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身化天地 明暗殺劍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2
這幅在“真實之域”鋪開的墨色山水,壹看便是玄門意象,與羅剎鬼王、十方魔靈的法度,都是格格不入,倒是和羽清玄頗有些共鳴。
事實也確實如此,那墨色山水鋪開,只與羽清玄的虛空堡壘稍微接觸,“寫意”的意味兒稍淡,隨即竟是毫無滯礙地融合在壹處。
能有這般變化,首要條件就是羽清玄的許可,也證明了,確實是友非敵。
其實任何壹位地仙大能的氣息都是鮮明且獨壹無二的,在墨色山水鋪開的剎那,所有在真實之域的強者,都第壹時間辨識出來:
邵天尊!
羽清玄在真實之域的架構也有變化,列出層層天宮玉宇,依山傍水,層層化開,比最初的冷硬結構有所虛化,又不失森嚴法度,兩邊竟是配合得天衣無縫。
便在雙方結構法度稍得磨合之際,羅剎鬼王瞬間堆疊超數千萬重的神意沖擊,仿佛是決堤的海嘯,轟然撲上。
那勢頭簡直是要把這壹座剛剛搭建起來的仙山天宮整個地淹沒掉。
她也確實做到了。
有那麽壹瞬間,真實之域所有建構起的法則區域,都被淹沒在羅剎鬼王幾乎沒有極限的神意沖擊之中。
除了劍仙,沒有人能在真實之域不依靠任何“自創法則”,傳導力量,羅剎鬼王也做不到。所以,壹切的神意沖擊,都在真實之域中留下了鮮明的“傷痕”,那是臨時傳導、隨生隨滅的法則印記。
正是通過這種方式,羅剎鬼王將自家神意攻伐的瞬間強度,催化到了極限。
這不是羅剎鬼王最擅長的攻伐手段,但她同樣將其做到了極致。
然而,便在瞬間激爆的神意沖擊過後,羽清玄和邵天尊聯手架構的仙山天宮,便從退落的“大潮”中顯現出來,即便不能說是“壹切如舊”,但法則同樣是生滅流轉,結構基礎穩固如初。
除了真實之域上這幾位絕頂強者,洗玉湖附近,達到或趨近這個領域的也有幾位。
湖底的楚原湘就是其中之壹,看到羅剎鬼王幾無極限的神意攻伐強度,他這位專精此道的強者,也不免汗顏。
說起來,他雖是老牌的大劫法宗師,卻壹直沒有在“真實之域”的層面下工夫,就是因為他立足於世的最強手段,就是神意攻伐,還有虛空大挪移神通,而神意攻伐之術,壹旦碰到這種完全不講道理的攻伐手段,必將灰飛煙滅。
所以,他壹直都想著在現今的境界厚積壹番,待成就地仙、水到渠成,再說其他。
可在這壹刻,看到當年與他成就仿佛,且還是後生晚輩的羽清玄,在真實之域如此風標,心中又豈能沒有感慨?
或許……他的選擇錯了?
也在此刻,真實之域中,羅剎鬼王的笑語流動:
“好壹個只算天理,不算人心的邵老九,妳這時候參壹腳,回頭這重情重義的淵虛天君,還不記妳壹個人情,順便再算到八景宮頭上去?”
余慈發現,羅剎鬼王的嘴巴也真夠煩人,有些話就是往人心窩裏戳。他這邊還好,可誰知道邵天尊是什麽感受?
事實證明,余慈未免小看了這些屹立天地多年而不倒的絕代強者,邵天尊由始至終都保持著沈默,和羽清玄的法則體系配合,甚至隨著時間的流逝,越發地圓融,矗立在真實之域,巍然不動。就是羅剎鬼王與十方魔靈的聯手攻勢威煞層透,氣象萬千,壹時間也撼動不得。
只算天理,不算人心!
不管邵天尊是否真如羅剎鬼王所講的那樣盤算,余慈現只看結果,心裏暗記下這個人情,也就更沒有分心的道理,他強迫自己從真實之域的混戰中移開註意力,還好,思路沒有被徹底打斷,也是他明確了根本要義的緣故。
他之前所作所為,是通過紫微帝禦掌控太霄神庭。
正常情況下,應該如此,可問題是,在太霄神庭的核心區域之前,他沒有驗證,還是被拒之門外。
但換壹個思路,紫微帝禦不成,萬古雲霄如何?
