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話事，以退為進

　　狄窈娘本來就是個話本兒愛好者，這回又是為了幫唐治，而且唐治想的故事又好聽，小姑娘頓時動了心。
　　她牽著唐治的衣角，眼巴巴地看著他。
　　誰能拒絕這樣壹個軟萌可愛的免費勞動力呢？
　　於是，唐治很爽快地答應道：“那麽，妳就寫個《斬高嵐》吧。”
　　狄窈娘興奮地道：“妳快說說，這是個什麽故事？”
　　唐治道：“有個名叫高嵐的武人，娶了妻子，還生下壹兒壹女。因家境貧困，他進京尋出路，被壹位親王相中，要將女兒許配於他，並委任他為典軍官。
　　這高嵐為求富貴，隱瞞了早已娶妻生子的真相，答應了婚事。他那妻子在家鄉為他奉養老母、撫育孩兒，在老人家過世之後，攜兒女入京尋找丈夫。
　　高嵐得知消息，生恐毀了自己的前程，於是派手下去殺害結發妻子和壹雙兒女，可那手下得知真相後不忍下手，他又不能違背命令……
　　最後，官司打到禦史湯智面前，湯巡按查明真相，祭出王命旗牌，不理會親王攜女到場威逼，毅然將那無情無義的高郡馬斬首示眾了！”
　　“這個好！”狄窈娘聽得眉飛色舞。
　　女孩兒家共情能力強，聽唐治說來，早就恨那高郡馬入骨了，此時不由得拍手稱快。
　　唐治也微笑起來，小樣兒，跟我鬥，看我造壹個湯智宇宙出來！我人多，故事也好聽，看誰身敗名裂。
　　唐小棠開心地道：“還有麽，三哥妳再說壹個，我也要寫。”
　　唐治看了看她，搖頭道：“妳？妳不行，太深刻的妳寫不了。”
　　唐小棠不服氣了：“我怎麽就寫不好了啦，妳快說嘛！”
　　唐治被她糾纏不過，可這丫頭不通人情世故，太深刻的東西，確實寫不出滋味兒來啊。
　　唐治腦中靈光壹閃，忽然想到壹個故事，於是順口改編了壹下，興致勃勃對她說了壹遍。
　　唐治說完了故事，叮囑道：“這個放牛郎的故事呢，妳要重點寫寫他們夫妻是如何恩愛，那位姑娘的父親王府長史蘇琉芳是如何嫌貧愛富，硬生生拆散了他們……”
　　賀蘭三思壹派，有壹個人是右翊衛中郎將，名字就叫蘇琉芳。唐治只給他換了個官職，連名字都沒改。
　　誰料，唐小棠聽了卻氣憤地道：“憑什麽呀？人家蘇長史又沒做錯什麽，不打死這個牛郎那都是人家寬宏大量了。”
　　唐治壹楞，“啊？”
　　唐小棠氣沖沖地道：“人家姑娘沐浴，他是偷窺啊！這也太猥瑣了，就該當場打死他的。
　　他還偷了人家衣裳，逼迫人家姑娘嫁給他，不然就叫人家光著身子無法見人，這能是什麽好人了？
　　等人家父親尋到這窮鄉僻壤，終於找回女兒，要接她回家，看在他是外孫生父的面兒上，沒有打死他，已經算是便宜他了，結果呢？
　　這個臭不要臉的還要以孩子為人質，登門胡攪蠻纏，這還有天理嗎？這還有王法嗎？”
　　狄窈娘也氣憤起來：“就是啊，這樣壹個無賴潑皮，就該砍了他的頭！”
　　“呃……”
　　唐治有點懵，我當成神話故事看的時候，怎麽就沒發現這麽多問題呢？把它落地了壹些，往現實裏靠了壹靠，怎麽就……
　　此時仔細想想，咦？牛郎真的該死啊！
　　眼見狄窈娘和唐小棠都用懷疑的目光向他看來，唐治汗都下來了。
　　拜托，我真不是三觀不正啊！
　　“急智唐”不動聲色地淡淡壹笑，道：“好！我講這個故事，其實就是想看看妳的是非觀正不正。在我心裏，總把妳當成還沒長大的孩子。
　　妳能如此是非分明，三哥很欣慰。那麽，接下來這個故事我就可以讓妳寫了。妳聽好了，這個故事的名字叫《楊三姐告狀》……”
　　還別說，這個故事挺適合性情直爽火辣的唐小棠，就連裏邊那位最後主持公道的有點憨的警察廳長都符合她的性格。
　　當然，這個警察廳長，現在也變成了禦史湯智。
　　小棠姑娘終於滿意了，沾沾自喜道：“這個故事好，原來妳在考驗我呀，嘁，妳瞧不起誰呢？”
　　唐治暗暗抹了把汗，總算糊弄過去了。
　　講個故事，都差點兒把自己變渣男，寫書有風險，讀者難伺候啊……
　　……
　　唐治今日之行，本是為了關愛部屬，不想竟聽了壹段書，在負面輿論還未發酵起來之前，就及時發現了。
　　於是，喬書辦、狄窈娘、唐小棠，三大寫手及時出籠。
　　唐治工作室出品的還都是經久不衰的經典故事改編，這場民意爭奪戰，唐治自信輸不了。
　　次日，便是大朝會。
　　初五朝會，因為聖人有恙沒有召開，所以十五這天的大朝會，文臣武將來得特別齊全。
