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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鏡

減肥專家

修真武俠

開春的季節,天氣還是冷的。山林間的夜風嗚嗚作響,吹進只剩半邊大門的道觀正殿,卻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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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虹影掩日 天外靈光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1

  余慈剛醒來的時候,是嚇了壹跳的。
  心念掃描之下,承啟天原本龜裂的地層已經徹底通透,扯開了距離,乍壹看竟似四分五裂了壹般,分成了十多個互不相連的部分。高空中八面來風,呼嘯來去,極光元磁也來湊熱鬧,將此間弄得面目全非。
  可仔細感應,半成陽神還在,只是不知怎的,被埋在法壇之下,在其邊上,就是仍有金光流淌的寄元魂玉。七星天衣的神通,還有玉宸啟靈開天地門法仍在運轉,先天元氣已經積蓄到了壹個相當深厚的地步。
  估計壹下,比當初吸取化液玄真時,還要多出近壹半,而如今已經沒有了燃髓咒的威脅,壽元可以再漲壹倍,可說是極其豐厚了。
  算上中間的損耗,陸素華那邊,究竟漏了多少先天元氣過來啊。
  當然余慈也註意到了,寶蘊已是不見,不知道去了哪裏,這就將壹部分壓力轉走,也是形成這整體向好大趨勢的重要原因。
  根基沒有問題,再細查承啟天,卻見那些分裂的區域,其實都由有雲樓樹的根須相聯系,再不濟,也有玉神洞靈篆印的靈光貫通,氣機運轉流暢,幾無滯澀之感。
  億萬條氣機從壹處分裂的區域,傳導至另壹處,川流不息,雲樓樹的根系、玉神洞靈篆印的靈光,都成了傳遞的載體,此處虛空,其實還是壹個整體,形散而根本未散。
  穿過的罡風,扭曲的磁光,影響也不是太過強烈,至少不像余慈預估的那樣尖銳沖突,承啟天似乎找到了化消其沖擊的辦法,同時維持其鮮明獨特的存在感。
  給余慈的感覺就是,承啟天與外界天地的界限模糊了,心念動處,壹個不小心,就可能移出去,難有確切的感應。
  他心中漸漸有了譜,將心念擴展,內視心內虛空,其余各層,變化倒也不大,只有壹處,也是余慈重點關註的:
  大羅天。
  大羅天是余慈心內虛空與外界天地溝通,並使承啟天得以顯化的最關鍵位置,正是通過大羅天,承啟天才獲得了天地法則意誌的認可。任何與外界天地關系的變化,都可以在此處找到端倪。
  現在大羅天給余慈的感覺就是,它似乎是受到雲樓樹空間的影響,借著“交情”傍上了“大樹”,越來越與外界無邊無際的天穹趨同。
  心內虛空中的大羅天,本是余慈因陋就簡走出的捷徑,而如今這條捷徑分明有拓開局面的趨勢,其變化涉及到心內虛空最根本的心法,任何微小的精進,都會給心內虛空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余慈自然樂見其成。
  自此,由外而內,大羅天、雲樓樹空間、承啟天三者形成了壹個大致平滑的緩沖地帶,內外的隔膜對抗,在此間得到了最大的消融。這也就表明,雲樓樹空間正式挑起了“大梁”的重擔,在承啟天乃至整個心內虛空裏,發揮其作用。
  雖是表面上看去滿目瘡痍,那也是多日來未曾“修繕”的緣故,真實情況比昏睡之前實在好上太多,只要余慈肯使出虛空神通,恢復也只在旦夕之間。
  緊繃的心思的平復,余慈又覺得,這模樣倒是盡顯滄桑之感,他已如此,周邊那影影綽綽的人影中,類似的想法更多。
  是的,讓余慈驚訝的另壹件事,就是附近那些人影。
  零零落落幾十號人,散布在方圓百裏的範圍內,看似分得很開,但彼此氣機牽扯,其實還有些緊拘。
  能到碧落天域來的,壹個起碼的標準也是步虛級別,不是說還丹修士沒法來,問題是見到周圍這麽多步虛強者,哪個傻子敢在這兒逗留?
  層次擺在那兒,當然不會像普通人壹般,嘰嘰喳喳地爭論,但私下裏、小圈子中的交流壹點兒都不會少。
  他們都是被承啟天外的煙霞吸引過來的,四日前,這片天域霞光層出,煙雲朵朵,巨大的沖擊力非常招人眼球,甚至都不用各方眼線報訊,就有不少人在遠方目見,趕了過來。
  也不只是北荒修士,還有些過路的高手,對北荒來說,已經是除卻黃泉秘府之外,近年來少有的盛事。
  這幾日的時間過去,他們也都達成了共識:寶藏啊!
  也有人聯系到數千裏外,無拓城的覆滅之事,可那裏的眼線限於層次,傳出來的消息,大都集中在“妖樹”、“天劫”、“域外天魔”之類的最惹眼的目標上,尤其是天劫過後,總有“告壹段落”的感覺。
  當然,還有壹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這裏或是哪個洞天福地,當年已遭重創,隱沒入天地之間,如今受到幹擾,顯露出來……嗯,也不壹定準,猜的,我也是猜的呀。哎喲,賈道兄,好久不見!”
  “咦,真的是妳!早聽聞妳閉死關,還真沒料到竟是壹舉成功,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行險壹搏,僥幸成功罷了。”
  虛生老道又與壹個舊識寒暄,他在北荒百多年,相識者甚眾,而在余慈邁入步虛境界之後,靈樞已移至承啟天的他,也能夠借用壹點兒氣息,稍作偽裝,如今混入這批人中間,完全沒有問題,還能夠引導言論,使之不至於牽連到余慈頭上。
  他也是見機的快,壹見承啟天外霞光萬丈,就知道事情不妙,早做了準備,將余慈的半成陽神和壹些重要物件藏起,粗略遮掩壹下,就裝成聞訊趕來的修士,試圖將這裏的水攪混。
  天幸,很難有人會把壹處自辟虛空,和余慈這樣的人物聯系起來,人們的思維總是傾向於那些名動天下的大宗師,而承啟天破破爛爛的模樣帶來的滄桑感,更是給了足夠的前期誤導,在先入為主的情況下,誰也想不到,這處虛空仍有人看守,並且直接就混了進來。
  他的小計策終能得逞,而且不只是他,就是鐵闌也混入此間,扮作壹個過路的劍修。本來還想帶著寶蘊壹起,可那位時刻受陸素華壓制,周身氣機也與常人大不相同,只好藏匿到遠處。
  最初也不是沒有人發現其中端倪,甚至有人順藤摸瓜,壹路到地底去窺探,但那結局就能想象了——陸素華的神通反制之下,區區幾個步虛修士,又沒有余慈這等手段,當然是頃刻灰灰。
  這還造成了壹個效果,不用虛生老道編造,就傳出“此處虛空的根源在地底,此時正被壹位高人破解禁制,誰去誰死”之類的說法,某種意義上,已經很接近現實了。
  “此地雖然破碎,但靈氣所鐘,或許混亂了壹些,但若能梳理清楚,仍算得壹處上佳所在,也不知是哪位大能遺留。”
  唐禾剛在這處虛空外圍走了壹遭,由於他尺度把握得較好,即使人人目光不善,也沒有人出手攔截。
  但他也不敢過分接近,要知眾修士也不是壹開始就這麽“謙恭禮讓”的,這四天裏,已經有五個步虛強者死在這裏。
  有壹大半的時間,此處虛空都放出霞光煙雲,罩得裏面迷蒙不清,內蘊力量亦是雄渾,似乎還有機關之類,前面兩個就是潛入的時候,被虛空中迸發的力量震斃。至於剩下三個,都是太過操切,想打個冷不防,奪下頭籌,卻死於眾修士聯手齊攻之下。
  幾天下來,眾修士也學乖了,煙霞迸發的時候絕對不上前去;煙霞散開的時候,寧願僵持,也不當出頭鳥。
  這時能上前打探的,都是唐禾這等有壹定地位的——大錐堂堂主,總算還能在北荒掙得壹席之地。
  不過唐禾可不會滿足於此,他來得有些晚,但心中盤算已定,回來和自家二弟說話,笑聲朗朗:“虛空破碎,但隱然還有靈種靈光相連,這其中說不定還有幾樣寶物,倒是比這虛空本身還要強些。”
  聽他這麽評價,不少人都若有所思,但就在這個空當,唐禾傳音過去:“陸素華在地底,這處虛空卻在天上,老二,可想到什麽沒有?”
