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太便宜

　　高陽、張偉、奈奈和陳螢四人，將沙葉和蔻蝸的屍體安葬在別墅後的壹片楓樹林，冬天，樹葉雕零，只有把夜空切割得支離破碎的樹枝，和厚厚壹地的腐葉。
　　除了沙葉和蔻蝸，其他死去之人也壹壹安葬，分別是：曼蛇、灰雄、小天、栗子、浮生、霜霜、不周、野峰。
　　這些人當中，曼蛇、灰雄、小天、浮生、栗子灰飛煙滅，什麽都不剩下，霜霜、不周、野峰只剩屍體殘骸，但也無法帶走，留在了廢墟中。
　　四人壹鏟子接壹鏟子地挖，然後壹鏟子接壹鏟子地埋，全程沒人說話。
　　霜霜和不周葬壹起，壹共九座墳墓，七座是空墳，怕被人發現連碑也沒立。
　　不知何時，壹束晨光照進樹林，刺痛了大家的雙眼。
　　眼淚在水中湧出，她再也止不住地大聲哭泣，冰冷的水鉆入了肺中，讓她窒息。
　　他撲騰壹聲跪下，失聲痛哭，哭著哭著，他開始猛扇自己耳光：“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死了沙姐，是我自作聰明害死了大家……如果我沒找他們，他們就不會跟過來，他們就不會死……”
　　他猶豫了壹下，走向壹間熟悉的房間。
　　鬼不怕冷，所以鬼團的別墅沒有熱水，壹月寒冬，冰冷的清水很快灌滿了白色浴缸。
　　——“以後，等妳困了，餓了，累了，傷心了，難過了，孤單了，長大了，再想起這段話，就會明白。”
　　可下壹秒，腦中的記憶卻開始錯亂。
　　淚水湧出的瞬間，高陽緊緊閉上雙眼。
　　陳螢楞了兩秒，她點點頭，轉身上樓。
　　——“妳要快樂、幸福地活在這個世界上，每壹分每壹秒，妳活著，爸爸媽媽就壹直都在。”
　　眼下這個裝潢復古華麗的宮廷風客廳，也沒有適合睡覺的沙發。
　　陳螢表情麻木地踢掉腳上的鞋，脫下襪子，接著脫衣服，壹件壹件地脫，直到壹絲不掛。
　　另壹顆同樣閃亮的星星，旁邊應該還有“高陽星”三個字，但現在已經被塗掉，只留下壹抹比深藍色夜幕還要深的黑色。
　　刺骨的寒冷讓她渾身止不住地哆嗦，但這疼痛跟胸口的痛楚比起來卻微不足道，甚至，讓她好受了些許。
　　——“真好，妳又長大了壹歲。”
　　高陽已經麻木的心，又隱秘地刺痛了壹下。
　　——“豁出壹切地去戰鬥！”
　　——“雖然壹直有螢火蟲熄滅，但總有新的螢火蟲出現，照亮危險的山路，小狗走啊走，走啊走，終於回家啦。”
　　不同的是，這壹次她沒有任何求生意誌，她任由體內的氧氣耗盡，任由冰冷奪走體溫，任由意識在痛苦中消散。
　　陳螢後頸壹滑，整只頭都溺進浴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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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陽跟陳螢站在客廳，陳螢聲音沙啞：“高陽，我壹直在想問題出在哪，我們的藏身處為什麽會暴露。想來想去，只有壹種我最無法接受的可能，李夫人利用了我……”
　　——“不臟，孩子，妳壹點都不臟，阿姨很喜歡妳，妳願意跟我回家麽？”
　　陳螢之前在整理沙葉的屍體時，在她身上找出壹個禮物盒，裏面是壹塊可愛的電話手表，裏面還附著壹張小卡片，那是寫給女兒的信。
　　“嘩啦——”
　　上面畫著很多星星，還有壹彎銀月。
　　——“洇洇。”
　　奈奈這次沒有中二發言，聲音正常得讓人不習慣：“他還讓我轉告妳壹句話。”
　　“隊長猜到妳會做傻事，讓我看著妳。”
　　——或者，更早壹點，如果我第壹次就被紅瘋炸死了該多好。
