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王爺
　　院子門口傳來的腳步聲和男子的交談聲讓站在書房廊下看著屋檐出神的青黛提起了神經，斂目凝神，在廳堂的門邊站得筆直。
　　交談聲漸近，她也逐漸能聽清楚內容。
　　“許久不曾與王爺壹敘，此番讓末將好生招待壹回。”這是衛淵渾厚的聲音，聽到他話中的王爺，青黛楞了楞，接著便是壹道清冷通透如玉石相擊的男聲。
　　“不必多禮。”
　　外書房作為衛淵待客之地，平時衛淵帶進來的多是下屬或武官同僚，這是青黛頭壹回見到皇親國戚。
　　在她驚訝的時候，兩道並排而行的修長身影逐漸近了。
　　左邊那道身著深紅色官袍，行走間露出內裏玄色的內襯，還是今早她親手為他穿上的。右邊的人影身姿挺拔，站在高大偉岸的衛淵身旁也絲毫不落下風，壹身月白色繡竹邊的交領長衫，腰間系著壹根鴉青色龍鳳紋玉帶，壹塊壓著衣擺的麒麟戲珠青翠玉佩既大氣又尊貴。
　　兩人已經行至她面前，青黛收回視線不敢亂看，擡手替他們打起了簾子。
　　壹股淡淡的檀香味隨著月白色衣袍的浮動飄到她鼻端，只壹瞬間便消散，衛淵的吩咐已經響起：“上茶。”
　　青黛屈膝應是，隨著他們走進屋內側間，泡好了壹壺雨前龍井，為他們斟上。
　　“王爺似乎有心事？”衛淵的聲線低沈，與他相處了壹段時日的青黛倒是聽出了些真心實意的關切。
　　壹聲清幽的嘆息，如轉瞬即逝的輕煙，硬是讓聞者都勾起了數不盡的悵惘。
　　“近日卻有壹事煩憂。”男人聲線冷漠，卻悅耳，引得人想擡起頭壹睹他的風姿，青黛硬生生忍住了，規規矩矩地立在廳堂的角落裏。
　　“何事？”
　　衛淵問了這句後，屋裏壹陣沈默，才聽得那道清越的聲線接著道：“聖上與太後有意替孤續弦。”
　　衛淵抿了壹口茶，看了壹眼對面的男子看似冷淡的面容中藏著的幾絲愁緒，知道這等對常人來說可以稱為喜事的恩典，對於他的這位故友來講，是沈重的負擔。
　　“已過了這麽多年……”他試探地開了口，就見到他本是萬事都不為所動的眉眼間，頃刻便溢滿了絲絲縷縷凝而不散的哀傷，整個人仿佛沈浸在刻骨的疼痛中，讓他忽地不忍繼續說下去。
　　“罷了，”衛淵輕輕拍拍他的肩膀，“王爺難得來壹趟，與末將手談幾局罷。”他也明白他來尋他不是為了幫他解決問題的，不過是想找人傾吐幾句。
　　見他頷了頷首，兩人便對著棋盤下了幾局，恍然回神，外頭的天光已暗。
　　“已是酉時末了，王爺不如在府中用了膳再回府。”
　　定王擡頭看了壹眼天色，微微點了點頭，“不必太過繁雜，在此處用個簡餐便罷。”
　　衛淵便揮了揮手吩咐青黛：“讓廚房將飯菜擺在這罷。”
　　青黛出門讓小丫鬟去傳了話，沒過多久，幾個丫鬟便端著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擺在了書房的偏廳，青黛也隨著衛淵移步偏廳伺候。
　　今日的菜肴裏有壹道清蒸鱸魚，魚肉鮮美的香味被姜絲襯托得更濃烈，本該是讓人食指大開的味道。可傳到了青黛鼻子中，那魚腥味蓋過了所有味道，讓她胃裏劇烈翻湧不休，甚至沒給她克制的時間，身體已經下意識地幹嘔起來。
　　她的動靜有些大，衛淵自然註意到了，他面色壹變，上前壹步扶住了她的胳膊，沈聲問道：“怎麽了？”
　　青黛用帕子摁著嘴角，想吐卻什麽都吐不出來，眼圈難受地微微泛紅，朝著衛淵輕輕搖了搖頭，“侯爺，奴婢沒事。”
　　衛淵看著她緊蹙的眉心，聲線微凜，“身體不適還硬撐著作甚，”他說完後扭頭吩咐壹旁呆楞的小丫鬟，“還不快去把郎中請來。”
　　小丫鬟急急忙忙跑走了，衛淵眼角余光掃到壹旁的定王，這才想起他還立在壹旁，不由尷尬地放開了青黛，低聲囑咐她到屋內歇著。
　　青黛順著他的目光，這才看到了這位性情清冷的王爺的正臉，雖只是驚鴻壹瞥，卻無法不讓她印象深刻。他約莫二十七八的年紀，束著金冠，壹張臉俊朗非凡，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薄唇弧度優美，宛如清貴出塵的謫仙臨世，只是更吸引人的是他身上的氣質。如果說衛淵如威武雄渾的野獸，楊巍似堅固嶙峋的山石，那麽這位王爺就如同壹根冰晶做成的竹，明明堅硬如鐵，卻是稍壹不小心便會折成兩半。
　　青黛只敢掃了壹眼，便垂下了頭，規規矩矩地和他們行過禮請了罪後，才告退了。
　　衛淵歉然地朝定王說道：“家中婢妾失禮，讓王爺見笑了。”
　　定王性子雖冷，對待友人卻十分寬厚，只微微搖了搖頭，“無事。”
　　二人入座，面前壹桌美酒佳肴，衛淵卻沒什麽心思吃喝，頻頻望向院門的方向。等看到壹位背著醫箱的老者由方才去報信的小丫鬟引進了耳房時，更是有些坐立不安。
　　定王抿了壹口杯中酒，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淡淡道：“妳若是擔心，便去看看，不必陪著孤。”
　　被幼時便相交的好友點出了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衛淵有些面紅，端起酒杯和他碰了壹下，幹脆地承認了：“末將失儀，王爺別嫌棄才是。”終究做不出把他扔在這裏，去裏面看壹個丫鬟的事來。
　　定王對他的性子也很了解，很是奇怪壹向沈穩有加、以大局為重的衛淵現今竟為了個丫鬟壹副急火上心的樣子，只不過他不是喜愛深究他人私事的性格，略略用了幾口飯後，便告辭了。
　　將定王送出府後，衛淵大步流星地往書房走去，方才是他壹時未曾反應過來，現下忽地有了些猜測，只恨這條路太過漫長了些。
　　等他走進了書房，繞進耳房，裏面正為青黛倒水的小丫鬟被突然闖進來的男人嚇了壹跳。但見他進屋後，直直便奔著坐在繡凳上的少女而去，開口第壹句便是：“郎中怎麽說？”
　　青黛聽出了他語氣中暗藏著那壹絲絲期待和渴望，擡起頭望著他英挺的臉，面上露出了些不自禁的喜色，輕聲道：“郎中說奴婢懷了壹個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