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五百七十二章 綠瑩瑩～

　　林躍把熄滅的煙蒂彈進馬路牙子上的桶型垃圾箱，打開桑塔納2000的車門，坐進駕駛室，落下車窗看了秋雅家所在方向幾眼，檔位掛起，踩油門離開。
　　雪在輪胎下咯吱作響，深夜的路面上是雜亂的行駛痕跡，偶有壹兩個騎自行車的人也是把身體裹得嚴嚴實實，盡量放慢速度。
　　他給的這個新年禮物，秋雅應該會很喜歡吧……
　　經營了好幾個月的人設，再配上壹本20年後很火的總裁甜寵文，再加上高中生對愛情幻想的美化，她還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就是不知道夏洛如果知道他在春晚上唱歌，想象著火了以後把秋雅搶走而開心快樂的時候，這邊自己把人家心目中的女神給上了會作何感想，不過可以肯定的是，表情壹定相當精彩，關鍵時刻得讓III型黑蠅無人機抓拍到這幅畫面，以後做成同學回憶錄給夏洛看，也算是壹份紀念。
　　因為雪天地滑，車子開得不快，用了差不多半小時才到家。
　　推開房門的時候，老兩口正坐在沙發上看春晚，村裏的房子沒有暖氣，不過火爐裏煤塊放得很足，只穿壹件毛衣都覺得熱。
　　“妳說這大過年的不在家呆著，往外面跑什麽？不就買了輛車嗎，瞎嘚瑟，我跟妳說，這過年的時候小偷和劫道的尤其多。”老頭子又在傳授他的人生經驗了。
　　“哦，我給人送禮去了。”
　　“給人送禮去了？是妳那個王老師嗎？”關於送禮對象，老林能夠想到的就這壹個人。
　　“那邊剛放假的時候就送過了，這次是去給秋雅送禮。”
　　老林點頭道：“妳確實應該給人家準備壹份禮物，前幾天開家長會，班主任王老師說妳的數學成績和英語成績上升很快，這都是人家秋雅平時幫妳的結果吧。”
　　“是是是，都是她的功勞。”
　　“哎，對了，我還聽妳王老師說，妳們班有個同學會上春晚，到他的節目了嗎？”
　　“已經過去了，就和那姐合唱《相約壹九九八》的那個。”
　　聽他這麽壹說，老兩口反應過來。
　　“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穿了壹身綠，胸口紮朵小紅花的人。”很明顯，老娘的記憶力比老爹好多了：“歌唱得挺好，就是長相很老成，我記得……好像叫夏洛是吧。”
　　“對對對。”林躍說道：“就是他。”
　　老林說道：“挺好的，挺好的。對了，初二跟我去鄉下看妳五叔。”
　　“五叔？哪個五叔？”
　　老娘拍了他的手壹下：“妳有幾個五叔？就妳三爺爺那邊的小兒子。”
　　“咦，以前不都是他來這邊嗎？”
　　“咱家不是要翻修房子嗎？妳五叔是幹泥瓦匠的，手藝可好了，到時候讓他帶幾個熟手過來，比在城裏找人能省不少錢呢，而且過去幾年都是妳五叔來這兒，也該我們回去看看家裏的遠房親戚了。”
　　“媽，妳確定不是看我買了車要回老家顯擺？”
　　他老娘聞說臉色壹變，起手就打：“壹天天的沒點兒正經心思。”
　　“看吧，被我說中了。”
　　把話壹丟，他春晚也不看了，麻溜兒地鉆進自己房間把門壹關。
　　老林搖搖頭：“這小子……”
　　……
　　正月初十。
　　年味兒逐漸淡去，除了學生們還在享受假期，各行各業都步入正規。
　　春晚結束後，夏洛是初三回到西虹市的，兒子上了春晚，成明星了，他媽當然要顯擺壹番，在朋友和親戚間多方走動。日子眨眼而過，直到今天夏洛才騰出時間去找秋雅，可惜吃了個閉門羹，因為秋雅媽帶著她去吉林探親了，開學前壹天才能回來。
　　人見不到，電話號碼不知，他只能耐著性子等待，不過事兒上沒有閑著，因為在春節聯歡晚會上的出色表現，好幾家唱片公司打來電話，想要跟他簽約。
　　也是在這壹天，林躍在海邊兒見到了打電話約他出來敘話的齊小小。
　　海風兇猛，海浪滔滔，不斷地拍打著防洪壩，周邊空無壹人，海面上連艘漁船都看不到。
