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五章 林營長

　　部隊稍作休整繼續前進。
　　龍文章找到壹條獵戶踩踏出來的小道，他說大道就在眼前，找到大道，離家就不遠了。
　　隊伍裏壹些人高興，壹些人失望，壹些人兩者兼有。
　　高興是因為離家不遠了，失望是因為他們終於確定壹件事——我們是在逃亡，雖然打了壹場從未有過的勝仗，但是無法改變從緬甸戰場敗退的事實。
　　迷龍覺得自己被耍了，於是看到那壹車貨的時候，屬於黑市商人的發財心又熊熊燃燒起來。
　　康丫循著罐頭的氣味跟了過去，要麻也被壹罐壓縮餅幹收買了。
　　龍文章走著走著跌了壹腳，起來的時候便發現前方不遠是壹條大路，由緬甸撤回來的遠征軍士兵好似壹只只螞蟻那樣爬著。
　　他變得很興奮，像老鷹捉小雞遊戲裏的那只老母雞壹樣沖過去，開始推銷他的想法。
　　武器，食物，回家的路，還有戰績，都成了他招攬殘兵敗將的砝碼，就為了拉出壹個屬於他的團來。
　　林躍沒有興趣管龍文章的事，看到右前方那股黑煙的時候，他松了壹口氣。
　　這次撤退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錯過董刀，尋思路上要是遇不到，不如在接近南天門的時候等壹等，弄倆殺日本人的點子激壹激他，完事拐到炮灰團裏來，沒想到運氣不錯，正好撞見這家夥在那邊燒他弟弟董劍的屍骨。
　　告訴孟煩了自己去後面探探敵人的動向，他壹個人鉆進了林子。
　　龍文章碰了幾次壁後去招攬董刀，倆人在殺鬼子這件事上壹拍即合，這位偽團座帶著蛇屁股、不辣等人沿著殘兵大部隊敗退的公路往回走，尋找合適的伏擊地點。
　　入夜時分，他們偷襲了壹支斥候小隊。
　　用龍文章的話講，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雖然他們並沒有中日軍的埋伏。
　　董刀就這樣被死啦死啦收買了，壹部分潰兵看到他們弄死了日軍的斥候，也自發地歸入炮灰團。
　　晚上休息的時候，郝獸醫在林子外面走來走去，壹邊嘟囔著什麽。
　　接近子夜的時候他不嘟囔了，因為林躍回來了，大包小包提了壹堆東西，新來的不知道他是誰，幹什麽去了，於是舊人開始跟他們吹牛逼。
　　從機場撤出來的人都知道這個所謂的團有壹個啥都管的中校，有壹個啥都不管的少校，還有壹個神出鬼沒誰也不鳥的上尉。
　　總之，這個團有太多讓人奇怪的地方。
　　第二天，又有兩百多人加入，當快到中緬邊境的時候，龍文章已經有了近千人，可以說，他幾乎有了壹個團，以及壹批死忠。
　　孟煩了、要麻、蛇屁股等人很不爽，因為這貨很不要臉地把所有功勞都攬到自己頭上，甚至包括了他沒有參加的營救戰俘的計劃。
　　於是死啦死啦的綽號前面有又多了幾個修飾詞，連阿譯也跟著喊他“不要臉的死啦死啦。”
　　別人不明白林躍為什麽壹直很平靜。
　　孟煩了說他早知道龍文章是壹偽團座，這支沒有番號的團到了怒江那邊指不定是誰的呢，人家和虞家軍的人是鐵哥們兒，犯不著跟壹偽團座爭那些不被認可的功名。
　　到南天門的時候，林躍看到了上官戒慈和她的兒子雷寶，然後找了個借口溜了，對於迷龍那壹家人的事，他不想參合，也沒有興趣看熱鬧，前面還有很多事等著他呢。
　　郝獸醫等人再見到他時，行天渡已經被禪達守軍炸毀，炮聲越來越響，日軍先鋒已經越過南天門，正往這邊急行軍，怒江水流湍急，河面上只有三條竹筏可供人渡江，而被扔在西岸的士兵和難民加起來有兩三千人。
　　沒人說什麽？
　　怨言是人都有，可內心早已麻木。
　　從聽到日軍的炮聲在南天門響起那壹刻，老兵們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
　　龍文章在前面說著風涼話。
　　“原想著把日軍從緬甸趕出去，現在反被日本人從緬甸追到了雲南，跑的人大概沒想，怒江已成為西南最後壹道防線，再不駐防，日本人居高臨下這麽壹沖，弄不好沖到重慶了。”
　　孟煩了看了他壹眼：“這不是您這偽團座要考慮的，現在，對面守軍是我師特務營，報什麽名號，人川軍團壹大早就過去了，早就到禪達了。”
　　龍文章說道：“報什麽名號？中國兵，壹幫還沒有丟盔棄甲的中國兵。”
　　下面烏泱泱幾百號難民圍著兩三條竹筏子，拼命地爭奪著逃往東岸的機會。
　　“林營長呢？”
　　龍文章回頭喊道：“林營長，林營長……”
　　阿譯在後面踮腳舉手應道：“我在這裏。”
　　“不是叫妳。”
　　阿譯壹臉沮喪，他是壹個愛慕虛榮的人，以往新兵談論起來還會提幾句林營長，可是自從死啦死啦升林躍當了副營長，他已經分不清楚下面的人講出“林營長”這三個字時指的是林躍還是他。
　　這回徹底沒了存在感。
　　“林躍，林躍……”龍文章喊了兩句不見回應，不由得皺起眉頭，心想這家夥怎麽回事，整天神出鬼沒的。
　　他本想派林躍去對面跟特務營的人交涉，畢竟說起跟官僚打交道，還是那個家夥比較在行，如今人找不到，思考壹陣後只能點了迷龍過江搭建專用索渡，以便部隊整建制過江，協助特務營鞏固東岸防禦。
　　龍文章算盤打得不錯，可是他低估了東岸守軍的迂腐程度，即便迷龍操著壹口地道的東北腔跟他們白活了好久，那些人依然對西岸殘兵的身份有所懷疑，認為裏面藏著日軍細作。
　　阿譯想到了壹個好點子，他吩咐西岸的士兵高唱從軍歌來表明自己的身份。
　　正是這個權宜之計，歪打正著，暴露了隱藏在隊伍裏的日軍奸細。
　　日本人跟中國人體貌特征差不多，就像當初林躍假冒軍曹壹樣找幾個陣亡遠征軍士兵，脫掉衣服往身上壹穿，壹般情況下很難發覺，畢竟從緬甸撤回來的潰兵歸心似箭，誰會在乎旁邊的人來自哪裏，為什麽不跟自己交流。
　　林躍假扮軍曹是建立在他會講日語，還專門學了關西腔的基礎上，這群偽裝成中國兵的日軍斥候悶頭趕路時看起來挺正常，現在灘頭上的中國兵齊聲高唱從軍歌，他們哪裏會，只能是幹張嘴不出聲。
　　龍文章多油滑壹人，很快便發現情況不太對，自己的隊伍中混進了敵軍細作，真要裹帶到東岸，那壹個營的駐軍面對裏應外合的日軍，能防住就見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