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六章 道義不行，為正義可以！

　　分離性運動和感覺障礙，原本是壹種神經系統疾病，在這些障礙中存在著運動喪失或運動功能受妨礙，或表現為運動喪失，或表現為感覺喪失！
　　但後來在麻醉領域的麻醉過程中，根據這個特點，可以用來評判壹臺麻醉打得到底好不好。
　　也是壹個頂級麻醉醫生的業務水平體現。
　　我如果只要妳的運動功能喪失的話，那麽妳就只是不能動，能痛能癢能有觸覺！
　　我如果只要妳的感覺喪失的話，那麽我就只是把妳的痛覺給阻滯掉。
　　妳的手術部位如果是在膝關節以下的話，那我就只把妳膝關節以下的痛覺給幹掉，但凡超過了膝關節，都算我輸。
　　頗有壹種閻王要妳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的意思。
　　這個病人的麻醉是什麽情況呢？
　　嗯，他的小腿還有壹定程度的痛覺，腳指頭還能動！
　　但大腿的痛覺，已經消失了——
　　這具體的原理，頗為復雜，但是，秦丁墨作為頂級的教授，還是大概知道，楊弋風完成的基本原理。
　　就下肢的神經支配而言，左股神經與股神經等腰骶部神經在合成前，就已經決定好了感覺和運動的分布區域——
　　L1：腹股溝部（包括大腿最上部）。
　　L2：大腿上部前面。
　　L3：大腿下部前面。
　　L4：小腿前內側面。
　　L5：足內側半。
　　S1：足外側半。
　　S2：小腿後外面。
　　S3：大腿後面。
　　以上是定位。支配定位，就只控制目標區域，這是解剖學決定的。
　　然後呢，在神經根出來的時候，又可以分成前後根，前後根的支配功能不壹樣，壹般而言！
　　前根屬運動性，後根屬感覺性！
　　所以啊，楊弋風這個狼滅，直接把L1/L2/L3的後根搞了，但其他位置沒動。
　　而且，為了考慮到L1/L2/L3的感覺支配，並不足以阻滯掉大腿部的所有感覺，因此，他還精準地來了個皮神經的阻滯！
　　這是人做的事情？
　　雖然理論上是能做得到的，但那是理論，平時都是自L4/L5的間隙，做的椎管內麻醉，最多就是把壹側大腿給麻了，另外壹側的功能還保留著，就已經是技術很好的麻醉醫生了。
　　而如何確定運動與感覺是否分離，最好的印證方式就是。
　　好的麻醉，能硬，不好的麻醉，軟趴趴的！（假如有過腰麻經歷的書友們，肯定知道那種感覺吧，下面沒啦～——～）
　　如此精準的麻醉？
　　秦丁墨神色復雜！
　　我次奧，這麽狼滅的壹臺麻醉？
　　竟準備給了這麽壹個惡人來做手術——簡直就是老天不開眼啊！
　　若是其他的危重病人能夠有這麽好的神經阻滯麻醉，那該多好？
　　壹些患者，帶有各種並發癥的時候，之所以無法手術，就是沒辦法經過麻醉這壹關。
　　曾毅作為麻醉科的主任，此刻自然也是註意到了秦丁墨的檢查，瞬間瞳孔壹縮，雙眼瞪直了，心裏還在壹壹盤算回溯著，楊弋風到底把那些神經的感覺神經給幹掉了，哪些還沒幹掉！
　　“可以嗎？”蔡東凡問秦丁墨。
　　秦丁墨嘴角抽了抽，被口罩擋住了，點頭：“可以了，蔡主任，妳們可以進行手術了。”
　　楊弋風這才說，“那我先去洗手！蔡主任，我做靜脈濾網的置入，不會影響到妳們的術野的，我們可以同時進行。”
　　“不過麻煩妳們幫我把右側的腹股溝消下毒。”
　　蔡東凡和羅雲等人，自然是已經是洗手穿衣服等都做好了，完全地做足了術前的壹切準備的。
　　“好，妳去洗手吧。”蔡東凡立刻點頭稱是。
　　消毒的事情，由張正權和杜嚴軍二人在做。
　　楊弋風離開手術室後，蔡東凡則是親自和羅雲周成三人，壹起確定術前的手術器械，到底是否準備齊全！
