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6章 水泥牢房

　　剛壹意識到自己離開了客廳，還來不及看看身邊，林三酒的視野就黑下來了。
　　娃娃屋副本，真是在各種意義上都非常討人厭——她手邊摸索著，摸到了身旁壹張椅子，在心裏數到三時，燈光仍舊沒有亮起來。
　　明明剛才林三酒在聽副本介紹規律時，在心裏數兩個數，燈光就會明滅壹次的。
　　她當時在全神貫註聽介紹，不敢分心，因此只抽空試了兩三次，次次的結果都壹樣；沒想到這副本剛壹正式開始，明暗切換的時長與頻率就悄悄變了，而副本男童，對此竟連吭也沒吭壹聲。
　　數到四的時候，她眼前光芒乍亮。
　　借著雪白得發藍的光，林三酒發現自己正站在壹張寬大的紅木書桌後——書桌對面立著的，是與自己壹模壹樣的臉。
　　壹。
　　在此刻燈光下，娃娃臉上的琥珀色眼睛顯得黑黑的，筆直望進林三酒的眼睛裏，沒有壹絲表情。
　　……把自己的初始位置，放在書桌與墻壁的夾角裏，又用娃娃賭住前路；這還假裝什麽公平？
　　二。
　　林三酒壹把抓住了身邊的轉椅，在心裏數到三時，椅子已經被高高舉起、揚進了半空；她雙臂壹振，椅子裹著風，砸向了對面的那壹個自己。
　　四。
　　燈光依然亮著；別看另壹個“林三酒”本質上是個娃娃，身手卻不慢，立刻壹矮腰，椅子從她頭上飛了過去，“咣”地壹聲落在了地上。
　　只不過，“林三酒”娃娃雖然躲過了椅子，卻沒提防同壹時間內，被林三酒壹腳踹出去的書桌；沈重的紅木桌像鐘擺壹樣，急速掃過地面，眼看著就要撞上那娃娃的時候，屋裏毫無預警地霎時黑了。
　　林三酒心中暗罵壹聲，明白了：接下來的明暗切換，恐怕沒有任何規律可言了。
　　盡管看不見娃娃了，但是房間裏靜靜的，她沒有聽見書桌撞上人體的悶響——恐怕是因為燈光壹滅，那娃娃立刻就變換了位置。
　　好在叫卡片是不需要光的，她急急壹甩手，就從手掌心裏吐出了壹根長棍；在壹片不見五指的漆黑裏，她壹邊將長棍掃得團團生風，壹邊試探著慢慢往外走。
　　……去哪了？
　　這個念頭剛壹升起，眼前恰好又亮了——果然沒有規律了，上次的黑暗持續時間，好像尤其短。
　　她趕緊四下壹看，發現自己快走到書房中央了，門就在自己右手邊往前幾步的地方；書桌上的擺件滾跌得亂七八糟，電腦、文件夾、筆筒壹類的雜物，在左邊書架前灑了壹地。
　　書房裏，唯獨不見另壹個“林三酒”了。
　　剛才娃娃的站立之處，就在左邊書架前，離書桌後恰好是差不多三米的距離……燈光亮起的時候，娃娃不能瞬移……
　　等等。
　　林三酒剛壹想到“亮燈時不能瞬移”，渾身汗毛就都站起來了——她知道娃娃在哪兒了。
　　在她急忙壹擰身的時候，屋子裏卻登時再次黑了下來；然而就在黑下來的前壹剎那，林三酒看見了。
　　她看見了“林三酒”娃娃跟著她壹起轉過頭時，亮給她看的後腦勺。
　　剛才娃娃的站位，與書房墻壁的距離也不過三米，而林三酒在燈壹黑的時候就朝前走了出去——這也就意味著，娃娃瞬移之後，就出現在了她身後。
　　娃娃在亮燈時不能瞬移，但可以同步模仿她的動作；那個長得壹模壹樣的娃娃，剛才果然正與自己壹樣，壹邊甩著手中不存在的長棍，壹邊慢慢從身後朝她走過來。
　　站在黑暗裏，林三酒渾身都涼了。
　　現在呢？那娃娃又去哪兒了？又去了自己身後嗎？
　　不，那娃娃不重要，只要能用武力擊退，自己就沒有危險。重要的是人偶師的安危；她壹刻不找到他，心中就慌得安定不下來——她不能承受再少壹個人了。
　　四下壹片漆黑，林三酒繼續用長棍反復掃過身周，腳下朝書房門口退了過去；燈光驀然亮起時，書房裏空空蕩蕩，書架、地板、木桌……都泛著壹層好像處於停屍房燈光下般的白。
