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心有高下 混氣淆靈
問鏡 by 減肥專家
2023-4-22 10:51
妙相從定境中醒來,周圍出奇地安靜,偶爾有些獸吼鬼嘯之音,也是怨靈墳場常有的聲息,早與環境渾化如壹。
五嶽真形圖懸在眾人頭上,元磁神光早已收起,那個盧遁仍在入定,看起來很放心的樣子,不過妙相知道,昨日剛趕過來的鬼修肯定就藏在暗處,加以護衛。
妙相對盧遁的身份愈發地感興趣了,這人身邊似乎從來沒斷過高手服侍,那個姓陸的女子,明明是還丹上階修士,卻鋒芒內斂,以婢女自居,而這鬼修更是步虛級數,似乎當初在黑月湖就暗隨在側,而她當時竟然壹無所覺。
她也不會忘記還真紫煙暖玉。長年居於黑月湖,但她從翟雀兒、幽蕊的渠道中,也掌握了相當壹部分信息,尤其是與飛魂城相關的那些。
大約五年前,萬象宗叛徒南松子,與萬象宗前宗主陶容聯手,想從慕容輕煙手中奪走大洞真符,最後卻是壹死壹逃之事,她是知道的。當時還真紫煙暖玉便是落在逃走的南松子手中,如今看來,那個人渣應是已經壹命嗚呼,那玉落在盧遁手中,也不知中間轉了幾道手,最終倒是便宜了她。
“應該與飛魂城沒有幹系。”
只要明確這壹點,妙相心中便沒有任何障礙。只是,盧遁……這是他的真名嗎?
妙相如此用心在余慈身上,乃是心態變化之故。
她為人其實自視甚高,以前不管怎麽重視,心中總還有壹個此高彼下之分,可如今,受了救命之恩,又見余慈背景莫測,這裏面的分際便被抹消,不自覺就有主動經營之意。
仔細分析,這人修煉極上乘的玄門正宗丹訣,精通符箓,有強者隨侍,還帶著壹只陰影魔靈,似乎出身不凡,卻總是把自己置身險地,性情可算古怪。
有壹件事讓她非常在意:初見時,盧遁修為不過還丹初階,這才半年左右,就壹躍而成為還丹上階,進步之快,匪夷所思,且並沒有氣機虛浮、根基不穩之相,哪個玄門丹訣,有這般效力?
唯壹比較實際的解釋,就是盧遁厚積薄發,早早夯實了基礎,在外歷練便是觸發之機,這也能解釋他總將自家置於險地的行為。盧遁今年不過三十,能夠築成這般堅實的基礎,必然是第壹流的法門、第壹流的師承、第壹流的靈脈丹藥等等,換言之,就是第壹流的背景。
可將近壹天的時間裏,她和盧遁聊了很多,又覺得此人言談中多見野性,有不少大宗門弟子絕不會具備的叛逆特質,活脫脫又是個散修模樣,如此矛盾重重,讓人百思不解。
妙相在那邊左思右想,余慈擺出入定的架勢,其實也在考慮問題。
讓妙相留下,有壹時沖動的因素,當時只是從技術層面考慮,那無相天魔依托於銅缽,只要那銅缽是法器、法寶之流,祭起平等珠,將其擊落就應該沒問題。
不過懷璧其罪的道理,他也懂,就算妙相與他的關系正在壹個最好的時期,也遠遠沒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余慈留她壹天,壹方面是等待平等珠的效力恢復,另壹方面這期間也通過交流不停地試探,以完善對妙相的認識,評估風險。
另外,還有壹件事,讓他頗為在意——陸青不見了。
鐵闌帶過來的消息,大約在半個月前,陸青突然不告而別,再無訊息。照理說,是他“不告而別”在先,陸青又並非當真是她奴婢,說走便走,也沒必要和他報備,但他還是有些擔心。
相處數月,陸青是壹貫的沈默寡言,余慈能感覺到,她有很重的心事,與他同行,似有避禍之意……
“禍”字方起,余慈心中忽地壹跳。
這壹刻,不只是他,妙相、五嶽元靈、影鬼、鐵闌等都有感應。冥冥中似有壹對眼睛,穿透虛空,其中蘊著令人心悸的寒意。
妙相悶哼壹聲,余慈睜眼,便看到她手中托著的銅缽上,忽地就綻出光來:“是她用搜魂大法!”
