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斡旋造化

　　江南從聖佛山走出來的時候。
　　那漫天的火鳥已經消散了。
　　但金烏很明顯並沒有放棄追殺江南的打算，
　　——因為如今的天穹之上，有著三枚太陽。
　　原本的真正的太陽，天帝的化身，以及……古神金烏的正體。
　　它，已經來了。
　　雖沒有選擇強闖聖佛山，但卻高高懸於天穹之上。
　　就等著江南從山中出來。
　　而那鎮守山門的赤足老僧，顯然對江南沒有什麽好感。
　　所以古神金烏既然沒有闖入佛門聖地的打算，他也就沒有袖手旁觀。
　　得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鎮西王，吃點兒苦頭。
　　——赤足老僧是這樣想的。
　　雖然普芮菩薩交代過他，必要時護江南安危，不能讓他死在西域大地上。
　　但能看到江南在古神金烏手下吃癟，赤足老僧還是相當樂意的。
　　於是，在這樣詭異的氛圍中，有人影壹步壹步從山中走出。
　　那壹瞬間，盤膝而坐，閉眼沈眸的赤足老僧，戛然睜開眼。
　　眸光中，有迷惑之色。
　　而跟在他身旁的年輕僧人，也是渾身壹震。
　　“咦？”
　　他望向那從聖山中走出的年輕身影。
　　不知為何，心頭突然湧起壹絲難以言明的恐懼之感覺。
　　仿佛有什麽變化，在江南的身上發生了。
　　但仔細看去之時，那種感覺又突兀地消失了。
　　仿佛什麽都沒有變過而已。
　　是錯覺嗎？
　　年輕僧人晃了晃腦袋，目露疑惑。
　　而此刻，赤足老僧站起身來，目光凝重地望向江南，“妳是誰？還有……大夏的鎮西王，去哪兒了？”
　　雖然，這從聖山中走出來的年輕人，無論是樣貌還是氣息都和那方才進去的鎮西王，別無二致。
　　但他的身上，卻透著壹股另外的味道。
　　——壹股讓赤足老僧都膽戰心驚的味道。
　　即便在普芮菩薩面前，赤足老僧都未曾感受過這種感覺。
　　這不是境界或者實力帶來的改變。
　　這是天生命格的差距。
　　由此，赤足老僧幾乎壹瞬間便得出結論。
　　眼前這人，與方才進去的大夏鎮西王，很可能已經不是壹個人了。
　　而是……別的什麽東西。
　　而面對赤足老僧的質問，那年輕身影明顯楞了壹會兒。
　　只見他伸出手來，在自己衣袖上嗅了嗅，自言自語道，
　　“啊……有那麽大的差別嗎？”
　　然後，取出天機令，笑道，“方才多謝大師放行了，但請大師安心，我就是江南。”
　　“如假包換。”
　　話音落下，赤足老僧還未說話，壹股熾烈而恐怖的氣息便沸騰起來！
　　——來自天上。
　　那熊熊燃燒的第三枚太陽，驟然顫動了壹下。
　　那壹瞬間，仿佛整個天穹都跟著壹起在顫抖！
　　仿若烈火焚燒壹般沙啞的聲音響徹在天地之間，帶著無盡的怨恨與憤怒。
　　以及……壹絲暢快之意。
　　仿佛是那種仇人近在眼前，即將報仇雪恨的快意。
　　“江南，妳逃不掉了……”
　　話音落下，無比巍峨的巨大日輪，驟然間舒展開來。
　　揚起無盡的金紅天火，將整個天穹染成紅色。
　　伴隨著堪稱焚滅的恐怖高溫升起，那巍峨的金紅日輪張開了翅膀。
　　鋪天蓋地的火焰雙翼仿若穿越緣故而來，回到那個古神無敵的年代，降臨世間！
　　大日展開，壹尊金紅的三足金烏，於無盡的火焰之中振翅，爆發出響徹天地的啼鳴！
　　古神，金烏！
　　與其余古神壹樣，它擁有著難以形容的巍峨之軀，渾身上下熊熊燃燒，每壹縷羽毛，都要去壹座山脈壹般龐大！
　　江南看了看無盡的西域大地，又看了看準備俯沖下來的三足金烏。
　　腦中突然冒出壹個念頭。
　　——倘若他在這個時候重新進入聖佛山中，那古神金烏將會做何表現？
　　是被仇恨沖昏了頭腦硬闖聖佛山；還是慫了，直接社死？
　　放平時，江南肯定會這麽幹。
　　但現在，不壹樣。
　　他微微轉頭，余光望向那五座山脈深處，眼皮直跳！
　　此刻，他寧願和古神金烏大戰壹場，也不願再回那個詭異的地方了。
　　離開大地之前，江南看向赤足老僧，突然開口，
　　“大師，我先向您提個醒兒——註意心臟。”
　　說罷，江南的身影便已乘雲而起，朝天穹之上的金烏而去。
　　赤足老僧的眉頭，不由深深皺起。
