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變通，留有余地

　　“嬈嬈啊，難得妳還念著老身，記得進宮來看我，有心啦。”
　　賀蘭曌拍著賀蘭嬈嬈的小手，笑吟吟地道。
　　賀蘭嬈嬈羞笑道：“看聖人說的，人家心裏頭啊，聖人您永遠是第壹位的，嬈嬈哪能不惦記著呢。”
　　“哦？那妳心裏，排第二位的是誰啊？”
　　“我爹、我娘啊！”
　　賀蘭嬈嬈眼珠壹轉，狡黠地道：“還有我哥。”
　　賀蘭曌笑了：“妳這丫頭，就是嘴硬。”
　　她嘆了口氣，道：“哎，仲平那個逆子剛死，老身把他貶為庶人，但這改變不了他與治兒的父子關系呀。有了這樁事，妳和治兒的婚禮，老身也只能押後了。
　　老身這身子骨兒，是越來越不濟事了，真怕是不能活著親眼看到妳們成……”
　　賀蘭曌臉色陡然壹變，聲音戛然而止。
　　賀蘭嬈嬈還以為老太太突然犯了糊塗了，近來她的身子可不大好。
　　之前重歸帝位的亢奮，透支了她的體能，前不久又病了壹陣子。
　　賀蘭嬈嬈趕緊扶住她道：“聖人，聖人？妳沒事吧？來人，快傳禦……”
　　“朕沒事！”
　　賀蘭曌深深地吸了口氣，對賀蘭嬈嬈嚴肅地道：“嬈嬈，朕吩咐妳壹件事，妳須牢牢記在心裏。”
　　賀蘭嬈嬈不知道賀蘭曌為何突然如此嚴肅，心下忐忑，連忙答應。
　　賀蘭曌道：“妳記住，當妳與治兒大婚，要冊立為後的那壹天……”
　　賀蘭嬈嬈緊緊盯著賀蘭曌的眼睛，看得出，老人家眼神非常的凝重。
　　“如果有人想阻撓妳們成親，亦或是對妳冊立為後有所質疑……”
　　賀蘭曌的臉上露出了冷笑：“不管他是誰，必然是殺死仲平的真兇，亦或是幕後主使！”
　　賀蘭嬈嬈心思壹轉，失聲道：“聖人是說，此人行刺……是為了拖延嬈嬈的婚期？”
　　賀蘭曌道：“沒有那麽簡單，但……這必然是壹個重要原因。”
　　賀蘭曌沈吟了片刻，道：“老身活著，便沒人敢玩花樣，妳會順利嫁給治兒，順利成為賀蘭皇後！但是，老身若是不在了……”
　　賀蘭曌冷笑連連。
　　賀蘭嬈嬈雖然之前只是個大特務頭子，極少參與政事。
　　但她從小在賀蘭曌身邊，親眼見識過賀蘭曌處理各種國事，眼力自然是有的。
　　有時候，支持什麽，不支持什麽，明明那件事本身根本就無所謂，可是支持的壹方與反對的壹方，為何不惜撕破面皮，甚至廷杖、砍頭、抄家、流放，也是前仆後繼，在所不惜？
　　因為那件事背後，其實影響著許多事，或者說是牽動著許多人的利益，會改變很多事。
　　就如明朝嘉靖皇帝的“大禮儀之爭”，妳真當那些位高權重的大臣，在愚腐地堅持什麽祖制、古禮呢？所以執意不肯讓嘉靖的父親入太廟，執意讓嘉靖改認先帝為父，把親父稱叔？
　　實際上，那是前朝老臣們在和新皇帝借題發揮，爭奪廟堂之上的話語權。
　　這壹場紛爭，壹直持續到嘉靖十七年，嘉靖帝位早已穩固，此時又讓嚴嵩上臺，成為首輔，嚴嵩徹底倒向了嘉靖，才以嘉靖的徹底勝利，為此事畫上了壹個圓滿的句號。
　　賀蘭曌已經預見到如果有人利用立後之爭，能夠做些什麽了。
　　只是，唐仲平已經不能死而復生了，
　　唐仲平與唐治的父子關系，也是不可更改的，
　　因此，父親新喪，皇太孫為天下表率，是萬萬不能現在成親的，
　　哪怕她是皇帝，也不能改變這件不合乎情理的事情。
　　皇帝守孝最少七天，最多三個月，而太子也好，太孫也罷，與民間壹樣，也是三年。
　　也就是說，除非唐治做皇帝，否則就只能捱到三年之後，才能成親。
　　當然，前提是，她還能活三年麽？
　　要不要……退位，直接讓治兒上位呢？
　　賀蘭曌忽然想到，自己這壹輩子，做過皇後、做過太後、做過皇帝、做過太上皇，難不成……，現在還要做太上太皇？
　　賀蘭曌苦笑了壹聲。
　　……
　　賀蘭曌糾結於要不要立即傳位，自封太皇上皇。
　　這樣的話，等唐治熬過七天孝期，便立即盯著他和嬈嬈成親，完成唐家和賀蘭家的再給合時，唐治依舊在操勞著國事。
　　國家大事，不可遲滯，他所謂的守孝，也就不可能整天什麽都不幹，只是腰間系壹條孝帶，意思壹下也就行了。
　　古人，其實何嘗不懂得變通？
　　唐停鶴被抓回神都好久了，壹直關在大理寺裏。
　　因為此人要說罪責，人人都清楚，也沒什麽好審的，麻煩的是如何處置他。
　　所以索立言也沒碰他，就只是關在那裏，飲食上，也沒有苛待他。
　　青燈大師在牢裏有吃有喝，而且不用再提心吊膽了，關了壹陣子，心寬體胖，居然還長肉了。