  唐訾從豐都城陪他過來,早知兄長心中所想,不動聲色,暗地裏回應:“最近傳說,黃泉秘府也是壹般形制,說不定真有些聯系經……不過大兄,可不只是咱們想到了,妳剛才所說,怕是瞞不過明眼人去。”
  “這個我自然知道。”
  唐禾哼了壹聲,心中也有些感嘆。可惜天奪宗怕已是遭了滅門之災,就在家門口的事兒,奪心、仇伍、斬義三個,竟是壹個不見。沒有他們,這邊的盟約,怕是難以為繼。
  不過目前這情況,若真有利可圖,初始之時,不怕沒有人聯手——只是還要有個挑頭的。
  這段時間裏,陸素華的身份已經探明,眾修士有點兒騎虎難下的意味兒。
  昭陽女仙的名聲,絕大部分是在東海區域打響,可她的父親東華真君,當年在北荒,可是留下赫赫聲名,余威猶在,哪個人敢輕易捋虎須,更別說現在修為還有明顯的差距。
  沒有壹個能在正面相抗的“主心骨”在,這些步虛修士,哪會輕動?
  兩兄弟將北荒有數的真人高手全在心中過了壹遍,北荒長生真人級別的人物,怎麽算也就是那幾個,此時都未到來,也不知是不是心有忌憚之故。
  外圍忽有人叫:“咦,挑頭的來了,還真有敢和東華宮正面放對的!”
  人心就是這麽奇怪,挑頭的不來,想著;人來了,又諷刺;不過真到了眼前,這些人又紛紛見禮,態度擺得極是端正。
  “是幻陰子,八陰宗也來湊熱鬧!”
  唐禾嘟噥壹聲,臉上卻露出笑容,向那邊微微拱手,做得很周全。
  八陰宗乃是北方四宗之壹,這四宗實際控制著北方四城,其中天奪宗占無拓城,盤皇宗占雙盤城,玄水宗占三途城,八陰宗占黑雪城。
  其中後兩者很少在北荒體現存在感,更多是以代言人的身份出現,玄水宗有陰山派明擺著支持,傳說是作為插進黑水河十三水府的釘子而存在。至於黑雪城,緊鄰地火魔宮,時常飄降劇毒黑雪,由此而得名。
  不用懷疑,此宗就是依附魔門的,如今這位幻陰子,乃是八陰宗的耆老,平常都在北地修行,難得到此壹回。
  唐禾又看與之同來的那人,便是冷笑:“無怪乎誰的面子都不給,卻讓三家坊在黑雪城立足,原來都是壹個主子。”
  與幻陰子同來的那位,他們都熟悉的是,卻是三家坊頭壹號人物,賀大先生。
  自從柳觀在北荒發力之後,三家坊背後的靠山,已經是公開的秘密,與幻陰子同來,招人眼球,但也算不得突兀。只是此人壹向隱身幕後,從未有過赤膊上陣的先例,如今到來,卻讓眾修士心中壹緊。
  賀大先生永遠都是那笑瞇瞇的模樣,把“和氣生財”四個字擺到了最明白處,可唐禾等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輕忽,給了他與幻陰子平級的關註程度。
  這兩人本身不說,單只設想其背後魔門的態度,就讓在場的所有人心中微冷。
  幻陰子面容瘦削,頷下留了三綹半長不長的黑須,神態清高倨傲,不愛搭理人,據說也是脾氣古怪,可真到近前,見那虛空,卻又是非常謹慎,表情頗是凝重。
  其所立的側前方,虛生老道忙將身形閃到不起眼的地方,他這假步虛能騙過別人,絕對騙不過長生真人,他也在緊張,以幻陰子的修為眼力,他掩藏的那些東西,瞞不瞞得過?
  承啟天外煙霞正在壹個較稀淡的時間段,給了幻陰子便利的條件,而他第壹句話,就讓虛生老道差點兒跳起來。
  只聽幻陰子冷冷道:“是雲樓樹。”
  他聲音不高,但也沒有刻意遮掩,只要是有心人,都能聽得見。
  賀大先生用壹個略帶訝然的笑容回應:“怎的?”
  幻陰子輕拈胡須,“若此虛空真是哪位大能開辟、歷劫而留下的碎片,也絕不是那些邊角料,而是中樞之所在。”
  他有意賣關子,賀大先生也十分配合,繼續用那表情道:“何以見得?”
  “便是因為這雲樓樹!此天地靈種,用在自辟虛空裏,就是最好的支撐之物,但凡懂得運使者,無不是以之為核心。我觀此間,太陽真火流動甚疾,中央也有靈光蘊染,如玉生煙,這都是雲樓樹汲取養料之表征……”
  說著,他冰冷的視線在眾修士臉上掃過,遠近有別,卻沒有壹個能逃掉。原因他的發言而火燙的幾十個心臟,都像是涼水澆下,不得不想起,與這位長生真人之間,幾若天塹的差距。
  唐禾聽得皺起眉頭,他相信幻陰子的眼力,可是這壹位分明勢在必得,又何必說出來吊人胃口?像他和唐訾那般暗中交流,才是正常狀況吧。
  唐訾也覺出異樣,低聲道:“大兄,黃泉秘府壹事後,北荒紛亂,人忌過貪哪!”
  唐禾理智不缺,盯著那邊獨立虛空,嗯了壹聲:“洞天福地,暗地裏到手也還罷了,這麽壹個形勢,只求亂中撈上壹把,成或不成,都不能陷裏面去……”
  幻陰子看清眾人臉色,又與賀大先生對視壹眼,壹直冰冷的臉上,也露出極淺的笑容,但很快笑容消去,他也動起了心思:
  雖然魔門傳來的消息,是要他與賀大先生盡量擡高這處虛空的價值,將那些逐臭之蠅盡可能地吸引過來,可真到近前,看到實物,幻陰子也不免心動,故而還藏著壹句話沒有說。
  雲樓樹之下,似乎還有別的東西。
  其靈光混淆在煙霞之中,不甚分明,可幻陰子能感應到,那是壹件非常難得的寶物,而且,似曾相識。
  以前在哪兒見過……若真是那個物件,這處自辟虛空,就不是古早之時生就,最多是在上壹劫末!
  他這樣想著,身形就更靠近了壹些,已經接觸到煙霞的外圍,他的情況自然不同,眾修士便有異議,也不敢說出來,倒是賀大先生很自覺地拖在後面,沒有上前。
  剛與煙霞近距離接觸,幻陰子猛地就不動了。
  受煙霞的沖擊,長生真人的心念自然拓展,追根溯源,直落地底,千裏距離,並不是問題,然後,他就與那邊獨特的氣機形成了交互感應。
  三家坊和八陰宗的眼線,都是最頂尖的,他早就知道在下面地層的是誰,此次前來,理想情況下,也不準備和這壹位真正撕破臉皮,然而在接觸的瞬間,他險險就迷失了進去,等心神略有恢復,他的身體已經激動得發抖。
  他看到了什麽啊——壹位長生真人大圓滿境界的體悟!