所謂的“她”,毫無疑問就是指陸素華。余慈神色凝重,對方肆無忌憚地展開法術,顯然是對自身實力有超乎尋常的自信,她也確實有這樣的資格。
她不是在玄符錮靈神通禁域裏嗎?此時余慈等人距離原來黃泉秘府的位置,起碼也有千裏距離,便是長生真人,想隔著壹重禁域和九地元磁神光,鎖定千裏之外的目標,也是絕不可能辦到的。是然,陸素華已經出來了!
“這銅缽當真討厭。”
余慈看那發光的銅缽,暴露他們的位置的,無疑就是這玩意兒。可惜平等珠的時限還有近兩個時辰,否則他絕不吝於再祭出壹回!
妙相低頭看那銅缽,情緒肯定比余慈更來得激烈,但顯在臉上,卻盡化為苦笑:“她倒真是不依不饒……盧道友,看來我要出爾反爾了。”
她站起身來,招呼了上方五嶽元靈,兩邊有些交流,然後又對余慈道:“我與五嶽元靈要盡快向南方去,走西南方向的話,恰好避過東華宮的勢力範圍,以五嶽的遁速,那人未必能追得上,只要過了大雷澤,進入六蠻山系,想來她也無計可施。”
大雷澤,六蠻山?
余慈怔了怔,但此時不是分心的時候,他也站起身來,皺眉道:“就這樣?”
妙相已知他的性情,微微搖頭:“若是不受無相天魔限制,倒也能夠壹戰,有五嶽幫忙,未必就怕她,可如今……”
她話說半截,終又付之以苦笑。余慈知道這是實情,他本想說起平等珠的事,但現在卻也不好說,那效果究竟如何。壹個楞神,林間忽有人低語:
“原來妳們在這兒。”
余慈等人都是驚駭,他們紛紛扭頭,巨木掩映下,壹個人影自虛無中生出,青衫灑逸,正是陸素華!
這人竟是如此神速?
余慈幾乎要拉開防禦的架勢,但下壹刻,他就覺得不對勁兒:“這是……千裏投影?”
千裏投影是修士用分出的壹縷神意匯集元氣,形成的分身影像,壹般來說沒有什麽戰鬥力。
不過當人影顯現,這邊還是瞬間沈寂,長生真人的神通,以及陸素華本身的性情氣度,都帶來了極強的壓迫力。
余慈當然有壓力,不過更多的還是好奇。他還是頭壹次近距離打量這位頗有些特立獨行的女修。只見她面目輪廓清晰深刻,妙目斜長,頗多婉媚,然而臉容顯瘦,唇線略有棱角,將那天然的嫵媚沖淡,似笑非笑間,自有壹股清貴之氣,更見得高高在上的氣派,便是臨時凝成的虛影,也能顯其風采。
陸素華的目光清冽,始終都盯人的眼睛,當然,她視線的方向只落在妙相身上,稍壹打量,便頷首道:“原來真的給壓制住了!不過法師妳封堵心魔,便如竹籠覆火,更是壹時見不得火光,到最後還是要整個地燒起來。”
妙相不言不語,甚至不想和她交談,已準備將這投影壹掌打散。但這時候,陸素華投影做了壹個聞香吸氣的動作,似乎對妙相散發的香氣頗是喜歡:“變幻莫測,又沒有壹點兒塵世濁意,妳這法門很有意思,讓我猜壹猜……”
壹邊說著,她壹邊走上前來,幾乎貼著妙相的身子,方才停下。舉止合度,明明是虛影,卻如真人在前。妙相神色雖是安定,但手上那壹擊,便打不出來。
陸素華用如虛似幻的手指劃過外圍雲氣,把握氣機,既而道:“壹身皆陰,香氣化育,這法門當有脫胎換骨之效。唔,還有這銅缽上,才顯妳的本性,飛天,飛天……”
她似有所得,偏偏就不說出來,神秘的姿態,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妙相也笑,笑容裏,她下頷微揚,神態中帶著全不掩飾的寒意:“蒙陸仙子所賜。”
“啊,想來應有壹番曲折……回來當與法師長談。”
陸素華壹笑,環目壹掃,將在場的所有人都納入感應,那冷淡而明徹的眼神讓人明白,她已經將眾人鎖定,等其真身趕至,就是動手之時。
長生真人飛行,已可轟破音障,千裏距離,就是壹刻鐘的時間罷了。
陸素華投影到此,就是要看壹下妙相的底細,如今目的達成,投影就很幹脆轉身而行,走得越遠,身形越淡,漸至於無。
妙相心頭沈重,已經顧不得擊碎投影,發泄怒氣,只與五嶽元靈溝通,讓它馬上展開九地元磁神光,攜眾人遁走。回頭又見盧遁盯著陸素華將逝的背影,神色不愉,輕嘆口氣,向他微微躬身:“盧道友,對不住……”
余慈壹笑,正要回應,那邊已經要完全化去的投影忽地又轉凝實,同時側過臉來,似乎是剛剛才發現這裏還有個人:
“我見過妳?”
