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離開露營區？

　　壹道細微的、像是壹根樹枝折斷時發出的“哢擦”聲，迅速地劃破了清晨的空氣。在這聲響還沒有消散的時候，林三酒已經突然睜開了雙眼，悄無聲息地坐起了身。
　　……即使沒有走出木屋，但她仍舊能感覺到森林正包裹著這壹片露營區。葉子吹動時、樹枝折斷時、有鳥飛過時，發出的都是壹種獨屬於森林的、寂靜的聲音。
　　夜色在身後拖了壹條鐵灰色的長長裙擺，濃霧壹般籠在天上，使窗外的天色看上去壹片混沌。太陽還沒有完全露頭，清冷的空氣在玻璃上凝成了壹層薄霧和露珠。
　　林三酒輕輕地翻身下床，盯著玻璃窗，緩緩走近了。
　　昨晚禮包在壁爐裏生了壹會兒火，相比於被夜晚浸得冷冷的森林公園來說，木屋裏頭暖和得可以說過分了。
　　她伸出了手，用幾個指尖輕輕地抹掉了窗戶上的霧氣——伴隨著“吱吱”聲，玻璃壹點壹點地清晰了起來，露出了外界的真實色彩。
　　發沈的暗紅色，黃黃的肉色，壹雙圓圓的眼珠是壹動不動的黑色——壹張僵硬陌生的人臉在窗外直勾勾地望著屋裏，正與林三酒四目相對。
　　林三酒吸了壹口氣，豁然站起，伸手便去拉窗戶——外頭的人好像也被她嚇了壹跳，掉頭就跑，壹邊跑還壹邊放聲喊道：“他們醒了！他們醒了！預備呀，他們要出來了！”
　　原來又是壹個精神病——林三酒拍了壹下窗欞，吐了口氣；身後的禮包也被這壹聲呼號給嚇醒了，唯有昨晚痛痛快快喝了壹頓的清久留，仍然睡得人事不知。
　　站起身拉開了木屋門，外面濕漉漉的寒氣壹下子便隨著清晨的空氣壹塊兒卷了進來；腳還沒有邁出去，林三酒眼睛壹眨，意識力驟然撲出，在面前壹卷，壹個向她飛來的小小黑影就被遠遠地甩了出去，沒入了森林裏。
　　“小狗，妳幹什麽！”昨晚的那個幹瘦老頭抱著壹只盆子，從他的木屋裏露了頭。“給我把石頭放下！”
　　剛才貼在窗戶玻璃上、此時又被稱作小狗的男人，壹邊彎腰在地上撿石頭，壹邊將手裏的石塊都壹股腦地朝林三酒砸了過去；嘴裏仍然在不住地喊：“想騙我，妳們不是人，我知道妳們不是人……妳們殺了地球人……就是妳們……”
　　林三酒皺了皺眉頭，意識力在飛來的石頭上壹打，那壹把石子就全四散飛了出去；小狗仿佛看見了鬼似的呆了兩秒，又像得了壹個大證據壹般喊：“外星人！”
　　“妳給我回去！”老頭兒放下盆子，挪著兩條細伶伶、如同麻桿壹樣的腿，喘著氣走了過來，好不容易將他轟走了；又對林三酒賠不是道：“我老頭子起得早，所以他們也起得早，吵到妳了……”
　　他長期缺乏營養，在灰蒙蒙的天色下看起來，猶如壹架骷髏上掛了壹張皮。
　　林三酒自然不會對他發脾氣，只是點了點頭；轉過目光壹看，另壹間木屋的窗戶上也貼著兩張臉。與她的眼睛壹接觸，那兩張臉頓時就縮了回去。
　　“我早上會燒壹點熱水，”老頭指了指自己的木屋，對林三酒和禮包道：“妳們上路之前，過去洗把臉、喝點熱水吧？”
　　明明自己還什麽都沒說，他就變著法提醒自己該走了——林三酒不禁有點好笑，也不想難為他，便點了點頭；禮包更是高興，還問了能不能順便洗頭發。
　　就像他本人壹樣，老頭的木屋裏也散發著壹股枯朽老邁的淡淡臭味。老頭兒自我介紹說姓克，還自嘲了壹句這個姓倒真是克著了不少身邊人——當他說這個話的時候，他的瘋兒子就在屋子角落裏，壹臉警戒畏懼地盯著林三酒二人。
　　“壹個人照顧他們，挺不容易的吧？”林三酒在屋子裏看了看，問道。
　　“沒有什麽難不難的，”克老頭有些吃力地拎著壹壺滾燙的熱水，幹枯發黑的細瘦手臂顫顫巍巍；給二人壹人倒了壹杯水，他說道：“要不是想著還得管他們，我也早支撐不住死了。”
　　全靠著壹點註射液維持著，身體早就不知道該虛成什麽樣子了；而克老頭就是靠著這麽壹個枯瘦的軀體，維持住了露營區裏幾個精神病人的生活——這樣的負擔，甚至在末日之前都叫人難以想象。
　　看了壹眼從塑料杯子上方裊裊升起的熱汽，林三酒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壹點忙都幫不上——她既不能讓克老頭吃上飯，也不能讓他的兒子好起來。
　　“小姑娘，妳是不是想洗頭？”克老頭還沒有忘記禮包的要求，放下水壺沖他問道：“我這壹壺水可能不夠了，妳等我再去燒壹些……”
　　禮包肩膀壹震，這才不知從哪兒收回了目光——立刻松開了眉頭。
　　“不了，我不洗了，”他笑了笑，“不麻煩妳了。”
