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欲使天地與我同壽

　　壹人壹虎之間，能多出八百個心眼子。
　　總而言之，都在騙。
　　孽虎騙楚昭文操縱航船閃現進在壹處故意疏漏的空隙裏，而出昭文騙孽虎自投羅網，送上門來！
　　只不過，最後的結果，還是詭計多端的人類更勝壹籌。
　　當孽虎嗜血的雙瞳爆發紅光，猙獰而鋒銳的爪牙撕裂虛空、即將貫穿青金航船之時，那早已壓抑在黝黑的炮管內的蒼藍洪流噴薄而出！
　　仿佛天河浩蕩，劃破夜空！
　　照耀漫天星辰！
　　在那壹瞬間，出於異獸的本能，孽虎幾乎第壹時間放棄了壹切攻勢，雙翼舞動，硬生生將龐大的身軀拐了個彎兒！
　　意圖躲過那致命的壹炮！
　　但終究，還是晚了壹些。
　　當熾烈的洪流貫通虛空之時，它仍有壹只翅膀和小半身軀被炮火所淹沒！
　　汽化！
　　出乎預料的，沒有甚麽恐怖的爆炸和轟鳴，當孽虎的壹小半身軀被洪流吞沒時，頃刻之間化為烏有！
　　吼！！！
　　充滿痛苦和憤怒的虎嘯聲鋪天蓋地，響徹夜空！
　　僥幸逃得壹命，但小半個身子已經化作虛無的孽虎灑落茫茫血氣，化作無邊學海傾泄而下，仿佛壹場磅礴的雨，染紅了地上的山川萬物！
　　這壹刻，生物本能中的恐懼戰勝了身為異獸的嗜血，被壹炮重創的孽虎扇動那僅剩的壹枚羽翼，化作壹道月血光，遠遁而去！
　　楚昭文思索片刻，卻終究還是放棄了追擊。
　　壹來，他們不清楚這頭孽虎背後是不是還有更多的異獸；二來，太浪費時間了，無論是他還是江南，都很急；三來，那孽虎受了如此重傷，恐怕也是命不久矣了……
　　於是在短暫的楞神過後，楚昭文停下操控靈能大炮的雙手，然後調船頭，朝原定的方向行駛而去。
　　但江南卻望著孽虎離去的方向，眉頭皺起，突然開口：“昭文，妳說這孽虎為什麽會突然攻擊我們？”
　　楚昭文聽罷，壹楞：“呃……或許是靈爐的運轉聲驚擾了它？亦或者吃人兇性畢露？總之，這些畜生的思維，難猜得到。”
　　江南聽罷，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這壹片空域的下方，正好是金煌域的壹片原始叢林，人煙稀少，異獸成群，楚昭文的話，沒有壹丁點兒不合理的地方。
　　但，江南卻始終感覺沒有那麽簡單。
　　倒並非因為他看出了什麽端倪，而是因為……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在面對孽虎的時候，又出現了。
　　——江南可以確定，自己是第壹次見到孽虎這種坤坎二道獨有的異獸，但它出現和發動攻擊的那壹刻，他卻莫名感覺熟悉。
　　無論是那血爪，還是那漫天的風刀，亦或是最後壹人壹獸相互欺騙，靈能大炮收尾……
　　壹切的壹切，江南都有壹種熟悉的既視感，仿佛已經經歷過壹次了壹般。
　　而更重要的，是那種感覺裏，他似乎在後來還見過壹次那頭負傷的孽虎？
　　所以才有了方才對楚昭文的壹問。
　　不過倆人說話之間，也沒找到什麽端倪，就此作罷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
　　.
