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厲害

　　自從逃出雙仙教以後，余慈再沒有過被人拎著領子提走的經歷，壹時間竟是忘了屈辱，直接就傻了。而頸後的手指由金屬包裹著，冷冰冰的，直滲入骨髓，有著凍結他人思維的異力。等他回神，人已經遠出十裏開外，入眼的都是深寂的星空，本來就分不清天地四方，這壹下更是稀裏糊塗。
　　心內虛空中，玄黃不知為何，叫嚷聲也小了起來，只是壹連串地報出地名：“正心堂、洗劍湖、天星殿……”
　　這正是余慈經過的位置，慢慢的，玄黃的心念便將嚴峻的意味兒透出來：“解劍閣、天輪法殿、無生無死園！他怎麽這麽熟？”
　　“妳能不能說得明白點兒！”
　　余慈十多年來，還從未受過如此奇恥大辱，回過神來，又被壹連串地名弄得心頭火起，終於忍不住在心內虛空大聲咆哮，受其影響，整個虛空都震蕩起來，生死符明滅不定，連帶著周圍神通外相，也扭曲盤轉，似乎隨時都要崩碎。
　　見此情形，余慈心中壹凜又壹清。心內虛空是形神物象的直接反應，這般動蕩，顯然不是好事。他定了定神，身上打了個激零，便似用冰水洗了壹遍，腦子壹下子清楚許多。
　　“能不能探知此人來歷？”
　　能問出這話，就證明余慈完全恢復了冷靜。玄黃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向他提出了警告：“此人壹路往歸墟中央去了，附近許多禁制，都沒發揮作用。”
　　“難道又是哪位劍仙的影子？”
　　“出壹個叛徒叫意外，再出壹個，真當無劫大人是傻子嗎？”玄黃沒好氣地回了壹句，隨後又是強調：“此人厲害，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正說間，余慈身體猛地壹震，已經被扔到了地上，他反應很快，沾地便起，本能地擺了壹個防禦的架勢，然而對面，重器門首領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擡頭看著星光閃閃的夜空。
　　這裏，已經不再是外圍支離破碎的模樣。園林殿堂應有盡有，錯落有致，在這裏，余慈終於找到了天上地下的感覺，更因其邊界就是無盡星空，放開眼界，整個地域便似漂浮在星空中的壹顆塵沙，蒼茫玄奇，更顯氣韻生動。
　　心內虛空中，玄黃通報了此地的情況：
　　“是無生無死園的邊緣，再過去這裏，就是歸墟中央區域了，無劫大人在此沈眠，還有原道大人……”
　　玄黃的心念黯然，但很快又提起精神道：“這裏的禁制不是符箓、不是陣法，而是無劫大人親手布下的‘星軌劍域’，純以劍意封禁，沒有他的許可，任何人想要進去，便要與無劫大人的劍意正面碰撞……這人也是知機，再前行十步，就要撞上了！”
　　言下之意，重器門首領是過不去的。
　　他說的也許是對的，重器門首領確實不再前進，在觀察了片刻之後，扭過頭來和余慈說話：
　　“妳幫把手。”
　　不會是讓我去撞那星軌劍域吧？余慈揚揚眉毛，想刺兩句，回頭壹想，又覺得那也太不知死活，就拿出少時本領，臉上排出笑來：“敢問門主，要我這手下敗將出頭，卻是何意？”
　　“妳不會死。”重器門首領看穿了他的心思，可那回應實在讓人無語。
　　余慈唇角壹抽：難道是生不如死？
　　重器門首領的回應依然平淡：“早年對離塵宗有些虧欠，何況我已經對妳出手三次……不會再下手。”
　　虧欠離塵宗？這位當真是好大的口氣，但其話中確有壹言九鼎的味道。余慈不免就想，要是現在老子壹劍刺過去，妳又如何？不管如何，當眼前這位表明了態度，余慈稍稍放松了些，甚至在和玄黃進行了壹段交流後，還主動開口問道：“敢問門主是怎麽到這兒來的？”
　　重器門首領只是看他壹眼，倒是有點兒奇怪他為何要問出這等蠢話來：“自然是走進來的！”
　　余慈給噎得不輕，他發現這壹位的思維方式迥異常人，沒辦法，只好問得更直白壹些：“這裏的封禁……”
　　對方總算是明白了，便道壹聲：“死板僵化，全無機變，有甚難處？”
　　“呃……”
　　余慈再接不上話，心內虛空中，玄黃卻是惱了，咬牙切齒地道：“答應下來，答應下來！在歸墟，看我玩死他！”
　　這話余慈自動無視，只是保持著疏離但禮貌的態度，還有壹點點兒的敬畏，總之是非常適合眼前情形的表現，又回到前面的問題：“門主究竟何事？”
　　“妳懂得壹門遠觀術。”
　　余慈楞了楞，才回應道：“役使生靈，寄托神識，不過雕蟲小技而已。”