　　她反手摸到了房門把手，目光仍在壹圈圈搜索著書房——哪兒也沒有娃娃的影子。
　　趁光線還在，林三酒迅速打開門、往外壹閃，順手將房門在身後合上了。房門合上的同時，整個娃娃屋裏又壹次黑了下來，她甚至都沒看清書房門外究竟是什麽。
　　她將後背靠在門上，手中長棍直指前方，就算再想閉閉眼，她仍舊只能瞪大雙眼，等待光再壹次亮起來。
　　必須要考慮到，“林三酒”娃娃除了有要追逐自己、代替自己的可能性之外，也有可能去找人偶師了……他應該分辨得出來吧？
　　不過，就算他分辨不出來，倒是也暫時不必擔心他會與娃娃有身體接觸——不到萬不得已，人偶師絕不會碰她壹丁點兒皮膚。
　　這壹個念頭轉過，黑暗也過去了；林三酒半瞇著眼，發現自己面前竟又是客廳了。
　　娃娃屋的客廳很大，他們二人剛才進副本時，是從客廳沙發右手邊的墻壁處進來的；如今她卻換了壹個方向，眼前十來米之外，就是客廳沙發。
　　遠處黑漆漆的電視機屏幕上，映著壹個小小的、隱約的自己。
　　人偶師呢？他也不在客廳裏了。
　　……
　　“那麽，副本現在開始，請二位盡量堅持到結束吧！”
　　副本壹開始，人偶師就知道自己從客廳裏被“拿”起來，放在另壹個地方了。
　　僅此壹點，就讓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曲張起來了。這是他起殺欲時的小動作；蒼白修長的手指，每壹次緩緩伸直時，骨節都微微發顫，仿佛正在擠破某種阻力，要將手指深深紮進目標的性命深處。
　　來得及，出去以後，自然有機會。
　　至於眼下……這兒好像是壹個臥室？他面前似乎是壹張床。
　　四。
　　眼前霎時亮了，人偶師轉眼壹掃，發現他正果然面對著壹張床。臥室很大，這張KING尺寸的大床看上去幾乎是孤零零漂浮在壹片慘白光線裏的；床尾正對著緊閉著的臥室門，二者之間有六七米之距。
　　臥室裏除了他以外，空空蕩蕩，誰也沒有。
　　人偶師慢慢在床邊坐了下來，將後背倚在床頭的抱枕上。他削瘦單薄得近乎嶙峋的身體，被厚厚的柔軟棉花壹點點摟住了。
　　眼前驀然切換成了黑暗——看來接下來的燈光明滅，要全憑副本心意，沒有壹點規律了吧。
　　……真是想讓他好好看壹看，偶人應該是什麽樣的。
　　幾個枕頭疊起來，柔軟而有支撐力，人偶師倚在枕頭上，隱約感覺自己似乎稍稍舒服了壹點，卻拿不準。
　　不知道從哪壹年起，他的身體好像就變成了壹個水泥牢籠，狹窄，硌硬，冰涼；若是不靠在什麽柔軟的東西上，單獨與自己的身體相處久了，仿佛連神魂也要開始隱隱作痛。
　　這壹次的黑暗持續時間，特別短；短得人偶師才剛剛擡起手臂，房間裏就又壹次燈光大亮了。
　　他看著那壹個站在床尾、身體僵直的人偶師娃娃，幾乎想要笑。
　　……原來自己如今，成了這個樣子啊。
　　隨著人偶師壹揮手，那娃娃簡直就像是被扯動了線的牽線木偶，從床尾處筆直地被“拔”了起來，以難以想象的迅猛力道，被狠狠砸進了臥室最右邊的壹面墻壁上——副本裏的墻壁吸收了震動，卻仍難掩那壹聲沈悶的撞擊聲。
　　“人偶師”從墻壁上滑下來，頸椎顯然已經被重力折斷了，腦袋軟軟歪在壹邊。但是正如副本所說，那娃娃果然沒受壹點本質傷害，正在活動著肩膀，把自己的腦袋重新扭回去。
　　“作副本生物，比惹我生氣，要幸運多了。”
　　在重新籠下來的黑暗裏，響起了人偶師柔涼陰鷙的嗓音。
　　他早已站在了臥室門邊，伸手打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