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合理，正理歪理

　　唐停鶴壹呆，壹時竟無言以對。
　　唐治愈發地憤怒了：“唐少卿，我們現在的確還很弱小，的確還只擁有朔北五州之地。但是，就這力量，若只用來守，也絕不是區區鬼方所能威脅得了的。”
　　“可是……”
　　“更何況，我們是天下正朔，哪怕現在再弱，那也是天下正朔。”
　　“這有……”
　　“天下間，不知多少雙眼睛，正在盯著我們的壹舉壹動！”
　　“那又……”
　　“如果我們卑躬屈膝、辱了國格，那就會讓所有人失望、鄙視！結果會如何呢？”
　　“不是，我……”
　　唐治踏前壹步，痛心疾首地道：“他們就會對我們失望，我們就會失去天下正朔這個法統！”
　　“妳聽我……”
　　唐治沈聲道：“要知道，民心所向這件事情，它的作用可能不如壹支大軍的勢如破竹顯得那麽明顯，可它卻在潛移默化中左右著天下局勢啊！”
　　唐停鶴深吸壹口氣，他覺得，不能跟唐治就這個問題糾纏下去了。
　　有些事，大家心裏都明白，但是不能擺在臺面上講的。
　　唐治揪住大義名份在這胡扯，如果他講出赤裸裸的利益關系，這兒可是謝家，謝家的耳目眾多。
　　而他，又是北朔王世子，未來的北朔王，不！未來的大炎皇帝！
　　絕不能授人口實，給自己留下政治汙點的。
　　呵，妳想用道德打敗我？
　　唐停鶴精神壹振，冷笑連連地道：“陛下，臣今日來，非為鬼方王後之事。”
　　唐治壹聽，立即笑容可掬，道：“堂兄有什麽事嗎？走，咱們到政事堂，喝著茶，慢慢說。”
　　“不必了！”
　　唐停鶴阻止了唐治，瞟壹眼站在亭中的謝小謝，提高聲音道：“陛下要不要迎接鬼後，自然是由陛下作主。但臣也有進諫之權！”
　　“那是當然！”
　　“所以，昨日臣前來請示陛下！”
　　“嗯，朕知道這件事。”
　　“可是，當時陛下在幹什麽？”
　　“這個，有些事，是能做不能說的，唐少卿……”
　　“陛下，妳在臨幸謝尚宮！”
　　唐停鶴聲嚴色厲，義正辭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壹國之君，白晝宣淫，傳揚出去，陛下就不怕遭人恥笑，四海失望嗎？”
　　謝小謝聽得又氣又羞，這事兒被人拿來說事兒，豈不羞人？
　　更何況，她可壹點腥兒都沒沾著，卻被人三番五次拿這事兒來說，又羞又覺得虧得慌。
　　唐治臉色壹正，道：“孰倫之禮，乃人倫大禮！有何不妥呢？”
　　“陛下，您白日……”
　　“白日還是黑夜，興之所至使然也。哪本聖人經典裏說，白日不能孰倫了，還請堂兄指教。”
　　“這……”
　　“話說，令尊不行孰倫之禮的話，朕又哪來的堂兄妳呢？”
　　“我是說時……”
　　“朕貴為天子，如今也只壹後壹采女，便是臨幸了謝尚宮，後宮裏也只三個女人，多乎哉？”
　　“臣說的重點是……”
　　“重點是什麽？重點是，要有子嗣！”
　　“子嗣？”
　　“朕為天子，可迄今壹無所出……”
　　說到這兒，唐治就想哭，他本來早就可以開枝散葉，後宮裏壹堆大肚婆的，究竟是為什麽搞到現在這種狀況？
　　他這個皇帝，居然還是壹個初哥兒，誰信？
　　唐治也悲憤了：“儲君，國之根本。朕若無後，誰肯歸附於朕，誰肯為朕賣命？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求的是封妻蔭子，富貴榮華，可這皇帝若是無後，天知道他千秋萬歲之後，誰人繼承江山，自己前途如何？