　　重器門首領什麽話也不說，只是看著他，余慈突然就覺得遍體生涼，內心深處的秘密竟似給掀了蓋子，全無半點兒遮掩。他知道這是錯覺，是對方以強大的神意力量轟開他的心防，和十方絕獄撼鬼神法是同壹路數。
　　所以，他全力推動生死符，鼓蕩天龍真形之氣，加以抵禦。可是，重器門首領卻收了這門神通，淡淡道壹句：“我要妳做到，將這裏的虛空裂隙清查壹遍，將通往血獄鬼府的甬道，全都指出來。”
　　虛空裂隙……血獄鬼府！
　　余慈和玄黃壹下子都糊塗了。這是什麽跟什麽？對方的答案就像是前人問“羽化”，後面硬給指出壹頭鵝來！
　　不過只憑此語，余慈和玄黃就知道，這位肯定是知道壹些底細的。
　　“這……”
　　余慈還想再問，可話剛開了個頭，對方空虛的眼神便在他臉上壹掃，無形的力量直搗心頭，悶得他險些背過氣去。這讓余慈明白，眼前這位莫測高深的人物，其實是很不喜歡說話的，他引著對方說了這麽多，人家已經是煩透了！
　　左思右想不可得，余慈只能全力從五裏霧中掙脫。然而此時，又有壹個要命的疑問湧上心頭——
　　他真的知道我的底細？
　　照神銅鑒的存在，是他最大的秘密，尤其是劍園中，被東陽正教的修士識破，更由此引出《無量虛空神照法典》之後，余慈更是較以前戒慎許多。此時便連擅自闖入心內虛空，與他沒有任何利害沖突的玄黃也是壹知半解，這壹位可說是今日方頭壹回正式見面，如何就知道得這麽清楚？
　　或許是東陽正教修士被屠殺之前……
　　此時，重器門首領伸手，包裹在金屬內的五指靈活移動，放出氣勁，在地面上畫出壹連串圖像。余慈細看壹回，又在玄黃提點之下，才知這圖像其實就是他們剛才經過的歸墟的地形簡圖。
　　看著這些圖像圈子，余慈還沒什麽，玄黃的心念卻都在發顫了。
　　幾個圈子，每壹個都是卡在幾層封禁的連接處，清楚劃分裏外層次，說實在的，那思路比已經五千裏沒到這裏來的玄黃，還要清晰幾分。
　　接下來，對方確實證明了，他比玄黃更有道行。只三言兩語，便將方圓五裏範圍內，十多處非常厲害禁法布置壹壹指出，要余慈註意。而附近有多少虛空裂隙，如何分布，幾個要著重偵察，也都說得清清楚楚。
　　這壹回，連余慈也為之栗然：眼前這位，行事如何還要繼續觀察，但只以眼力論之，實在是生平僅見。
　　“其間妳若遇到什麽寶物，能收取的，自取可也，只不要誤了正事。”
　　呃，這是要他自行其是嗎？好大方！余慈目測了壹下距離，發現這片區域和之間他和華西峰、王九所在的位置也就是十來裏的路程……
　　再往對方面甲處看了壹眼，余慈不再說那些廢話，道壹聲“盡力而為”，就往遠處走去，壹直走到數十丈外，那位也沒有任何表示。而是又扭回頭，繼續觀察“星軌劍域”的布置，很明顯，他的下壹處目標，就是歸墟中央了。
　　“怪人。”
　　余慈嘟噥壹聲，不過他絕不會因為此人“大方”，而去辦那些蠢事。畢竟，只照神銅鑒壹條，便等若卡住了他的要害。那人確實說過不傷害他，可只要將此事漏個壹點半星給東陽正教，日後還有他的活路嗎？
　　就在約千尺之外，余慈停下腳步。神意穿入照神銅鑒，他決定暫時“聽話”，看看那人究竟是什麽打算。確認了幾個虛空裂隙的位置，神意星芒當即噴薄而出，沒有任何阻礙，穿越到裂隙的另壹頭，尋覓生靈去了。
　　但這樣壹來，就肯定瞞不過心內虛空的那位了。玄黃驚嘆壹聲：“原來妳身上有這種東西！”
　　“妳知道？”
　　“照神銅鑒嘛，元始魔宗五大祭器之壹，我當然知道。不過這玩意兒不是常年放置在天魔殿中當擺設嗎，怎麽落到妳手上了？”
　　“天知道。”
　　余慈壹句話應付過去，其實他很想問壹下有關照神銅鑒的具體信息，可在此時，虛空裂隙對面已經有大量信息傳遞回來，論裂隙後出現生靈的機會，遠比在第壹層符印下的園林中多出許多。
　　“這裏劃開的裂隙，都是無劫大人仔細計算過的，雖然也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裏，但後面的空間，可要有價值得多……餵，現在可是好機會啊！”
　　玄黃不自覺將心念的振動弄得更加隱晦，顯出十足的忌憚。
　　“怎麽？”
　　余慈的腦子幾乎要被混亂的信息撐爆了，只是隨口問了壹句。
　　玄黃嘿了壹聲：“妳沒看到嗎，無生無死園，是進入歸墟中央的必經之路，那賊子，肯定也會過來呀……另外，天穹劍池，離這兒也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