　　……
　　很快，楊弋風就再次重新走了進來，此刻，張正權和杜嚴軍二人都剛好才完成了消毒工作，正在鋪巾。
　　楊弋風主動地穿好了衣服後，深吸了壹口氣，平靜了壹下內心的波動。
　　暗中對自己說，這位爺，就是那個‘酒駕’的神經病——
　　我只是為了把他送去他該去的地方。
　　如此壹想後，楊弋風頓時沖破了什麽障礙似的，睜開眼睛。
　　然後自顧地鋪巾，因為他要做的經股靜脈至下腔靜脈的靜脈濾網植入術，因此，楊弋風選擇的是右側股靜脈。
　　靜脈濾網的植入術，常用的路徑有經右側股靜脈、左側股靜脈和經右側頸靜脈。
　　其中經右側股靜脈是首選路徑。因為右股靜脈相對左側較平直，而且解剖變異較少。所以，選擇右側股靜脈入路，會減少操作中不必要的麻煩。
　　楊弋風在簡單鋪巾完後，就拿出了穿刺包裏的刻度穿刺針。
　　緊接著，巡回護士就把彩超給推了過來。
　　股靜脈的穿刺，壹般情況下，都采用的是比較安全的彩超引導下的塞丁格穿刺！
　　只是，巡回護士還沒走到楊弋風的身邊，楊弋風的手卻已經拿著穿刺針直接紮進去了。
　　盲穿！
　　蔡東凡和羅雲等人正在左下肢完成術前準備，所以沒看到，但是看到楊弋風動作的秦丁墨他們，卻是腳趾頭在抓著地，呼吸都憋住了，似乎心臟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
　　大哥，妳做的是股靜脈穿刺術啊？
　　不是胸腔，也不是小靜脈！
　　旁邊就是股動脈，還有股神經！
　　秦丁墨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楊弋風的行為為好。
　　但，楊弋風卻並未覺得有什麽，選擇了合適角度，把穿刺針推入後。置入14F的動脈鞘導管。
　　雖然穿刺的是靜脈，但是動靜脈的導管是通用的，而且楊弋風早就考慮到了要把濾網置入進下腔靜脈，下腔靜脈是雙下肢靜脈回流的共同通路！
　　所以選擇了在下腔靜脈的濾網型號，也就是14F！
　　導管置入後，便是放導絲了！
　　放置導絲的過程，楊弋風並沒有嚇人地開始盲進，而是把彩超儀推到了身邊，然後壹邊用探頭準確地探到了靜脈走形與導絲頭後，才開始把導絲逐漸地沿著靜脈順行回心的方向，先進入到髂靜脈，再回到下腔靜脈。
　　大抵地看到了導絲的遠端過了腎靜脈後，楊弋風這才停止了進入。
　　在彩超下，大概確定了靜脈的管腔後，選擇了鳥巢狀濾器。
　　在交換導絲的引導下，進行下腔靜脈濾器的置入術……
　　這個過程也頗為順暢，放入之後，楊弋風再次監測了壹會兒，看到了血流依舊通暢後，便取出了導絲，然後拔除動脈導管鞘，加壓包紮了起來。
　　只是在加壓包紮後，楊弋風還為了穩健起見，便把超聲頭繼續留在了濾網器的位置，繼續監視著，還對秦丁墨說：“秦教授，我現再觀察壹下血流的走形啊，等會兒妳若是要用到心臟內脂肪粒監護的時候，妳直接拿走就好了。”
　　楊弋風雖然已經完成了操作，但內心還是有點忌憚。
　　畢竟他之前給自己母親做手術時，母親死在了手術臺上，雖然那壹臺手術比現在的風險高了不知道多少指數倍，但那還是血管的手術！
　　若不是為了送這個大哥進去，楊弋風感覺自己根本拿不起來這次的操作器械。
　　但是，想到導致自己父母雙亡的兇手，在保外就醫，逍遙法外，楊弋風心裏就有壹種難以訴說的暗恨。
　　秦丁墨點頭，道：“沒事，妳先看妳的。骨科的的手術，只有在洗滌骨髓腔的時候，才會有大量的脂肪滴回流進血液系統。”
　　“患者本身沒有脂肪三高，暫時可以不用的。”
　　秦丁墨作為頂級的教授，對各個科室的情況都頗為熟悉。
　　脂肪栓塞，除了多發生於具有三高的病人外，更多的就是在關節外科的關節置換中。