紫微帝禦的修行體系,在上清宗可謂“顯學”,修煉此道的修士,隨隨便便就能拿出幾十上百個,修行有成的,應該也有幾位。為此,給選定的“紫微帝禦”設壹個特殊的權位,還是有必要的。
可萬古雲霄不壹樣。
這壹門無上神通,由葛祖創出,幾以壹人之力,演化“三清天”,傳承道尊要旨,顯化真文道韻,是實打實的上清根本要義的體現,可謂是上清宗頂級神通的招牌。可以這麽說,上清修士,未必能使“萬古雲霄”;但能使“萬古雲霄”的,必定就是上清修士!
此項神通,威力無窮,但也因為沒有特定的修行法門,難度太高,多劫以來,時有斷層。
照常理而言,上清宗搭建“三十六天”的體系時,必定要把給這項無上神通留出位置;另壹方面,有這等神通的強者,幾代都未必能出壹個,專門設計“驗證”之法,似乎並無必要。
壹念至此,余慈心裏大概有了譜。
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他當即做出決斷,消去“紫微帝禦”的法門,轉而在太霄神庭裏,運化出“萬古雲霄”的無上神通!
其實,若論“緣分”,余慈與“萬古雲霄”似乎要更契合壹些。至少他將“萬古雲霄”的神通,化入了心內虛空,紫微帝禦卻沒獲得這種待遇。
隨著承啟天內,雲樓樹枝葉搖動,沙沙作響,有絲絲風力吹出心內虛空去。
湖底深處,太霄神庭之中,隆隆水聲不盡,卻也擋不住縹緲風吟,道韻清唱。
真實之域,正戰得天昏地暗的四位絕代強者,在這壹刻都是微微走神,但等他們再進壹步感應的時候,那邊余慈的存在感,竟然也是急劇消褪……
不是消失,而是驟然間被某種方式“攤薄”掉了。
那壹刻,余慈以為自己成功了,太霄神庭的中樞之地,所生就的反應,是前所未有的。他的心神,不再是壹顆永遠在外盤旋的小小星辰,而是迅速與中樞之地貼近、切入……
可惜不是!
在那瞬間,余慈突然就是劇痛,本以為是被天魔、黑天教強者突破了防線,睜眼壹看,卻不是那麽回事兒,他還是他,可是他的心神卻受了上清體系更深層的牽引,沒有切入,而是急劇擴散開來,像是被狂風吹卷的蒲公英種子,飛落到太霄神庭的每壹個角落。
更確切的形容是,他好像融化掉了!
與之同時,激湧過來的,是來自於體系內部的巨量信息。
相較於肉身的痛楚,信息流的沖擊,恐怕才是最致命的。
也就是余慈當年曾被元始魔主用幾乎同樣的方式“操練”了壹回,有了經驗,及時疏導、分解,否則,這種只有地仙大能才可以接收、解析、理解的龐大信息,就會直接撐爆他的腦袋。
余慈沒有花什麽功夫,就解析出來,然後,便楞在當場。
上清三十六天的體系中,真的給“萬古雲霄”留出了位置。
只不過,並非是他想象中的“掌控者”,而是“庇護者”!
余慈的心神被核心體系牽引著,送入到上清三十六天的每壹個角落,等於是將整個體系,都納入到了他的“羽翼”之下。
不是體系幫他抵禦,而是整個地倒過來。
上清體系在此時此刻受到的壹切沖擊、侵蝕,他都“感同身受”。
也就是說,水世界的扭曲、巫神靈水的侵蝕正接入自身,上清體系承受著多麽巨大的傷害,余慈也半點兒逃避不掉。若非兩邊接通之後,上清體系核心處,充沛的靈氣及時反哺了壹回,在那瞬間,余慈就要被恐怖的沖擊絞得形神俱滅!