　　唐治整天忙於重要國事，經過這麽壹段時間，與宰相們的磨合也漸漸圓潤了，方才有了時間。
　　“唐停鶴，青燈和尚……”
　　唐治想想他這位堂兄，哎，說起他的經歷，倒也真是叫人壹掬同情之淚。
　　“算了，不必與他計較了。”
　　唐治苦笑壹聲，提起筆來，蘸了蘸藍色的墨汁。
　　除天子外，不可用朱砂。
　　代替天子批閱奏折的，壹概用藍批。
　　如果唐治是皇帝，這時也不能用朱批。
　　因為為父守孝期間，他也得改用藍批。
　　這倒是正好了，不用特意再改藍批。
　　唐治想了壹想，便提筆寫了下去。
　　赦免唐停鶴罪責，既然他已出家，發付安國寺修行。
　　壹道令諭，便決定了唐停鶴的後半生。
　　安國寺是皇家寺院，規矩森嚴，唐停鶴到了那裏，因為他身份的特殊性，寺中方丈自然會對他格外看管。
　　押在牢中等待處理的，還有壹個韋昭。
　　本來，以韋家的罪責，可以直接全都殺了。
　　但韋昭牽涉到朝廷大員徐文燦之死。
　　那就不能直接殺了，這件案子，總要有壹個結果，給各方壹個交代才行。
　　不過，韋氏把他提回京來，本意是要給他翻案的，現在韋氏自己都被打進冷宮了，韋昭的結局可想而知。
　　所以，唐治也懶得對他多用心思，殺了就是。
　　只不過，提起筆來想了想，唐治還是搖了搖頭。
　　不能用下令諭的方式。
　　這種臟活兒，只能讓索立言來幹，但是，不能給他留下什麽手令。
　　唐治起身，踱了幾步，便揚聲道：“擺駕，孤要巡閱大理寺！”
　　皇太孫車駕立即準備起來，便離開東宮，往大理寺而去。
　　前方早有東宮率的衛士先行趕去大理寺通知，要接駕的，萬壹不知道，皇太孫冒冒失失闖進去，妳們那邊有什麽血赤呼啦的場面，嚇到了尊貴的皇太孫殿下怎麽辦？
　　索立言壹聽皇太孫要來了，也不曉得他有什麽指示要親自來，趕緊準備起來。
　　猜不出皇太孫的來意，那就隨機應變吧。
　　壹時間，正在用刑的趕緊停了，滿是血肉的刑具趕緊清洗，半死不知的犯人……找個光線最暗、氣味最不好的牢房關進去，希望皇太孫殿下沒興趣巡視這裏。
　　壹間女牢房裏，穿著白色囚衣，披散著秀發的壹個女囚，正蜷在榻上打盹兒。
　　不過，她的牢房裏居然有床有被褥，還有壹張簡陋的梳妝臺和洗漱用具，足見身份十分特殊。
　　獄卒們慌亂奔跑，灑掃地面的舉動把她驚醒了，她翻身坐了起來，扭頭看來。
　　壹頭秀發披散，中間壹張精致嫵媚的臉蛋兒，星眸於散亂的秀發之間，眼媚如絲。
　　此女，赫然正是息夫人。
　　息夫人牽扯進了韋昭的案子，是壹個重要的原告和證人，所以壹並遞解回京了。
　　可，說是證人和原告，韋氏當時是皇後，是要替韋昭翻案，把她往死裏整的。
　　因此調取壹應人物時，直接就給她定了個待審之囚的身份。
　　可是，息夫人還沒進京呢，韋後先倒了。
　　韋後倒是倒了，可當時那個局面，多少大事要處理，誰顧得上韋昭啊。
　　連韋昭都沒人想得起來，更不要說息夫人這個“待審之囚”了。
　　既然是“囚”，那咋整，先關起來唄。
　　索立言那時幫著處理張孟將、恒彥範等人，忙著處理丘神機等要犯的案子，他也不敢用這等小事去麻煩聖人或皇太孫，就先把人收監了。
　　可是，雖然文書上對人的身份都是這麽確定的，可是只要腦子沒問題，就能知道息夫人不可能再當替死鬼了，人家還要出去，做她的集賢院教授的。
　　所以，索立言就在自己力所能力之內，盡量給她創造了壹些條件。
　　比如夥食、比如起居……
　　這壹手，本就是公門中人的本事。
　　前朝時十七王爺就是在地方上打死了人，被皇帝勒令鎖拿進京。
　　當時的大理寺差官們，就靈機壹動，用黃綾纏在他的脖子和手腕上，充當所謂枷靠的。
　　所以，息夫人在這兒倒是沒受什麽罪，牢裏的女牢頭兒也都知道，人家早晚還要出去的，對她也挺客氣。
　　息夫人便問道：“牢頭兒，何事如此匆忙？”
　　壹個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女牢頭兒腳步匆匆，隨口答道：“息夫人妳有所不知，皇太孫殿下，要來巡閱大理寺了，天曉得殿下想看什麽，可不得到處灑掃壹番。”
　　皇太孫要來大理寺？
　　息夫人激動的壹下子跳了起來，天可憐見，這天殺的秦王上將軍，終於想起我這個苦命的女人了麽？
　　我……
　　忽然註意到自己披頭散發，身著肥大的囚衣，息夫人趕緊搶到梳妝臺前，努力利用艱苦的條件，精心打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