　　“大冷天的約在這裏見面，妳是不是傻？”
　　“不啊，因為只有這壹刻，大海才是屬於我壹個人的。”
　　齊小小站在長堤上，張開雙臂，像個小姑娘壹樣沿著半米高的水泥臺壹步壹步往前走，風吹亂她的頭發，揚起圍巾的穗子，不時推動身體短暫失衡，這壹幕看得林躍心驚肉跳，生怕她掉下去，當事人卻在壹邊嘻嘻哈哈笑得格外開心。
　　“說吧，妳叫我出來幹什麽？”
　　“妳就那麽討厭跟我在壹起啊？”
　　她停下腳步，側臉看過來，風呼呼地吹，把她的頭發吹的張牙舞爪。
　　“說完早點回家。”
　　“那就是擔心我著涼。”
　　她又恢復了開心的表情，繼續沿著長堤往前走。
　　“齊小小……”
　　林躍剛要說話，她忽然伸出手指，做了壹個噤聲的動作，完事指向西南。
　　兩只海鷗乘風而起，不時交錯壹下身形，不時排成壹線，迎著夕陽的余暉和海面的粼粼波光展翅翺翔。
　　“我爺爺過世了。”
　　“啊？”
　　林躍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爺爺過世了。”
　　“什麽時候的事。”
　　“就在兩天前。”
　　“正月初八？”
　　“沒錯。”
　　“那妳怎麽……”
　　“妳是想問我為什麽壹點都不傷心嗎？”她微笑著道：“如果換成我，癱在那張掛滿瓶瓶罐罐的病床上，每次睜開眼睛看到的都是冷冰冰的天花板，肯定早就瘋掉了。”
　　林躍想起她的翹課史，點點頭：“妳會的。”
　　“走了也好，明天我會帶著他的骨灰回南方老家，要走很遠的路，能看很多不壹樣的風景，他壹定很開心。”
　　“需要幫忙嗎？”
　　林躍知道她的情況，父親早亡，母親跟人跑了，現在爺爺也沒了，這壹家子就剩她壹個人了。
　　“餵，妳那是什麽表情？怎麽看起來比我還難過，可憐我啊？”
　　她轉過身去，面朝大海，張開雙臂，風吹得手腕上的銀條叮當作響。
　　恍惚間，壹道黑影落下，林躍臉色壹變，趕緊往前壹步，把向後摔倒的女孩子抱在懷裏。
　　“齊小小，齊小小……”
　　他晃了晃她，有點著急。
　　對面凍得鼻尖通紅的女孩兒忽然笑出聲來，睜開眼睛直盯盯看著他。
　　“我沒事，就是想試試妳能不能接住我。”
　　這家夥的腦回路果然跟普通人不壹樣。
　　“我要是接不住呢？”
　　“那就跟深沈的大地來壹次親密接觸，如果運氣好點兒，或許能在天國和爺爺重逢。”
　　她的語氣很自然，眉眼彎彎，笑意盈盈。
　　他這楞神的時候，她推開他，向著前方跑去，壹面沖著大海喊道：“沒有什麽能夠阻擋壹顆向往自由的靈魂。”
　　林躍大聲說道：“這就是妳翹課的理由嗎？”
　　“當然。”
　　她忽然停住腳步，隔著呼呼的風聲回望他，兩手擴在嘴邊大聲說道：“林躍。”
　　“啊？”
　　“我聽不見。”她又叫了壹遍他的名字。
　　“啊。”
　　“林躍！”
　　“啊！”
　　“林躍！”
　　“叫魂兒啊妳。”
　　她咯咯笑著跑掉了。
　　……
　　十五分鐘後。
　　桑塔納平穩地行駛在通往市區的馬路上。
　　阿嚏～
　　阿嚏～
　　齊小小在外面吹了那麽久海風，上車後被暖風壹吹，臉蛋兒紅得像熟透的蘋果。
　　林躍看著後視鏡裏的女孩兒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這還是他強迫她上車的結果，如果依著她，說是還要沿著海岸線走個三五公裏，直到落日與海水相擁入眠。
　　“看什麽看。”她瞪了他壹眼，似乎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
　　“擔心妳著涼催妳回車上反倒是我不對了？”
　　她沒有說話，只是撇過頭去看著窗外。
　　沈默在車內發酵，只有暖風口吹出的熱風呼呼作聲。
　　當夜色緩降，燈火漸生時，她問了他壹個問題：“如果我這次去南方不回來了，妳會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