  幻陰子早就猜到,陸素華在此,不會是破解什麽秘府禁制之類。可他萬萬沒想到,女修雖不是破解禁制,卻是在破解長生真人頭頂上,那壹層讓人的既畏懼又向往的劫關。
  真人和劫法境界之間,其實沒有什麽關礙,壹切都是心障,只要妳有膽量,去引發劫數,過得去,就能壹躍而上,過不去,自然壹切皆休。
  幻陰子在真人境界也蹉跎數百年了,總是膽力不足,不敢輕易邁出那壹步。
  但他壹直在做準備,多方收集前人心得之類,問題是,什麽樣的心得,能比壹位長生真人感悟大圓滿的現場示例,更有價值的?
  幻陰子壹下子就忘了該做的事項,死死揪著那線感應不放。
  他知道這是十分犯忌的事兒,就算是劫法宗師,被人捕捉到獨有的感悟、遭遇的劫關,也極有可能反推出其致命弱點,由此引發更要命的劫數。
  但他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他的神意運化手段也相當之高明,最初只在外圍弄影兒,慢慢地試探陸素華反制的底限,感覺著差不多了,便近乎貪婪地捕捉圓滿真意內蘊的玄機,如飲醇酒,難以自拔。
  在旁人看來,幻陰子是在沈吟,只是沈吟的時間未免太長了些。
  賀大先生卻覺出不對勁兒來,見幻陰子久久沒有動作,他輕咳壹聲,算是提醒。咳聲本不算什麽,卻是在幻陰子最專註的時候,等於是在做賊,這時驚他壹下,什麽結果就不用提了。
  幻陰子神意略微動蕩,幅度極其微小,可在他們這個層次,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標識。
  姓賀的妳等著!
  幻陰子回頭,惡狠狠盯了賀大先生壹眼,未及說話,周身氣機便是緊崩,因為地底深處,那位壹直在“沈睡”的人物,睜開了眼睛。
  她怎麽舍得如此寶貴的機會?
  無人能解答他的疑惑,在氣機相接的此刻,雖隔千裏,有如目見。幻陰子莫名地就覺得心頭沈壓,氣機流轉都有不暢,壹時又是凜然,想掙開了氣機聯系,可那沈沈壓力竟然絲毫不亂,就如壹座大山,鎮壓下來。
  對方也沒有立刻發難,但那如山嶽崩催前奏的壓力,逼得幻陰子好生無奈,只好主動發聲:
  “昭陽道友,八陰宗幻陰子見過。”
  聲音和意念同時發送,上下四方都聽得清楚。他竟然沒有動手,還客客氣氣地打招呼,圍觀眾修士既是意外,又是失望,殊不知幻陰子也是暗暗叫苦,這與計劃不符也!
  旁邊賀大先生的表情就很古怪,可問題在於,陸素華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明明沒有質的差距,可直覺感應裏,相差實不可以道裏計。
  來之前,上面的諭令是許敗不許勝,只要能全身而退就好,可現在動手,他依稀就覺得,能不能活著離開都是問題。
  正想著,他心頭劇震,磅礴劍意從地底發端,轟然而起,明明是神魂層面的變故,他卻被劍意所奪,不自覺瞇起眼睛,難以直視。
  他想動手相抗,下方黑暴之中,已有壹道萬丈長虹,飛架天地之間,相隔層層雲氣,竟然也清晰可見。
  幻陰子壹聲“不好”到了嘴邊,忽又愕然。
  距他約有兩百裏,壹道火光飛騰,轉瞬消失在天際,同時又是長聲大笑,聲震寰宇:“陸素華,別忘了,老子盯著妳呢!”
  幻陰子從嘴唇裏擠了兩個字出來:“黑袍!”
  旁邊賀大先生皺眉,他當然知道黑袍,這人自從黃泉秘府事後,壹直隱匿不出,此時現身,又帶來好大變數,尚未來得及評估,眼前獨辟虛空之外,又是霞光萬丈,煙雲層疊。
  幻陰子臉色冰冷:“陸素華上來了。”
  地底深處,余慈心神如深潭,不起波紋,非如此不足以保命。因為那位要人命的女修,正從他“頭頂”上走過,身外圓光所及,周遍六合,莫不明透。
  在幻陰子與陸素華氣機相接的時候,余慈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卻不料,陸素華控場的本事實在太強,驚住了幻陰子,嚇退了黑袍,將局面牢牢掌握在手中,不給人壹點兒渾水摸魚的機會。
  此時她醒來,就算有那個幻陰子分擔壓力,承啟天受到的壓制也較之前超出不止壹倍。錯非是幾日來內外虛空已近乎貫通,招惹了麻煩的寶蘊又借機跑掉,就算煙霞層湧,也不濟事。
  這時,碧落天域壹角,可以目見的距離上,忽有紅光驟閃,惹去了部分人的註意……
  好吧,他收回前言。
  果然,寶蘊在被神通反制鎖定之後,想要逃掉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余慈還能感覺到,陸素華對遭受到神通反制的區域,都有所關註,包括地底。幸好烏蒙天蟬早循生靈本能移走,即使位置也不遠,畢竟與地氣混化,遮掩得力,陸素華能“看”到地底的蟲子,但不太可能關註。
  事實上她也確實沒有理睬地底的蟲豸,饒是如此,那從承啟天透過來的靈壓,也讓余慈心神很是吃力,羽化真意又忙著催他入眠,余慈只能是勉力支應。
  陸素華便是醒來,飛上雲霄,近兩千裏的路程,也需要壹段時間,眾修士都是騷動,余慈更甚。
  在地下,他其實不用擔心什麽,可到了天上,偌大的承啟天擺在那裏,陸素華越是接近,他越不能抱有任何僥幸之心。
  壹定要做點兒什麽。
  碧落天域之上,隨著承啟天排解壓力,更是煙霞層湧,排出數十裏,天地搖動,將周邊修士迫得向後移,其間,賀大先生壹直與幻陰子作眼神交流。照幻陰子的本心,最穩妥的辦法就是立刻走人,不戰而退的責任他寧願擔了。可他為人總歸是有點兒別扭,壹時間有些扯不下臉來。
  真論為人,賀大先生要比幻陰子更睿智,他也察覺到其中的問題,不過遠處閃起的紅光,分去了他部分註意力,等他想做出決斷的時候,煙霞中突然起了變化。
  似乎是影響到了周邊天地元氣的運轉,幹擾了極光元磁的軌跡,眼中影像變得有些扭曲模糊,周圍修士無不受到影響。見這情況,賀大先生就對幻陰子說:“可以退壹些。”
  幻陰子哼了壹聲,壹揮袖,身化寒煙,往後挪移,心中離去的意思更是堅定。
  可這壹退,兩人忽覺得有些古怪,周圍修士看過來的眼神、流動的氣機明顯不對勁兒。也在此時,斜刺裏突然殺出壹個身影,身外劍光流轉,直取那處虛空,轉眼沒入煙霞,他這壹動,身後又跟上了兩個,這下子,諸修士便有點兒壓不住陣腳了,都有前趨之意。
  幻陰子又驚又喜,這不就是他們想要的效果嗎?怎麽他們壹退,反而有人沖上去了?
  這時扭曲模糊的感覺更甚,但有壹人的叫嚷聲聽得非常清晰:“機不可失,只有他們交戰的這個機會……”
  幻陰子與賀大先生對視壹眼,終在於在古怪之中,察覺出問題。賀大先生臉上還保持著壹貫的微笑,但眼神冷若刀鋒,剛剛他和外圍預留的三家坊高手聯系上,很快弄清楚這裏的究竟。
  “幻術!”
  他們兩人動作,本是向後移,可在扭曲的虛空影像中,在周圍修士的眼底,卻是繞了壹個弧線,沖向了煙霞迸發的中心,恰逢壹次霞光噴發,將兩人身影遮蔽,乍壹看倒像是和陸素華交上了手。再有人率先殺出,自然就亂了陣腳。
  是誰有此驚人幻術,壹下子誤導了幾十個步虛強者?