　　那是因為在打磨骨髓腔的過程中，脂肪粒會進入到骨髓腔，而且在這個時候，脂肪滴的穩定性會受到影響，有可能沈積成為血栓。
　　理論通透，自然就不害怕了，這就是拿捏。
　　不多壹點沒用的工夫和準備，完全恰到好處。
　　只是，在楊弋風做完操作，走向旁邊計時面板下大概五分鐘後，蔡東凡與羅雲等人正好重新打開了患者之前清創縫合的切口時。
　　手術室的門就被踩開了。
　　然後曾毅轉頭壹看，赫然是看到了黃石南，也就是肝膽胰外科，但掛了血管外科牌子的主任黃石南，走了進來。
　　他進來之後，看到蔡東凡等人的手術才剛開始，便笑著問：“蔡主任，看來我趕來的正是時候啊，妳們手術還才剛開始啊？”
　　蔡東凡聽到了黃石南的聲音，仍未轉頭，只是點頭：“嗯，我們的手術才剛開始。”
　　之前楊弋風說他要做靜脈濾網植入術的時候，其實內心是稍微有點慌張的，所以打了黃石南的電話，讓他來手術室裏稍微掌舵評判壹下。
　　不然的話，其他人都根本不知道楊弋風做得怎麽樣？
　　蔡東凡為了這個病人，是真的煞費苦心了的。
　　只是，楊弋風那邊把操作都搞完了，黃石南都還沒來，那即便做得不好，也沒有挽救的余地了。
　　也不知道黃石南這個點踩進來幹嘛。
　　不過蔡東凡也沒說破，黃石南好歹也是壹個科室的主任，要留點情面的。
　　黃石南這才看到了，在蔡東凡等人的對側股鞘位置，好像有彈性加壓繃帶，而且下方還有壹坨高高的無菌紗布和鹽水墊。
　　這似乎，是已經結束了大戰壹場的痕跡？
　　看到這，黃石南頓時稍稍壹慌，看了看時間，距離蔡東凡給自己打電話，才過去了半個多小時，那時候蔡東凡都說才接病人，難道說？
　　然後瞥了瞥楊弋風，發現楊弋風已經是在手術室的計時面板下，老僧入定了。
　　“曾主任？靜脈濾網放完了？”走到打醬油的曾毅旁邊，黃石南壓低聲音問。
　　秦丁墨搞不清楚黃石南的來歷，稍微讓開了位置，不過還是把彩超的探頭已經逐漸放在了心臟位置，並且把上肢的靜脈導管，也給開好了，隨時準備對病人進行搶救的準備工作。
　　曾毅“昂”壹聲，然後看了看手術計時面板。
　　“大概四分鐘之前就結束了，黃主任。”曾毅也是主任，而且還是麻醉科的大主任，與黃石南平級，大家都是同壹個位置，壹方諸侯，也就不用多客氣。
　　然後曾毅就看出了黃石南眼神中熟悉的迷茫和錯愕之色。
　　這眼神，在楊弋風打麻醉的時候，他也曾泛出過，所以熟悉，嘴裏稍稍笑了起來，還感覺平衡了！
　　因為他好歹得了觀摩，而黃石南，就只剩下迷茫和錯愕了。
　　黃石南頓時心裏暗暗叫苦不叠，搓了搓頭，尷尬地就默默轉身走了。
　　只是出了手術室，黃石南仍未能搞明白，楊弋風到底是怎麽這麽快把靜脈濾網給放進去的，過程沒看到，自然也沒辦法評判他做的濾網植入術的水平如何。
　　當然，能夠速度這麽快，這個逼肯定是盲穿的！
　　盲穿往下腔靜脈裏放濾網，這得有多大的自信啊？
　　還是自負？
　　黃石南不好說，但是，從蔡東凡的語氣和意思中，就能聽得出來，他們為了能夠讓這個病人能夠快速出院和周轉出去，是做了最極致的準備的。
　　不死，不回病房，不進ICU，下了手術室就要直接從下面通過120救護車，轉運至獄裏！
　　保外就醫的其中壹項前提就是，獄醫無法治療的情況，必須要轉至更加專業的醫院裏去，但是，做完手術之後的術後護理和醫囑這些，還是沒問題的。
　　……
　　黃石南的離開，和他進來壹樣，並沒有對手術的過程造成任何影響。
　　蔡東凡這邊和羅雲承擔著主刀角色，這是之前就商議好了的。
　　周成之所以還沒有開始上臺，那是因為，還不到他上臺的時候，這臺手術的準備，周成要做的就是關鍵部分，而關鍵部分的時間不會特別長！
