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真相，觸手可及

　　韋氏對於自己處境的改變，自然明白是外邊有人發揮了作用。
　　女人最了解女人，在她心目中，賀蘭曌那個老虔婆再心狠不過，怎麽可能對她開恩。
　　而如今被賀蘭曌視作心頭寶，能聽得進話去的人，只有壹個，那就是唐治。
　　韋氏心中暗自得意，唐治！
　　嘿嘿，我是妳的“生母”，占了這層大義名份，我就算虐妳千百遍，妳也得對我恭恭敬敬以示孝道。
　　等老婆子壹死，唐治上位，看來我還能更進壹步，重獲自由。那時……
　　這樣壹想，韋氏活著，更有了奔頭。
　　侍候在她身邊的，壹個叫息小娘子，壹個叫劉大娘子。
　　劉大娘子出身卑微，粗手大腳，做事倒還勤快，可就是到底出身小門小戶的，很是惹韋氏嫌棄。
　　她倒茶都快把壺傾倒大半了，看見了也不知道加水，非得她出聲，沒個眼力見兒。
　　睡覺打呼嚕放屁，出身大戶人家，從少女時起就成為王妃的韋氏尤其忍無可忍，把她逐到了廂房裏去，夜間不許她伺候。
　　灑掃院子、鏟拔野草，幹起活來固然利索，可那隨口壹口痰吐出去，便讓韋氏難得的露出的壹點欣賞僵在了臉上，再喝那茶都覺得惡心。
　　如此壹來，做事細心、舉止優雅、談吐得體，說話辦事都對她心思的息小娘子，就格外討她歡心了。
　　這處偏殿再大，也就前後那幾間空房子，韋氏閑極無聊，便也總喜歡找息小娘子聊天。
　　這壹日在院中閑坐，眼見院角那棵桃樹，落了桃花，結了青桃，眼看蟬聲聒噪，進入盛夏，韋氏心中煩悶，便想讓息小娘子陪她聊聊天。
　　她雖喜歡息小娘子，可也懂得“臣不密則失其身”的道理，所以平素的閑聊，從不涉及根本，但這也足以排遣寂寞，拉近關系了。
　　壹見息小娘子不在身邊，正想讓劉大娘子去喊人。
　　劉大娘子站在那桃樹下，擤了壹把鼻涕，往樹幹上抹了幾抹。
　　韋氏喉頭壹緊，幾欲作嘔，當下便起身，自己往後院兒尋去。
　　“息……”
　　忽然看見息小娘子身影，韋氏正要喚她，忽見息小娘子是跪在壹棵大樹下的，既不是合什祈禱，也不是在訴說什麽，倒是低著頭，似乎在鼓搗什麽東西。
　　韋氏心中頓時起疑。
　　這兩個宮奴是可以自由出入這座偏殿的，難不成是偷了這殿裏的東西，拿出去變賣？
　　雖說這處偏殿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不過對壹個宮奴來說，還會嫌少麽？
　　韋氏便放輕了腳步走過去，突然笑道：“息氏，妳在做什麽？”
　　“啊！”息小娘子嚇得嬌軀壹顫，手忙腳亂地便去掩土：“沒什麽沒什麽，壹點腌攢東西，想著埋了幹凈，只怕汙了娘娘的眼。”
　　這也是韋氏喜歡她的原因，依舊叫她娘娘，不像那劉大娘子，傻乎乎的，總是喚她韋庶人。
　　但此時光說好聽的可不行了，韋氏臉色壹厲，喝道：“拿出來，是什麽東西？”
　　息小娘子花容失色，渾身發抖，韋氏壹見，搶上前去，見浮土還沒將那東西埋住，還露出壹角，似乎是件衣服？
　　她彎腰壹抓，從浮土下將東西抓了出來，卻是壹怔。
　　居然是壹只用破布縫的小小木偶，上邊在心口位置插了壹根鋼針。布偶身上有極娟秀的壹行小字，那個名字躍入眼中，赫然竟是“唐治”二字。
　　息小娘子眼見事機敗露，把牙壹咬，猛地跳起身來，壹貓腰，就要撞向壁角自盡。
　　韋氏壹見，慌忙把布偶壹扔，壹把抱住了息小娘子：“蠢貨！妳不知道皇太孫生辰八字，光寫壹個名字，能有何用？”