  賀大先生心中立刻閃跳出幾個以幻術出名的人物,又都沒有說服力。而且,這看起來反而是幫了他們的忙……當然,他不會被表面現象迷惑,更不認為會突然跳出壹個稱心如意的盟友。
  按這個原則反向思考,他壹下子就抓住了核心:眾修士動了,陸素華怎麽可能不動?
  剛想到這裏,旁邊幻陰子悶哼壹聲,氣機如寒潮層湧,中間似飛掠冰砂,竟然已經出手了!
  賀大先生反射性地叫:“且慢……”
  幻陰子完全不理他,身外寒潮與煙霞相接,仍相隔數百裏的雙方,已等於不存在任何距離。
  賀大先生雖然腦子好用,但他完全不了解真人境界的玄妙和艱難。
  幻陰子也知道,他是被人愚弄了,但那又如何?兩個真人在距離接近時,沒有敵意還好,壹旦有了敵意,就會形成“獵場”的爭奪,這不是什麽約定俗成的規矩,而是雙方在維護各自的存在,為自己的生存而競爭。
  因為這牽扯到兩人各自圈定的法則沖突,同樣壹份元氣,我這樣運化,妳那樣運化,對方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彼此的扭曲。對常人而言,這沒有意義,可對他們這個層級,動轍影響方圓數百上千裏,又遍及人身內外,故而這是直接威脅到生命安全的嚴峻問題。
  在近距離上,形成的矛盾是如此尖銳,壹團火、壹塊冰,怎麽可能讓他們強挨在壹起?
  幻陰子明白,陸素華實力已在他之上,若再被搶占了先機,他今天便要應劫了!
  所以,他悍然發動。
  幻陰子成為長生真人,絕非幸至,壹旦出手,立刻排除了壹切雜念,將自家修煉千載的“八苦附塵法”催運至極限,身若水煙,中蘊八苦微塵,無孔不入,要以邪念魔識,幹擾陸素華的感應,誘發內魔殺傷。
  可這時,身下雲層中,躍起壹輪金陽,光照四方。其本體則是壹枚金燦燦的圓環,飛旋急轉。
  掩日環!
  八苦微塵在此光芒照耀之下,不論如何毫微隱沒,都無所遁形,紛紛化煙。
  幻陰子臉上漲起壹層蒼白瑩光,身外寒潮咕嘟嘟地滾湧,放出的毫芒凍結數十裏方圓虛空,連賀大先生都立身不住,向外飛射。半途聽到幻陰子嘿了壹聲,回頭看,只見寒潮之中,伸出壹只巨手,排擊數十裏,直拍那躍起的掩日環。
  這巨手壹擊看似威猛,臨到頭裏卻是虛化,盡展八陰宗詭奇變化之妙,在漫天金光中,保留了小半力量,繞向掩日環下方,要切斷法寶與陸素華之間的氣機聯系。
  可這時,另壹邊,之前驚退了黑袍的經天劍虹,已分開煙霞,破空而至。
  幻陰子臉色如冰,正待再施手段,卻見那劍虹、金環竟是錯身而過,“錚”聲交擊,音波掠過,雙方原本糾纏在壹起的氣機,竟然有了分離的趨勢。幻陰子維持不住冷臉,眉頭跳了跳:
  陸素華竟然主動退讓?
  緊接著他就吸了壹口冷氣進來:交戰之時,能做到這壹點,看似簡單,卻代表陸素華占據了絕對的優勢,進退自如,二人對局面的控制力已經徹徹底底不在壹個層面上。
  幻陰子當然想見好就收,此時因為他的出手,周圍修士已經有六七成都按捺不住,紛紛沖入了煙霞之中,爆鳴吼叫之聲不絕於耳,如此亂局,大概也能夠滿足上面的要求……
  自辟虛空之外,煙霞噴發的勢頭猛地再上了壹個層級,範圍也在擴大,以幻陰子的眼力,壹時間也看不清裏面的情況。他知道,這煙霞的勢頭,與陸素華有直接的關聯,能讓陸素華如此看重,那自辟虛空中,肯定還隱藏著什麽秘密。
  幻陰子早過了被好奇心驅動的年歲,如今他也不敢保證陸素華是否真的願意讓出壹步,當下什麽也不管,便要借勢徹底脫離氣機的勾連。
  然而就在此刻,煙霞之中,靈光噴湧。
  那是祭煉雙輪法寶的靈光,是之前他已經有所感應的那件寶物,那排空靈光看似純凈透澈,可當其破開了所有的掩飾,以近乎囂張的姿態噴發之時,就是步虛修士,也無法直視其鋒芒。
  離得最近的幾個,當即被遠遠轟飛,聲勢確實驚人,但問題是,這也攪動了煙霞,使得周邊氣機紊亂,這裏面可也包含著陸素華的部分,使得幻陰子不敢輕易拆分。
  就這麽壹猶豫,他耳畔便響起壹聲嘶啞的嘯叫。
  這聲音來得邪氣又古怪,入耳之後,竟然驚擾了他的心誌,雖是很快被鎮壓,但壹個真人修士“心血來潮”,可絕不是什麽好兆頭。
  如此就不能忽視了!
  隱約察覺到嘯叫的源頭,他心神順勢而入,直插那處虛空,指向中樞地帶,從這裏入手,他看到了那裏立起的法壇,還有壹旁長勢喜人的雲樓樹,便在兩樣東西交映的靈光之下,那件祭煉雙輪的法寶放出壹圈圈的光波。
  似乎還有……
  壹念至此,他忽叫不妙,想變化時,卻已遲了,氣機竟然沒有任何先期預警,又與陸素華的氣機“碰頭”,這壹瞬間,他能用到的,只有本能!
  虛空連震,這壹處已經破爛不堪的自辟虛空,在呻吟聲裏,再次開裂。
  余慈的心神就在這裏,看著承啟天進壹步撕裂,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默默計算時間。
  先前他用羅剎幻力攪亂局面,想讓兩個真人對拼,自己坐收漁翁之利,可惜,愚弄別人可以,想愚弄陸素華,實在是難上加難。
  陸素華沒有入套,而是要進壹步掌控局面。
  這是余慈考慮過的最糟糕的情況,既然如此,也罷,正如前人所言:
  第壹莫做,第二莫休!
  余慈早就明白,目前的局面下,他不出頭,勢必不可能;他退而求其次,想和陸素華捉迷藏,用羅剎幻力再次引爆了幻陰子和陸素華的沖突,但也沒有持續多久,就再遭陸素華察覺。
  幸好他也從來沒有押寶在羅剎幻力上,或者可以這麽說,現在已經遠遠不是區區四兩撥千斤的手段,所能解決的局面了,他必須要有相應的覺悟。
  覺悟有了,辦法從哪裏來?
  余慈腦中過遍了所有的可能,但無不是可以暫時支應,久戰後必敗的局面,更何況他根本沒有“久戰”的時間。
  隨著心神損耗,羽化真意“催夢”的力量越來越強,余慈估計,按照這樣的壓力算下去,最多不過百息的時間,他就會陷入昏睡,當前局面若不能有所突破,承啟天連帶著陽神,勢必在睡夢中壹塊兒給砸個粉碎。
  說白了還是個死字。
  余慈再度退而求其次,劃了壹道線,他不指望打敗陸素華——事實上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求逃脫其鎖定壓制,讓承啟天不再停留在這兒當火把。
  這樣做的前提就是:亂,更亂!
  便在此刻,有人沖進承啟天範圍,大叫了壹聲:“寶貝!”
  這是最粗俗但也最直接的信號,幾乎沒有任何的隔斷,更有價值的訊息就甩了出來,與壹層層擴散的靈光混染在壹起:
  “是玉神洞靈篆印!”