　　所以，在蔡東凡和羅雲兩個人做好了清創，把兩邊股骨的斷端給開放出來，並且確定了沒有血管損傷之後，周成立刻用量尺量出來了上下股骨斷端的直徑。
　　雖然這個操作也可以在平片上進行，但畢竟。
　　股骨骨缺損的範圍太大，上下端都被附著的肌肉牽拉變了形和位置，無法精準和客觀的進行測量。
　　做好了測量之後，周成便退出了手術臺的主舞臺，然後看了壹眼楊弋風，壓低聲音問：“弋風哥，我要開始進行鈦網塑形了，妳要不要來壹起討論壹下？”
　　周成說這話時，心裏其實是稍微有點猶豫的，他這麽喊，其實是想讓楊弋風學習壹下骨大段缺損骨移植術的手術方案設計和技巧。
　　主要原因有這麽幾個。
　　第壹，楊弋風是創傷外科的博士，雖然因為意外情況，心已經不在醫學上，壹心只想著寫小說了。但是，他的天賦，他對醫學的興趣，是還在的。
　　不然的話，他在模擬副本的過程中，就不可能把他炸出來，而且壹路陪他堅持到了五十歲。
　　楊弋風把人生再次歸零，去踏上寫作之路。
　　第二，楊弋風既然對此感興趣，而現實情況就是周成自己已經擁有了完美的骨缺損的骨移植術，那麽，他並不介意直接讓楊弋風獲得成熟的理論，了卻他心裏的疑問和遺憾。
　　至於最終楊弋風會如何抉擇，周成無法左右。
　　不過，以楊弋風的天賦，他若是再次能走進醫學的殿堂，這是病患之福。
　　單絲不成縷，孤木不成林，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子？
　　現實世界的患者，很多，華國的人，也很多。
　　頂級的醫療資源，永遠都是空洞太大。
　　如今為何所有的頂級醫院都人滿為患？就是因為頂級的醫療資源，嚴重匱乏，供不應求。而楊弋風，如今就已經是在這條路上，走得很遠很高的人了。
　　若是他能繼續鉆研，未來的成就，肯定不低。
　　楊弋風聽到周成的邀請，擡頭看了壹眼周成，笑了笑說：“好的啊，周成哥。”
　　楊弋風本來下手術室，除了要保住患者的命，施展最好的麻醉之外，就是為了看壹看周成的具體水平。
　　現在周成竟然敢主動地脫掉自己的外殼，站在他面前，讓他來揣度，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事情。
　　不過，楊弋風卻在周成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壹絲真誠。好似是，周成是真心邀請他來壹起討論手術方案和塑模的，並不是為了賣弄或者其他！
　　楊弋風遠遠地站在了器械護士的操作臺遠10公分以外，周成則是站在了壹個角落，然後把測尺放下後，就開始把鈦網進行了剪接。
　　鈦網，或者說醫用鈦網，是解決骨缺損的壹大神器！
　　它具有堅固的結構，可用來代替骨材料，而且便宜實惠。
　　最主要的是，鈦網的結構，非常利於骨質的爬行和塑形。
　　骨缺損，也是骨折的壹種，治療的原則，其實也脫離不了骨折的治療原則本身。
　　第壹，復位。
　　第二，牢靠的固定——需要借用外固定支架外固定。
　　但不同點就在於，骨缺損之後，要讓骨頭長起來，必須要搭建骨架，也就是骨細胞爬行的骨架。鈦網便可以正好提供這麽壹個骨架，讓骨細胞爬行。
　　不過，鈦網的塑形，是很麻煩的，因為它的常規使用流程壹般是髖臼造蓋，或者是股骨破裂後的貼骨內固定，像這樣的骨缺損，要用鈦網來進行塑形成支撐物的話，是難度極高的方式。
　　楊弋風雙目仔細地盯著周成的動作，然後就看到，那本來堅固的鈦網，竟然在周成的手下，緩緩地塑形成了腔隙狀，而且直徑大小，竟然與周成測量得，並沒太大的區別！
　　而且！