疑問的語氣,肯定的內容。
“榮幸之至。”余慈脫口而出,自覺不自覺有點兒針鋒相對的意思。
不過陸素華似乎並不在意,她聯想起了另壹件事:“是了,在紅牙坊!”
余慈眼皮跳了兩下,這位突然給他壹份兒極高的關註,絕不是什麽好兆頭。
說起來,陸素華也只是見過余慈壹面而已,對那“壹氣貫重天”手法有些印象,其他的也就泛泛。最後認出來,除了妙相的態度外,還是因為這三個月,余慈因壹心修行,少有打理形貌,以至於恢復了胡子拉碴的形象,和當初在陰窟城的模樣差不多。
若是余慈是後來小白臉的形象,她十有九成會忽略過去。不過既然記起來了,壹些事情就給連綴起來:“她曾給妳煉制過法器,妳也在坊中出過手,和她有交情?”
“啊,哪個?”
余慈裝傻的水平相當高明,也不會做得過火,很快就做恍悟狀:“哦,是陸坊主!是了,在陰窟城,我見過妳……”
裝到此處,心中卻是突有個念頭生出來,連在話後,脫口而出:“妳也姓陸!”
“是啊,我也姓陸。”
陸素華靜靜地看他,片刻之後,壹直冷淡的臉上,忽地綻開笑容,且愈來愈盛,然後返身折回,壹路朝余慈這邊走來。
余慈莫名有種感覺,不應該讓此投影近前,可是這念頭太過無稽,只是壹閃念的功夫,美人兒虛影已經近在咫尺,觸手而及,而她也確實伸手了。
就那麽揪著余慈的領口,綿密的氣機如同篦子壹樣刷過。這壹切來得太突然,也太荒唐,余慈想起推拒時,便見她臉上笑容奪目:“混氣淆靈!”
“什麽?”
“她借妳的神意元氣,混淆了本身氣機,所以我才尋她不到。現在看來,我倒是冤枉那些人了……很好,很好!”
此時,陸素華的投影就貼在余慈胸口,恍如佳人投懷,這情形實在太曖昧了,可余慈心頭卻是寒意森森。他不知道這裏面的變化玄機,可卻明白壹些事:
“紅牙坊那邊怕是不妙……再這麽下去,陸青也要不妙了!”
肢體的動作比心思更快,他鐵臂壹橫,真煞迸發,重重壹肘搗下。
陸素華投影神態如生,可那也僅僅是個投影而已,她臉上笑容尚在,便被余慈鐵肘正面轟中,足令天下男子目眩神迷的嬌靨瞬間扭曲、崩散,化為壹片虛緲煙氣,終至於無。
等出了手,余慈心裏才哎喲壹聲:這下可把那女人得罪死了!
與他心思相呼應,面前虛無中,似有寒意駐留,便像是遠方投來的冰冷視線,久久方散。
“走!”
妙相反應極快,低喝壹聲,頭上九地元磁神光刷下,卷起諸人,急遁而走,取的正是西南方向,林間為之壹空。
壹刻鐘後,這片林間空地,有青光飛落,陸素華面無表情,從遁光中走出,環目掃視,自然見不到人影。她靜靜站在空地上,似是感應,又似思考,周邊大氣承擔著沈沈壓力,數息之後,硬是給擠迫得生出火光,轟聲爆燃,方圓十裏,轉眼燒成白地。
火光中,陸素華人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