  靈光波蕩,透入每個人的胸口,這些活了幾百年的步虛修士,最起碼的見識還是有的,便是沒有,接下來的呼聲也能讓他們明白壹切:
  “上清宗的鎮派法印,不是早就失蹤了嗎……”
  “祭煉雙輪的法寶!”
  “第壹等的符法靈印,這是無價之寶!”
  叫聲在煙霞中此起彼落,誰也分不清是誰在叫嚷,只是被這連續不斷的叫聲攪得心煩意亂,不過究其根本,大多數人第壹個心思還是:
  我要了!
  偶爾有人會多想壹點兒:如此寶物,怎會在這裏?要說是上清宗絕滅之時流傳出來,與前面估計此處虛空的時間點可就對不上了。
  這些人當然不知道,他們無意間已經和幻陰子想到了壹起去,然而當法印靈光浸入全身竅孔,這僅有的心思馬上就回歸本質:
  這寶貝,我的!
  承啟天周邊真的亂起來了,剛才還勉強能把持住的壹些修士,見到這等層次的法寶,要還能穩住,就不會辛辛苦苦趕到這裏來了!更何況陸素華被玄陰子接著,暫時去了心腹大患,當下紛紛躥動,撲入煙霞之中,最謹慎的也就是在外圍多繞幾個圈,心神全牽系在裏面。
  周邊氣機混亂到了壹定程度,而在余慈這裏,百息時間的倒數,也已開始,每過壹息,都似壹記大錘,重重轟擊在他靈臺上。
  只是,余慈仍能維持本心不為所動,只將心神放在承啟天正中央,冷澈若冰雪。
  待到火候差不多了,他與那隱沒於虛無之間,不曾顯化的平等天相接,心念接引,將那道深沈如墨染的霧氣取下:
  “靈滅法存,百千虛空任渡;照神觀心,六欲魔染稱尊!”
  以《無量虛空神照法典》為體,以照神銅鑒招來的六欲濁流為用的無量虛空神通,便在此刻發動。
  魔門秘法,不論高下,幾乎都是以七情六欲為切入點。余慈就眾修士的貪欲入手,與地底的照神銅鑒呼應,雖然相隔上千裏路,但在心內虛空的銜接下,沒有任何滯礙,余慈更舍下血本,放出羅剎幻力掩護,煙霞迷霧之中,星芒放射,投入其間眾多步虛修士腦中。
  此時余慈已經是步虛修為,與這些人沒有境界上的差距,照神銅鑒的法力自然也水漲船高,更不用說參悟了無量虛空神主的本源之力後,余慈對此項神通的理解更為深入,轉眼之間,就有六七成的修士中招,而且還在不斷提升之中。
  當這些步虛修士的心神與之相接,涉及此項神通的種種奧妙自然流入心中。
  人心即是壹天地,穿行無礙,掌控無限,方是無量虛空!
  這又是與天魔殿法門相合了,余慈心神牽引,從諸修士心間湧起的六欲濁流,當即偏轉方向,而在煙霞外圍,紅光如霧,彌散開來,那是寶蘊與之相呼應。
  現在余慈對於心神損耗,能省壹點是壹點,寶蘊在還是姹女陰魔時,曾控制天魔殿,雖然被妖樹所毀,但那項法門,卻是被天地法則意誌印下,留在她體內,如今復起,也不費什麽事兒。
  六欲濁流壹下子有了秩序。但要的是他能夠控制的混亂,這就需要把握亂中的共性。
  周邊修士心中,貪欲是共同的,但各為其主,壹人壹面,想要讓他們聽話,統歸於壹,千難萬難。
  從共同的貪欲入手,又統歸到天魔殿的“渠道”中去,現在還要找到壹個共同的“出口”,不指望他們的本心意識,那個出口就要由余慈自己來做。
  他沒有柳觀的本事,直接凝成妖樹魔種那等怪物,可他還有壹招。
  已經在劇烈波動的先天元氣存量,猛地又下挫壹截,但與之同時,煙霞之間,多了壹層灰黯的霧氣。
  這層霧氣總是繚繞在眾修士身畔,像是強光照射導致的陰影,光影相隨,任霞光如何光灼,也沒有將其沖散。同時忽高忽低的嘯叫繚繞,在混亂中,眾人都以為是哪個人物使出來的法門,渾不知在此間,有壹頭魔物逐步顯化。
  死魔由無到有,不過花了半息時間。因為這壹手雖是剛剛發動,但余慈早早就做了準備,壹直冷靜等待,捕捉戰機。
  如今,正當其時!
  沒有任何耽擱,余慈將此剛剛成形的特殊氣機,主動橫在了陸素華和幻陰子交戰的那片沸騰氣機之間。
  然後,就是壹次慘烈的沖撞。
  死魔在前,天魔殿居中,後面牽涉的則是數十個步虛修士,明著是攻擊死魔,其實那真人級別的沖擊,卻是透過天魔殿,攻擊到每壹個人身上。
  剎那間,數十個步虛修士或慘哼、或噴血,形狀淒厲,卻根本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麽壹回事兒。
  天魔殿聯系眾人心神,遭受的攻擊也是來無影去無蹤,那些人不明白才是正常的,也無所謂,余慈明白就行。
  他把握住了這個機會——任是誰被壹位半步劫法的高人轟擊,便是再身強體壯,都要招來死魔劫數,這是相輔相成的事兒,故而在他神通之下,死魔之威大熾,卻被他按著,暫時未能成形顯化。
  作為硬抗陸素華攻擊的正鋒,死魔神通遭遇的壓力其實是最大的,可這時候也顯出天魔殿玄奧微妙之處,數十個人心天地,就是數十個可供輾轉騰挪的區間,眾修士亂了套,反而讓余慈更易掌握。
  強橫的沖擊便在這些“天地虛空”中穿行、消融,至少也化去了七八成,落在余慈這裏,又被承啟天放空,倒使得漫天煙霞愈發眩目。
  對抗讓余慈進壹步體會到了死魔神通運化的機理,尤其與天魔殿法門結合,借助人心虛空生滅變化,消融外力,聚氣反抗,都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體驗,讓余慈有壹種感覺,若不是對上陸素華,而是對周圍任何壹個步虛修士,都會取得令人滿意的結果。
  可惜,這種體驗註定不可能持續太久,在幾十個步虛修士齊齊受創的同時,陸素華也察覺到問題,虹影劍已經橫切過來,氣若長虹,其實運化之精妙,卻像是霧化的路子,細致入微,切過死魔,直趨背後的天魔殿,直搗中樞。
  陸素華的神通似乎走的是明見萬裏,知見入微的路子,什麽都瞞她不過。
  多虧余慈有準備,很快將壹縷心念發送出去,接到他的指令,遠方寶蘊毫不遲疑,紅光罩落,湧入天魔殿,在那處真幻難辨的虛空中,化為壹條滔滔血河,借著魔種的渠道,沖進了各修士腦宮。
  毫無疑問,這是燃髓咒!
  當日余慈只是斬去了方回烙印,使之難以再附上身來,並未將燃髓咒本體滅殺,之前燃髓咒的神通已經讓姹女陰魔掌握,此時自然就是寶蘊的能耐。
  這壹手神通比之天魔殿,特征就要清楚得多,抵擋陸素華正吃力的幻陰子,也瞥來壹眼:“燃髓血河……離塵宗方老兒的神通?”