　　楊弋風的雙眼如同鷹隼壹般地註意到，這長段的鈦網結構，所形成的管柱結構，上下的管腔，還是不等的，好似是，上端與股骨近端的骨折殘端壹致。
　　而下端則是與股骨遠端的骨折殘端壹致。
　　楊弋風此刻內心立刻冒出來了壹個荒誕地想法：“周成哥，妳是要用鈦網重新塑壹個患者的股骨出來麽？”
　　楊弋風的見識很廣，根據患者的骨折情況，重新塑形，目前在用的方法，也是有的，但那是3D打印！
　　那是壹個領域！
　　3D打印是信息學技術與骨材料技術的聯合，根據病人自身的情況，重新塑造壹段骨假體出來。
　　那是機械化的。
　　機械化能做出來的東西，我們的雙手，可以做得出來？
　　可以，但是能這麽快做的出來麽？
　　周成點頭，輕描淡寫地說：“嗯，不然也沒其他更好辦法了，即便是3D打印，打印出來了假體，也不好安放，就只能用鈦網自己做壹個了。”
　　楊弋風的四肢肌肉都僵硬起來，右手把手機緊緊地捏著，似乎手機的外殼都即將被他捏破。
　　妳說的這叫人話？
　　妳以為鈦網是泥巴呢，想根據患者的股骨做壹個股骨就能做得出來？
　　但是，周成繼續在敲敲打打，然後還真就慢慢地浮現出了，股骨外管的痕跡出來。
　　好似，這鈦網在周成的手中，就是小孩子玩的沙子壹樣，想成什麽樣，就是什麽樣。
　　楊弋風此刻都有點看不出來其中具體的細節了，趕緊進行了醫學百科，然後仔細地觀摩起了股骨的形狀，與周成做的鈦網外套進行了對比！
　　然後雙目，瞬間就直了。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如果每個人的手，都有周成這麽巧這麽穩的話，那大段骨缺損的治療，還會成為現在醫學界的壹個掣肘？成為其中的天花板麽？
　　不會！
　　只是，楊弋風還才仔細地打量著鈦網外殼的時候，就發現啊，周成此刻竟然還又用鈦網捏出來了壹個更小的鈦網套！
　　骨，是管狀骨。
　　外是骨皮質，內有骨髓。
　　骨髓腔，也是壹個管狀結構。
　　周成的思路很好理解，他不僅要重塑骨外形，竟然就連骨髓腔都要進行重塑！
　　這到底是天才還是瘋子？
　　楊弋風的嘴巴稍微張得有點大了起來。
　　嘴角開始微微顫抖，他這會兒，甚至都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搞笑，自己到底是怎麽想著，要在細節處，去找周成的紕漏的？
　　周成的思維，很正常，但也很不正常，簡直就離譜。
　　不過，周成並沒有管這些，而是在對比了這兩個鈦網塑形後，覺得還算滿意，便把其拿到了手術臺旁，然後對羅雲和蔡東凡說：“羅老師，蔡老師，我這邊已經搞好了，我們先把鈦網固定起來吧？”
　　病人的清創，其實下面的醫院已經做了，所以，清創的操作，其實並不多。
　　但，蔡東凡仍未完全完成，看了看周成，然後又看了看去取髂骨自體骨與做腓骨帶蒂骨瓣的羅雲，才開始髂骨取骨術。
　　看了看周成：“現在就放麽？”
　　周成點頭，說著：“現在放，通過股骨骨髓腔內和股骨皮質外的固定塑形，可以讓股骨大概恢復本體結構。”
　　“恢復了本體結構後，再用外固定支架的固定，會更加牢靠點，而且更加貼近於股骨本身的走形！”
　　這壹臺手術，周成已經完全放開了，什麽都不管，反正蔡東凡只要敢兜底，他就什麽都敢拿出來。
　　但凡是還能給病人留下保外就醫的話柄和機會的話，那都只能說是他們不夠給力！
　　秤砣落水，鐵了心！
　　“好！”頭皮發麻的蔡東凡也不多問，反正周成帶給他的意外，也不止這壹個了，而且周成的很多操作和技術，也早就超過了蔡東凡的認知。
　　但可能，自己所知道的，都不是極限。
　　另壹邊，楊弋風立刻把手機往褲兜裏壹扔，就跑出去洗手了，他發現，自己之前風度翩翩的果斷下臺，太過孟浪。
