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與君，相見恨晚

　　未時，也就是現代時間下午壹點。
　　唐停鶴準時出現在“與君居”。
　　他穿了壹襲白衣，用了熏香的，品流極高的熏香，淡淡香氣，令人嗅之心曠神怡。
　　壹襲白衣的唐停鶴，身材挺拔，氣質儒雅，臉上的傷疤，也敷了粉，讓它變得淺淡了壹些，看起來，仍舊是玉樹臨風，壹表人才。
　　小二上前迎客，唐停鶴微微壹笑，道：“有人相邀，在最高處！”
　　說著，他把請帖遞了過去。
　　那小二壹聽，連忙點頭哈腰地把唐停鶴引上樓去。
　　唐停鶴折扇輕敲著掌心，悠然拾階而上，端地瀟灑。
　　第五層，被孟姜給包了，只為宴請、答謝唐停鶴。
　　當然，不全是為了唐停鶴的壹幅畫，最主要的是，在朔州時，她的行程可全是唐家和安家安排的。
　　那時人家是主，她是客，自然不能反請。
　　如今在盧龍，雙方都算是客，她又受了人家的畫，設宴相請，便是還個人情了。
　　自四層而下，仍舊是普通的食客、酒客。
　　“與君居”從來不缺客人，小二們忙忙碌碌，托著壹溜兒酒菜，上上下下，奔走如飛。
　　也有衣著鮮艷的歌女，在琴師的陪同下，姍姍而行，接著，就會有壹些雅間裏，傳出婉轉的歌喉。
　　至於壹樓大廳，那就是普通食客了，中間搭了個臺子，有說書先生，正在那兒講他新編的段子：真假空空兒！
　　裴甘丹換了壹身漢人衣裳，是士子服。
　　不然的話，他出入雅間，未免惹人生疑。
　　雖然他的皮膚粗糙了些，但也有些士子，年輕時喜歡遊歷天下，皮膚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所以也不稀奇。
　　四樓最裏邊，有壹處雅間，門上掛著牌子，寫著“美人對月”。
　　門扉左右，是壹副詩聯：
　　斜髻嬌娥夜臥遲，梨花風靜鳥棲枝。
　　難將心事和人說，說與青天明月知。
　　裴甘丹帶著南無吉萬馬走到門前，看見這副對聯，不由啞然失笑。
　　難將心事和人說，說與青天明月知。
　　是啊，這豈不正是多年來，他隱忍心誌，不敢與任何人言說的時候，最真實的心境寫照麽？
　　不過，從此以後，他不想再忍了。
　　在繼九骨暴卒，而他依舊完全沒有機會之後，多年的隱忍，爆發了！
　　裴甘丹站住了腳步，南無吉萬馬上前叩了叩門，障子門兒橫著拉開了，賀蘭嬈嬈俏生生地站在門前。
　　小謝沒有來。
　　不是她不想來，是唐治沒讓她來。
　　小謝姑娘……，身高太有特點了，這次是秘密會晤，帶著她，簡直就像是打著“肅靜”、“回避”的牌子，官大老爺巡街。
　　裴甘丹抱拳道：“某應邀而來，欲見唐公子。”
　　賀蘭嬈嬈嫣然壹笑，翩然讓開，肅手做出相請的姿勢。
　　裴甘丹便脫下鞋子，從容走了進去。
　　對於美貌和身材都是極品的賀蘭嬈嬈，裴甘丹目不斜視。
　　壹進房間，他便看到唐治大袖儒衫，屈著壹腿，側坐在席上，十分愜意的樣子。
　　裴甘丹抱拳道：“唐公子！”
　　唐治招了招手：“裴兄，請坐，不要拘束！”
　　裴甘丹微微壹笑，在唐治對面的壹張幾案後坐了下來。
　　南無吉萬馬跟進來，便站到了裴甘丹的身後。
　　賀蘭嬈嬈喚來小二，吩咐再上壹桌酒菜，然後便裊裊婷婷地走回去，在唐治身側跪坐了下來。
　　她今天穿了壹襲玉青色的休閑輕袍，只在胸口位置繡了壹朵梅花，襯得人比花嬌，嫻靜優雅。
　　裴甘丹雙手按膝，鄭重地道：“本是裴某欲見公子，卻蒙公子設筵款待，感激之至！”
　　唐治笑道：“不必說客套話兒了，我這個人，是見人人話，見鬼說鬼話。”
　　裴甘丹道：“那麽，見到裴某，公子會說什麽話呢？”
　　唐治緩緩坐直了身子，直視著裴甘丹，道：“如刀，鋒利見骨！如槍，直來直往！”
　　裴甘丹眼中閃過壹抹異色，慢慢露出抑制不住的笑意，道：“我就知道，三公子和我是同類，我們果然是同類，哈哈哈哈……”
　　唐治好奇地道：“哦？我們是什麽同類呢？”
　　裴甘丹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閉上眼睛，沈默有頃，又緩緩張開。
　　原來和煦的目光，已經像刀鋒壹樣銳利：“在不甘心裏，等待了太久太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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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君居”五樓，孟姜又是壹身男裝。
　　當然，她穿男裝，只是為了行動方便，並未有意掩飾自己的性別。
　　所以，依舊是唇若凝朱，目秀神清，肌膚細膩，粉白映紅。
　　雖是男裝，反而於嬌艷中增加了幾分俏兒，更加的可人。
　　壹見唐停鶴，孟姜便嫣然起身，道：“世子到了。本該於舍下設宴的，只是，我如今的住處，是謝家安排的。想來世子在那兒不會太舒服，所以便於此處相請了。”
　　唐停鶴清咳壹聲，道：“孟大家想來不知，這‘與君居’，也是謝家的產業。”
　　孟姜壹愕，訝然道：“這樣麽？”