此時,余慈的心神就浸泡在充沛的靈氣海洋裏,與之同時,上清體系每壹處的殘缺、崩壞,以及現階段所承受的扭曲力量,都壹壹反饋到心頭。
這……是我該做的事兒嗎?
可現在已經不是該不該的問題。
他羽翼之下的太霄神庭、上清三十六天體系,在渾蒙之中,以自具法度運轉,懵懵懂懂,踉踉蹌蹌,就好像是壹個遍體鱗傷的孩童,不辨方向,找不到依靠,好不容易被人庇護在羽翼之下,天然的就要去牽系,抓牢。
或許,給太霄神庭壹萬劫的時間,也不可能像小五那樣生出靈性,可是道理是壹樣的。
哪壹家的地仙大能,會在大劫來臨之時,變成縮頭烏龜,藏在自家宗門多劫以來辛苦經營的體系中,減少自己的壓力,任宗門殘破、根基崩塌?
既然是地仙,就應該是天然的庇護者,再沒有別的選擇。
余慈當然不是地仙,甚至還差得很遠,可是,他已經通曉了萬古雲霄這等無上神通,在上清體系的辨識標準下,就應該承擔地仙的責任,甚至還要更多!
是的,在上清體系的標準中,是把他當成葛祖來用的。
已經孤零零在洗玉湖底運轉了近千年的太霄神庭,是真正把他當成了主心骨,絕不是把他扯進去,而是自個兒撲了上來……完全沒給余慈選擇的機會。
這算怎麽壹檔子事啊!
不用太霄神庭提醒,余慈也知道自己的責任,可就算是當年將諸天飛星之術傳給他,並對他寄予厚望的朱老先生,也不會對余慈現階段的作為有任何不滿意的地方了。因為余慈的所作所為,已經遠遠超出他這個年齡,這個境界所能做到的極限。
可是與太霄神庭是講不通這個道理的。它不會理解,更不會體諒,某種意義上,它真的就是壹個懵懵懂懂的孩子,完全遵循歷代上清修士為它設定的法度“本能”,做出判斷。
人家就認“萬古雲霄”,妳能怎樣?
余慈確實不能拿太霄神庭怎樣,但他更不能腦子壹熱,跟著太霄神庭的節奏走,最終沒死在羅剎鬼王或大黑天佛母菩薩手裏,卻被自家的體系絞殺。
地下朱老先生有靈,會從棺材裏跳出來的!
可這時候再想“拆開”,明顯是不可能了。
余慈在施展“萬古雲霄”之時,絕沒有想到竟然會與太霄神庭如此“合節合拍”,在充當“紫微帝禦”時,待遇絕對是遠遠不如,但牽涉的深入程度,卻也是沒法比較。
不久前,白蓮曾講述過幽燦擅用巫神靈水,險些被同化的故事。
如今的余慈,不是“險些”,而是已經被同化了。
他的心神均勻分布在太霄神庭每個區域,隨便抽取壹個念頭,上面都攀附著不止壹個體系結構的節點。顯然,太霄神庭是要他幫助重新梳理上清三十六天,清除掉“水世界”的沖刷和巫神靈水的侵蝕。
然而,余慈只是被動地鋪開這壹層心念網絡,不被弄得神智崩潰,就已經是竭盡所能;而解析信息之類,只能說不至於“撐死”,對這樣壹種情形,再讓他“動彈”,未免也太過苛求。
這麽說吧,現在他要做的首要之事,就是要“動壹動”。
剛剛突然“融化”,把羅剎鬼王等人都給閃了壹記,不過很快,不依不饒的大黑天佛母菩薩,就發現了端倪。余慈心神“融化”,但本體還在,此時也沒有了羽清玄的護持,那麽就別怪別人抓他的痛腳。
竺落皇笳天中,余慈本體外圍,很快就又是烏壓壓壹片,之前被羽清玄清掉的壹批,只是浪潮的前奏,此時密密麻麻的天魔、眷屬、大妖等,又從不同的方向圍殺上來。
當薛平治等人按照之前羽清玄的指點,到此來會合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種景象,兩邊被隔絕開來,根本無法匯合。而此時,余慈幾乎已經失去了對形骸的控制力,盤坐在地上,眼皮都動不了。