　　克老頭也沒多客氣，想來也是精力實在不濟；他在二人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遞過來了兩杯清水：“好，好……那妳們喝水，喝水。”
　　即使是進化者，恐怕也會被這水燙著舌頭的；林三酒只是握著杯子沒有動，正想再問點什麽，只聽外頭忽然又是壹陣紛紛雜雜的叫嚷聲——克老頭才剛剛嘆了口氣，還沒等站起來，木屋門就壹下被拉開了。
　　壹個瘦得與克老頭不相上下的小個子男人，正壹臉陰沈警惕地站在門口；目光壹落在克老頭身上，他就像是特務作報告似的壓低了嗓子：“我剛才發現了那兩個被扔下了的外星人，壹個昏迷不醒，壹個正被小狗捉住了……”
　　話沒說完，他壹轉眼瞧見了林三酒二人，立時張大嘴說不下去了。
　　林三酒揉了揉眉心，已經聽見清久留咕咕噥噥、十分不高興的聲音了；克老頭壹臉窘迫，忙說了壹聲“我去解決這事兒”，就站起身走出了門。
　　側耳聽了聽門外的吵吵嚷嚷，林三酒還是不太放心，幹脆走到窗邊朝外看去。
　　克老頭木屋的所在之處，正好能將大半個露營區都納入眼底；另壹邊的窗戶，則正對著另外幾個精神病人的木屋，壹眼就能望進他們的屋子裏去——原本隔開了視線的窗簾也被拿掉了，大概是為了能夠及時地發現異常。
　　此時的清久留，正站在小狗和克老頭之間，皺著眉頭、揉著太陽穴，壹臉痛苦——他宿醉未醒，就被人抓住了大聲在耳朵邊上嚷嚷，顯然讓他的頭疼更劇烈了；過了壹會兒，也不知道克老頭說了些什麽，清久留點了點頭，邁步就朝這間木屋走了過來。
　　克老頭原地嘆了口氣，跟另壹個精神病人囑咐了幾句之後，顫巍巍地走到林三酒的木屋前，關上了門——這樣壹來，起碼暫時不用擔心裏頭的大巫女了。
　　林三酒這才放下了壹點心。
　　她才剛返身坐下，清久留正好就推門走了進來，驚得角落裏那壹個瘋兒子頓時渾身顫了壹下，震得壹張方臉都抖了抖——懶洋洋地擡眼看了壹圈，清久留將自己扔進了克老頭坐過的椅子裏，架起了腿。
　　“大巫女沒事吧？”林三酒問道。
　　“怎麽不問問我？她可比我舒服多了。”清久留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順著桌椅融化了流下去壹樣，軟軟地把頭搭在了桌子上：“我現在頭疼得厲害，要是能來壹杯威士忌就太好了……”
　　林三酒沒理會他，也不叫出酒櫃來，敲了敲杯子：“只有水。”
　　清久留頓時呻吟了壹聲。
　　“說起來……也挺奇怪的。”禮包看了看自己的水杯，托著下巴說道：“這兒的幾個精神病人，竟然都有共同的壹個妄想——什麽不好，偏偏是外星人。”
　　聽見這個詞，角落裏的男人頓時瑟縮了壹下。
　　他被他爸爸給留了下來，單獨與“外星人”們共處壹室，壹張方臉早就嚇白了——清久留瞥了他壹眼，壹笑：“這父子倆長得還真挺南轅北轍的。”
　　聽著木屋外的聲音，好像克老頭正試圖把那幾個精神病人都哄回屋子裏去；林三酒身為壹個“外星人”，偏偏又不能出去幫忙，只好原地坐著，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克老頭的木屋。
　　除了兩張床、壹套桌椅之外，克老頭擁有的財物少得可憐，也不知過的都是什麽日子：唯壹換洗的兩套衣服，和毛巾壹起掛在衣帽架上了；除此之外，只有壹個盆子和壹雙拖鞋。
　　“吱呀”壹聲，木屋的門被推開了，克老頭壹臉窘迫地走了進來。
　　他手裏端著壹個有點舊了的茶杯放在清久留面前，像是壹個用來致歉的禮物似的：“……沒辦法，他們看見外人就會這樣。他們覺得除了我們露營區的人以外，其余的外星人都披上了人類的皮……唉，平時沒有人來的時候，他們是很好管的，壹有人來就不行了。”
　　林三酒頓時明白了為什麽克老頭總是想讓他們走——想到自己不但沒有幫上忙，反而給他添了麻煩，她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舉起了水杯，林三酒帶著幾分歉意地笑了笑：“謝謝妳的熱水，我們喝了以後馬上就走。”
　　壹邊說，她壹邊舉起杯子放在了唇邊。水已經沒有剛才那麽燙了，壹口溫熱的水含在唇齒間，感覺甚至還挺舒服——直到林三酒嘗到了水中的甜味。
　　克老頭的眼睛瞇成了彎彎的兩道月牙，嘴角高高地挑了起來。
　　“喝吧，”他輕聲說道，“妳們這些外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