  受燃髓咒催發,眾修士的承受力自然也上了壹個檔次,竟然又擋下壹波沖擊。
  也在這個間隙,壹片混亂之中,虛生老道和鐵闌壹前壹後,來到承啟天中樞法壇壹側。虛生老道壹咬牙,法體散開,沒入法壇底部,竟是與下方藏起的半成陽神暫融壹體。
  這相當於“奪舍”了,因他本就將靈樞移入承啟天,等於是和余慈心內虛空融而為壹,在余慈事先許可的情況下,不會有什麽排斥,當然,想運用自如也不可能,只能由旁邊鐵闌護著,從支離破碎的承啟天飛出去。
  玉神洞靈篆印在靈光外爍的時候,也有“差使”。余慈確實不惜血本,通過它,出有入無飛鬥符、虛空神行符、隱淪飛霄符、解形玄變符等壹路符箓已然成形,交融為壹,化為符法神通,恰在此時罩下,自然都是隱去。
  如此符法神通,壹定程度上已可欺瞞天心,余慈仍嫌不足,更是放出羅剎幻力,以為掩護。
  當日余慈因為肉身破碎,難以度過劫關,故將陽神單拉出來,壹舉突破還丹壁障,進入步虛境界。如今肉身在烏蒙蟬蛻的作用下,化為烏蒙天蟬的幼蟲,雖有異化,卻恢復了完整,現在將陽神放回,也沒什麽。
  而若能借著烏蒙蟬蛻的功用,藏形匿跡,躲開陸素華的鎖定,那已是最理想的狀況了——護住承啟天,他沒想過!
  他當日將雲樓樹植入承啟天,主要是便於其吸收太陽真火,後來也得了壹系列好處,但卻是漏算了壹件事:承啟天的虛實轉化!
  玉神洞靈篆印及諸般法器還好點兒,怎麽說都祭煉過,臨時收入體內也無妨。但雲樓樹怎麽說也是生靈之屬,現階段絕不可能與他壹起消隱化虛,更不必說仍被陸素華神通反制鎖定,目前的情況下,怎麽看,最終都難以護持。
  故而他劃出的底線很簡單,自己能保著性命就成,其余身外之物,丟了就丟了,以後大可再設法奪回來。
  只要有命在,希望就在。
  做這件事,繞上幾個彎,也說明他對陸素華明見萬裏的神通,極為忌憚,雖然陽神之屬,凝則成形,散則化氣,完全可以通過心內虛空,與地下化為烏蒙天蟬幼蟲的余慈融合。可余慈陽神半成,遠達不到純粹圓融的地步,那場面註定了聲勢驚人,絕對瞞不過人去,十有八九就被陸素華順藤摸瓜,抓個正著。
  至於眼前這壹招最終能不能瞞過,他也不知道,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借助亂局,拖住陸素華,她盡可能讓她無法分心旁顧。
  但不得不說,修為上的差距,實在難以彌補,況且陸素華現在對他越來越有“興趣”了,虹影劍帶來了第三波沖擊,加上始終維持的,對寶蘊的神通壓制,兩種力量合為壹處,天魔殿終於抵擋不住,那崩滅的速度,用“壹觸即潰”來形容,也無不妥。
  當然,也是寶蘊機敏,及時隱沒,不與之硬抗的緣故。
  天魔殿完蛋,各人腦宮中植入的魔種竟然也沒有幸存,被透入的劍意硬生生打滅。余慈看得直冒寒氣,他還是第壹次見到魔種被滅掉,且是這麽幹脆利落,裏面說不定就蘊著哪門神通。
  由此更可證明,陸素華陽神外層的那壹顆魔種始終保留著,完全是因為她要借此鎖定“罪魁禍首”的緣故。
  天魔殿破碎,但此時死魔之勢已成,且奇怪的是,沒有了無量虛空神通協助,其勢頭竟然沒有受到太多影響,相反,倒像是脫去了什麽桎梏,氣機流變甚是靈動。
  余慈疑而後悟,就和解析神通壹般,死魔神通是真正與他融為壹體的根本神通,除解析神通外,惟有天垣本命金符的諸般符法神通勉可與之相比,與平等天幾項借用神通有本質的區別。
  沒有了那些神通的幹擾,死魔神通反而能發揮其精妙。
  壹念至此,承啟天範圍內,立化死地,灰色霧氣流動,壹聲長嗥,長蛇巨龜交纏,巍然法相呈現,交戰至今,死魔首度顯化成形,卻是變了這等模樣。
  也是此刻,百息時間,已經斬去三分之壹。
  死魔之形,以玄武法相出現,其實是借用了天垣本命金符的變化,運使玄武星力之故。其幽緲深黯的質性,與死魔大半契合,而成熟的符法體系,更抹消了余慈缺乏運使經驗的生澀之感。
  當然,壹旦成此形狀,此魔便是外魔,而非威力更強的內魔之屬。
  想想上回死魔的下場,也知道內魔雖更致命,攻不進去也是枉然。余慈更沒有和陸素華短兵相接的意思,成形之死魔,只是作為運化這片虛空法域的中樞。
  即便如此,死魔之殺劫法力從數十名步虛修士身上抽取,比之最初強出何止十倍?
  更不用說受局面影響,正是殺伐之氣活躍之時,玄武法相壹旦成形,巍然如山,踞於法壇之上,自然運使其中各項法器,尤其是玉神洞靈篆印,靈光從自然的波蕩狀態,扭化輾轉,倒似給玄武法相,披上壹層靈光甲胄,聲勢驚人,乍看上去,竟然不比兩位長生真人弱上太多。
  現出玄武法相還造成了壹個後果,這等神異形狀,再有到玉神洞靈篆印為襯托,壹些熟悉當年往事的人便叫:
  “定是上清余孽無疑!”
  不用說,叫嚷這人是屬於魔門體系的,余慈心中壹動,死魔氣機牽動之下,準確地找準了目標,挾玄武法相聚合之力,如水之就下,轟然而動。
  這壹擊順其大勢,沛然不可禦,自然神通變化在其間,那修士嘴快,可尾音未絕,死氣貫頂而入,本還算活躍的生機,如剪刀穿線,壹路崩斷。
  在周圍修士駭然的目光下,那人轉眼生機絕滅,至此猶不罷休,屍身之外,張開壹片暗影,如淵之深,將其吞沒,死魔戾氣,登時翻湧,而中樞巨龜長蛇法相,上下四瞳,逐壹亮起血光,似若有靈,現出猙獰之意。
  玄門傳說之中,玄武之神,似尚血祭,如今看來,果不其然。這又是與死魔神通的壹個共通之處。
  最重要的是,擊殺壹人之後,死魔之力立時拔升了壹個層級,余慈不免就想,若將這些人盡都斬殺,是不是就能獲得與陸素華相抗衡的力量?
  念頭壹閃即消,他深知維持這壹局面,也需要心神支撐,如今百息時間將近過半,且還有加速縮減之勢,必是死魔神通的壓力所至。他也沒有忽略心底壹點兒悚然感應,那來自於四極八荒之中,天地法則意誌的壓力。
  如果過了界,老天爺怕是要不客氣,至於這條界限在哪兒……嘿!
  這時,那些步虛修士,見玄武法相如此兇惡,都是震驚,本能地對它發動攻擊,可在死魔神通大勢已成之時,這樣出手卻是晚了,也根本沒抓到點子上,任他真煞洪流,刀光劍氣,轟在玄武法相身上,都如墜深淵,連聲響兒都聽不見。
  越是如此,眾人越是惶懼;越是惶懼,死氣越強;死氣越強,則此玄武法相越是巍然雄奇,龜目蛇眸,血光愈盛。身外玉神洞靈篆印之靈光,反倒內斂進去,光暗交換,形成壹片深淵似的暗影,擴及整個承啟天。
  法相著實威風八面,但余慈心裏明鏡似的,如今承啟天元氣越發地躁亂,這是七星天衣隨陽神離開後的必然結果,短時間還不明顯,可早晚是瞞過不人的,所以余慈不要命似的,壹個個神通砸下去,掌控全局,短時間內,面子裏子全有了,就是為了吸引陸素華的視線,給虛生、鐵闌創造機會。
  陽神已經飛離承啟天範圍,向下方墜去,速度極慢,正是因為忌憚陸素華之故。照這個速度下去,別說百息,就是千息、萬息,也不可能在余慈陷入沈睡前,將陽神送入軀殼之內。
  “快點兒,快來吧。”余慈還是首度如此企盼見到陸素華。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心聲,這壹片天域霞光,忽然有了壹個極大扭曲,承啟天咯吱作響,如被無形的波浪沖刷,支離破碎的各部分被沖得更遠,有些甚至快要脫出雲樓樹的掌控。
  這壹刻,雲樓樹的靈光也黯淡許多。
  她來了!