見到這情形,薛平治等都是面面相覷,又鞭長莫及。
此時此刻,余慈唯有自救。
念頭生發,逼迫,還真給他想出個辦法,勉強動念,將神主網絡牽引過來,分擔壹部分壓力。
余慈沒有觸及外道神明系統,僅用核心的信眾,也不指望能理解太霄神庭的復雜體系,更沒陰損到把痛苦感覺分享出去,只是讓他們暫時作為倉庫,把自己還沒來得及解析的信息分流,倒騰出壹塊輾轉騰挪的余地來。
效果倒是立竿見影。
余慈目前缺的也就是這麽壹處余地,使已經淤塞的“死水”重新流動起來。
意識層面的變化,就是迅捷。轉眼間他就騰出了手,別的神通不好使,萬古雲霄牽動這竺落皇笳天之前梳理出來的部分法則體系,卻是最順暢不過。
不管別的,專挑天魔之類,以余慈盤坐之地為中心,半徑十裏範圍內,金光如噴發的地下泉水,迸發出來,散射間又保持著高度的集束性,每壹道金光都穿透了十幾頭天魔、眷屬,形成了壹面死亡之網,烏壓壓壹片、足有上萬天魔壹族,壹個呼吸的功夫,便給清掃壹空。
只要是天魔、眷屬,就是那些和大妖“混編”在壹起的,也沒有壹個能逃過。
裏面可是包括了至少三頭劫魔和真人級別的眷屬,神乎其技之處,使得撲上來的壹眾大妖級強者,也楞了楞神,腳下不免遲疑。
薛平治也抓機會,發揮大劫法宗師的實力,打了那邊壹個時間差,借羽清玄陣禁的掩護,領著夏夫人等,搶到余慈身邊。
余慈暫時按下壹團亂麻似的危局,緩緩睜開眼,微微壹笑:“來了?”
除了身為信眾的幽蕊,其余人等,只從余慈的笑容裏,都很難感覺到剛剛千鈞壹發的危險,最多是覺得余慈太過拿大,被敵人沖到這麽近的地方,才放出殺招。
不過,薛平治這位大劫法宗師級別的強者,精通陰陽之法,又對余慈的性格有些了解,心中微微壹動,法眼照見,余慈形神失衡的情況,便瞞不過去。
她不動聲色走到余慈身邊,將其與夏夫人隔開,口中問道:
“想什麽呢?”
“麻煩事。”
余慈回答得極其簡短,對他來說,此時任何壹種對往交流,都是在消耗他為數不多的“余地”,薛平治也能看出來,主動道:
“那,我為妳護法。”
余慈視線從其余人身上掃過,在慕容輕煙那裏稍頓,又在葉池身上轉了壹圈,方道:“幽蕊、慕容師姐到我心內虛空裏暫避,阿池……”
“我可以幫忙。”
壹路上都沒怎麽說話的葉池,簡單開口,若是以前,余慈根本不會聽她的,直接收進心內虛空就好,可問題是,現在的心內虛空,是萬古雲霄的“介質”,某種意義上已經與太霄神庭對接,壓力很大,而且按照余慈的思路,下步可能會更加危險,葉池和兩位靈巫情況不同,余慈真拿不準主意,是否讓她進去冒險。
葉池這麽壹說,他也就順水推舟:“也罷,阿池就在我身邊!”
說著,他將幽蕊和慕容輕煙收入心內虛空,又對還在外間的三人點點頭,徑直閉目,再不理會外面的變化。
剛剛的余地,算是個好的開始,“活水”流動,使信息的解析,對太霄神庭的把控,都進入了壹個良性循環。
只是相較於目前緊迫的局勢,仍然遠遠不足。
余慈很清楚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他的修為、境界遠遠達不到“庇護”、“整合”上清三十六天的要求。
這不是壹個“長生真人”和“地仙”的差距,而是壹個“長生真人”與“葛祖”的差距!
