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灰姑娘與水晶鞋

　　……偏偏在這個關鍵的時候，林三酒從厚厚的、有些紮人的草垛裏睜開了眼睛。
　　光芒初初映入瞳孔，她還沒有反應過來情況，猛地吸了壹口氣從草垛裏跳起來，幹草頓時嘩啦啦地散落了壹地，將壹旁正在掏爐灰的辛德瑞拉給嚇了壹跳。
　　“怎麽了？”灰姑娘的臉和雙手都是壹片黑蒙蒙的顏色，語氣很溫柔：“妳做噩夢了嗎？”
　　“我……啊，是，沒錯。”林三酒使勁眨了眨眼，感覺自己的心神似乎仍被留在了那個犬吠聲震耳欲聾的雨夜小屋裏——她緩了幾秒鐘，目光投向了窗外。
　　外面仍然是壹片黑沈沈的夜，半邊發白的月亮隱隱地掛在雲層裏，沒有壹絲下雨的征兆——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林三酒平靜了壹下呼吸，有點疑惑地看了看辛德瑞拉。“妳怎麽這個時候幹活？”
　　辛德瑞拉嘆了口氣。“我壹向都是這個時候起床幹活的……再過壹會兒就要天亮了，到時廚房就該忙著做早飯了。”
　　說罷，她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慢慢地頓下了手，雙眼怔怔地望著面前的爐子，出了神。
　　林三酒倒是猜得出來她在想什麽。
　　從在這兒聽見的只言片語看來，舞會已經是上個月的事了。按理來說，灰姑娘應該早就弄丟了壹只鞋才對，可是都過去了快壹個月了，也遲遲沒有什麽王子來找她……
　　對於辛德瑞拉來說，所有的寶石裙子、璀璨燈光、王子和舞會，通通變成了壹個遙遠而不真實的夢，夢結束了，她還是要照舊蹲在骯臟的廚房裏，滿手灰泥地幹活兒。
　　灰姑娘這個故事，想必也快要和小紅帽壹樣，迎來關鍵時刻了吧？
　　林三酒壹邊想，壹邊借口洗漱，走到外頭整理了壹下自己的卡片。
　　她交給辛德瑞拉繼母的東西，只不過是壹些香薰蠟燭和手電筒而已——對方雖然想也沒想地就收了下來，不過到底還是因為不是寶石首飾而有些失望，所以只給她安排了壹個草垛。
　　整理完了卡片，林三酒忍不住托腮回想起雨夜小屋中的另兩個人來。
　　不管是小紅帽還是愛瑪，誰都不像是狼人……行為舉止也絲毫沒有可疑之處。仔細想想的話，狼人又是什麽樣兒的？
　　當林三酒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時，天光漸漸地亮了——辛德瑞拉忙進忙出地做好了飯，給她的繼母和姐姐們送了過去，自己只煮了兩碗土豆和豆子的混合物，分給了林三酒。
　　味道雖然不好，但只要能吃上壹口熱飯，對林三酒來說已經是無比的幸福了——
　　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辛德瑞拉忍不住低聲壹笑：“想必妳在路途上受過不少的苦吧？”
　　這句話倒是讓林三酒怔了怔。
　　如果說末日世界是她的征途，她真的不知道哪裏才是終點。
　　平時林三酒會努力克制自己，不讓自己去想那茫茫而沒有盡頭的千萬個末日世界，也盡力不去想自己死去、失散的朋友夥伴——但是這情緒就像水面下的泥沙，此時被辛德瑞拉輕輕的壹句話給攪了起來。
　　“啊，是的，很少有能吃上飯的時候。”她回過神來，笑著應了壹句。
　　辛德瑞拉仔細看了看林三酒的神情，猶豫了壹下，正要說話，卻被忽然不遠處壹陣喧囂聲給打斷了——壹個男仆的聲音在壹片吵嚷聲裏，顯得特別地高：“夫人，夫人！您在哪兒啊，快些出來迎接王宮的總管吧！”
　　來了——！
　　林三酒心裏咯噔壹跳，放下飯碗，壹把拉起還兀自迷茫的辛德瑞拉，閃身從後門進了屋。
　　辛德瑞拉家莊園式的大屋，此刻壹點都沒有了往日矜持的氣派。
