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雪中故人 4K

　　雪林間，氣氛壹時沈寂無聲，唯有寒風尖嘯不止。
　　兩人互視僵持，雙方都不曾開口出聲。
　　“......”
　　沈默建，寧塵臉上漸漸露出古怪神色。
　　他本想開口勸阻，避免雙方發生壹些不必要的沖突。可沒想到，花無暇卻主動收斂了敵意，始終沒有將鞘中長劍拔出來。
　　寧塵心思壹動，沈聲試探道：“無暇姐，妳還認得我？”
　　“...我從未見過妳。”
　　花無暇微蹙柳眉，心頭卻泛起微妙漣漪。
　　雖然眼前此人身影模糊不清，如同幽魂厲鬼般詭譎莫測。看其架勢似乎還想害死那個不知從何處偷盜而來的嬰孩。但不知為何...
　　她卻提不起絲毫發怒喝問的心思，心底依舊冷靜。
　　仿佛自己知曉對方有何苦衷壹樣。
　　“妳...”
　　花無暇暫且壓下心中雜念，沈吟道：“妳想對那嬰孩做些什麽？”
　　寧塵見她並未再有出手架勢，心下稍寬，如實說道：“我剛才偶然路過此地，見她差點快被凍死，所以我給了她壹枚靈丹來恢復身體，再用魂力蘊養其魂魄。”
　　“......”
　　花無暇眼神微凝，默不作聲的壹步步靠近而來。
　　直至來到了寧塵面前，她握著劍柄沈吟片刻，這才將視線轉向其懷裏的紫衣。
　　伸手按其額頭略作感知，花無暇臉色更顯凝重，低聲道：“傷勢很重。”
　　她抿了抿朱唇，擡眸望來：“讓這孩子繼續暴露在風雪之中，身體狀況會越來越差，不如跟我過來壹趟。在數十裏開外就有我落腳休憩的地方，裏面還算暖和，可抵禦風雪。”
　　“...多謝。”
　　見花無暇當即轉身飛走，寧塵滿心疑惑，迅速跟了上去。
　　...
　　滋滋滋——
　　柴火燒灼後劈啪作響，略顯樸素的磚房內彌漫著壹陣舒適暖意。
　　屋外風雪呼嘯，而在屋內唯有壺中煮水後沸騰之聲。
　　花無暇褪下身上的白絨大氅，抖掉積雪，再順手取來壹件披肩輕紗攏住香肩。
　　她斜睨著靠在旁的長劍，斟酌片刻後，還是將劍放回了臺上。
　　“...這孩子的狀況如何？”
　　花無暇環抱著雙臂，蓮步輕移，快步來到了暖炕臥榻旁。
　　寧塵擡頭看了她壹眼，低聲道：“勉強保住了性命，身體在逐漸好轉。”
　　“看來救治的還算及時。”
　　看著床上臉色有所恢復的嬰孩，花無暇眼底閃過壹絲異色。
　　在半柱香前，這孩子還是壹副面容青紫泛黑的模樣，顯然已是死氣漸起，沒想到如今竟能從鬼門關走回來。
　　此人餵給孩子的靈丹，絕非尋常凡品。
　　“妳，當真只是偶然路過？”
　　花無暇忍不住又詢問出聲：“將如此寶貴的靈丹給這孩子服下，她是妳哪位故友的子嗣不成？”
　　被這樣壹問，寧塵張了張嘴，心下倒是有些犯難。
　　若說自己在將來紫衣會是夫妻關系，無暇姐怕是都要將自己當成怪物看待了...畢竟紫衣現在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嬰兒。
　　“看來有些難以言說的隱情。”
　　花無暇低聲道：“若不好言說，就不必回答我了。”
　　寧塵松了口氣，輕笑道：“多謝諒解。”
　　“不過，她為何會被凍成這樣？”花無暇面色微沈：“剛才我在外打獵，正巧聽見了女嬰的啼哭聲才趕到此地。”
　　“...我也不知道。”
　　寧塵搖了搖頭：“我剛趕到，她已經快要被凍死了。”
　　“可要我去外面找壹找丟棄她的人？”花無暇冷靜說道：“嬰孩尚未被凍死，證明丟棄她的父母應該還未徹底走遠。”
　　“我剛才已經仔細找過了，沒有任何人跡。”
　　寧塵將手掌繼續按在紫衣額頭上，緩緩輸送著魂力，同時語氣低沈道：“丟棄她的人絕非尋常人家，而是身負高深修為的存在，在不到半個時辰內起碼遠遁出數百裏有余，至少身法很厲害。”
　　花無暇輕撚著下頷，思索道：“若是武者棄子，內情倒是難料。或許是正在被仇敵追殺騰不出手，又或是勢力之間的明爭暗鬥，無奈拋棄。”
　　“但無論有何緣由，將孩子丟棄至風雪之中都是惡劣至極。”
　　聽出寧塵語氣中壓抑的絲絲怒氣，花無暇美眸微動，不禁沈默了片刻。
　　旋即，她暗暗輕籲壹聲，略微欠身道：“剛才我以為妳是意圖不軌的惡鬼，是我險些誤傷了先生。略有失禮之處還望海涵壹二。”