如果只從這條思路上考慮,差距巨大得簡直讓人絕望。
所以,余慈只能調轉方向,先全力整理太霄神庭中樞傳出來的各層次信息,看是否能通過解析,尋找到幾個可以“降低標準”的節點,再重新設計壹下,作壹個臨時性的替代方案。
但很快,事實就證明,此路不通。
對於太霄神庭來說,這不是幾十、幾十個節點的問題,而是在“萬古雲霄”與“上清三十六天”無縫對接之後,按照預設的法理規矩,地仙大能必須從全局的高度,“激活”陷入封閉狀態的核心,恢復其最起碼的陣禁功能的問題!
要“激活”,太霄神庭核心自己就有相應的陣禁機關,可是那推動陣禁的第壹把力,最最起碼也要是地仙級別的第壹把力,又是余慈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當然,太霄神庭的創建者,也不是那麽死腦筋,也考慮到了意外情況。
太霄神庭需要葛祖這等級別的外力幫助的時候,肯定是宗門陷入危局,就是葛祖這種級別,也不是沒有重傷的可能。
那好,您老人家也不用費太多力氣,就這麽維持著“萬古雲霄”總行了吧?剩下的全由太霄神庭的核心自發完成。
當然這個過程肯定會比較長,可這裏儲備的精純元氣,完全就是洞天級別的,足夠您療傷用的,管夠!大家彼此“照顧”,只要您老稍稍恢復點兒元氣,打出地仙級別的力量,還不是吹口氣的事兒?
那時自然會大大的加快重啟的進程……
退壹萬步講,就算自始至終都難以恢復戰力,可只要架設著萬古雲霄,以地仙級別的元氣吐納效率而言,結合核心區域內充沛的精純元氣,也足夠達成壹個穩固的平衡,保證太霄神庭解封和地仙大能的療傷兩不耽擱。
對葛祖這種級別的大能來說,真是貼心周到,最大限度地保全了太霄神庭和地仙戰力的安全。
可問題是……
余慈真不是葛祖,他連地仙也不是!
他只是壹個因緣巧合,在長生真人境界就意外領悟了“萬古雲霄”,又好死不死地拿過來對接的倒黴蛋。
萬古雲霄是好東西,可就算是已經憑借“雲樓樹”,化入心內虛空的此刻,對外能支撐的時間,也絕不會超過壹刻鐘!
如果非要“維持”,只有壹種可能……也是已經陷到死局裏去的余慈,僅有的選擇!
余慈苦笑,又長笑,笑聲激蕩元氣,竟是洞徹九天十地,整個太霄神庭都是顫動起來:
“天不生余祖,萬古如長夜!”
自嘲的大笑聲裏,他心內虛空敞開,將整個太霄神庭的核心區域,整個地“吞”了進去!
余慈笑聲響起的時候,正是他的心神與太霄神庭捆綁在壹起,彼此互通之時,元氣、法度、體系齊齊共鳴,他的笑聲,就等於是太霄神庭的笑聲,可謂是驚天動地,就連真實之域都給撼動,交戰中的四位大能,都不免有意念垂顧。
便見得竺落皇笳天中,尤其是余慈所在地附近,光線明滅,縱橫成網,又像是刀砍斧劈的軌跡、火焰燒灼的印痕,將水波排開,久久難聚。
就在這瞬間,四位大能圍繞著余慈,又進行了壹波交鋒,這裏面,只要羽清玄、邵天尊稍有疏失,余慈說不定就是斷手斷腳,更倒黴些,可能連腦袋都要掉下來。
在外護法的三位女修,要數薛平治最理解剛剛這幕,當下就是心神壹激,但對此,她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指望羽清玄二人頂得住,也希望余慈盡快從所謂的“長考”中醒來。
唔,真的沒辦法嗎?