　　遠方的天際，逐漸泛起了魚肚白。
　　孽虎的血灑落大地，恐怖的靈氣和血氣氤氳在原始叢林裏，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壹片叢林在未來數十年裏，靈氣濃度都會比周遭區域更加濃郁。
　　更多，更強的生靈，將在其中誕生。
　　鳥獸也好，草木也罷，都將更加猛烈的茁壯成長。
　　所謂天地輪回，以死補生，自然循環，就是如此。
　　而在楚昭文駕馭著青金航船離開以後，逃脫壹命的孽虎卻沒有如預料的那樣回歸到原始叢林中，而是朝南方飛去。
　　——仿佛從壹開始，它就不屬於這壹片叢林那樣。
　　朝陽升起的時候，半截身子的孽虎，在虛空中停了下來。
　　而在它身前，是壹個身穿灰白道袍的身影，踏步於虛空中。
　　孽虎壹見他，那滿身的兇戾之氣頓時消散壹空，它殘破的身軀落在道袍身影前，低聲嗚咽著。
　　那聲音中，有委屈，有痛苦，也有不甘。
　　於是，道袍身影也停了下來，手中拂塵揮動，輕輕壹點。
　　頓時，孽虎的眼眸中浮現出壹幕幕畫面，仿佛重演的記憶壹般被道袍身影所知悉。
　　片刻後，道袍身影才收回拂塵，露出壹抹饒有興趣之色。
　　“只有兩人？”
　　“壹個孱弱的凡人和壹個化道境小修士？”
　　“有趣，實在有趣。”
　　說話之間，想起那青金航船上無數珍貴的神體與奇珍，道袍身影眼中閃過不可掩飾的熾熱之色。
　　而後，又嘟囔道：“雖先前就看到了這些神物，但近壹看，還真是讓人心癢難耐啊……”
　　“嗚嗚……”正在這時，孽虎碩大的頭顱歪了歪，露出委屈與痛苦之色。
　　道袍身影壹楞，轉過頭來，眼中也浮現出壹點心疼之色。
　　但那種心疼，卻不包涵任何壹點兒情感，更像是今天出門掉了幾兩銀子那種惋惜。
　　他拍了拍孽虎的頭，殘忍壹笑：“忍壹忍，現在可還不能幫妳治療，畢竟……貧道還要帶著妳去興師問罪呢！”
　　孽虎眼珠子壹瞪，仿佛想到了什麽可怕的遭遇，再也不敢發出壹點兒聲音。
　　虛空之中，道袍身影翻身跳上孽虎的背，冷笑開口，
　　“那青金航船上既沒有宗門徽記，也沒有合道之上的大能，既然如此……還敢傷我的虎？！”
　　話音落下，晦澀的殺意和貪念，好不掩飾半分！
　　他揮動手中拂塵，壹縷清風便托起他與孽虎，朝楚昭文他們離去的方向追去！
　　.
　　.
　　顯然，後者對這壹切還壹無所知。
　　不過不得不說的是，經過楚昭文的改造，如今的青金航船早已不能和當初同日而語。
　　——昨晚與孽虎戰鬥之時那般可怕的動靜，都沒有驚醒睡在船艙中楚姳母子。
　　索性，江南和楚昭文也沒跟她們說，免得二人擔憂。
　　這壹天，仿佛又是無比平常的壹天。
　　楚姳在船艙中準備膳食，楚楚在甲板上這裏瞅瞅，那裏瞧瞧，仿佛壹只初生的小獸，對壹切都感到無比好奇。
　　直到日落月升，女子二人又回到船艙歇息，壹天之間，青金航船又跨越了數座仙城，算是跨過了金煌域的邊境範圍。
　　入夜，月光傾泄而下，灑落在青金航船之上。
　　有了昨晚的事，楚昭文更加謹慎了幾分，隨時將青金航船上的所有武裝預熱，以便在遭遇敵人是第壹時間爆發出最大威能！
　　江南看著充滿期翼的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開口，“妳當真覺得那聖地，能治好楚楚丫頭的病嗎？”
　　“當然！”
　　楚昭文轉過頭來，沒有壹絲猶豫，脫口而出：“聖地所在，有無上之力，逆轉因果，能實現壹切願望——這是兩位王親自所說，區區先天不足，自是小事壹樁！”
　　江南：“……”
　　他看著對方眼中火熱的樣子，沒有多說。
　　因為在他來坤坎二道之前得到的情報中，沒有半點兒關於什麽天王峰和聖地的消息。
　　但僅聽楚昭文的話，他本能地感到不太對勁。
　　後來，他壹拍大腿！
　　實現壹切願望？
　　哎呀我去！這特麽不就像是上輩子的幻想題材裏的聖杯嗎？
　　當然，設定是這樣設定，但真正的劇情裏，無論大聖杯小聖杯偽聖杯都不是什麽陽間玩意兒。
　　因此，哪怕楚昭文說得再天花亂墜，江南也對這所謂的聖地充滿了警惕。
　　沈默之中，楚昭文突發奇想，轉過頭來：“前輩，像您這樣的存在會有什麽願望呢？”
　　頓了頓，仿佛意識到自己有些唐突，他趕忙解釋道：“您不要誤會，我只是在想——像您這樣強大的存在，還有什麽能被稱為‘願望’這種難以實現的事嗎？”
　　江南壹楞，“有的。”
　　楚昭文壹邊露出好奇之色，壹般擺手：“是我唐突了，如果前輩您嫌麻煩的話，不說也沒關系的。”