　　朕在深宮，只等和談，無所事事時，與心儀之女行孰倫之禮，誰敢說三道四？”
　　謝小謝聽得“心儀之女”，不由得心中壹甜。
　　唐停鶴聽了唐治這番歪理兒，開始氣得渾身顫抖起來。
　　他壹直覺得自己如雲中仙鶴，不同凡俗。
　　可是自從認識了唐治，他幾乎每壹次都要被羞辱或挑釁得火冒三丈。
　　偏偏唐治把話說的滴水不漏，歪理無數，他想反駁，也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來。
　　唐治顏色壹緩，忽然笑道：“婚義七禮，最重要的壹環，不就是這孰倫之禮呢？
　　所以，它看似無禮，但它卻是我人族繁衍生息之大禮。只是因為過於私密的事，不宜宣諸於口。”
　　唐治忽然壹把攬過唐停鶴的肩膀，笑嘻嘻地道：“堂兄是當世大賢，風流倜儻，可莫學那酸臭儒生，愚腐不堪。
　　對了，朕聽過壹個笑話，倒是可以說給堂兄聽聽……”
　　唐治攬著唐停鶴向外走去，謝小謝眼看著二人越去越遠。
　　唐治親親熱熱地對唐停鶴道：“話說，壹書生新婚，此人十分講究壹個禮字，便彬彬有禮地對新娘子說：‘娘子，吾欲雲雨，不知娘子尊意允否？’
　　新娘子羞羞答答地說：‘郎君盡管從心所欲！’
　　書生大悅，便長揖壹禮，斯斯文文地道：‘既蒙俯允，便請娘子展股開肱，學生要無禮又無禮矣’，哈哈哈哈……”
　　唐停鶴的臉皮子壹陣抽搐。
　　唐治擠眉弄眼地道：“堂兄妳說，他愚不愚，腐不腐，哈哈哈哈……”
　　唐停鶴壹時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他甚至搞不清這個唐治究竟是在裝糊塗，還是真的在山裏關傻子，腦子不清不楚。
　　所以這喜怒無常、裝瘋賣傻的行為，竟才是他的本質？
　　等唐停鶴離開唐治所住的院落，才發現自己今兒來的目的，竟是壹點也沒有達成。
　　唐停鶴咬了咬牙，心中暗忖，我得趕緊修書壹封告訴父王，待這裏和談有了結果，立即催促唐治回朔州。
　　這個人是壹匹野馬，不可琢磨，久置於外，恐生事端。
　　至於眼下的困難，他覺得自己還能應付，卻是不想對父親吐露半句的。
　　他是北朔王世子，是唐浩然的驕傲。
　　如果有點事兒就馬上求助於父親，他的高傲與自尊，是不允許的。
　　想到這裏，唐停鶴長籲了壹口氣。
　　他正要離開“行在”，目光壹閃，忽然瞥見壹道儷影，唐停鶴登時眼睛壹亮。
　　裴采女！
　　賀蘭嬈嬈正由初雪、綠蓉兩個宮娥陪著，在苑中緩緩行走。
　　她身上的毒已經解去，但是因為她拖延的時間比莎琳娜長得多，所以恢復也更慢。
　　這時就像大病壹場之後似的，身子虛弱的很。
　　不過要想快些恢復，自然不能壹直臥床，得讓氣血流動起來。
　　想著昨日未能親眼所見，卻是親耳聽見的唐治營救她的過程，壹股暖意，在她的心中輕輕流動。
　　她正緩緩而行，唐停鶴擺出壹副最無懈可擊的風度，從前方花木中走了出來。
　　肩頭拂過花枝，還有幾瓣落花，灑在了他的肩上。
　　長身玉立、衣帶飄飄，當真是翩翩濁世佳公子壹枚。
　　看到賀蘭嬈嬈，唐停鶴笑了。
　　只壹笑，便牽動了眼角下蜈蚣狀的肉色傷疤，那半邊臉兒的笑，因為肌肉牽動的不自然，便也露出幾分猙獰之意。
　　人家遊本昌老爺子，演技高超，可以做出半邊臉兒哭、半邊臉兒笑的表情來。
　　唐停鶴唐公子卻不用演，只是壹笑，便半似謫仙、半如魔子了。
　　“唐少卿！”
　　“裴采女！”