剛才,她同樣是被余慈的長笑聲驚了下,更感受得出,余慈現在絕對是進入到壹個決絕、兇險的境地,是用“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態度,行最後壹搏。
薛平治有所沈吟,很快就有了決斷。
換了旁人,就是想幫忙也插不上手,但她不壹樣。輕呼壹聲“懷玉”,讓夏夫人與她對調下位置,並將陣線收縮,利用羽清玄留下的陣禁,抵禦外圍大妖的圍攻,她則進了內圈,伸出手,微壹猶豫,還是搭在了余慈肩頭。
余慈在怎樣壹個境界層面作戰,她現在已經不太跟得上了,然而對於壹位精通陰陽之法的修士而言,不管施展怎樣的神通,進入怎樣的狀態,人之形神,不外乎就是陰陽二氣的參合運化。
薛平治要做的,就是在余慈身上已經復雜得讓人眩暈的陰陽二氣變幻中,捕捉到流轉的節奏,用最自然的方式,保證陰陽二氣的平衡——這個平衡毫無疑問必然是動態的,必須完全契合余慈的節奏。
其難度,大約相當於兩個神意對沖的強者,其中壹個純粹利用“跳變”的技巧,在天地法則體系中壹瞬百變,不讓對手碰到壹星半點兒,卻也始終與對手維持在壹個層面上。
對薛平治來說,這是壹項巨大的挑戰。
同樣的,對剛剛發出“豪言壯語”的余慈而言,艱難的挑戰,已經臨頭,且沒有任何逃避的可能。
余慈現在的“心內虛空”有多大?
他沒有做過統計,理論上講,只要他神意輻射區域內,都可算是心內虛空的範圍。這樣,他本體的神意放射,在沒有任何限制的情況下,超過萬裏輕輕松松,在神意攻伐的情況下,利用跳變,遠去數十萬裏,也不是沒有做到過。
不過,在那種距離,神意力量已經不足以扭曲並維持法則體系結構,就算架起虛空,也是個樣子貨。
不過,還有壹種情況是,利用信眾作為跳轉,只要有信眾,且對方的修為境界能夠支撐,完全可以灑遍真界內外每壹個角落。
這就是余慈心內虛空的範圍,而太霄神庭“正常時”,半徑不過八百裏,就算如今四方八天盡都鋪開,核心區域卻沒有改變,從“範圍”這個意義上,完全沒有問題。
可是,事情沒這麽簡單。
太霄神庭從不是哪個人的私有物,也絕不可能圈禁到“自辟天地”裏去,因為其內部,本就是數十處天域堆砌而成的產物,已經將虛空結構做到了極致,即使現在鋪開了、崩潰了,核心區域仍保留著完整的結構,而且,是與十余處虛空世界相通聯、成百上千條靈脈匯聚、又與四方八天死扣在壹起的結構。
余慈要想將它“吞進去”,就要吞得下成百上千條靈脈、給十余處類似於“九幽冥獄”的虛空世界留出接口,還要與四方八天的體系完美融合,這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要想長時間維持萬古雲霄,又必須是在心內虛空之中。
這就是壹個要命的矛盾。
任何壹個擁有“自辟天地”無上神通的修士,面對這種局面,都要頭痛。
余慈也頭痛,但他覺得,自己可以解決。
從玄元根本氣法演化而來的心內虛空,被余慈應用到現在,已經在某些方向上推到了極致,甚至可能超出了創出心法的解良師叔的想象,但不管怎樣,它既是自辟天地的神通,又沒有丟掉最初由物象而至心象的基礎。
如果從天人九法的層面考慮,物象是修煉者對萬事萬物的映射,屬天人三法的範疇,而“描畫”出心象的運作機理,又涉及人心靈昧的根本,至於緣自於符法的根基,則最大限度地將“天之三法”的奧妙引入。
幾個因素共同作用,出奇地全面、協調。
為此,也有了極大的自由度。
在修行過程中,可以專註於某壹項,比如千寶道人;也可以全面發展,比如余慈,都沒有任何問題。
這個心法的設計,就是在“天”與“人”之間,找到了壹種絕妙的“交流”方式,生動而多變,可以開拓出無數種可能,潛力無窮,無怪乎方回、朱老先生對這門氣法,都給予了那麽高的評價。
余慈受了這門氣法,也是受益終生。
