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以終為始(二)
壹妾皆夫(np) by 花卷和橋
2024-10-30 20:40
謹言抱著壹沓公文,穿過了中書省的回廊,在踏進最正中的壹間正廳門檻時,把腳步放得輕而又輕。
廳內布置得簡單大氣,只擺了壹張紫檀木桌案,案後坐著壹個伏案書寫的人影。
謹言望著那道消瘦了不少的身影,沒由來地鼻尖壹酸,將忽然上湧的情緒壓下後,才輕手輕腳地走到桌案旁,把公文放下,順手將桌案上的茶水添滿了。
他靜靜地在壹旁立了好壹會,桌案後的人才擱下了手中的毛筆,壹邊旋轉著手腕壹邊擡起眼看向了他。
“何事?”
“大人,惠同大師帶了話來,說是尋到了他的師父。”謹言這句話說完,明顯感覺到望向他的目光驟然炙熱了許多,他不敢對上楊巍那雙暗藏期盼的眼眸,趕緊把接下來的話說清楚,“惠同大師的師父言,從未經歷過這般奇事,他也無絲毫辦法。”
話音落下,謹言便察覺到楊巍眼中的光芒黯淡,又變成了持重寡言的模樣。
楊巍把視線收回,習慣性地將手伸進袖袋裏想碰壹碰她給他留下的那幾行字,摸空了才想起,那張紙已經泛黃變脆,他怕毀了她的字跡,昨日把它放進匣子裏收起來了。
自她如飛仙壹般從眾人眼前消失後,引起了壹連串變故,那幾個男人如瘋了壹般找她,可她就如人間蒸發了壹樣,壹點痕跡都沒給他們留下。就算是這樣,楊巍這幾年也從未放棄過尋她,左不過又尋她壹次罷了,他總相信他還會再度尋到她的。
他求了太安觀裏的惠同大師,希冀著能讓惠同大師雲遊四海的師父幫忙,據聞他的師父是壹位具有翻山移海的本領的能人。楊巍本是從不信這些鬼神之事,這些在以前的他看來都是無稽之談,但如今,只要能探聽到她的壹絲消息,他從不吝嗇希望。
只是壹次又壹次的失望讓他生出了些絕望,她好似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如她先前同他探討的,這只是大千世界中的壹個,而她,去了另壹個屬於她的世界,任他在這方地界如何努力地追尋,也尋不到她。
楊巍擡手,疲倦地捏了捏眉心,謹言立馬機靈地上前,把溫熱的茶水遞到他手上。自從他家大人心心念念的那女子消失後,他家大人眼中就只有朝堂政事和尋她,時常在中書省壹待便是七八天,壹年裏回楊府的日子屈指可數,不是在處理政事,便是在翻奇聞異事的書籍。
“還有何事?”楊巍抿了口茶後,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嗓音淡淡。
本該還有壹件政事要匯報的謹言望著他掩不了疲倦的面容,把到了嘴邊的話壓了下去,覺著那也不是何等要緊的大事,讓他家大人今日先歇壹會罷。
“並無,大人好生歇息。”
他的話剛落下,楊巍便道:“季青如何了?算算日子,他的信也該到了。”
謹言暗嘆壹聲,只好把壹封薄信從那叠公文中抽出來,“季大人在赴任路上寄來的信已經到了。”
楊巍微微點頭,“念罷。”
謹言把信上的蠟印拆開,展開那封略顯短促的信,清聲念道:“楊先生:敬祝安好,青已至徽州,不日便將抵金陵。路上聽聞金陵有壹女,善農耕器械改進之術,深得鄉親百姓推崇信賴。余深覺甚奇,欲拜訪之,以討農耕之便……”
“啪——”羊毫的木質筆桿掉落在檀木桌案上,發出突兀而沈悶的聲響,正在念著信的謹言壹怔,擡眼去看他,卻發現楊巍正神情呆怔地盯著他手中的信,眼神直楞楞地。
謹言被他的神色驚到,楊巍的情緒壹直是不露聲色的,在那人離開後的這幾年尤甚,身為輔佐幼帝的丞相,平衡朝堂各方勢力的同時還要處理各地民生政事,這麽多年來,幾乎沒什麽事能讓他失色……除了事關那個人。
“大人?”謹言小心翼翼地輕喚了壹聲,楊巍猛然擡起頭,眼神是這幾年來謹言從未曾見過的明亮,透著點讓人心驚的執著。
京邑的天色陰沈沈的,似是醞釀著壹場狂風驟雨。
謹言駕著馬車,望了望頭頂上方密布的烏雲,眼神往車廂的簾子上瞥了壹眼,忍不住靠近了簾子低聲勸道:“大人,看這天色馬上就有壹場暴雨,恐怕在入夜前趕不到驛站,不如待明日……”
“趕路,莫要多話。”謹言的話還未說盡,車廂內便傳來了楊巍斬釘截鐵的聲音,謹言摸了摸鼻子,又瞄了眼已經在往下落雨滴的天空,任命地揮起了馬鞭。
雨點淅淅瀝瀝落下,砸在青磚鋪就的街道上,馬車輪子急速滾過,壓下兩行淺淡的水印。
城門的守衛大老遠便看到了這輛在官道上疾馳的馬車,認出是楊丞相的馬車,忙退到壹旁,恭謹地在路邊行禮。
就在馬車方要駛過城門時,車輪忽而發出壹聲巨響,車身往前壹傾,在“嘶嘶”馬叫聲中,驟然停下。
馬車停得突兀,楊巍握住了車壁上的扶手,才未壹頭撞到車壁上。
“出了何事?”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他蹙起眉頭,撩開車門的簾子往外看去。
馬車前不知何時立了壹道修長的人影,在灰蒙蒙的天色下,他的五官面目有些模糊不清,聲線中帶著他獨有的戲謔笑意。
“楊大人匆忙離京,可是有要緊的政務要辦?”
來人逐漸走近,微弱的光線打在他的面容上,俊朗的面龐上薄唇微勾,帶著星點笑意,壹雙細長的柳葉眼裏卻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的戾氣與陰鷙。
楊巍其實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自從她消失了之後,秋明良花了半年時間培養了壹位錦衣衛副指揮使,平日裏的各種事宜都由這位副使出面替他執行。而他本人則神龍見首不見尾,曾有壹則小道消息在官員之中流傳,道是秋明良在大規模地培養錦衣衛,全國各地都有他錦衣衛的影子,甚至連外邦都有耳目與眼線。
如今再見,他的氣質竟比先前還要陰冷幾倍,來者不善,楊巍心底肅然。
“些許私事罷了,”楊巍頓了頓,盯著他的眸光幽深,“進出城也歸秋大人管?”
秋明良和他對視片刻,忽而輕笑了壹聲,旋身讓開了身後的路,“不敢,楊大人請。”
青年負手立在道旁,姿態閑適,好似真的只是剛好路過罷了。
楊巍沒想到他如此輕易地就放行了,料想他必有後招,只是此時的他顧不得猶豫這許多,他急切地想要去親眼確定他的猜測,就怕去晚壹步,又要和她擦肩而過。
馬車再度駛上官道,這回順利地出了城門,在愈發灰蒙的天色下,馳向道路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