　　——“可能有壹天，媽媽也會去守護世界，那時候，妳千萬不要難過。”
　　終於只剩下高陽壹人，他感到非常疲憊，連悲傷的力氣都沒有，可他早已無法在床上入睡。
　　“高陽，這事我負全責，妳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繼續戰鬥！”
　　——“1月1日。”
　　——不，再早壹點，如果我被李薇薇吃了該多好。
　　——“妳壹定要好好長大，好好地愛這個世界，因為，這是爸爸媽媽努力守護著的世界。”
　　高陽跟奈奈單獨聊了幾句，奈奈點點頭，抱著王蔚洇回房休息了。
　　陳螢打開卡片，替沙葉輕聲念給女兒聽。
　　寒冷像刀片割著她的每壹寸肌膚，她不停戰栗著，臉色越發蒼白，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身體被凍結了，連帶悲傷也壹並變得僵冷。
　　——“螢螢，妳現在，還恨我麽？”
　　三人回到別墅。
　　“先休息。”高陽重復壹遍。
　　壹顆特別閃亮的星星旁邊，歪歪扭扭的寫著“初雪星”三個字。
　　當時他是多麽的慶幸，自己沒有死掉。
　　——如果那時我就死了該多好。
　　——“難過的時候，就去舒舒服服泡個熱水澡，睡上壹覺，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她擡起另壹只腳，進入浴缸，接著雙手放在胸前，慢慢蹲下，完全躺在浴缸中。
　　很快，她又變回那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浸泡在黑暗的冰水中。
　　陳螢平靜地念完，張偉渾身顫抖，沈重的悲傷和自責再次壓垮了他。
　　——“這些話，妳現在可能還不懂，沒關系，洇洇只要記住就好了。”
　　二樓浴室，陳螢來到浴缸前，打開水龍頭。
　　“嘩啦——”
　　即將被悲傷、自責、軟弱擊穿之際，曼蛇的聲音響起了。
　　陳螢的內心承受著比張偉更大的自責，她已經沒力氣安慰張偉，她也不覺得張偉此刻需要的是安慰。
　　——“不過，妳千萬別怪爸爸，爸爸是超人，他去守護世界了。”
　　壹只手伸進來，將陳螢撈出了浴缸。
　　頭頂方向的浴缸像壹扇“天窗”，離她越來越遠，她在下墜，朝著深淵下墜。
　　他仍仰著頭，緊閉雙眼，指關節發白的拳頭慢慢松開。
　　此刻，奈奈抱著仍在昏睡的王蔚洇，站在沙葉的墓碑前。
　　高陽、陳螢和抱著王蔚洇的奈奈轉身離開，留給張偉壹些獨處時間。
　　——“今年沒有爸爸陪妳過生日，我知道妳其實有點不開心。”
　　奈奈不知何時坐在浴缸旁，眼神復雜地看著她。
　　壹恍惚，他想起初次在這房間醒來時的時候，當時他為了救妹妹和家人，自願當初雪的食物，最後卻奇跡般生還。
　　——“永遠愛妳的媽媽。”
　　他在床邊坐下，背靠柔軟的床沿，仰起頭，剛要閉上眼睛，又看到塗成深藍色的天花板。
　　高陽走到床邊，沒坐上去，他剛葬完同伴，滿身泥土，怕弄臟床單。
　　三秒後，再次攥緊。
　　“咳咳！咳咳咳……”陳螢劇烈咳嗽。
　　這壹次，沒有依賴【精神武裝】，高陽的呼吸漸漸平復。
　　“陳螢。”高陽聲音冷靜：“先休息，人齊了再談。”
　　——“陳螢，為了妳的理想，妳能犧牲多少？”
　　高陽推門進去，眼前是壹個充滿少女心的臥室，墻上是精致淡雅的花束壁紙，中間是壹張帶白色床幔的公主床，床上堆滿了各種娃娃，其中，就有那只熟悉的雪墩墩，放在了枕頭中間。
　　她擡起腳，“呼啦”壹聲踩進浴缸。
　　——“戰鬥！”
　　她天真地以為，自己戰勝了軟弱。
　　陳螢緩緩擡頭，看向奈奈。
　　“死太便宜我們了，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