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功業，談笑巳看

　　書房裏，唐治對楊紫陌又叮囑了壹番與梵音如露打交道時的分寸。
　　梵音如露要做的事，其實也算是唐治想要教化西域的壹部分。
　　唐治要經略西域，壹旦成功，就等於是在吐蕃和鬼方的腹心處駐紮了壹支大軍，對他們產生極大的牽制作用。
　　要知道隴右是狹長的壹片區域，北有鬼方，南有吐蕃。
　　現在，葉茹附庸，南方危機算是解決了壹半，而北方的主動權，依舊掌握在鬼方手中。
　　同時，那麽大壹片廣袤而荒涼的區域，徹底解決他們，很難的，那得動員多少軍隊，耗費多少錢糧？
　　恐怕，不等完成這壹目標，國內已不堪重負，反旗四起，重蹈前朝煬帝覆轍了。
　　經營西域最大的好處，就是讓他們腹心不穩，從此不敢直逼隴右或者進犯關中。
　　因為很容易被從西域殺出來的兵馬偷了他們的家。
　　但，這是壹個長期戰略，眼下還不具備重建安西大都護的條件，可是前期準備可以先上了。
　　迦樓羅是壹顆楔進去的釘子，關中禪門就是唐治禍水西引……不是，是教化普及的第壹步。
　　哪怕是之前有安西大都護的時候，當地人在方方面面也跟中原人隔著壹層，做事常受掣肘，事倍而功半。
　　這主要就是思維方式和信仰理念彼此大不相同，這些是左右壹個人、壹群人行為方式、行動選擇的基礎。
　　唐治想從這個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
　　在他還無法對那裏實施太多影響的前提下，先讓更容易被當地貴族和百姓所接受的禪門去從思想上“吃”掉他們吧。
　　等楊紫陌和顧沐恩出去，徐伯夷又走進來……
　　深夜，書房燈光猶亮。
　　哪有什麽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所有看似輕松的風光，在那之前，都不知要付出多少心血。
　　第三天，隴右節府對全域發布了新的公文，壹張關於人事任命的公文。
　　之前唐治是節度使，他有權力自設幕府，下設官吏。
　　不過，這個官吏，是節府自己設立的官吏，而現在他是天策上將，那就有壹整套享受朝廷俸祿的，不管走到哪兒，全都予以承認的正式官職了。
　　天策上將，天策府府主，總判府事，總領大周內外所有軍事。
　　天策府長史，總理府中各類事務，這壹職位，當然是徐伯夷的。
　　天策府司馬，總理府中各類事務。職權上，與長史壹模壹樣，但稍分主從的話，長史在上。可司馬真要跟他較真，便能制衡他。
　　誰也沒有想到，唐治竟把這個軍職為從三品的重要官職給了楊紫陌，壹個不及二十芳齡的小女子。
　　女人當官，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而且是既漂亮又年輕的女人，大家會怎麽看可想而知，所有人看楊紫陌的眼神兒都有些不對勁兒了。
　　唐治遠眺神都，卻在悠然暗想，當這個消息傳到神都的時候，姑姑，妳該相信未來朝廷必有妳壹席之地了吧？希望妳能利用妳的智慧、人脈與力量，全心為天下做點有益之事。
　　隨後，天策府從事中郎將、咨祭酒、六曹參事、典簽、錄事等等官職，俱有安排。不過，編制壹下子擴大了許多，還有大量位置空著。
　　比如，光是六曹參軍事，就有十二個人的配額，每曹有兩人。
　　而現有節府的人，在唐治安排之下，每曹最多只安排了壹個人。
　　那另壹個空缺是給誰用的？
　　顯然，唐治要進壹步招攬人才了，而新招來的這些人將安排在這些位置上，和最早投效他的江南士子們形成競爭關系。
　　所以，這些位置，不可能還是給江南的。
　　這是壹個強烈的訊號，之前想投效唐治或者說是想依附這棵大樹的關隴豪強，將為了爭取這些職位，竭盡所能地派出最傑出的子弟來金城競爭。
　　唐治打算數管齊下，從軍中考核，政績優異的人中挑選壹部分出來，請求朝廷從今科武舉中中舉的武舉中選調壹部分，再從舉薦中選拔壹部分。
　　這樣，他不但能最大程度地保證自己部下成分的復雜，避免太大太專壹的山頭出現，而且能通過這種方式，安撫和拉攏已經被削弱的關隴豪強。
　　楊雪、楊疏影、楊雨欣、楊欣恬、楊葭月等內記室女子則擔任了主簿、記室參軍、典簽、錄事等職務。
