了壹圈走廊。外面是白天，這棟樓裏卻已經沈浸在了昏幽黑夜裏。“嘉比蓋爾”像嘆息壹般開了口：“自從那壹夜以後，我就已經記住了妳的氣息，所以妳每次接近這棟樓，我都能感覺到妳。”
　　這壹句解釋，反而給林三酒帶來了更多的疑問——她皺著眉頭，壓下了壹句“妳是怎麽做到的”，想了想，開口問道：“妳究竟是誰？為什麽要假裝成嘉比蓋爾？”
　　“因為她常常不在，假裝成她最方便了。”女聲悠悠地答道：“至於我……如果妳有壹塊表，妳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如果妳有壹百塊表，妳就不知道時間了。我的名字太多了，所以我沒有名字。”
　　林三酒咬了咬嘴唇，突然壹聲不吭地大步朝樓梯走去。
　　當她剛剛經過走廊盡頭最後壹個展示櫥窗時，那格子裏驀然亮起了白光——不等她轉過頭，余光中壹個影子從白芒中浮起、猛地向前壹撲；她急退幾步，還未定神，只聽“咚”壹聲，那黑影撞在了玻璃上。
　　壹張鐵灰色、沒有五官的面皮，緊緊貼在玻璃上，又絲絲拉拉地壹點點拔了起來。巨大的頭顱搖搖晃晃地坐在那個幹瘦枯小的身體上，軀幹末端盡是壹條壹條粗壯樹根般的卷曲肢體，其中壹根此時正壹下壹下地擊打著玻璃。
　　“咚”、“咚”的響聲中，玻璃櫥窗微微地震顫著，不住抖落下灰塵。鐵灰的空白臉，正在縫隙中嗅探摸索著，仿佛正在尋找壹個出口沖出去。
　　Bliss裏怎麽會冒出來這樣壹個東西？
　　“其實我不想殺妳。”那個“嘉比蓋爾”嘆息似的說道：“真的，直到現在我也不想殺妳……我對妳非常有興趣。如果可以，我只想把妳抓住放在我的櫥窗裏。我想看著妳，用光芒照亮妳，撫摸妳，收藏妳……哦，我想要妳，就像我想要它壹樣。”
　　“它”，指的應該是櫥窗裏那壹個似人非人的鐵灰色東西了。除了墮落種，林三酒想不出它還有可能是什麽別的東西。
　　“……但是呢？”她冷笑了壹聲，“我猜這兒有個但是。”
　　“嘉比蓋爾”慵懶地發出了壹陣鼻音，“對，很不幸。他們不讓我這麽做……他們說妳太危險了，壹定要殺掉妳，我們才會安全。反對的那壹派人數太少，也太弱了，我只好同意。”
　　“他們是誰？”林三酒厲聲問道。
　　“嘉比蓋爾”壓根沒有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輕壹笑。過了幾秒，在那個鐵灰色生物不斷震擊玻璃的嗡嗡響中，她的聲音又像是天邊聚攏的雲絲壹樣浮了起來：“……我記得妳的耳垂很怕癢，是不是？我也記得妳的鎖骨形狀，和妳急促呼吸時的節奏……我喜歡教導妳這樣的新手，如何去探索人的身體與欲望。他們想要殺妳，我沒辦法阻止他們，不過讓我來，我也下不了手。別讓我為難了，妳在這兒乖乖等到下午壹點，我就放妳出去，好不好？”
　　除了像是在哄女朋友以外，她聽起來甚至有壹點兒遺憾和傷感。
　　林三酒轉頭望了壹眼櫥窗。
　　鐵灰色生物停止了敲打，把壹張臉湊近了玻璃；從空無壹物的臉上，慢慢地擠出了兩條縫隙，就像是漸漸地長出了壹雙笑彎起來的眼睛似的。從櫥窗的位置上看起來，假如她要沖向樓梯的話，恐怕這個生物面前的玻璃就會立刻破碎——緊接著，就會撲到她身上。
　　假如這個東西只是靠著最原始的撕咬來傷人，那倒好了。
　　“我上壹次簽到，是在中午十二點左右，現在是上午十壹點半。”她望著那只鐵灰色生物，低聲說道：“再過三十分鐘，我就已經算是超過24小時沒有簽到了。”
　　“嘉比蓋爾”沈默了。
　　“妳想讓我錯過簽到，然後借副本的力量來解決我？”林三酒幾乎感到有幾分可笑了：“妳想要讓我去死，卻連直面我、送我上路的勇氣都沒有嗎？”
　　“我很心軟。我對妳下不了手。”
