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點兵，壹觸即發

　　廣陵西郊，棲靈寺，西園。
　　西園，可以說是棲靈寺中風景最勝之地。
　　園中古木參天，怪石嶙峋，亭榭典雅，山湖相映，湖泉相融，宛如仙境。
　　夜晚，白色碎石路徑的道邊，每隔六七步，便有壹座半人高的石雕的燈座。
　　壹根根石柱，頂部中空，三面鏤窗，內置油燈，夜色下如夢似幻。
　　園中很是靜謐，只有泉水潺潺聲。
　　棲靈寺的這眼泉，被譽為天下第五泉。
　　西院中，壹座莊重恢宏的樓閣。
　　樓中，軟席鋪地。
　　孟姜穿著壹條緋色的燈綢褲，月牙白的小襖兒，赤著壹對雪足，跌坐在席上。
　　她正端著壹只晶瑩剔透的茶盞，愜意的品呷著香茗。
　　在她右手邊，擺著壹張茶幾，茶幾後面坐著金智聘。
　　金智聘身邊是壹只紅泥小爐兒，炭火正旺。
　　爐上坐著紅銅的水壺，沸水噗噗，煮的正是天下第五泉。
　　“宗主，妳真打算不管了？”沈默半晌，金智聘給孟姜續了杯茶，這才問道。
　　孟姜瞪了他壹眼，道：“什麽宗主，我是舞姬，我現在就是大周舞姬孟姜，記住了！”
　　金智聘苦笑道：“李鈴舟不肯聽宗主良言相勸，固然是他自負，可……”
　　孟姜搖頭道：“我沒有負氣，這件事，也不是李鈴舟自負，而是整個關隴門閥無不自負。”
　　孟姜沈默片刻，又嘆了口氣，將屈起的壹條渾圓緊致的大腿放平了，茶碗往幾案上壹擱。
　　“我想過了，以關隴門閥的野心，我們真就幫他們避過了這壹劫，他們也壹定會變本加厲。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啊……”
　　金智聘擔心地道：“可是，關隴與山東相互制衡著，如果關隴受損，那山東高門便再無人遏制他們，到那時壹家獨大，恐怕……”
　　孟姜輕輕搖了搖頭，道：“唐治也是我們下的註啊，唐治如果成功，那麽朔北，就必將崛起。”
　　金智聘道：“朔北底蘊不足，只怕不足以彌補關隴之衰敗。”
　　孟姜微笑道：“還有江南呢。”
　　金智聘怔了壹怔，微微思索起來：“宗主是想，削弱關隴，扶持朔北與江南？”
　　孟姜從茶幾上拿起茶匙和茶夾，小心地對上，讓它們成“人”字形立起。
　　孟姜道：“這是關隴與山東。”
　　“吧嗒”地壹聲，立不穩的茶匙和茶夾倒在了桌上，
　　孟姜重新拿起茶夾、茶匙，又拿起茶針，用三者拼成壹個立起的三角形，道：“這是山東、朔北與江南。”
　　孟姜端詳了壹下，微笑道：“我覺得，這樣會更穩定壹些呢。”
　　金智聘動容道：“宗主竟有這樣的想法？這……且不說朔北與江南有沒有那個能力與實力，來取關隴而代之。就是元老會和顯宗那邊……，也得他們都同意了才行吧？”
　　這元老院，就是顯隱二宗裏已經退休的那些元老，其中也包括顯隱二宗的上壹任宗主。涉及根本的重要大事，需要征求他們的同意才行。
　　孟姜莞爾壹笑，道：“所以說啊，我呢，現在就是壹個舞姬。廣陵這邊的事兒，我不管啦。
　　明日壹舞之後，我就回關隴去，先去元老會中陳情，如果他們同意了，我再找葉東來商議。”
　　金智聘苦笑，宗主既然做出這樣的決定，顯然已經是經過深思慮的，他是不能再置喙的。
　　金智聘只好道：“是，可……李鈴舟滯留不走，顯然是要對唐治不利，唐治……咱們也不管麽？”
　　孟姜瞪了他壹眼，道：“就那個沾上毛比猴還精的東西，還用我管？就他那壹千兵，就超過廣陵全部兵丁的三倍之數了！就算是人有失手吧，我也派了高手在他身邊的，他還能出事？”
　　說完這句話，孟姜端起茶來壹飲而盡，悻悻地道：“妳別忘了，此番江南之行，咱們可是每壹步都落在了他後面，還用擔心他？行了，妳出去吧，我明日要獻技，得早點睡。”
　　“是！”金智聘答應壹聲，退了出去。
　　馬上就進來四個伶俐的丫頭，把茶具泥爐壹應器具也都撤了下去。
　　孟姜往榻上斜斜地壹臥，托著香腮。
　　窗外灑入的清輝落在她的身上，空山梵唄靜，水月影俱沈，真個美。水墨觀音難比。
　　孟姜喃喃道：“他來了廣陵，我可沒去見他。明天我去王府獻藝，跟他也是見不著的，這壹回，總妨不了我吧？”