　　因為他看到，江南方才堂而皇之拿出了天機令。
　　——那位存在的信標。
　　倘若江南真如他猜測壹般，被什麽東西上了身。
　　那位存在作為他的老師，絕不可能袖手旁觀。
　　畢竟雖然大多數人都以為十方上人雲遊物外，不惹凡塵。
　　但只有了解內情的人知曉，這老頭兒，相當小氣，相當記仇。
　　所以……這迎向古神的年輕人，真是如假包換的鎮西王？
　　赤足老僧心頭疑惑。
　　而至於江南最後說的話，則被他暫時拋在了腦後。
　　註意心臟？
　　註意個錘子心臟！
　　堂堂聖山鎮守，天威菩薩，五臟堪比天外玄金之鐵！
　　總之，他也沒聽進去了就是。
　　“老師……這兩頭飛鳥哪個有勝算啊？”
　　這時，壹旁的年輕僧人眼珠子壹轉，突然問道。
　　赤足老僧瞪了他壹眼，沒說話。
　　自個兒這小心眼兒的弟子，明顯是在擠兌他壹開始說態度強硬地說江南是飛鳥的誑言。
　　不過，真要說局勢的話……
　　赤足老僧還是覺得，五五對開。
　　而這五五對開，還是因為江南進了壹趟聖山，出來後發生了壹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的原因。
　　否則，他壓根兒不認為江南能打得過古神金烏。
　　雖然坊間有傳聞，江南曾在北海戰役中斬殺了全盛的朱雀神將。
　　但那都只是啥玩意兒不懂的外行人的看法報了。
　　他們，不懂何為壹品。
　　雖然越階挑戰，在上元世界中，並不少見。
　　但倘若有人要越壹品與二品之階，那就太愚蠢了。
　　唯有達到壹品，才能明白壹品為何被稱為——無上。
　　就是因為萬年以來，壹品，便是無上。
　　成道之下，壹品為最。
　　赤足老僧，就是其中之壹。
　　所以對於北海朱雀之死。
　　除了了解內情的莫青山等人以外，大多數了解壹品無上境的存在，大都對此事持懷疑態度。
　　但在天機上人的要求下，他們並沒有流傳此事的細節。
　　所以朱雀到底是何人所殺，外界並不知情。
　　真相究竟如何，就眾說紛紜了。
　　在赤足老僧的猜測中，朱雀之死，多半還是天機閣的那位的手筆。
　　只是把功勞冠在了江南身上而已。
　　值得壹提的是，如今追殺而來的古神金烏，肯定不曉得朱雀之死的事兒。
　　否則也不會自信滿滿的莽過來了。
　　總之，赤足老僧並不認為江南真有外界傳得那麽神乎其神。
　　面對堪稱“壹品守門員”的古神金烏，他覺得江南……有點懸。
　　而就在赤足老僧心念閃動之間，江南與三足金烏的距離，已經不足百裏。
　　這對於他們這個級別的修者來說，眨眼之間罷了。
　　甚至古神金烏身上肆意崩騰著金紅之火的羽翼，已近乎掃過江南的鼻尖。
　　——它實在太大了。
　　對於江南，三足金烏沒有多余的言語，便以行動表明了態度。
　　遮天蔽日的烈火之羽宛如世界的壁壘壹般，猛然朝著江南撞來。
　　臨近之時，甚至已經看不出其形狀，只有壹堵熊熊燃燒的“墻壁”壓迫而來！
　　夾雜著恐怖的高溫，其中無數的火焰的道則充斥著，混亂地舞動，甚至將空間都壹並燒融！
　　這便是古神。
　　沒有技巧，沒有招式，沒有任何花裏胡哨的東西。
　　唯有不可抵抗的壓倒性的，原始的力量與本能。
　　而無盡的漫長歲月，讓這些古老的存在對自身所在的領悟，都鍛煉到了極致。
　　登峰造極！
　　對於古神金烏而言，火焰，便是它的本能！
　　火，便是它本身！
　　於是，在那巍峨羽翼的傾軋之下，仿佛整個世界的烈火都匯聚而來，勢必要將江南，焚燒殆盡！
　　天地之間，驟然化作了滾燙的烘爐。
　　而壹切光與色的盡頭，便是那三足的巍峨金烏。
　　聖佛山門口，赤足老僧望著燒得火紅壹般的天穹，沈默不語。
　　在他眼中，古神金烏的火焰，已經達到了能夠達到的巔峰。
　　若是類比為人道二品的大神通者，在這火焰之下，將沒有半分反抗之力，壹瞬間便會化作飛灰。
　　赤足老僧心頭，在這壹刻竟猶豫起來。
　　他的理智告訴他，江南很有可能撐不過這壹輪攻勢，讓他出手相助。
　　但他的感性又告訴他，倘若此時出手，會錯過很多有趣的事情。
　　比如……江南從聖山出來時，那壹縷奇異的氣息。
　　“懸之，妳說，這大夏鎮西王作為天機弟子，應當不會那麽容易死吧？”
　　赤足老僧輕輕開口，強行摁下了出手的沖動。