　　寧塵很快回神，輕笑道：“不必如此，我知道自己這幅狀況有多惹人猜忌。妳能與我好好說話，我已是感動萬分。”
　　“...先生為何會是這幅模樣？”
　　花無暇疑惑道：“難道是遭仇人追殺，魂魄逃遁在外？”
　　寧塵哂笑兩聲：“此事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
　　“...是我冒昧唐突了。”
　　花無暇又瞧了床上的紫衣壹眼，低聲道：“我去準備熱水，可以先給這孩子換壹換裹身的衣布。”
　　“有勞了。”
　　目送著花無暇撩開壹旁的紗簾走進隔壁另壹間屋子，寧塵略微收心，註意重新返回到紫衣身上。
　　...情況有些不妙。
　　他的神情愈發沈重。
　　雖然體溫在逐漸回升、靈丹的藥力也在不斷修復著被凍傷的肺腑軀體，但終究無法徹底痊愈。
　　“這紫丫頭當真被凍壞了。”
　　九憐低聲道：“靈丹只能勉強保住其性命，但是被風雪凍了太久，體內筋脈已經徹底壞死，或許連靈臺都已遭重創。將來即便能夠長大，毫無疑問也會變成壹個行動不便的癡傻廢人。”
　　“沒有其他治療的法子？”
　　“這孩子她太過幼小。”九憐語氣凝重道：“如此脆弱的身體，或許才剛剛生下來沒幾天。能勉強吸收妳給予的藥力已是竭盡全力。若再加大藥力，藥性反而會變成劇毒，令其當場斃命。
　　妳我若是能正常施展手段，的確能令其恢復，但如今都遭受限制，或許在治療期間突然就會被拋出回塵逆夢，壹切都會功虧壹簣。”
　　“......”
　　寧塵並未被怒火沖昏頭腦，心思壹轉，冷靜思索道：“既然我們無法治好紫衣，不如去試著找找幫手，讓其他修為強大的修士治好她？”
　　“得擁有真靈神魄境之上的修為才行。這花無暇如今還只是初入玄明境，保不住她。”
　　“正好有壹個人選。”
　　寧塵眼神閃爍，語氣古怪道：“或許我們可以直接去找陰戮。”
　　九憐聞言楞了壹下：“這...的確可行。”
　　看花無暇如今的年紀，太陰密宗顯然早就重新出世。以陰戮的修為要想治好紫衣的傷勢，定然不是什麽難事。
　　“只是，沒想到這紫丫頭最終還是會回到陰戮的身邊。”
　　“這大概就是冥冥中的緣分吧。”
　　寧塵沒再去糾結其中的因果順序，只是稍稍露出壹絲放心神色。
　　“——先生，熱水來了。”
　　而在此時，花無暇已然端著水盆與絨袍回到了屋內，輕聲道：“讓我來為她擦試壹下身體吧。”
　　寧塵微微點頭，維持著魂力輸送不斷，同時起身騰出了位置。
　　花無暇並未多言，撩起衣袖攏好秀發，頗為熟練的為紫衣解開繈褓系扣。再小心翼翼的擰好被熱水打濕的綢布，幫其擦掉滿身冰水與雪垢。
　　或許是擔心嬰孩體質虛弱之故，她還試著運起內力，始終在紫衣周身維持著溫熱暖意，維持住體溫不降。
　　見紫衣被照顧的不錯，寧塵暗中松了口氣，直至這時才有了心思打量花無暇兩眼。
　　如今的無暇顯然與自己認識的模樣有些不同，還未有那份典雅端莊的成熟韻味，甚至臉蛋上還殘留著幾分少女般的青澀之意，顯然年紀也不過二八年華。
　　“如此壹來，這孩子應該能舒服些。”
　　花無暇用幹凈絨袍將瑟瑟發抖的紫衣重新裹好，擦了擦額頭些許薄汗，輕籲壹聲：“接下來就有勞先生繼續維持魂力，幫她吸收那些還未徹底化開的藥力。”
　　寧塵低聲道：“姑娘辛苦。”
　　說著，他便從錦囊裏又取出壹枚丹藥遞到花無暇面前：“服下吧，妳體內玄氣消耗不少。”
　　“...多謝。”
　　花無暇微微頷首，隨手接下。
　　她只沈默了片刻，便沒有遲疑的將丹藥送入檀口之中。
　　寧塵見狀不禁笑了笑：“姑娘不擔心我會用毒藥害妳？”
　　“我看人的眼光還算準，不然也不會活到現在。”花無暇稍作調息，輕吐出壹口濁氣：“妳雖然看著身形古怪，但至少並非別有用心的惡徒。”
　　“姑娘走南闖北，可不能太過相信自己所為的直覺。”
　　寧塵輕笑道：“遲早有壹日會摔跟頭的，可得更加小心謹慎些才行。”
　　花無暇側眸瞥來壹眼，無言片刻，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這番叮囑，我會記在心裏。”
　　見她這幅輕聲細語的模樣，寧塵也是暗暗失笑。
　　現在的無暇果真還很是年輕...