  掩日環嗡嗡激旋,隨後霞光開裂,人影升起,掩日環懸於其上,如萬頃煙霞中,騰起壹輪烈陽,陸素華依舊壹身青衫,居於大日之中,遍體靈光通透,幾無瑕疵,風華姿儀更是令人目眩,神為之奪。
  但終究是性命要緊,余慈沒有給迷住,只是全力鼓動玄武法相,身外暗影如淵,又如深海,沈靜中帶著絕倫壓力,玄武居於其間,四目血光灼灼,龜軀如山,蛇身遊動,動靜之間,自蘊玄機。
  另壹邊,幻陰子也不可能輕松了,身外寒潮激湧,塵沙冰粒飛舞其間,漸有隆隆回蕩之音,八苦附塵法已經開動到極限,也在煙霞辟出壹片區域。
  在三方之外,就有人呻吟壹聲:“化我心為天心……他們這是在拼真人界域啊!”
  不用他講,周圍修士雖沒有壹個低於步虛境界的,但在這片區域內,身上也像是墜了萬鈞重物,舉步維艱。現在是三層界域疊加在壹起,不用管裏面有沒有濫竽充數的——只壹層就足夠他們喝壹壺的了。
  這壹下打醒了不少人,他們想逃走,可不知為什麽,這念頭壹起來,身上便似給鑿開了壹個孔洞,氣力從中傾泄而出,只覺得四肢發軟,連心誌都挫消許多,此時此刻,有人發現,有人懵懂,在其形神的更深層面,死氣滋生,遍染靈臺。
  壹切都發生得如此猛烈,但余慈其實沒有全心在此,在他心神另壹個牽系之處,隱在符法神通之後的陽神,沒有陸素華的威脅,驟然加速,越來越快,數息之後,幹脆把鐵闌甩脫了,直沖地底。
  陽神法體沒有肉身限制,真到大成時,瞬息千裏亦不為難,只是苦了虛生,在那激烈蒸騰流轉的元陽之氣之中,幾乎要給融化了,渾渾噩噩,也不知時間之流速,到後來,徹底控制不住,心神分化,只能做壹個旁觀者。
  幸好此間,天上地下,身軀陽神之間,已經遙相呼應,不需要他校正方向,兩邊就已經成功對接。
  之前跑出百裏多路,花了四十息時間,而接下來天地之間近兩千裏的距離,僅用了二十息不到,這裏也有符法神通催化之效。
  就在百息時間走過七成之後,半成陽神所蘊先天元陽之氣,如水滾沸,蒸騰化煙,紛紛融入烏蒙天蟬幼蟲。至於虛生則不用多想,他那壹點靈樞,早已安置進入屠靈獄,有壹個立身之地,和承啟天沒法比,總比流落在外強。
  余慈精神大振,雖然之前有承啟天為中轉,也沒有體會到太多形神不諧之處,但重歸於壹,還是不壹樣,半成陽神帶來的圓滿真意,對肉身也是壹種催化,硬生生將幼蟲撐大了壹圈兒,體液肢節都有強化。
  這也是烏蒙天蟬根腳不凡,在轉化之時,就抹消了肉身之極限,否則步虛、還丹境界迥異,陽神法力全壓進去,還不知會出什麽亂子,如今卻是如虎添翼。
  更重要的是,之前因賭博而懸空的心態,終於找到了壹個支撐點。當陽神回歸,他就等於是鎖住了“本錢”,定住了底線,再怎麽艱難,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差了去。
  要不怎麽說呢,心裏有底、沒底,完全是兩個狀態。即使眼下百息倒數已臨近尾聲,他的腦子卻是前所未有地清醒,他關註著天空,但也沒有忽略掉,隨著陽神回歸,裏面刻印的許多信息,也塞入心神。
  從激戰開始,余慈壹直開著解析神通,借此逐壹將信息解出,隨即愕然。
  這些信息其實是來自半成陽神汲納的先天元氣,這裏又有兩個渠道:由至粹玄真所化的那些,涉及天地法則的片斷,是每個步虛修士都會涉及到的,零落不成體系,暫可不論;但還有壹個源頭,即寄元魂玉,那裏面含蘊的壹些印記,毫無疑問是來自於陸素華!
  陸素華……
  念頭甫動,承啟天那邊,終於有人忍不住先動了。
  幻陰子面沈如水,離得越近,越能感受到這處虛空裏面的奧妙。而他此時也越發地疑惑:究竟是哪個?
  難道是方回?否則焉會有燃髓血河的神通?可這死氣森然,自成界域的情形又是怎麽回事?離塵宗哪有這等法門!
  但不管怎麽說,現在已是明擺著,這處虛空絕不是之前設想的那般,為無主之地,定然是那玄武法相之後的人物在暗中操控,而且很有可能正與陸素華明爭暗鬥,把他們當了槍頭子使喚。
  外圍,賀大先生傳來信號,早先壹步,此人已經退走了,極是幹脆利落,他也是少數幾個沒有中招的人物。
  幻陰子拿他做比對,再看煙霞中左沖右突,惶惶難寧的眾修士,愈發明白這裏水深,也愈發覺得此地不可久留,他便按下對玉神洞靈篆印的貪念,嘗試著從亂線纏繞的氣機間,開辟出壹條路來。
  此時他看到,掩日環、虹影劍都沒有移位的跡象——可那玄武法相,血眸凝註。
  見玄武凝眸,幻陰子便知不妙,可這時氣機牽涉太深,想退也難。
  虛空中有潮生水響,玄武法相將死氣凝如水浪,沖刷這壹片虛空,將剛剛有些分明的氣機重新攪亂。
  幻陰子面容冷凝,對方是打定主意,不讓他輕易脫身,有那麽壹瞬間,他甚至想著向陸素華提議,兩人合力,將那個藏頭露尾的家夥敲掉算了。
  可惜這瘋狂的想法,也只能在心頭轉壹圈罷了。
  他沒有膽量和陸素華交涉,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半步劫法感悟大圓滿真意的機會,是何其寶貴,毀掉這麽壹個機會,此仇此恨,就算不是不共戴天,也差不了多少。
  莫看陸素華迄今為止,沒有任何趕盡殺絕的跡象,誰知道她又是怎麽想的?