　　想到這裏，孟姜放心地舒了口氣，臉上漾起壹抹甜笑。
　　她都快落下心病了，這回從頭到尾都沒見過唐治壹面，只是同在壹城，她就不信，那個掃把星還能影響了她！
　　……
　　金元寶為了操辦安如意的婚事，也是頗為上心。
　　當然，他是為了巴結王家，可是那熱忱勁兒，就像他真的變成了安如意的老父親似的。
　　“新兒呢，新兒？”
　　晌午，金元寶來到東跨院找安如意，想和他共進午餐。
　　以後要和王家結成更緊密的聯系，少不了要安如意從中牽線搭橋，得籠絡他。
　　“回金老爺，茹新公子出去了。”東院的小廝見金員外來了，連忙迎了上來。
　　金元寶壹呆，道：“出去了？今兒他就成親啊，去哪兒了？”
　　小廝道：“茹新公子沒說，不過他交代了，下午就能回來，誤不了晚上接親。”
　　金元寶嘆了口氣，怏怏地轉身離去，就像壹只垂頭喪氣的老鼠。
　　……
　　廣陵造船廠。
　　偌大的造船廠，有七百多名工人，‘舟工下士’赫子墨手底下管理著五十多人。
　　安如意笑道：“赫舟工，他們就是我跟妳說的那些老鄉，都是很能吃苦的，妳看看，給安排壹下？”
　　赫舟工看了壹眼，站在他面前的，有十三個人，看起來，都是很精幹的男子，頓時便滿意起來。
　　雖然他收了安如意的好處，可他也怕送來的都是些老弱病殘，那就會影響他的事情。
　　如今壹看，全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登時眉開眼笑。
　　就算不收安如意的好處，這樣的工人，他也是願意要的。
　　“好好好，妳茹公子發話了，那還有什麽好說的，哈哈哈，那，茹公子就把他們交給我吧。
　　妳放心，妳這些老鄉初來乍到，只能幹點力氣活，賺的就少些，等他們學得壹技之長， 不但養家糊口沒有問題，就是攢點錢娶個媳婦兒，在廣陵安家落戶也不成問題。”
　　“有勞赫舟工了，多謝，多謝。”
　　安如意與那十三殺人的首領碰了個眼神兒，便笑吟吟地向赫舟工道別離開了。
　　……
　　行轅中，韋十四郎放舟運河，充當眼線的人又送來了消息，唐治的船隊，距廣陵城只有大半日光景了。
　　十四郎立即把扮唐治的韋宏、扮羅克敵的韋澤找了來。
　　“宏兒，澤兒，還有大半日功夫，唐治就到廣陵城。”
　　二人壹聽，頓時振奮起來。
　　韋宏道：“我馬上派壹隊人，冒充廣陵府派出的護去，去迎壹迎他，把他誘入造船廠碼頭。”
　　十四郎頷首道：“這個好辦，廣陵這邊，也得開始行動了。”
　　韋宏道：“那是自然，人壹派出去，我們馬上去府衙。十四叔，妳帶著他，先去造船廠左近等我。”
　　說著，他看了陳琛壹眼。
　　可憐這曾經的江南名士，也是關隴盧家的卓越子弟，此時已經是渾渾噩噩任人擺布的壹個傻子。
　　只是他坐在旁邊，若不開口，光看模樣，還真看不出有什麽問題。
　　韋十四郎道：“妳們去吧，我在造船廠外等妳們。”
　　韋宏、韋澤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韋十四郎屈指叩了叩桌子，端坐在那兒，跟壹尊佛似的陳琛疑惑地看向韋十四郎。
　　韋十四郎指指桌上壹套衣衫，道：“換上。”
　　陳琛拿起衣衫，仔細看了看，然後壹手托著衣衫，壹手在衣衫上比比劃劃的，仿佛在寫字壹般。
　　韋十四郎嘆了口氣，起身向外走去，漫聲說道：“去，給他把衣服換上。”
　　門外立即沖進兩個大漢，很粗暴地把陳琛拉扯了起來。
　　韋宏和韋澤回到前廳，扮羅克敵的韋澤便對廳前壹名武士道：“去，集合我們全部人手，兩刻鐘內，全部撤出館驛，前往太守府衙！”
　　那武士聽命而去。
　　韋宏與韋澤又匆匆敲對了壹番接下來的行動，他們的部下已經迅速集結完畢，二人便離開館驛，騎上駿馬，向前太守府邸趕去。
　　與此同時，韋宏派出的壹隊人馬，約四十多人，離開揚州城後，便鉆進了壹片小樹林。再出來時，他們已經換上了巡檢司的皂隸、弓手的服色，沿著長堤，壹路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