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9章 詭異，外缺內補

　　唐治的放任，使得朝堂上的爭執，果然進壹步升級了。
　　十日之後，唐治再開朝會，百官重點爭執的，依然是國號誰屬、皇後誰座。
　　當然，朝廷大臣，總還要有點事做的，不能壹個屁嚼不爛啊。
　　所以，尚書左丞王盤與戶部侍郎李瀚便聯名上奏，檢舉兵部尚書周楊在張孟將等人調動南衙禁軍，逼宮謀反的時候，知情不報，首鼠兩端，是為不忠之舉。
　　兩個人準備的資料很詳盡，很多事情，尤其是官府之內的，每壹個環節都是有跡可尋的。仔細推演，逐步盤查，不可能壹點痕跡都沒有。
　　其實周尚書得到消息的時候，那邊已經開始行動了，只不過還沒攻入皇宮。
　　那個時候周尚書如果立即上報，有沒有可能挫敗這個陰謀？
　　調兵也是需要時間的，還真未必。
　　但，妳身為朝廷兵部大員，知道消息之後，卻故意壓了消息，壹俟發現大事已成，對此幹脆就絕口不提了，而當今聖上可是撥亂反正的最大功臣。
　　所以，這件事他不可能不處理，否則他當日之舉的正義性何在？
　　於是，周兵部被貶鄭滑觀察使，扔出神都遊山玩水去了。
　　周楊是復炎黨的要員，身為兵部尚書，可謂位高權重。
　　周楊被貶，是復炎派的壹個重大損失。
　　但是，開壹次朝會隔十天，保周黨能想到的事情，復炎黨又如何想不到？
　　馬上就有人檢舉，禦史中丞陳槃任袁州太守時，曾巧立名目，向百姓征收三十萬緡錢。
　　陳槃是唐治的繼任者，在唐治離開禦史臺之後，這個副相的位置空懸了壹段時間，最後由陳槃繼任了。
　　陳槃進士出身，歷任庫部郎中知制誥，又任刑部右侍郎，直到禦史中丞，對於財政和律法，皆有所長。
　　治理國家，還是需要專業人才的。唐治對此人還挺重視。
　　此人原來與賀蘭承嗣走的較近，但又巧妙地保持著壹定的距離，所以未受賀蘭承嗣牽連。
　　賀蘭承嗣垮臺以後，想來他也是有點不安的。
　　這次，陳槃不僅旗幟鮮明地擁護李義夫，反對改國號，而且他還是立賀蘭嬈嬈為後的堅定支持者。
　　身上已經打了賀蘭氏的標簽了，與其變節，為人所不恥，不如壹條道走到黑。何況看局勢，雙方勢均力敵，賀蘭家未必會垮。
　　誰料，賀蘭家是還沒垮，他的舊賬卻被人翻出來了。
　　經查，陳槃巧立名目，向當地百姓盤剝三十萬緡錢的事兒，屬實。
　　陳槃赴袁州上任時，當地匪患嚴重。
　　為了能讓當地駐軍賣力剿匪，沒有好處，誰肯給妳賣命？
　　所以，陳槃於朝廷稅目之外，自己額外炮制出了壹個剿匪稅，從當地豪門大戶嘴巴裏，硬是摳出來三十萬緡錢。
　　檢舉他的人說此舉令得當地百姓窮困，是事實，也不是事實。
　　檢舉者口中的民，根本就不是平頭百姓，而是當地的富賈豪紳。
　　但富賈豪紳被他“勒索”了三十萬緡錢，這個損失轉嫁給了當地百姓，這也是事實。
　　而且，對方也是有備而來，調查的非常仔細。
　　三十萬緡錢，他才用了二十壹萬緡，當地匪患就肅清了。
　　剩下的錢，確實被他運作壹番，揣進了私囊。
　　如此壹來，政績也有了，私財也賺了，誰曾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到了今天，這筆舊帳還是被人清算了。
　　唐治眼見證據確鑿，不懲辦他，那是要鼓勵別人濫斂民脂民膏，從中漁利麽？
　　所以，陳槃剛把禦史中丞的座位坐熱，就被貶到利州做長史去了。
　　緊接著，復炎黨攻擊保周黨，保周黨攻擊復炎黨，立賀蘭派攻擊立狄派，立狄派攻擊立賀蘭派，胡然、布勇、淳於重光等幾位大臣，紛紛被唐治發付大理寺，調查清楚，再予發落。
　　大理寺卿索立言喜出望外。
　　他做事太有效率了，以致於……
　　之前賀蘭聖人扔給他的那些官兒，除了壹個丘神機還在吃牢飯，其他人全都處理完了。