　　賀蘭曌登上寶座，李向榮意義風發地往前邁了壹步，唱道：“諸臣工有事啟奏，無本散朝！”
　　他很得意，現在內侍省已是他的天下了。
　　畢開旭正忙著組建“朱雀臺”，把義子小高也給調了過去，父子倆只在內侍省依舊掛了個虛職。
　　李公公揚眉吐氣。
　　“臣，有本奏！”李公公話音剛落，便有人捧笏高呼壹聲，踏前壹步。
　　“臣……”索立言正要奏事，卻被人搶了先。
　　那人不但喊的比他快，而且站班的位置在最前面，已然壹步踏了出去。
　　索立言微微壹詫，定睛看去，卻是梁王賀蘭三思。
　　站在梁王身邊，同樣準備出班奏事的賀蘭承嗣微微壹訝，止住了腳步。
　　賀蘭曌端坐龍床之上，淡淡地瞟了賀蘭三思壹眼，道：“梁王何事啟奏？”
　　賀蘭三思把官帽摘下托在手中，免冠謝罪道：“臣第五子賀蘭崇敏……”
　　鐵證如山啊，賀蘭三思已無可辯駁。
　　所以，當姑母坐上龍床，向他淡淡壹掃時，賀蘭三思便已拿定了主意。
　　梁王慷慨陳辭，聲震殿宇：“賀蘭崇敏目無王法，虐殺大臣，百死不贖其罪！臣教子無法，亦自請處分！”
　　殿上壹時靜寂無聲，梁王壹派的官員懸起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梁王這招“以退為進”好啊，如此壹來，便堵住了其他人的嘴。至於賀蘭崇敏，想保也保不得了，趕緊跟他切割，才好保全大家。
　　“壹個親王的庶子，就敢目無王法，擄綁大臣，以殘忍手段虐殺！甚而，他還敢將屍首擡到大理寺門前挑釁，如此狂悖不法之徒，古今罕見，中外罕見！”
　　賀蘭曌的聲音壹開始清晰有力，漸漸也是怒氣上湧，聲音也有些嘶啞起來。
　　“賀蘭三思！”
　　“臣在！”
　　“妳的確是教子無方，妳的兒子惹出偌大的事來，妳這個父親便不可不予懲誡。傳旨，削梁王王爵，貶為梁國公。罷了他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加特進。”
　　賀蘭三思驚得身子壹顫，心中卻是暗自慶幸不已。
　　他雖然不像賀蘭崇敏那麽不知輕重，卻也沒有想到對他的懲罰居然如此之重。看來，這次的事情，真的是觸到了姑母的逆鱗了。
　　如果我沒有主動請罪，那又該是何等下場？不過，既然姑母還給我留了壹個“特進”在身，那麽等風頭過去，我就還有機會復出……
　　賀蘭三思暗自思忖著，高聲領旨謝恩。
　　賀蘭三思原來是梁王，這只是爵位，為何他能參予政務，而不像之前的冀王壹樣沒有權柄？
　　就是因為，梁王除了爵位還有官職，而冀王沒有。
　　所以那時冀王無需上朝，現在他可以上朝，是因為他現在除了冀王這個王爵，還有官職在身。
　　梁王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個職務，他就擁有和中書、門下的宰相們壹樣的權力，有權幹預政務。
　　但是現在成了“特進”了，“特進”雖然也是官，而且尊貴僅次於三公，但它沒有實權啊。
　　索立言邁出去的壹只腳，慢慢地收了回來。
　　他剛剛下達調查梁王壹派的命令，現在還沒有成果稟報上來。
　　此時他發動攻訐，主要就是以梁王為突破口。
　　如今梁王玩了這麽壹手，聖人也接受了，對他的制裁都已經宣布了。梁王的責任就算是處理完畢了。所以，他只能收手。
　　不然，作為受害者衙門的正印官，他就有挾怨報復的嫌疑。
　　但他有這個顧忌，有人卻沒有。
　　唐治掃了壹眼文臣班子，他和令月公主已經達成默契，他想看看，令月公主的人有沒有率先出頭的。
　　令月公主本人是不在的。雖然賀蘭曌常與這個女兒商議政事，這件事朝野皆知。但是賀蘭曌從不讓令月公主上朝。
　　唐治等了壹陣兒，嗯……沒有。
　　唐治又等了片刻，他想再看看朔北籍、江南籍，也就是隸屬於他的官員們有沒有率先出頭的。
　　等了片刻，還是沒有。
　　唐治不禁啞然失笑。
　　也是啊，這是他第壹次正式參加朝會，他想考量別人，別人何嘗不想考量他。
　　想到這裏，唐治清咳壹聲，挺直了腰桿兒。
　　冀王聽見壹聲清咳，扭頭壹看，唐治已經捧起了笏板。
　　冀王嚇了壹跳，壹把沒拉住，唐治已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