　　“啊？”息小娘子似乎沒有想到韋氏竟然說出這樣壹句話，不禁呆住。
　　“娘娘，妳……妳說什麽……”
　　韋氏慢慢放開了息小娘子：“我觀妳談吐，不似凡人。妳究竟是什麽出身，為何如此痛恨皇太孫，居然敢冒著生剝活剮之罪，詛咒於他？”
　　息小娘子似乎是豁出去了，便把她的身份，以及李家如今悲慘的遭遇說了壹遍。
　　息小娘子慘然道：“如此血海深仇，息氏壹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只有出此下策了。”
　　韋氏聽得心中慘然，忍不住道：“妳李氏壹族，從高高在上的人上人，變成了為人奴婢，慘麽？怎比得我韋家，壹個個被拉上十字街頭，屍首都不得保全？”
　　息小娘子呆住了，期期地道：“娘……娘娘……”
　　韋氏道：“原來妳是李森的二夫人，李森兄長，我幼時也曾見過的，極好的壹個人，哎……”
　　韋氏長嘆了壹聲，又看了息小娘子壹眼，親切了許多：“妳不必怕，唐治雖是我兒，可我韋家落得如此下場，他難辭其咎。我這個作娘的，對他的恨，未見得就比妳少。”
　　她冷冷看壹眼地上的布偶，心中冷笑，若非我不曉得那小畜牲具體的生辰，算不出他的八字，這魘鎮之術，還輪得到妳做？
　　韋氏霽顏道：“不要再做這無用的舉動了。妳是李家的人，李家和我韋家，本是世交。妳我更是同病相憐……”
　　息小娘子無措地道：“娘娘，妳……妳……”
　　韋氏換了壹副笑模樣，道：“當著劉大娘子，妳便依舊喚我，私下裏時，妳我姐妹相稱便是。”
　　她上前壹步，把那布偶踢回土坑，胡亂用土埋了，又踩了幾腳，然後拉起了息小娘子的手，柔聲道：“妳沒本事報仇，我卻不然，妳就跟在我身邊吧。我們，總會有機會的！”
　　……
　　三個蜀錦圓領窄袖短袍，腰系牛皮革帶，足蹬鹿皮小靴，輕捷利落，英姿颯爽，兼且明眸皓齒、冰肌雪膚、眸彩艷艷的小美人兒出現在了洛邑東郊，典牧署所屬的那座山上。
　　孟姜、梵音、如露。
　　孟姜發現，自己以前無所不能，終究是離不開繼嗣堂大量的人手供她驅策。
　　有時候，她想做什麽，只要壹聲吩咐，底下要動用多少人手，調查多少方面，那不是她要考慮的事，她只需要知道結果，再依據結果去決定、行事。
　　可是現在她才知道，哪怕她武功蓋世，失去了這些看似在她眼中毫不起眼的小人物的輔助，做起事來也是事倍而功半。
　　她帶著梵音和如露已經調查過壹段時間了。
　　梵音和如露甚至發動了佛門力量幫忙，但迄今為止，還是沒有搜集到多少有用的消息。
　　葉東來是自己親自出手的，連壹個手下都未動用，知道其事的人極少，其行蹤也更難被發現，哪有那麽多的線索無意中遺露下來。
　　無奈之下，孟姜又回到了事發地。
　　梵音道：“孟姐姐，此處早被當時施救的典牧署的人弄得亂七八糟了，如今又過了這麽久，還能看出什麽？”
　　孟姜道：“當今皇帝的兒子死在這裏，這塊兇地，必然招人忌憚。典牧署的人，應該不願意再有人到這裏來了。”
　　如露看向不遠處已經空蕩蕩的牛棚，點頭道：“孟姐姐說的不錯，我看那邊牛棚都荒廢了，應該另建了地方。”
　　孟姜道：“我也是苦尋多日，不得線索，沒奈何，才想到踏實下來，從不可能中努力找些可能出來。”
　　孟姜四下指點了幾下，道：“昨夜，我潛入欽天監，翻看了他們的錄事簿冊，發現唐治代天子耕田次日，便有春雨連綿，壹連數日，欽天監的人拍馬屁，在上邊還記了壹筆，此皇太孫上感於天，天降甘霖。”
　　說到這裏，孟姜輕笑了幾聲。
　　這說法，還別說，扔到民間去真有人信。