　　無事可做的索立言就像沒了用的老狗，又開始惶惶起來。
　　現在來活了，索立言也就精神了。
　　不過，等他回到大理寺，摩拳擦掌準備大幹壹番的時候，小高公公卻來了。
　　小高公公替唐治給索立言帶了句話兒：“殺僥若太重，則上幹天和。朕初登大寶，不宜傷筋動骨。”
　　索立言馬上就明白處理這些人的底線是什麽了。
　　這麽說來，倒是不能發揮所長，管他們有罪沒罪都審出罪來了。
　　索立言便也捺下性子，循著正常程序審理起來。
　　其實說到辦案，循著正常程序他也是個幹吏，只不過這個胡人很會揣摩上意。
　　當初賀蘭曌辦人，對方有沒有過失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反對她的人，給我弄死。
　　所以索立言也犯不著循正常程序審案，編排個罪名，弄死拉倒。
　　現在換了新主子，作派不同，他這條老狗，也只好跟著新主子改換風格了。
　　此番大朝會，開啟了壹個不好的開端。
　　朝爭，從各抒己見，發展到互相攻擊了。
　　今天倒了五六個大臣，雙方已經短兵相接，拼刺刀了。
　　接下來，不必等朝會，各種舉告、彈劾，就會雪片似的飛進宮去。
　　兩大派，派中派，磨刀霍霍，指不定要倒下多少人，要有誰倒下。
　　這個時候，唐治卻發了壹道旨意，皇宮好大，皇宮的人好少，朕要選秀！
　　賀蘭曌登基十五載，因為她本就是女人，所以選秀極少，偶爾選秀壹次，只是為了增補後宮的宮女。
　　唐治登基，大赦天下，洛陽宮中年三十以上，沒有品級不是女官的宮女，盡數釋放出宮，回歸民間。
　　而且之前背景復雜、或多或少在壹些事件中有所涉及的，便不分年齡、不管是不是女官，壹概出宮。
　　這壹下子就讓宮中少了大半的人。
　　偌大壹個宮廷，人太少了如何打理？
　　當然，選秀本來也是選妃，因為除了極少數身份地位特別尊貴的，壹入宮就有妃嬪封號，其他人都是從秀女、才人、采女壹類的低級宮女開始的。
　　要能入得了皇帝陛下的眼，受到皇帝陛下的寵幸，並在之後的接觸中，讓皇帝覺得可以提拔，才能壹步步提升品階。
　　就算賀蘭曌，父親當年是壹位都督，高級武官之女，初入宮時，也只是壹個小才人。
　　唐治讓內侍省的穆斯穆公公做了花鳥使，負責選秀事宜。
　　皇上仁德，初登大寶，為免驚擾地方，此番選秀，決定範圍只在京畿地區。
　　消息壹出，家有女兒，年齡在十三至十七之間的人家，立即著急忙慌地開始“搶新郎”，趕緊嫁女兒。
　　壹時間神都各地到處都是吹吹打打的鼓號喜樂，辦喜事辦的把上門做菜的大師傅們累的上氣不接下氣。
　　入宮這種事，有那貧家養不起孩子的，是巴不得的。
　　又或者出身不凡，自信女兒有出頭之日的，也是願意入宮的。
　　但是對大多數百姓們來說，讓女兒進宮，從此就如死別，何如嫁個郎君，還能有個女婿幫襯。
　　至於入宮，女兒能被皇帝看中的概率太小了啊。畢竟就算女兒甚美，可是入宮的女子哪有幾個醜的？
　　內卷的厲害。
　　朝堂上眾大臣赤膊上陣，終於進入人腦子打成狗腦子的階段。
　　而民間卻在鑼鼓喧天的辦喜事。
　　大臣們進了宮，便覺壹陣刀光劍影。
　　壹出了天津橋，就看見處處紅男綠女，喜結良緣，那種感覺很是怪異。
　　如今擔任著宮廷女官的楊家諸女，忽然間就開始心緒不寧起來。
　　宮裏六尚二十四司的女官，不可能全讓楊家女給把持著。
　　這對她們來說，本來就是壹個過渡性的階段。
　　楊家女，天之驕女，也不可能滿足於做壹個女官。
　　現在，終於要見真章了。
　　誰留下，誰出宮，楊家諸女就跟要競聘上崗似的，本是極和睦的同族同宗關系，頓時暗流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