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元宵花燈（下）
　　楊巍剛想轉身之際，不其然被身旁之人撞了壹下，被他捏在手中的那張紙條也翻到了背面。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熟悉到讓他深深鐫刻心間的字跡就這般輕易而猝不及防地闖入眼簾，令他頭腦有壹瞬的空白，緊接著，他猛然攥緊手中紙條，驟然擡首四顧，眼眸睜得似要瞪出血來。
　　看到這句詩的壹剎，他恍惚以為她這壹整年依舊待在自己身邊沒有離開壹日，而這不過是她戲耍他的又壹個把戲而已。
　　只是失去了她的空落卻告訴他，這壹年來的日子都是真實而清晰的。
　　不是、不是……都不是！沒有壹個是她！
　　楊巍搜尋的視線落在壹個個歡笑的面龐上，跌撞走出幾步，破開人群四處尋找，卻依舊壹無所獲。
　　“妳有見過在這個花燈下寫謎底的人嗎？！”楊巍突然抓住壹旁的幾個路人，指著木芙蓉花燈，厲聲詢問。
　　路人被他溢於言表的急切嚇了壹跳，但以為是走丟了家人，便都紛紛回憶起來。其中壹個書生有些隱約的印象，說道：“好像是個貌美的女子，往那邊去了……”
　　話還未說完，他們面前的男子已擠出人群，大步朝那書生指的方向去了。
　　眾人面面相覷，那書生的後半句這才弱弱地吐出來：“……身邊貌似跟著她丈夫。”
　　楊巍順著路人所指方向尋去，從街頭到巷尾，每壹個攤販鋪子都壹壹探視，從明月初升到月上中天，依舊壹無所獲。
　　心中那簇希望的火苗被不斷潑下冰水，卻依然燒得他火熱。比起先前半絲線索都尋不著，現在他起碼見到了她的字跡，確認了她就在京城！
　　本已沈寂了壹年的雙眸如被星火點燃，楊巍再度回到了花燈猜謎的場地。
　　這個時辰，場地裏的花燈已被贏走七七八八，攤主也招呼著幾個小工在收拾木架，見到楊巍這個如此晚的來客，還十分客氣地道：“客官，我們今年的猜燈謎結束了，您請回吧，明年早些來哈！”
　　楊巍在所剩無幾的花燈裏逡巡了壹圈，不見了那盞木芙蓉花燈，開口問道：“勞駕，請問那盞木芙蓉花燈也被人贏走了？”
　　攤主回憶了壹番，有了些頭緒，他又是健談之人，立馬把這讓他印象深刻之事道了出來，“客官看上了那盞花燈啊！那盞燈我有印象，方才來了個人說他們先前已經把謎底寫在紙條上了，不過是忘了拿花燈，現下來跑壹趟取回去。結果，我去那盞木芙蓉花燈下面壹瞧——嘿，奇了怪了，紙條不見了！”
　　楊巍驟然攥緊了手中紙條，又猛然松開五指，怕把它弄皺了，他的喉結艱難地上下吞咽了壹下，問道：“然後呢？”
　　“然後那人就說，紙條沒了也不打緊，他用錢買就是了，反正就要那盞花燈，還給了我足足十兩銀子！”攤主說到這，仿佛又回到了憑白得了十兩銀子的興奮中，兩手比劃著。
　　他屏住呼吸，壓抑著聲線中的顫抖，“攤主可有印象——那人是誰？”
　　“嘶——我記得……”攤主懊惱地皺起眉頭回想，楊巍隨著他糾結的神情，壹顆心起起落落，終於聽得他壹拍腦袋，大聲道：
　　“對了，他說他是定王府的下人！”
　　直到和姜紹鈞壹起走到壹家酒樓門前，青黛僵硬的四肢才稍有緩解，頗有些戰戰兢兢地摘下了臉上的面具。
　　“妳的嗓子怎麽了？”姜紹鈞心中冒出幾縷怪異，對她的擔心到底占了上風，望著她泛白的小臉問道。
　　“約莫是方才口渴了，嗓子有些幹，如今好多了，王爺不必擔心。”青黛頭皮發麻，迅速調整了臉上的表情，真摯地說完後，還幹咳了幾下。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壹圈，低聲問道：“不是餓了？可要去酒樓裏吃點東西？”
　　“好。”青黛點頭如搗蒜，她現在只想坐進密閉的包間裏，走在大街上實在是太危險了，壹個轉身就有碰上熟人的可能。
　　少女的小腦袋點得飛快，頭上的鶯羽寶石簪也隨著她的動作壹晃壹晃，又見她望向酒樓的目光充滿期待渴盼，如同見到了肉骨頭的小奶狗，神態鮮活可愛。
　　姜紹鈞以為她是走了壹路餓狠了，心下莞爾，面上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清冷出塵，帶著她走進了人聲鼎沸的酒樓。
　　姜紹鈞和青黛的外貌都十分出眾，再加上姜紹鈞清貴獨特的氣質與這喧鬧的酒樓格格不入，甫壹入內，在大堂裏吃喝的人們的視線便都被吸引住了。只不過見他們的衣衫華貴，後面又跟著好幾個人高馬大的帶刀侍衛，百姓們也不敢多看。
　　高禦醫帶著妻兒出來在珍饈樓用了頓晚膳，吃飽喝足後走出酒樓，正巧在大堂裏遇見了他們。
　　既然迎面碰上了，打個招呼也是應當的。高禦醫忙走上前，恭謹地行了壹禮，“微臣見過王爺、王妃。”
　　姜紹鈞淡漠地頷首，未曾放在心上，掠過他隨著小二走向樓上包間。
　　而青黛同高禦醫打了照面後便倒吸了口涼氣，暗暗叫苦，趕緊跟在姜紹鈞身後隨他上樓，祈禱高禦醫別把她認出來。她不停地在心中寬慰自己，只是這驚鴻壹瞥的壹面之緣，且高禦醫也不敢多看她，肯定沒辦法將定王妃和那個侯府後院裏的可憐姨娘聯系起來的！
　　青黛壹邊自我安慰壹邊快步進了包間，壹進門就把門關得嚴嚴實實的。
　　珍饈樓是京城裏最負盛名的酒家之壹，其中最有名望的便是樓中壹日只賣百只的蜜汁臘燒鵝，其滋味酥脆鮮香，光是聞著味道便讓人唾液不停分泌了。
　　今日元宵佳節，珍饈樓也懂得做生意的秘訣，光這壹日燒鵝不限量供應，因此酒樓的大堂包間都滿滿當當的，還是高禦醫壹家吃完走了，他們才正巧能勻到壹個包間。
　　望著桌上那只烤得金黃泛油的燒鵝，青黛覺得自己確實有些餓了，夾了壹小塊連著酥皮的肉，沾了點開胃的酸辣醬，放進口中吃了起來。
　　少女壹小口壹小口吃得秀氣文雅，速度卻壹點都不慢，粉潤的小嘴將肉咬下壹口後，腮幫子便壹鼓壹鼓地，像極了那啃著松果的小倉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