　　繼母拎著裙子沖了出來，頭發顯然是剛剛才抹平整的，還泛著油光。她身後是辛德瑞拉的兩個姐姐，三人顯然都著意地打扮了壹番，手上身上掛著壹串串亮晶晶的寶石——“王宮總管怎麽來了？”繼母喘勻了壹口氣問道。
　　王宮總管是壹個銀灰頭發的中年人，臉色板得冷冷的，嚴肅得讓人忍不住也要擺出跟他同樣的壹副表情來。
　　“我奉王子之命，在全國尋找能穿上這壹只鞋的少女。”他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解釋了壹句，隨後壹揮手，身後有人亮出了壹只裝在盒子裏的水晶鞋。“能夠穿上這只鞋的人，將會獲得無上殊榮，從此陪伴在王子身邊。”
　　水晶鞋閃著剔透的粉芒，才壹露出來，林三酒立刻聽見身邊的辛德瑞拉低低地驚呼了壹聲，好在這時候眾人的註意力都在總管和鞋上，倒是無人留意她。
　　接下來的事情，就和童話裏差不多了。繼母的兩個女兒，雖然不至於像童話中那樣削足適履，但是也費了大工夫——用布條將腳壹圈壹圈地纏起來，腳趾頭都被卷在腳掌下頭了，簡直成了歐洲版的裹小腳。
　　可她們疼得臉都青了，仍然沒能將腳擠進鞋子裏去。
　　水晶鞋沒有壹點伸縮的空間，只能適應它主人的腳型——總管甚至還想讓林三酒也試試，但在看見她伸出了壹只套著天木蘭的腳以後，立刻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最後，當辛德瑞拉略有點戰戰兢兢地，將她小巧又纖薄的赤足滑入水晶鞋裏時，林三酒簡直被身邊人的驚呼叫嚷聲給震了個半聾。
　　“太好了，”總管板得緊緊的面孔，絲毫也看不出半點高興的意味。“我們終於找到您了，想必王子會十分安慰的。”
　　辛德瑞拉壹張小臉紅通通的，任幾個王宮中的侍女將她拉了過去，壹番又是清洗又是打扮的，終於露出了幾分她在舞會上時所展現出的美貌。
　　能夠身處於童話之中，與其中的人物共同經歷每壹件事，這種感覺也十分奇妙——因為壹樓大廳裏的人已經擠得滿滿的了，林三酒就站在了二樓的窗戶旁，看著辛德瑞拉被總管迎出了房子，恭敬地送到了壹架特別氣派的馬車邊。
　　在林三酒的印象中，這個部分王子是出現了的——下令懲罰繼母和兩個女兒的，也正是他。這架馬車裏，坐的大概正是王子吧？
　　眼前的景象，似乎印證了她的猜測。
　　總管對馬車中的人說了壹句什麽，隨後讓辛德瑞拉也走了過去。
　　辛德瑞拉朝馬車中看了壹眼，回頭跟總管說了些什麽，又急急地擺手……
　　……咦？林三酒瞇起了眼。
　　辛德瑞拉的表情似乎不太對勁。
　　她臉色有點白，壹直在拼命地搖頭——因為離得太遠，說的話也聽不清——但她還沒有說上幾句，剛要轉身走，忽然走來了兩個高大的士兵，壹把架起了辛德瑞拉，強行將她塞進了馬車裏。
　　辛德瑞拉的兩只腳仍然在外頭踢蹬著，似乎她在馬車裏頭被什麽人給按住了而出不來，而馬車輪子卻已經迫不及待似的轉了起來，很快就從大屋前掉頭離開了。
　　屋子裏，所有看見這壹幕的人都靜了壹息。
　　變故來了！
　　林三酒壹咬牙，趁人不註意，直接從窗戶裏翻了出去。落在地上時，身體重量震得她雙腳壹麻。然而還沒等激起的塵土落下去，她的身影已經跑出去了遠遠的壹段距離，直咬住了那輛馬車不放。
　　由於拿不準發生了什麽事，她沒有完全放開速度追上去，只不遠不近地墜在後頭觀察情況。
　　好在壹個能夠把全國少女都翻出來試鞋的國家，疆土也不會很大——這麽跑了大概幾十分鐘，王宮到了。
　　這樣的小型宮殿對於林三酒來說，出入簡直就像無人之地壹樣，只花了她二十分鐘，林三酒就在壹個布置得很素雅的房間裏找到了辛德瑞拉。
　　她面色蒼白，滿臉淚痕，甚至看見林三酒時，也沒覺得奇怪——
　　“……跟我跳舞的王子，不是剛才那個人。”她嗚嗚咽咽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