　　宮中妃嬪也是有品秩的，並非只要沾了皇帝的邊兒，外臣就壹定得先向妳行禮。
　　當然，作為皇帝的枕邊人，級別再低，外臣大多也會保持相當的尊重，這也是人之常情。
　　裴采女的品秩比衛尉少卿要低，所以，她先福了壹禮。
　　“呵呵，裴采女！”
　　唐停鶴掃了眼初雪和綠蓉，道：“本官要和裴采女說幾句話。”
　　二女壹聽，自然明白，連忙蹲身福禮，然後遠遠地退開。
　　賀蘭嬈嬈眨眨眼，道：“唐少卿，喚住妾身何事？”
　　賀蘭嬈嬈如大病初愈，眉眼間微顯憔悴，臉色也略顯蒼白。
　　如此壹來，她便有了幾分嬌嬌怯怯、弱不禁風的風韻。
　　而唐停鶴最喜歡的，恰恰就是清麗嬌麗、弱不禁風的女子。
　　這壹看，不由得心中壹蕩，便不是為了報復唐治，也有了勾搭她的心思。
　　“秀兒姑娘，上次與姑娘校場壹番攀談，令停鶴如沐春風，思想至今……”
　　要見到裴采女壹次不容易，由不得他小心試探，緩緩接近了，唐停鶴說的便也露骨起來。
　　“停鶴時常想起姑娘的音容笑貌，夜不能寐時，便做了壹首詩。正要贈與姑娘。”
　　夜裏想著人家壹位女子睡不著覺，這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
　　賀蘭嬈嬈見他故作姿態的德性，段位比起在神都洛邑勾搭她的壹些自視清高的公子哥兒們，實在是差了不止壹點半點，有點想吐。
　　唐治已經決定留在盧龍，不回朔州了，似乎，不必再虛與委蛇？
　　不過，轉念壹想，賀蘭嬈嬈覺得，唐治越是滯留盧龍不歸，越需要她了解清楚朔北那邊的壹些機密動向。
　　眼前這個蠢貨，倒不失為可以利用的壹個工具。
　　想到這裏，賀蘭嬈嬈便露出又驚又喜又羞的神情來，低聲地道：“是……是寫給妾身的詩嗎？”
　　“正是！”
　　唐停鶴從袖中摸出壹只疊成飛鳥狀的紙片，賀蘭嬈嬈壹把奪了過去，藏在袖中，然後左右看了壹眼，有些緊張的樣子。
　　唐停鶴有些遺憾，在這種地方，實在沒辦法施展更多的勾搭手段。
　　他本想借著遞詩的機會，在她掌心用小指勾上壹勾的。
　　那樣的話，就跟捏到了少女的小腳，還沒被她拒絕壹樣，基本上就算是“確定關系了”。
　　“人家回去，會仔細拜讀的。”
　　賀蘭嬈嬈低眉羞眼，忸怩地說完，轉身就逃也似地走開了。
　　再不走，她怕忍不住吐了。
　　唐停鶴手段還沒施展多少呢，壹見她要走，趕緊便道：“陛下要忙於國事，姑娘若閑暇時，可以出去壹遊。盧龍有陽山列屏、孤竹風清、千松疊翠、釣臺月白諸般佳景，停鶴願為向導！”
　　賀蘭嬈嬈腳步壹停，低低回首，輕輕道：“人家曉得了！”
　　這回眸羞怩壹笑，只把唐停鶴看得魂飛魄散。
　　這小女人風情呈露時，可比安青子那副總是清清冷冷的面孔動人多了。
　　唐停鶴興沖沖地回到自己住處，壹進門兒，便有門子呈上拜貼。
　　打開壹看，卻是他送給孟姜的那幅畫有了回信兒了，孟姜回信，要設宴答謝。唐停鶴這壹看，更高興了。
　　這幾天也沒看黃歷，莫不是桃花運到了？
　　在唐治那裏吃了個軟釘子的憤怒，登時煙消雲散。
　　唐停鶴趕緊翻箱倒櫃的，把他壓箱底的壹個小藥瓶兒翻了出來，上邊寫著壹行小字，“龍精虎猛三鞭令伊顫聲嬌”。
　　唐停鶴把小藥瓶兒寶貝似的揣進了懷中，又捏了捏，提防遺落。
　　冷不防外邊壹聲大叫，把做賊心虛的唐停鶴嚇得壹哆嗦。
　　“公子，公子，大事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