　　唐停鶴瀟灑的搖了搖扇子，笑道：“無妨，其實在盧龍，我們不管去哪兒，只怕都不能和謝家完全撇開關系。”
　　他是北朔王世子，其實身份比孟姜要高，所以雖然是客，卻也不必過於拘束。
　　唐停鶴坦然走過去，在孟姜對面幾案後坐了。
　　孟姜擊掌，喚來小二，吩咐他可以上菜了，然後就與唐停鶴攀談起來。
　　孟姜要找話題，自是信手拈來，要投人所好，也是輕而易舉。
　　她從唐停鶴送她的那幅畫開始，講的全是唐停鶴擅長的東西，只聊得唐停鶴眉飛色舞，幾杯水酒下肚，便有些飄飄然起來。
　　看著孟姜身著男裝，反而顯得別有情調的俏美容顏，唐停鶴借著酒興，笑道：“我在朔州，以金玉園供姑娘妳下榻。
　　想著‘玉臺金闕九仙家’，這金玉園，正合姑娘妳這樣仙子般的人物去住。如今姑娘在這‘與君居’相請，卻不知有什麽說法？”
　　孟姜當著唐停鶴要吃得斯文秀氣，不能擡腳踩座位，不能用手抓著雞腿兒大口地啃，感覺吃的很不爽利。
　　聽唐停鶴壹問，還得用小手輕輕掩住口，來個笑不露齒：“人家哪有什麽說法，就想著這‘與君居’是盧龍最好、最貴的酒樓，便選這裏了唄。”
　　說著，她隨意丟了個眼神兒給唐停鶴，神情又俏又媚。
　　唐停鶴心中壹蕩，情不自禁地說道：“說到與君，我倒想起壹首有名的古詩。”
　　孟姜眼波兒盈盈壹轉，湊趣道：“願聞其詳！”
　　唐停鶴深情吟詠道：“與君長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孟姜輕輕嘆了口氣，道：“詩，確是好詩！”
　　唐停鶴得寸進尺道：“難道姑娘就沒有觸景生情？”
　　孟姜心中大笑，恨不得“啪啪”地拍桌子。
　　嘿！妳們瞧，妳們瞧，這熊玩意兒假模假樣的想勾搭我呢。
　　這模樣兒真是叫人作嘔，妳都不如單刀直入，就說壹句“我想睡妳，同意不？”
　　我還會覺得妳是個耿直爽快的大男人！
　　如今這副醜樣子，真是討厭！
　　但是面上，孟姜卻是露出幾分清冷惆悵，幽幽然道：“孟姜如今看著風光，其實不過是水上浮萍，飄流不定。
　　紅顏易老，剎那風華啊，誰知道，來日又是何等光景？”
　　唐停鶴心中大喜，有門兒啊！
　　孟姜姑娘這是暗示我她想安定下來了麽？
　　唐停鶴馬上道：“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以姑娘的才情，只要妳點壹點頭，不要說別人，就是停鶴，也會築金玉之屋，不!就以金玉園為聘，求得孟姜大家，花落唐家！”
　　孟姜故作嬌羞道：“世子失言了，人家說起來，只是壹個江湖女子罷了，哪能進得了王侯之家。”
　　唐停鶴聽這話音兒，更是感覺有門兒了，不由得心中大喜。
　　近日來被唐治那個混賬東西氣的不輕，如今總算是否極泰來了。
　　能摘下孟姜這朵奇花，自己足以傲視神都洛邑的那些貴公子了。
　　唐停鶴想著趁熱打鐵，今兒就找機會把孟姜給辦了。
　　於是談笑間，悄悄探手入懷。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啊！
　　藥效發作有點慢，既有機會，就得早作準備。
　　他不動聲色地撚開小藥瓶兒，摸出壹粒“龍精虎猛三鞭令伊顫聲嬌”，借著掩口喝茶的功夫，悄悄抹進了嘴裏。
　　柴已點燃，等米下鍋。
　　弓已拉開如滿月，箭，在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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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君居”第四層，雅音“美人對月”。
　　裏邊如今只有兩個男人，但他們談的事情可與風月壹點邊兒都不沾邊。
　　賀蘭嬈嬈和南無吉萬馬已經退出去了，就守在外邊。
　　因為，即便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有些事，也不宜讓對方全部知道。
　　全部知道，意味著他對自己將越來越熟悉，越來越了解。
　　這對壹個上位者來說，是很危險的。
　　即便這個人忠心耿耿，絕不會背叛。
　　但是，過於了解，投其所好，卻是本能的行為，而那同樣會蒙蔽壹個上位者的眼睛。
　　雅間裏，兩個人越聊越投機，當真是相見恨晚。
　　男女頭壹次見就來電，那就壹見鐘情。
　　男男頭壹次見就來電，那叫壹見如故。
　　此時的唐三郎和裴三郎，就是這樣的壹個狀態。
　　如果有人聽到此時兩人妳壹言我壹語的討論，就會覺得，這兩個人，壓根兒就是壹對棋鼓相當的陰謀家！
　　而且，是壹對壓抑太久的變態陰謀家。
　　他們說的所有話，都狠毒、犀利、陰險到了極點。
　　南無吉萬馬若在室中，聽到這番話， 只怕會驚得冷汗直冒。
　　而賀蘭嬈嬈，會立即把唐治“驚為天人”。
　　大周有四大酷吏，來、周、萬、索，號稱法司四大天王。
　　賀蘭嬈嬈願心悅誠服地把唐治奉為他們的“王上王！”
　　唐治與裴甘丹在“與君居”的“美人對月”雅間之內所談，簡直就是壹部《羅織經》的鼻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