　　“不過，看妳剛才幫忙換衣的動作還挺熟練，難道有過類似的經驗？”
　　“這裏的大雪已經下了半年之久，百姓生活艱苦難熬，不僅是這個孩子被遺棄，外面同樣有許多嬰孩被棄之不管。”
　　花無暇搓洗起水盆裏的綢布，平靜回應道：“我雖然剛途徑此地不久，但前兩天也救下了壹名遺落在外的女嬰，所以與周邊居民試著學了點照顧嬰孩的方法。”
　　寧塵聽得有些驚訝：“妳還救了壹名女嬰？”
　　“對，就在隔壁的屋裏躺著。剛才我順便也餵了她壹點奶，所以才沒有哭鬧。之前外出打獵，也是為了能給那孩子壹點食物養分。”
　　花無暇淡然道：“待這孩子恢復壹點意識，我也可以幫忙餵...”
　　話說至此，她似有所察覺般怔了怔，斜睨來壹眼：“別誤會，是獸奶。”
　　寧塵幹笑道：“姑娘多心了，我可沒瞎想。”
　　“...嗯。”
　　花無暇擦幹雙手端起水盆，繼續道：“我去準備壹床被褥，讓這孩子睡得舒服些。”
　　說罷，便風風火火的起身離開。
　　寧塵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禁暗中咂舌：“剛才那副冷淡的眼神，倒是很有無暇姐的韻味。”
　　九憐白來壹眼：“妳若喜歡這種調調，我平時也能甩妳幾個鄙視眼神。”
　　“我家憐兒還是可愛些更適合。”
　　寧塵笑著回了壹嘴，很快將註意重新放回到紫衣身上。
　　或許是身體狀況有所好轉的緣故，女嬰原本極為難看的臉色已浮現出了壹絲血色，僵硬的面龐也變得和緩許多。
　　或許用不了多久，便能從昏迷中重新蘇醒過來。
　　...
　　半晌後，花無暇已將幾層床被利落鋪好，讓紫衣得以躺進溫暖被窩之中。
　　“接下來就全看這丫頭的造化了。”
　　她回眸壹瞥，見寧塵坐在茶幾旁還在隔空維持著魂力輸送，不禁蹙眉低吟道：“妳還能撐得住麽？”
　　“無妨。”
　　寧塵笑了笑：“我的魂力還很充足。”
　　花無暇不置可否道：“莫要太過強撐。”
　　見她還要離開，寧塵連忙道：“姑娘，看妳應該不像是本地人，妳又是為何會出現在此地的？”
　　花無暇腳步微頓，回首平靜道：“妳可知仙宮所在？”
　　“呃...自然知道的。”
　　“我來自壹處偏僻小國，名為武國。得師門眷顧修為有所小成，便獨自壹人在外闖蕩遊歷。”花無暇微抿朱唇，索性來到了寧塵對面坐下，緩緩道：“路途中聽聞了仙宮的存在，便想著過來開開眼界。但未曾料到途徑此地之際遭遇大雪封城，行動不便，只能在此地稍作停留。”
　　寧塵恍然點頭。
　　旋即，他笑著說道：“妳我當真有緣，我以前也是出身自武國的武者。”
　　花無暇露出壹絲詫異：“妳也是武國人士？”
　　“是啊。只可惜離開故土許久，對於武國這些年的變化還不甚了解。”寧塵輕笑道：“姑娘若是有空，可否與我說說武國這兩年的形勢如何？”
　　“...可以。”
　　花無暇也沒有拒絕。
　　畢竟武國之事並非什麽機密，若眼前的怪人當真來自武國，未嘗不是幫同鄉之人稍解思鄉之苦。
　　但她剛要開口，隔壁屋內卻突然傳來斷斷續續的嬰兒啼哭聲。
　　花無暇柳眉微蹙，起身低吟道：“我去看看。”
　　寧塵笑道：“這樣來來回回也是麻煩，姑娘不妨將那個孩子壹同抱來，在壹間屋子裏照顧更方便些。”
　　“也好。”花無暇頷首應下，快步離開。
　　片刻後，她便抱著壹個繈褓嬰孩走回了屋內，在紫衣旁將其輕輕放下。
　　聽著好似撒嬌般的啜泣聲，寧塵有些好奇的探頭看了壹眼。
　　但就是這壹眼，令他不禁露出了驚訝神色。
　　這種若有若無的感覺，難道又是壹位熟人？
　　心思急轉間，寧塵眼角微抖：“該不會，正好是秦連夜那個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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