　　這是創傷外科的另外壹個高峰，另外壹個天花板外的東西。
　　這東西，戳進了楊弋風的心窩子最深處。
　　他，感興趣了，好奇了！
　　而因為太著急，所以手機沒塞穩，掉了。
　　巡回護士對楊弋風喊：“楊醫生，手機掉了。”
　　“麻煩幫我撿壹下！”
　　頭都沒回。
　　羅雲也是不取骨頭了，對周成說：“等壹會兒吧，弋風他明顯是想看。”
　　然後對此刻戰戰兢兢且壹臉懵逼的張正權和杜嚴軍兩個人說：“妳們兩個要好好看，好好學，今天這臺手術，可能很久都不可能在科室裏重復。”
　　“而這樣的手術，全國都沒有多少手術室可以重復。”
　　“同樣的手術？我隨便查了壹下文獻，目前在進行的骨缺損骨移植術的上限，就是15cm左右！”
　　“機會不多。”
　　羅雲知道，這是超IV級手術，以周成的性子，在沒拿到IV級手術之前，絕對不會再主刀。
　　而且，也不該讓周成來貿然地再開展，因為周成的年紀和身份畢竟還在這裏。得慢慢去積累才行。
　　只是，為了讓杜嚴軍和張正權兩個人上點心，他也只能把周成給賣了。
　　同樣，這話也是對蔡東凡說的，意思就是，這樣的手術，還是少在科室裏開展為好，周成如今拿到的，只是II級手術權限！
　　杜嚴軍和張正權二人立刻倒吸了壹口涼氣，又是為全球空氣變暖，做了微不足道的貢獻。
　　轉頭看向周成，只覺得周成格外格外陌生。
　　周成默默地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壹句話也沒說，全在準備手術的狀態中，在等著楊弋風。
　　楊弋風的興趣，肚子裏的蛔蟲，是他勾出來的，也是他故意勾出來的，所以，他必須要為其進行負責！
　　三分鐘後，楊弋風洗手上臺，兩副手套上手之後，周成就才開始把內壁鈦網裝進了骨髓腔中！
　　然後在牢固捆紮後！
　　周成又是把戰場轉運至了腓骨取骨。
　　只是，周成的取骨過程，頓時讓楊弋風和羅雲兩個人，感受到了恐懼！
　　腓骨骨瓣，之所以能夠稱為骨搬運的材料，就是因為骨瓣可以帶血管蒂，搬運移植之後，還可以存活。
　　但是，大多數人取的，都是腓骨中上段的滋養動脈那壹段。
　　可，周成卻把整根腓骨都給剃了下來，並且，在四周留下來了至少六條動脈。
　　？？？
　　腓骨周邊，有這麽些動脈麽？
　　難道平時，自己等人在做解剖的時候，做手術的時候，是把這些動脈給紮掉了的？
　　腓骨還能取出來這麽多血管帶蒂？
　　周成看出了羅雲和楊弋風的疑問，也看出來了他們是強行壓抑住了心裏太多問號小朋友的翻騰。
　　心念微微壹動。
　　每壹門學科，到了精深處，大多數人，都會覺得自己開始變得無知。自己知道的，也可能不是最終。
　　周成就道：“根據現有的解剖學報道。正常的腓骨擁有的滋養動脈平均壹到兩條，弓形動脈少則3條，多為10條，平均6支左右。”
　　言盡於此。
　　但這麽解釋，也足以讓楊弋風和羅雲二人開悟，只是仍然眉頭緊皺著。
　　蔡東凡則是覺得心裏發苦——
　　自己的這個團隊？
　　貌似自己這個團長？
　　杜嚴軍和張正權兩個人立刻恍然大悟。
　　哦，是有這麽多條血管的啊，那就正常了。
　　豈不知，周成的話卻把羅雲和楊弋風搞得更糊塗了。
　　因為如果有這麽多動脈的話，那麽它們在哪裏，平時手術的時候是被自己兩個怎麽了？
　　這是經不起琢磨的。
　　越學越害怕，就是這個道理呀。
　　周成沒過多解釋，也不是多解釋的時候。
　　好不容易取下來的帶蒂腓骨搬運骨瓣，給劈開了，劈開雖然劈開了，但是，周成卻並沒有傷及到它的血運結構！
　　這微細操作，頓時再次讓楊弋風和羅雲等人頭皮壹麻。
　　但都各自很有默契地沒多問。
