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贖回壹個

　　……胡常在的喉嚨間“咕嚕嚕”地滾過去了壹串古怪聲音。
　　他現在不戴眼鏡了，但壹雙眼鏡仍然因為曾經的高度近視而有點發凸；他傻乎乎地看了看人偶師，又看了看林三酒——直到人偶師突然不耐煩了：“妳說話！”
　　“啊，”胡常在被嚇了壹跳，忙咳了壹聲。他壹張臉慢慢騰起了又紅又白又泛青的各種顏色：“她……她好像沒，沒說謊。”
　　這壹句話艱難極了，幾乎是壹個字壹個字地從他喉嚨眼兒裏擠出來的——胡常在最不會說的壹種話，就是假話了。
　　人偶師慢慢地瞇起了眼睛，亮粉不再向深紅轉化了，突然壹下又變回了銀白。
　　“妳是說，她剛才沒有半個字是假的？”他輕輕說道。
　　林三酒心裏壹提，連忙趁著人偶師轉過臉去的時候，使勁瞪著胡常在——但是還有兩個人偶正面對著她，她也不能有什麽明顯表示，只有嘴角壹抽壹抽，也不知道胡常在到底能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倒、倒也不是，”胡常在結巴了壹會兒，終於想到了壹個能讓他流暢開口的理由：“……我剛才沒完全聽清楚她的話。只能說，從我聽見的部分來看，她沒說謊——”
　　人偶師面上立即浮起了壹層郁怒。
　　“沒聽清妳不早說？”他壹招手，兩個人偶就押著胡常在走近了；他冷森森地向林三酒重道：“妳把剛才的話重復壹遍。”
　　這壹次有了壹個緩沖醞釀的時間，胡常在再說起“她沒說假話”時，神態就自然多了。而且他不僅僅是為林三酒遮掩了壹把，甚至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壹個說謊時的真理；三分真七分假的話，是最難叫人分辨的了——
　　“她大部分說辭都是真的，不過確實有幾句是謊話，比如她說不知道獎品是人形，這個就……”
　　“行了，”人偶師壹揮手，陰沈沈地打斷了他，顯然耐心盡失。他大步走近了林三酒，緊緊地盯住了她的眼睛；二人四目相對，沈默了好幾秒鐘。
　　盡管神經緊繃著，林三酒面上還是故作鎮定地說道：“……妳看，我真的沒騙妳。我都說了，禮包被我拆了……”
　　她的話才說了壹半，站在她眼前的男人，神色已經越來越狐疑陰鷙，看上去幾乎能擰出水來。林三酒退了半步，不由生了警惕——為了以防萬壹，她已經做好準備，打開了【防護力場】：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偶師直接碰上她的皮膚。
　　……她可還記得，在紅鸚鵡螺時貓醫生和AYU身體的壹部分，都被人偶師給轉化成了玩偶質地。
　　“我……不信。”
　　人偶師輕輕吐出了這幾個字，令在場二人的表情都是壹僵。剛才那壹種半信半疑的神態，已經從他臉上消退了，叫林三酒也吃不準他這話是不是只是不甘心。人偶師從眼角瞥了壹眼胡常在，“……不管妳這個家夥如何，人總是沒有人偶靠得住。既然妳不能變成我的人偶，我就只好繼續委屈妳了。”
　　他擺擺手指，兩個人偶立刻把胡常在又拖了回去。在分別了這麽好幾個世界之後，他看起來依然沒有提升多少武力值；被兩個人偶壹拽，就不由自主地被扯進了後方壹處空地，很快消失了蹤影——顯然人偶師在那兒放了壹個什麽容身用的特殊物品。
　　貓醫生會不會也在裏頭？
　　林三酒死死地咬著自己的後槽牙，才忍住了壹個字都沒有說。