　　江南瞪了他壹眼，這家夥現在的模樣不就跟上輩子過年時推辭親戚的紅包時候的自己壹模壹樣嗎——壹邊推辭，壹邊打開口袋。
　　他望向天穹，喃喃開口，“我想……壹切照舊。”
　　楚昭文：“……呃？”
　　他撓了撓頭，“我還以為前輩的願望，會是長生仙法、與天同壽什麽的……”
　　江南看了他壹眼，無奈嘆息，心頭暗忖。
　　——可不是與天同壽，是要讓天地，與我同壽！
　　當然，這話他沒說出來，要不然非得給楚昭文嚇出個好歹來。
　　時間，留在倆人有壹搭沒壹搭的閑聊中，緩緩過去。
　　看似，又會是無比平凡的壹夜。
　　但在某壹刻，無論是江南還是楚昭文，都同時僵住。
　　就像是感應到了什麽壹樣。
　　他們轉過頭去，看向南方。
　　那個方向，還未看到什麽具體的事物，但壹股濃郁的血腥味兒，已隱隱傳來。
　　與此同時，還有壹股讓楚昭文無法理解的、恢宏的可怕氣息，仿佛天穹傾倒壹般，滾滾而來！
　　——超越了合道！
　　盡管楚昭文只是化道境的修士，但經過當初的旱龜和昨夜的孽虎襲擊，他已對合道境的存在有了壹些了解。
　　而眼前的，伴隨著那濃郁的血腥氣撲面而來的，絕對是超越那合道境的威勢！
　　——殘仙！
　　或者說，亞仙！
　　只能是那個境界的可怕存在！
　　而在楚昭文眼裏，身邊的江南，多半也是這個境界的通天大能！
　　“呼……”他深吸壹口氣，面露凝重之色，“前輩，恐怕來者不善！”
　　江南沒說話，微微掉頭。
　　——對方和昨夜襲擊的孽虎壹同前來，又毫不掩飾地散發著可怕的威勢，當然不可能是路過而已。
　　上壹刻，楚昭文和江南還只是感受到對方的氣息；下壹刻，壹陣清風掠過，壹道殘破而巍峨的身影，便橫亙在青金航船前方，擋住了去路。
　　昨天那頭被打得重傷的孽虎，擋在青金航船前方，而那孽虎頭頂，壹道黑白道袍的身影，整居高臨下地打量著楚青金航船。
　　“道友，且慢。”
　　他拂塵壹揮，剎那之間，仿佛整片天地都停頓下來！
　　無論是飄蕩的風，還是氤氳的靈氣，甚至連青金航船噴薄的尾焰，都在這壹刻凍結！
　　壹方天地，就此凝固！
　　楚昭文心頭壹驚！
　　他當初采訪南天域各個大宗大派，也曾見過殘仙境的恐怖存在。
　　他們舉手投足之間，皆得天地應允，壹念花開，壹念花謝，便是眼前這般言出法隨壹般的威勢！
　　——只是壹句且慢，就硬生生凍結了天地。
　　楚昭文下意識看向江南，見對方臉上沒有任何壹丁點兒慌張之色後，心頭也微微放松了壹些，不卑不亢，拱手道：“道友攔我們去路，意欲何為？”
　　那道袍身影眉頭壹挑，似乎沒想想到壹個化道境的修士能如此鎮定，悠悠道，
　　“意欲何為？妳問貧道意欲何為？貧道倒是想問壹問妳們——”他指向腳底重傷的孽虎，聲音逐漸變得冰冷，
　　“妳們昨夜無緣無故，重傷傷貧道靈獸，莫不是忘了這回事？”
　　惡人先告狀！
　　楚昭文眉頭死死皺起：“分明是道友的靈獸率先攻擊，怎麽成了我們傷妳靈獸？！”
　　那道袍身影卻是冷聲回道，“荒唐！貧道靈獸向來溫和待人，怎麽可能率先攻擊？怕是妳們盯上了它的血肉皮毛，才痛下殺手！”
　　頓了頓，他打量了航船壹圈兒，“再有，讓妳們家能做主的，前來與貧道理論！”
　　說話之間，壹股可怕的壓力傾泄而下，籠罩整艘青金航船！
　　楚昭文頂著恐怖的壓力，緊咬牙根，仍不肯低頭，“我……便是這艘船的主人！”
　　“哦？”道袍身影眼睛壹瞇，露出壹抹危險之色，又道：“那妳們又師出何門？貧道上妳們山門尋個公道！”
　　“我們乃是散修，無宗無派。”楚昭文深吸壹口氣，從腳下的陣法中取出壹枚留影靈晶，往那道袍身影身旁壹拋，
　　“昨夜真相，都已被記錄其中！妳且看看究竟是我們先下殺手還是妳的靈獸無故襲擊？”
　　這三寸靈晶呈棱形，晶瑩剔透，其中又有光影閃動。正是青金航船用來記錄全部航程的留影法器，當然也記錄下了昨夜與孽虎戰鬥的場景。
　　在聽聞楚昭文說到自己無宗無派的時候，那道袍身影便仿佛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眼底浮現出壹抹迫不及待之色。
　　或者說，他就是在等這壹句“無宗無派”！
　　他隨手接過楚昭文遞出的靈晶，卻是看都不看，手指壹翻，便捏碎了。點點璀璨的光芒在夜空中散落，照亮了那張殘忍而冷酷的笑。
　　“真相？”
　　“——貧道所言，才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