　　之前就約定好了，雖然沒有明言，但是，大家都講明了，楊弋風負責靜脈濾網，負責麻醉，沒人問他會不會，什麽原理。
　　羅雲負責肌腱起止點的重建！不會問羅雲其中的原理，為什麽要恢復起止點。
　　周成負責骨移植術。
　　自然不好多問。
　　腓骨被切開之後，被周成放在了鈦網的四方，然後再把帶蒂的血管壹壹與股骨中的動脈殘端做了吻合！
　　吻合完畢，開放了動脈近端的夾閉，馬上看到了血管的充盈。
　　鈦網上，有血跡沾染。
　　舒服！
　　是這樣的，普通的醫生，可能是看到了血，就害怕。就覺得人會不會死。
　　但是真正的外科，看到了血，就會放心。
　　哦，這裏的組織有血運，不會死了。
　　當然，大動脈的飆血除外。
　　——
　　當然，這還沒完。
　　周成繼續開始了髂骨自體取骨的植骨術，然後再把器械商拿來的低價植骨材料，壹壹用到了腓骨塊的周邊，然後再把外側的鈦網壹盒蓋而上。
　　壹條重塑的股骨，就這麽完成了。
　　就這麽不可思議地，完成了！
　　然後，周成便繼續做外固定支架外固定術，上方固定在髂骨位置，把股骨上段固定住，下方眼神至脛骨結節。
　　用完好的髂骨與脛骨，把完整性缺失，不穩定的股骨給固定牢靠，這才完成了骨折手術的第二步。
　　只是，骨缺損的治療。
　　復位，以骨移植術替代了。
　　固定，內固定被外固定支架固定給替代了。
　　如此看待骨缺損的骨移植術，那麽就相當於學明白了。
　　周成做完，也不驕傲，小心地確定了壹下股骨上下方的牢固程度可靠後，便讓開了位置。
　　緊接著，終於是輪到了羅雲上場。
　　羅雲不太懂創傷，但他懂關節，關節的組成，可不只是僅僅的關節結構，其中就包括了關節附近的肌腱重新固定。
　　羅雲上來之後，就開始用克氏針在骨頭上打起了通道，然後把肌肉的起止點，開始壹壹回位。
　　這操作，也是行雲流水壹般……
　　這，也稍稍觸及到了周成的知識盲區，瞬間恍然大悟。
　　哦，原來，肌肉還可以這麽玩？
　　好了，學到了！
　　晚上就去模擬，不拿到不碎覺。
　　手術量決定手術質量的下限，但是認知決定著手術質量的上限——
　　逐漸不無知，才是技術提升的關鍵。
　　……手術室外，閔試在聽到了閔珠的說法後，越想越不對勁。
　　然後等到丁蒙帶人到了手術室外面之後。
　　閔試馬上反應過來。
　　只是他明白了之後，馬上臉色陰晴不定起來，然後大喊壹聲：“不對，不對！閔珠，不對。”
　　“不能手術，不能手術。”
　　“我們要求馬上停止手術！我們不做手術了。”閔試開始對手術室裏喊。
　　“草菅人命了，大家快來看啊！”閔試開始大喊大鬧起來。
　　只是啊，閔試這麽喊，那是沒用的。
　　手術還沒開始之前，家屬是有權決定是否手術的，但是手術壹旦開始，沒有任何人能夠叫停手術，除非術者。
　　這是法律賦予手術室的權力，賦予外科的權利。
　　手術壹旦開始，不管是院長也好，任何人也好，都不可能進入到手術室裏，打斷手術進行。
　　只要主刀不允許，哪怕妳是神仙，是再頂級的教授，都不可能去打斷主操的操作。
　　只要是手術室裏，寫著是他主刀，即便他做錯了，也不可能強行打斷！
　　這就是規矩。
　　更何況，這時候丁蒙就在，連報警都不用。
　　保安立刻上前來勸：“先生，這裏面是手術室，請妳安靜壹下，不要打擾裏面的病人手術，否則的話，影響到了手術的進行，沒有任何人能夠擔得起責任。”
　　手術室是壹個公共區域，甚至比ICU都要特殊，是嚴禁任何沖撞的。
　　擅闖導致了裏面病人死亡的，是要承擔很大代價的，首先，病人的其他家屬都不會同意。
　　等待病人手術結束的人可不少，有人馬上站起來看向了閔試：“妳有毛病吧，這時候在手術室外面大喊大叫。”
　　“他們要殺人，要草菅人命，做白衣屠夫啊。他們要殺了我妹夫。”