　　林三酒輕輕地笑了：“妳的確下不了手——因為我不會給妳這個機會的。”
　　不等話音落下，她頓時像離弦之箭壹樣朝樓梯激射而出。身後的玻璃“啪”地壹下破碎四濺，壹股濃郁的鐵銹氣登時撲滿了空間；壹聲長長的、扭曲的尖銳嘶嚎聲，如同壹段鐵絲般紮進了耳膜裏。
　　當那個生物下體的數條“樹根”沈沈地交替打在樓梯上時，林三酒已經躍過了樓梯轉角，以閃電壹般的速度沖向了二樓。她的腳步落在最後壹節臺階上時，底下那只鐵灰色生物甚至還沒有從樓梯上冒頭——她微微松了壹口氣，剛壹轉過頭，心中驟然壹緊，渾身登時亮起了【防護力場】的壹層白光。
　　“嘉比蓋爾”微微地嘆了壹口氣。說來也怪，即使換了壹層樓，她這壹口吐息仍然近得如同在耳邊。
　　“妳以為我的藏品只有那壹個嗎？”她的聲音平穩下來，不像水波壹樣搖曳，也不像夢境壹樣惑人了，只有幾分涼涼的平靜：“……我說過，如果妳願意在這兒坐過十二點，我不會讓它們傷害妳的。”
　　林三酒現在壹個字的回應也擠不出來，眼前壹片漆黑，只覺自己壹張臉皮都要脫離面骨、朝前飛出去了。剛才的驚鴻壹瞥，讓她隱約掃見有壹個東西此時正倒懸在天花板上，朝她臉上張開了壹個黑幽幽的深洞，緊接著她就什麽也看不見了。壹股濕潤的強大吸力正包裹著她的臉，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被壹個巨大的嬰兒當成了奶嘴——即使有了【防護力場】，臉上、脖子上的皮膚，好像還是快要被吸得撕裂開了壹樣，僅僅是半秒鐘，就痛得人連意識都壹陣陣模糊起來。
　　但雙手卻還能動。
　　她忍受著劇痛擡起胳膊，打開【畫風突變版壹聲叮】，雙手立刻按向自己面孔的前方。但不等她的手碰著那玩意兒，吸力卻驟然消失了，只聽壹陣響亮的、吸舌頭般的吸溜聲迅速遠去——林三酒滿臉都是濕乎乎的黏液，還未等她睜開眼睛，壹雙手腕上卻猛地被那個玩意兒給卷住了、又重重壹推，接著打向了她自己的臉。
　　在手碰上皮膚的前壹秒裏，意老師強行解除了【畫風突變版壹聲叮】。
　　這壹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林三酒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當她被自己的雙手打上手臂、額頭時，她連毛孔都登時全炸開了——過了半秒，她才意識到原來【畫風突變版壹聲叮】被關閉了，她總算是沒有自己將自己轟成肉醬。短短壹個呼吸的工夫，她卻如同走了壹遭生死關，渾身都被冷汗給浸透了，雙腿不住地發顫。
　　她心有余悸地慢慢擡起頭。
　　天花板上趴伏著壹片巨大的、黑色喇叭花形狀的東西，像石油壹樣緩緩地流向了天花板另壹頭，順著墻壁滑進了不遠處壹個展示櫥窗裏。林三酒回頭瞥了壹眼樓梯，在那鐵灰色生物爬上來之前，急匆匆往走廊裏沖了進去，正好瞧見那片黑色石油落在櫥窗內地板上，搖曳著立起來，像壹朵花似的站直了身體。
　　“嘉比蓋爾”溫柔地開了口：“……妳別因為它們長得奇形怪狀，就認為它們都沒有智力。這是我無意間得到的壹個小家夥，非常機靈，很善於聲東擊西，利用敵人的能力反制敵人。”
　　“妳到底……妳到底……”林三酒聲音嘶啞，有千百個疑問想要壹齊擠出喉嚨。
　　那個女人輕輕地舒了壹口氣。
　　“如果妳非要用壹個名字稱呼我，那麽妳就叫我Bliss吧。現在離妳簽到時間過期只有三十分鐘了，但妳是不可能在這三十分鐘裏走進泳池簽到的……妳知道為什麽嗎？”
　　林三酒知道了。
　　“因為妳就是這棟樓。”她低聲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