　　她只想苦笑壹聲——沒想到人偶師除了讓她操心禮包和貓醫生之外，現在又多了壹個胡常在。
　　“那妳要怎麽樣？”她嘆了壹口氣問道，“妳看，我身邊人形的家夥，就是這半截人了……妳要是願意用貓醫生換他，那就隨妳樂意。”
　　人偶師早就看見她身後背著的半截土豆哥哥了，卻壹眼也沒有多瞧，大概知道禮包不可能被切成壹半還活著。
　　“沒關系。”人偶師近乎溫和地說道，“我看見了，妳身邊的確沒有別人。所以我決定對妳寬容壹點……妳去把那只禮包找來交給我，什麽時候妳帶著禮包來了，什麽時候我再把貓給妳。”
　　林三酒臉色壹白，仍然沒有死心：“我是真的拆了他，剛才那個家夥不也說——”
　　“我就在這兒等著妳。”
　　這壹句話，頓時又讓林三酒多了壹件愁事，壹顆心直直沈了下去。
　　人偶師絕對不能在這兒駐紮下來！
　　不遠處小樹林裏掛著的那壹條毛巾，至今仍在風中飄飄搖搖；禮包身上的毛巾又不多，他既然在這兒做了記號，想必不可能是做了就走，再也不回來的，不然記號就沒有意義了——她不知道每壹個最終大禮包是不是都長的壹個模樣，但林三酒承擔不起讓人偶師和禮包迎面撞上的風險。
　　但是怎麽才能夠讓他自己主動離開這兒？
　　她壹聲不吭，腦子裏轉得飛快，然而壹時之間，竟連壹個像樣的辦法也想不出來。
　　眼看著人偶師好像擡腳就要走了，林三酒心中壹急，忙叫了壹聲：“等等！”
　　前方的人影頓住步子，沒說話。
　　“那個……就妳壹個人，帶著幾個人偶，是不是有點兒太危險了？”林三酒硬著頭皮說，“我怕妳保護不好胡醫生。”
　　人偶師騰地轉過身來，眼周的亮粉已經變成了血壹般濃濃的黑紅色。林三酒望著他太陽穴上跳起的青筋，還是咬著牙繼續說道：“我在這附近呆過，好像有不少特別危險的巨神。妳、妳壹個人，我……”
　　人偶師打了壹個響指，緊接著壹個遮天蔽日的陰影就從白霧裏探了下來，轉眼間成了壹只巨腳的模樣，轟隆壹聲，伴著大地搖動而重重地踏在了人偶師的身後。順著那只山壹般的腳腕往上看去，林三酒又壹次看見了沙女那件熟悉的紅袍。
　　“妳剛才說什麽？”裹在黑色皮革裏的男人輕聲問了壹句。
　　林三酒張目結舌地望著沙女，好壹會兒才出聲問道：“為、為什麽……妳能指揮壹個神？”
　　“很簡單，”人偶師余怒未消，卻又挑起了壹個扭曲的笑。“找壹個還沒有強大起來的小神，把她變成壹部分人偶質地，再幫她殺幾個神……不就行了嗎？我壹試，才發覺這個辦法竟然很好用。”
　　林三酒忍不住打了個戰。
　　“對了，”人偶師低下頭，黑發的陰影遮住了他的半側臉龐。“這麽長時間沒有見面，想來妳也會惦記妳的同伴吧？我倒不是壹個完全殘酷的人。”
　　林三酒睜圓眼睛，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身體裏揣著十幾只靈魂的AYU，牽著壹個陌生的小姑娘，很快就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裏；被人偶們壹推，給推到了她的身邊。靈魂女王的皮囊已經換了壹件，但它似乎對“紮雙馬尾的年輕女孩”充滿了執著，這壹次找的人皮，也是壹個歲數不大的小女孩；由於這具屍囊長期紮著雙馬尾、又沒有了令頭發再生的生命力，它的頭頂上已經被扯出了寬寬的壹條青白頭皮。
　　“這不是我的同伴！”林三酒咬著牙低聲道。
　　“我知道。”人偶師微微壹笑，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