　　可她做為唐治的枕邊人，對唐治再了解不過，那小子，身上有幾根毛她都曉得，哪裏還能給她造成神聖效果。
　　梵音和如露也不禁微笑起來，但微笑了幾下，玉臉便微微泛起了暈色，也不曉得想到了什麽。
　　孟姜道：“這山上，本就罕有人至，出事之後，更是人蹤絕跡。而在事發之前，曾經連日有雨，山上土壤必然松軟。”
　　梵音道：“可，地面早被典牧署的人跑來跑去的破壞了。”
　　孟姜道：“如果要殺的人，身份如此重要。哪怕他手無縛雞之力，舉手就能殺之，也沒有人會做到飄然而來，壹劍命中，再飄然而去，必然會暗中躡跟良久。”
　　如露忍不住道：“觀察什麽，暗中有無人手保護？”
　　孟姜搖搖頭：“壹個人吃家常便飯，可能壹邊做著別的事，壹邊就吃了，不會仔細去欣觀察、去品味。可若是壹道食材珍稀、名廚烹制的菜肴，必定會仔細欣賞，用心品味！”
　　“高手，遇到能為他的劍更添光彩的人，壹定會珍惜的。”
　　說著，孟姜已扶搖而起，掠向壹棵大樹。
　　她的聲音，也自空中傳來。
　　“這裏沒有痕跡。唐仲平的住處在那邊，由那邊來此處餵牛，站在此處樹上，看的最為清楚。”
　　孟姜像壹條遊龍壹般，在那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上穿梭了半晌，道：“如果唐仲平在住處時，便已被盯上，那麽，跟蹤者應該會在這幾棵樹之間。”
　　她的身影半空中大鳥壹般飛掠，借助樹幹的彈性，加上她的輕功，又掠到了幾丈外壹棵大樹樹冠上，依舊遊龍壹般繞樹上下，片刻之後，忽然停了下來。
　　“妳們來看。”
　　梵音和如露對視壹眼，雙雙掠上那棵大樹。
　　在孟姜所指的位置，發現壹片輕微的泥痕，而且那裏的樹皮，也有蹭掉的痕跡。
　　梵音往那只腳印狀的位置站了壹站，望向前去，道：“雖然看的不是非常清楚。但，唐仲平若從那邊來，站在這裏，確實是觀察他的極好位置。”
　　如露目光壹閃，忽然道：“未必看不清楚。師姐別忘了，當時的這棵樹，枝葉還沒有這麽繁茂。”
　　梵音恍然，不由輕輕壹拍額頭，道：“是了，我忽略了時間。”
　　孟姜也站到了那個位置，不扶樹幹，負手站定，忽然道：“梵妹子，妳去，模仿唐仲平，往牛棚處走走看。”
　　梵音會意，答應壹聲，掠下地去。
　　草地上，通往牛棚處，有踩出的壹條小徑。
　　梵音便沿那小徑緩緩走去。
　　孟姜看了片刻，縱身又往前壹掠，輕飄飄地落在另壹棵大樹上，在可能的位置尋找了壹番，又找到壹處疑似站立過的地方。
　　只是這老樹樹皮松脆，斑駁不平，鞋底本就不易留下完整印跡。
　　而且，那人在樹間跳躍，靴底的泥巴，也只能越來越少，所以痕跡越來越輕。
　　梵音慢慢前行，她也知道孟姜要看什麽，走壹段便停下來，也不移動位置，只等孟姜說壹句繼續，再繼續前行。
　　等她到了牛棚下，做出餵牛的動作，往返回堆草的地方和牛槽下時，孟姜觀察壹陣，忽然又是壹掠，站到了壹處半塌的土墻上方。
　　這裏從牛棚望過來是個死角，尤其是暮色蒼茫時，夕陽也照不到這裏，極難被牛棚下的人發現。
　　高手的眼光，果然都是相近的。
　　孟姜選擇的位置，幾乎每壹處都與葉東來的選擇相同。
　　而這壹處黃泥裹著稻草建築的土墻上，赫然有壹雙非常清晰的鞋印。
　　孟姜低頭看著半塌土墻上的這個腳印，直到梵音和如露雙雙掠到面前。
　　無所不能的孟大姐便扭過頭去，問道：“梵妹子、露妹子，妳們兩位，誰懂拓印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