　　“我們要求停止手術，我們不做了！”
　　“我有權利要求停止手術！”閔試繼續大喊著，希望可以再挽救壹二。
　　不過，很明顯，丁蒙等人沒給閔試機會，他這樣在手術室門口大喊大叫，直接就可以以嚴重擾亂公共秩序罪名給帶回去關個幾天，並且還能進行教育。
　　都不用其他的理由。
　　手術室是特殊的公共區域！
　　可不是亂來的地方。
　　而等到閔珠等人反應過來的時候，顯然就更加晚了啊。
　　手術已經開始，就不可能中途結束。
　　下午六點多，羅三根的手術，提前了十四分鐘結束，不過，他在出手術室的時候，就立刻被丁蒙等人帶來的獄醫給接管了。
　　而且，蔡東凡和曾毅還親自隨車押運轉送！～
　　羅雲則是走出來後，跟閔珠等人交待說：“妳好，羅三根的手術，已經圓滿結束，保肢術進行得特別成功，也脫離了生命危險。”
　　“如果不出意外，康復得當的話，應該最遲壹年就可以站起來。”
　　只是，羅雲的話還沒完，被保安攔在安全線意外的閔珠就直接用自己的包砸了過來，砸在了羅雲的頭上，並且還對著羅雲吐起口水！
　　然後她還把自己的鞋給脫了，砸向了羅雲。
　　“妳們不配為醫生，妳們沒有醫德，妳們就是壹群雜種。”
　　“人面獸心！我呸……”然後被壹邊撒潑著，壹邊被保安帶走了。
　　羅雲則只能自認倒黴地擦著身上的汙漬，壹邊繼續對羅三根的父母等人解釋。
　　“我們只是醫生，我們只是單純地為了羅三根的病情考慮，妳們的保肢要求，我們已經做到了極限。”
　　“康復得當的話，那麽？”
　　可羅雲這話，並沒有讓老娭毑和老嗲嗲感謝，而是指著羅雲，質問：“我兒子都沒了，我還要保住他的腿幹嘛？”
　　“妳們簡直就是壹群冷血動物！”
　　“妳們為什麽要給我兒子動手術？為什麽啊？對妳們有什麽好處？”老嗲嗲壹邊捂著心臟，壹邊質問羅雲。
　　羅雲說：“他是病人，來我們醫院是為了求醫的，我們自然要盡全力為他提供醫療服務。”
　　“不為什麽，只是因為我們是醫生。”
　　“治好了他的病，我們也會覺得開心，因為我們幫助了他解決了肉體痛苦。”
　　“至於其他的，我們都管不了，手術是妳們自己要求做的，白紙黑字，清清楚楚。”
　　“我們那是被騙了，我們是被騙了！”
　　“妳們，妳們蛇鼠壹窩，妳們？”
　　“妳們故意陷害欺騙我們，還有沒有天理啊？”
　　“妳明明知道我兒子做了手術就得被轉運走，妳為什麽還要給他做手術？”
　　“為什麽？”
　　“妳為什麽？”
　　羅雲微微躬身，對老嗲嗲鞠了壹躬：“我已經完成了我們醫生該做的，可能妳認為我們該治病救人，但其實，我們只能治病救命。”
　　“救不了人，對不起。”
　　羅雲說完，轉身，回頭，心情其實頗為復雜。
　　既有開心，也有失落……
　　不過，在進到手術室更衣室，看到楊弋風和周成等人都在等著他，並且給他準備了很多紙巾，而且張正權還貼心地買了沐浴露、洗發露和毛巾等後。
　　“羅老師，去洗個澡吧，去去晦氣。”東西都是新的，手術室裏有浴室。
　　羅雲的嘴角這才稍稍壹彎，點了點頭。
　　醫生救不了人，只能治病救命，能救人的只有他自己，假如羅三根他沒有違法犯紀，那麽也就不會有剛下手術臺就被轉去監獄裏這壹幕！
　　然而，羅雲在走向浴室的時候，又是想，假如說，羅三根並沒有殺人的話，以他的家境。
　　今天這樣完美的保肢術，會被拿出來嗎？
　　答案，是否定的。
　　楊弋風不會多管閑事，估計周成也不會越級手術，提出破格的手術方案。
　　器械商也不會義務的支援，病人更拿不出本來所需要的那麽多錢。
　　沒人會為了道義去冒險。
　　但為正義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