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產
　　青黛用完膳後歇了半個時辰，半枝還未歸來，她便按往常的慣例走出屋門，要在院子中散步消食。
　　在正房門外守著的丹平見了，連忙迎上前攙著她的胳膊，脆聲道：“姑娘，婢子陪您走走吧。”
　　丹平是個眉眼機靈的小丫頭，平日也很愛說笑，這時便壹邊虛扶著青黛，壹邊同她閑聊。
　　兩人在院子中繞了幾圈，青黛忽地頓住了腳步，眉間蹙了起來。
　　“我感覺肚子有些不舒服。”
　　丹平聽到她的話楞了楞，到底年紀還小，面上神色變了變，才白著臉道：“那婢子扶著姑娘進屋，再去找郎中來給姑娘瞧瞧。”她說完後，左手下意識地托了托右手手腕上戴的壹串木珠手鏈。
　　青黛頷首，兩人便從院子中朝屋裏走，不知是不是她太焦心腹中胎兒，走上通往正房的臺階時，手壹甩打到了丹平右手的手腕。
　　丹平手腕上的那串木珠手鏈竟應聲而斷，劈裏啪啦地掉落在青石臺階上，滾得到處都是。
　　而青黛走得又急，黃昏時光線昏暗未曾註意腳下，好巧不巧壹腳踩到了壹顆光滑滾圓的木珠上，身子壹仰，從五層臺階上摔了下去。
　　“姑娘！”丹平驚懼地叫了壹聲，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但丹平也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鬟，腳底下沒站穩，反倒被青黛拉著壹同摔下了臺階，還正正好砸在了青黛身上。
　　壹陣讓人窒息的死寂後，壹向靜謐安然的文雲苑中，與青黛痛苦的呻吟壹同響起的，是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姑娘！姑娘！”
　　“快去叫郎中！”
　　“先把姑娘抱進屋去！”
　　丹平手忙腳亂地從青黛身上爬下來，手足無措地看著側躺在地捂著肚子蜷成壹團的青黛，她身下漸漸浸出鮮紅的色澤，將她草綠色的襦裙染出了壹片如罌粟花般的艷麗。
　　文雲苑中的幾個下人如無頭蒼蠅般亂轉，最後還是李婆子當先壹步，將面色慘白的青黛抱進了屋裏。
　　剛將青黛放在側間的床榻上，門外便傳來了半枝驚怒的聲音。
　　“這是怎麽了？發生了何事？！”待她抱著壹個素色布包腳步匆匆地跨進門檻，看到躺在榻上滿頭冷汗的青黛，和她下身的血紅，立即變了面色。
　　“李婆子，麻煩妳去請郎中過來。丹平，妳去前院尋侯爺。丹畫去將前頭郎中開的保胎藥煎上，劉婆子去燒壹桶熱水。”半枝幾乎在壹瞬間就冷靜了下來，沈穩地壹樣樣吩咐了下去，本是失去了主心骨般的幾人變得有序起來。
　　青黛忍著痛觀察半枝行事，不由暗自點頭，半枝可比她有宅鬥頭腦多了。已經看出了劉婆子和丹平心不在這，分給了她們最不要緊的活。
　　小腹中又是壹陣如絞肉般的疼痛，青黛再沒心思去分神想這些，死死咬住下唇才忍住了壹聲痛吟，為了能達到最真實的效果，這假孕藥果真能以假亂真。
　　不知過了多久，她汗濕的額頭被柔軟的帕子來回擦拭，把壹張帕子都浸得濕透了，才聽到院外嘈雜的人聲。
　　“人呢！在哪！”男人近乎咆哮的吼聲仿佛將這座小院都震得抖了抖。
　　“侯爺，姑娘就在側間……”
　　青黛覺得她的面上刮來了壹陣風，她壹閉眼的功夫，面前便多了壹個健碩如山的人影。
　　少女在床榻上側臥著，本就瘦小的身體因為卷曲著而更顯得嬌小，面白如紙，額上滿是冷汗，嬌嫩的唇也完全失去了血色，透著不健康的灰白。她的眉間微微蹙著，失血的雙唇張開了壹條細縫，發出比幼貓還微弱的輕吟，黑白分明的杏核眼仿佛被層層朦朧的迷霧籠罩，在看到他的那刻，那層迷霧便化成了淅淅瀝瀝的春雨，撲簌簌順著她瘦弱的瓜子臉落下來。
　　“侯……侯爺……孩子、孩子……”那雙眸子看到他後似乎迷茫了壹下，在認出他的臉後，努力伸出了捂在小腹上的手，似是想去抓他的袍角。
　　衛淵看著她手腕瘦得連腕上他送的銀鐲都空出壹大截，心中壹酸，伸出寬厚的大掌握住了她涼得如冰塊般的手，錯眼間看到了她裙擺上那大片如晚霞般濃重的血跡，腦中嗡的壹聲響。
　　“郎中呢？！還不快帶來！”衛淵吼完，馬上又改口，“拿我的帖子去請禦醫！”
　　立在門外的衛勇聽令，立馬小跑著去了。
　　衛淵則緩緩在她床旁坐下，不敢隨意動她的身子，只好僵硬地握著她的手。她小聲的細吟讓他聽得不甚清晰，他俯下身湊到了她唇邊。
　　“侯爺、侯爺……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似乎是太疼了，她的目光又渙散起來，只是翻來覆去地念叨著這幾句話。
　　衛淵心痛得像是被幾百根細針狠狠紮進最柔軟的部位，他想將她緊緊擁進懷中安慰，卻又怕胡亂動她的身子不好，只能牢牢握著她愈發冰涼的小手，嘴拙地反復安慰道：“無事的，孩子和妳，都會無事的。”
　　李婆子請來的郎中最先到了，看到床榻上青黛的狀況忍不住眼前壹黑，待到在衛淵虎視眈眈的目光下為青黛診了脈後，面色更是難看得堪比床上躺著的少女。
　　“到底如何了，妳倒是說清楚！”衛淵忍不住，低聲厲喝道。
　　郎中面露難色，支吾了半晌，終是道：“姑娘這胎，怕是難保住……”這話說到壹半便看到衛淵的神情變得宛若奪命修羅般可怖，他嚇得壹縮肩膀，接著道：“老夫先去為姑娘開壹劑保胎藥。”說完便溜到了壹旁的偏殿寫藥方去了。
　　衛淵心中壹股怒氣無法發泄，等到禦醫被衛勇帶著小跑著進來，外面已被夜色完全籠罩了。
　　這位禦醫姓高，也是太醫署中壹位較為擅長婦科的大夫，給青黛把了脈後，兩道花白的眉毛越皺越緊。
　　衛淵看著他神色的變化，只覺得緊張到了極點，便是在帶著壹小隊人馬去夜襲敵方中軍大帳時也未曾有過。
　　好不容易高禦醫將把脈的手指放下，便朝著衛淵指了指門外示意了壹下。
　　衛淵頓時升起不詳的預感，起身跟著高禦醫走到門外。果不其然，剛在廊下站定，高禦醫便沖他揖了壹揖，面帶遺憾之色，“侯爺，恕老夫學淺，姑娘這胎，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