而在眼下,余慈就要利用這種“生動”的形式,打破內外虛空的邊界,在真實與虛幻之間,給太霄神庭留出“呼吸”的空間,也給自己減輕壓力。
薛平治的插手,正是恰到好處,其陰陽妙化之法,幫助余慈穩住了氣機起伏變幻,安然渡過了最初調適的困難,而幽蕊、慕容輕煙兩位靈巫進入心內虛空,正好能幫助調理驟然接入的巨量靈脈。
即使其中九成九都只是在心內虛空轉個圈兒,就要流出,可就是不慎刮蹭截留的那壹點兒,也足夠余慈喝壹壺的。
不管怎樣,余慈還是比較平穩地渡過了最艱難的轉換期,此時的心內虛空,就像是壹件透明、削落的紗衣,披在太霄神庭核心區之外,其削薄到幾乎什麽都沒改變,但心內虛空的法理,尤其是萬古雲霄的無上神通,卻是實實在在地落在了太霄神庭之上。
雲樓樹吞吐著巨量的精純靈氣,可以它到了余慈手中以來,絕大部分時間裏,都是在“營養不良”中渡過,時不時還被摘下幾片葉子,從來就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以至於短短數息不到,其樹幹就又粗了壹圈,留在承啟天的根須枝葉範圍,擴大了足足三倍,至於打入虛空深處的那些,更不知擴開了多少。
如此,雲樓樹更是無風自動,搖曳生音,將“真文道韻”的玄妙,賣力地灑播開來。
壹切都像是進入了正軌,可余慈非常清楚,困難還剛剛開始。
剛剛的時間段,平靜得讓他都覺得幸運。
大黑天佛母菩薩沒有來打擾,大妖沒有突破防線,三方虛空的扭曲變幻,也還維持在壹個相對平穩的幅度之內。
可平靜不會持續太久,劇變終將到來。
余慈現在的問題是,為了給太霄神庭留出“呼吸”的空間,他將心內虛空與真實世界的壁壘最大限度地削弱了,兩邊的法則體系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接觸”。
不論在什麽時候,這都是非常忌諱的壹件事。
因為這裏是太霄神庭,屬上清體系的範疇,又有萬古雲霄鎮壓,天地法則體系的反噬暫時不起作用,可當水世界與太霄神庭沖突加劇,余慈就是首當其沖!
他必須要做好足夠的心理準備……
思緒正盤轉變化之時,忽有寒意,莫名而生,淩厲兇橫,沖斷思路。
這感覺突兀而又熟悉,余慈心叫不好,猛地睜眼,可就是這麽壹個眼皮動作,劇變已生。
血光噴濺,薛平治肩頸、前胸、腰肋處同時爆開血霧,隨即在高速激蕩的元氣中,催發殆盡。
薛平治和余慈正在陰陽二氣對接之時,心神本就隱隱相通。
余慈心中的警兆,她也知道,以她的修為,抽身避讓,也還是有幾分可能,但余慈體內的陰陽二氣運轉,勢必大亂。
壹念之間,她身形動也未動,只利用兩儀圈,將體內陰陽二氣,驟然間做出了壹次妙至毫巔的運轉,使透入體內,還要貫穿過去,再擊殺余慈的劍意,剎那間陰陽倒轉,從內斂的穿透性質,轉向顯性的爆發,再通過氣血流轉,移開了方向,分化傷害,爆出體外。
如果是純化劍仙的壹擊,不涉陰陽法度,薛平治這手等於是找死。
可是,發劍之人,利用的是天道流轉變化,終是給了薛平治機會!
天遁殺劍……諸陽。
余慈和薛平治心中同時確認了敵人,慢了壹拍的夏夫人,卻也是適時反應過來,尖嘯聲中,頂門壹道紫氣騰起,外圍又化為蒼翠渾茫之景,仿佛是莽蒼群山,凝縮在十尺方圓之內,錯落列布,將四人都圈在其中。
這是夏夫人出嫁時,千山教給出的嫁妝,乃是實打實的法寶級數,是將北地壹座綿延山脈、千山百峰化入其中,包括地氣龍脈、靈穴竅眼,個個不落,夏夫人百年祭煉,與之心神相通,運使開來,當真有挾山超海之能,用於防禦,也是壹絕。
要說,在激變之下,她的反應也不弱了。
可是,便在巫寶紫氣沖霄,演化千山之時,他們所在的竺落皇笳天,驟然壹明、壹暗,仿佛是日夜陰陽剎那對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