  說到底,幻陰子忌憚陸素華超過任何目標,若他真具備涉急用險的魄力,也不至於在真人境界上蹉跎多年,未有寸進。
  幻陰子脫身的計劃被破壞,心中懊惱,另壹邊,余慈則是另壹種心態。
  這是他首次沒有用到羅剎幻力,也幹擾了真人修士的感知,引導了當前的局面,壹法通,百法通,不外如是。
  當然,玄武法相的動作,比之羅剎幻力的精微巧妙,還差得十萬八千裏,所能稱道者,僅是壹個“應機而發”或是“恰如其分”而已。
  他在應該出手的時候,用合適的手法,達成了希望的效果——也正是這壹點,才更可貴。
  這不是神通,但卻是神通的效果。
  放在以前的余慈身上,是想也不要想的事兒,因為這涉及到了更上的層次。那時他只能依靠各種神通,來抹平其中的差距,神通對他來說,就如同工具,可以將復雜的問題變簡單,但他學會的永遠都是工具的用法,而不是對問題的透徹解析。
  可突然之間,余慈看透了,裏面的玄妙,難以言喻。
  這也就代表著,至少在出手的壹瞬間,余慈的思維方式和處事手段,與幻陰子這等長生真人,並無本質的差距。
  要看到,他能做到這壹點,也是借勢而為,是借著死魔神通發動至今,如潮奔浪湧壹般的勢頭,壹鼓而下,但……也壹鼓而泄。
  玄武法相的“簡單”動作,似乎壹下子抽幹了他所有的力量。
  其實他能調動的元氣還相當多,可疲憊感難以抵禦。目前他消耗最大的還是心力,因為他在用長生真人的“思維”來處理問題,這種情況下,百息倒數根本是用跳躍的方式來進行——更重要的是,他的腦子裏忽然就壹片空白。
  剎那間的靈光迸發後,他又要從這個層次跌下去。
  兩位真人修士何其敏銳,尤其又是在三類界域交錯的局面下,任何壹點兒虛弱的征兆,都會成為受攻擊的誘因。
  陸素華目光移至,壹聲輕笑,余慈最虛弱處,便似無所遁形,不需出手,只那犀利神意,便能將後力不繼造成的斷層,再度擴大。
  若被她得逞,余慈跌落層次不說,承啟天也就算是交待了。
  這是關鍵而要命的節點,不過相較於之前,余慈的心態大有不同。
  他很穩,雖然腦子裏出現了空白斷層,羽化真意更像催命鬼似的在他心中倒數,甚至已經開始影響到了他的狀態,使他不得不分出壹部分心神,抵禦睡意的侵襲,可僅存的這部分自由調動的心念,卻愈發地沈靜如淵。
  這就是陽神歸位帶來的好處。
  余慈當然顧惜玉神洞靈篆印、顧惜雲樓樹、顧惜那裏面的心煉法火、平等珠等諸般寶物法器,但這些無疑都比不上陽神的根本地位。
  陽神歸位,不能讓他登入陸素華那種層次,卻築牢了他的根基,明確了他的底線,帶來了余力、余地。
  這不僅是心態的問題,還涉及到氣機運化等更深層面。
  正所謂“窮力舉重,不能為用”,人不可能長時間榨幹自己的極限,就是他運使劍意,生死壹線之際,也有著掌控局面的自信為底氣。
  可在之前,陽神處於陸素華神通壓制之下時,余慈就是給逼到了懸崖邊上,層次上的巨大差距,使他就算是榨出所有的力氣,也無法抵擋,那般滯重僵硬的狀態,定然是灰飛煙滅的結局。
  舍外物,全陽神,就是甩掉包袱,騰挪變化的開始,他可以更從容、更清明地去控制局面,生出更多變化,掌握更多可能,正與道經上“持而盈之,不如其已”之意暗合。
  余慈所修煉的諸般法門,無不以天垣本命金符為基,以玄元根本氣法為本,兩樣心法,都是玄門正宗,運化流轉,都與道經呼應,當余慈言行契合經義,很自然便有壹番洗蕩,其勢沛然,將前面滯重的情緒壹洗而凈。
  凈而輕,輕則靈,輕靈而變化生,正如流水不腐,靈光攢簇,余慈就此進入了壹種難以形容的精神狀態。
  如此變化,正如水之就下,壹鼓作氣,前後貫通,竟沒有壹點兒凝滯之感。這般順遂容易,大大出乎余慈意料。
  ……羽化真意?
  余慈隱約發覺其源頭的時候,陸素華亦有別樣感應。
  女修看玄武法相,只見那巍然巨物明明擺在眼前,卻因身外暗影之故,越發地看不清楚,便連霞光沖刷,都被納入其間,其中更有氣機運化,微之又微,玄之又玄。轉眼間,觀之則“湛兮似若存”,感之則“淵兮似萬物之宗”,契入玄機,不可名狀。
  若不是她早知其中底細,還真以為是哪個玄門巨擘到此,與她作對。
  她明見萬裏的神通,最討厭這種冥默無有,空寂寥廓的玄功、佛法之流,因為很多時候,連施法者本身,都是惚恍迷離,全身心進入到不可知的境界,平添變數。
  不過,陸素華壹生大小戰事何止千萬,應對此類情況,所在多有,更不用說,現在她也較之前,大為不同。她在層層霞光之中,邁步向前,定元拳意橫空出世,鎮伏八方,要強行截斷周邊元氣流向,徹底控制這壹片虛空。
  這已經是面對同階之敵的手段,陸素華也沒覺得是殺雞用牛刀,只憑壹尊玄武法相,壹手死魔神通,就足以給余慈此項待遇。
  拳意壹出,旁邊的不被針對的幻陰子都是眼皮連跳,承啟天內,維持多日的玉宸啟靈之術,正與之相悖,根本抵擋不住,就此轟然破碎。此法壹去,承啟天已經混亂的元氣倒是漸漸消歇,可玄武法相的氣機運化,仍沒有中斷的意思。
  壹方面是余慈的心念在,以神通統馭死魔;另壹方面,還有壹個源頭,深藏在玄武法相之下,正是與陸素華元氣相通的寄元魂玉。
  這時,受她拳意幹涉,玄武法相也有了動作。
  明面上不顯,可霞光暗影之中,又壹聲慘叫,陷在此間的某個倒黴鬼就此絕命,死氣愈盛,龜蛇四眸愈是血紅。
  這是在玩火啊,對方可借著斬殺修士,充實死氣,但也是在試探天地法則意誌的極限,陸素華還想到另壹種可能,要是以此招來天劫,再鋪下壹張天網,倒也麻煩。
  此外,這裏面寶氣流轉,靈光盎然,經由玄武法相道意催化,看似晦暗不明,但每壹樣寶物都有壹樣變化,壹旦受到壓制,說不定就要有所反制,任何壹個雙輪法寶,都不能小覷……
  這些都只是可能,但相較於之前手拿把攥的局面,這就像是壹只魚兒掙脫了漁網,歸入大海,即便在她看來,翻手間就可重新擒回,可畢竟是多了無數種可能。
  “這人倒也有可取之處。”
  在又壹次捕捉余慈根本所在失敗之後,陸素華微微而笑,她不知道以余慈的境界,是如何強行攀升到這壹層次,可堪與她分庭抗禮的,但她很清楚,時間肯定是站在她這邊,現在只要看對方掙紮就好。
  喏,不要我沒有給他機會!
  余慈幾乎忘記了倒數,在他心湖之中,有無數微妙玄機翻湧,周遍全身,涉及內外,涵括萬有,無所遺漏,只要是他能夠動用的,都在其中,越具價值的,感應就越強烈。
  他註意到,最強烈的還是地下本體處,那是陽神從寄元魂玉中摘來的壹些印記,屬於陸素華,本來余慈弄不清那是什麽,可當他剎那的靈光臨近熄滅之時,這些印記彼此交迸,閃出“火花”,照亮了前路——毫無疑問,這是新的靈感。
  也僅僅是靈感而已,總體還說,還是虛無縹緲,艱澀難懂,可當余慈進入當前境界,這些縹緲的靈感便紛紛顯化,又是如此真實,以至於余慈都弄不清楚,這究竟是自己的體悟,還是從陸素華那裏偷來的知識。
  許多玄奧精義,不言自明,與其說他在領悟,不如說是在學習、模仿,模仿壹個長生真人應有的模樣。
  壹個長生真人,在這種局面下,會怎麽做?
  玄武法相之外,暗影擴張,幾乎掩去了它的本體,兩對血眸,在黑暗中閃亮,而黑暗的邊緣,不只蔓延到陸素華身邊,也蔓延到幻陰子腳下。
  余慈竟然是同時對兩個真人修士出手,也在此刻,最後十息的大限嗡然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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