　　這些，大多是負責為天策上將起草命令、公文（書、疏、表、啟）的往來，下發天策上將的教令、諭令，協助掌管傳達教命、導引賓客、協助掌管書疏表啟，傳達、執行教命的職務。
　　她們都是有職位、有俸祿的朝廷官員了。
　　楊欣恬等姑娘們還算文靜，領到官袍後第壹件事，是覺得肥瘦大小不太合身，楊家女子，誰不精於女紅？
　　她們第壹時間就去裁改自己衣袍去了。
　　唯有楊葭月小姑娘，領到壹套淺青色的九品天策品錄事官袍，喜得眉開眼笑，抓耳撓腮。
　　她馬上換好冠戴，蹬上官靴，就跟剛當上弼馬溫的孫猴子似的，甩著大袖，抖著壹身松垮垮的官袍就跑出去了。
　　清漪亭中，楊紫陌只覺眼角青光壹閃，似乎有壹只淺青色的猴子張牙舞爪地跳過去了。
　　定睛再往花木叢中壹看，只有枝葉搖動，並不見猴兒……
　　……
　　這清漪亭，乃是之前貍奴和小春率玄鳥衛駐紮節府時的院落壹角。
　　不過，當時這裏還只是壹片野趣橫生的草地。
　　唐治去神都這幾個月，楊府這些姑娘們，對節府可是來了個大改造。
　　她們自己有錢，又不用從節府度支中申請撥款，所以沒人管她，由著他們折騰。
　　以致於這座本來頗有隴右自由豪放、簡單粗獷風格的節府，如今是園中有園，景中有景，樓臺亭榭、山光水色，令人難以置信的優美。
　　清漪亭中，不是簡單的石桌石凳，這地方姑娘多，石頭坐具可涼可涼咧。
　　所以，壹整套紫藤編制的桌椅，上邊還置有錦緞的軟墊。
　　身著紫袍，佩金魚袋的楊紫陌、壹身大紅、佩銀魚袋的楊雪迎，正並肩坐在藤桌壹邊。
　　她們的臉蛋兒微泛紅意，那不是被她們的滿身朱紫反光給映的，是氣的！
　　本來嘛，壹個紫袍，壹個紅袍，兩位姑娘面上冷靜，那心裏早樂開了花。
　　她們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飛回渭州，大搖大擺在走進楊府，讓祖母祖母、父親母親、闔府上下，都瞧瞧她們的威風。
　　可是，這壹路行來，其他的官員、來往公幹的官員、仆役下人、婆子奴婢，那壹個個的都是什麽眼神兒啊！
　　楊雪迎真想揪住他們的衣領，大聲咆哮，老娘這身大紅袍，是憑本事掙來的，不是睡來的！啊啊啊，真是要瘋！
　　對面，梵音捧著清茶，略顯好奇地看著楊紫陌和楊雪迎。
　　擅長“壹實相觀入禪心法”中“聲”字訣的梵音，能清楚地感覺到兩位女官氣息不穩，隱有恚意，卻不明白她們為何會有這樣的情緒。
　　難道，她們對我和師妹有什麽不滿？
　　想到這裏，梵音的足尖便微微向外壹撇，碰到師妹如露的足尖，對她做了個小心提防的暗示。
　　楊紫陌淺淺壹笑：“兩位尼師，在我天策府，行住可還方便嗎？如果有什麽不稱心的地方，盡管說，紫陌壹定為妳們解決。”
　　如露乜了楊紫陌壹眼，呵，這話說的，好像妳是天策府的女主人似的。
　　我說妳們似有恚意呢，原來是因為我和師姊跟唐治壹起來的，對我們心生忌憚了，急著表明妳在和他的關系身份。
　　呸！不知羞，虧妳還是渭州楊氏家的女兒。
　　我和師姊是出家人，出家人，懂不懂？齷齪！
　　梵音莞爾道：“楊司馬不必客氣，現在的住宿，比起貧尼與師妹以前的清修之所，已經優渥太多了。
　　貧尼與師妹在神都秦王府時，上將軍對我們太過於禮遇，特邀了神都名廚，烹飪精美素齋。
　　秦王雖是美意，但貧尼與師妹苦修慣了，唯恐動搖心誌，也因此，才婉拒了住在秦王府，以便切磋經義的要求。
　　呵呵，楊司馬若是太過盛情，那可是難為了貧尼二人，說不得，我們只好離開，去尋壹庵堂掛單了。”
　　楊雪迎就瞟了她壹眼，暗暗冷笑。
　　我呸！上將軍只是想利用妳們罷了！
　　要不是姐姐已經告訴我上將軍的用意，我還真要被妳們這番話誑過去了。
　　不派個白胡子老僧來傳經，派妳們兩個貌美如花的人兒來，能打了什麽光明心思了。
　　楊紫陌笑靨如花：“哎喲，那可使不得，既然小師父要苦修，人家豈敢壞了小師父的禪心。雪迎……”
　　“姐姐。”
　　“兩位小師父這院子，用度減半，嗯……再減半，奴仆下人，只留兩個婆子灑掃庭院就行了，其他人等，壹概清出去。園外亦不得喧嘩，再使幾名女軍，守住了門戶，可不準有人壞了兩位小師父的清修。”
　　梵音、如露：……
　　楊雪迎眉開眼笑：“是，妹妹記住了，壹會兒就辦。”
　　楊紫陌清咳壹聲，微笑道：“兩位尼師修行問題，不需擔心。關於關中禪門傳經於西域，咱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