　　隨著他的目光看去，江南整個人都已經被無盡的火海所籠罩。
　　生死不知。
　　但赤足老僧知曉，江南還沒有死。
　　他的氣息，還在。
　　下壹刻，仿佛回應他心中所想。
　　壹縷極細，極長的劍光，自金紅色的茫茫火海之中，貫通！
　　仿若分割天地的壹劍，劍上為天，劍下為地！
　　壹劍斬出！
　　沒有浩蕩的氣勢，沒有恢宏的劍鳴，那壹道劍光無聲劃過天穹。
　　也斬碎了火焰。
　　煌煌火海，在這劍光之下，悄無聲息地被分成兩半。
　　壹劍，斷火。
　　而三足金烏的羽翼上熊熊燃燒的恐怖烈火，火勢也肉眼可見地弱了幾分。
　　“他好像還是劍廬劍首來著……”
　　赤足老僧望著這壹幕，喃喃開口。
　　話說得輕巧，但當那堪稱奇詭的壹劍斬出之時，就連老僧本人，也不由感到壹絲心悸。
　　他這般說，自然是不能表現出來，在弟子面前丟了面兒。
　　雖然江南的境界與修為肯定不如他，但這年輕人的劍，已經能讓身為壹品的老僧認真對待了。
　　這不由讓赤足老僧對方才不出手的決定，感到無比正確了。
　　真是……有趣的年輕人啊……
　　怪不得能與那被稱為“怪胎”的旭海走到壹起。
　　天穹之上。
　　對於斬斷了金烏之火的江南，古神金烏似乎感到壹絲詫異。
　　——這個害了自個兒子嗣的人類有這麽強的麽？
　　但這樣的感覺，僅持續了壹瞬之間。
　　“這便是妳的倚仗麽？”
　　自金烏那宛如深淵壹般的口中，有宛如世界共鳴壹般的聲音傳來。
　　“垂死掙紮罷了。”
　　話音落下，無邊的金光在江南周圍升騰而起。
　　那不是光，是純粹的火之道則凝聚而成。
　　將江南所在的整片區域，都盡數籠罩起來！
　　火的道則無法熾盛！
　　光芒也愈發刺眼！
　　仿佛又有壹輪袞袞大日，升騰而起！
　　而自那金光之中，壹縷灰白的火，升騰而起。
　　——這玩意兒江南相當熟悉。
　　壹切火焰的源頭，被認為是天地初開之時的第壹縷火焰，原初！
　　當初在全盛的朱雀神將身上，江南也見識過這種玩意兒。
　　當然，如今三足金烏所凝聚的原初之火，規模遠比不上全盛的朱雀就是了。
　　畢竟，境界的差距擺在那裏。
　　那時候，江南憑借新世界這種規格外的東西，擋住了這種火焰。
　　如今，卻是沒有了那個條件。
　　但他心頭，卻不知為何，興奮地顫抖起來。
　　——也不是不能打！
　　與上壹次面對原初之火時的無力不同，如今再壹次點燃青燈，獲得了兩千年道行的江南。
　　感覺能碰上壹碰！
　　那壹瞬間，他仿佛體會到了那些武癡遇見強敵時的興奮！
　　戰鬥的喜悅，廝殺的癲狂！
　　於是，天穹黯淡了下來。
　　沈沈的晦暗，籠罩了西域這壹方天地。
　　無邊陰雲之下，有蒼白的雷霆降下。
　　成了黑暗中唯壹的光。
　　下壹瞬間，雷霆覆蓋了火焰，無盡的光芒充斥天地。
　　隨著讓赤足老僧都感到壹絲驚顫的碰撞，當黑暗緩緩褪去之時，那無盡的火之道則已煙消雲散。
　　江南手中握著最後壹縷火焰，捏碎。
　　不分上下。
　　面對已經祭出原初之火的古神金烏，竟還能戰得有來有回。
　　這時，古神金烏身上的烈火，急促地升騰。
　　表明它內心的驚愕。
　　他想不到，江南竟然能連原初之火，也抵擋下來。
　　怪不得……怪不得他如此有恃無恐。
　　不過……
　　“竟與吾不分上下，果然不能再讓妳成長了……江南，死來！”
　　金烏如此說道，聲音中透著七分殘忍，三分後怕。
　　方才的廝殺，讓金烏明白了——它無法以摧枯拉朽之勢誅殺江南。
　　所以，接下來，便是拼消耗的時候了。
　　而古神的底蘊，遠非人類能想象。
　　所以，待江南力竭之時，就是死期。
　　於是，火之道則，再度翻湧而起！
　　原初之火，耀耀而生！
　　然而茫茫火海之下，江南卻沒有再壹次施展“掌握五雷”來抵抗。
　　他看向無比龐大的金烏，緩緩搖頭，
　　“不分上下？”
　　“妳同誰不分上下？”
　　“我只是想試壹試，正常狀態下也能與妳壹戰，罷了。”
　　話音落下，他擡起右手，五指緩緩收攏。
　　仿佛，握住了世界。
　　那壹刻，天地翻轉。
　　天罡大法——斡旋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