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壹十八章 我就是妳

　　事實上，在謝長青身死的瞬間，許崇就收到了心魔的巨大反饋。
　　這種反饋讓他逐漸開始渾噩，能與那老儒對上幾句話，已經完全是強撐了。
　　等看到竇天淵現身，許崇終於心中壹松，徹底的昏迷了過去。
　　他的意識被壹股失重感包裹，壹墜再墜。
　　等再次清醒，許崇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壹片奇特的空間。
　　四周是看不真切的迷蒙壹片，腳下是平靜的湖面，大概十丈方圓。
　　“不，不是湖面……”
　　許崇看著腳下。
　　湖面平穩如鏡，卻並沒有倒映出他自己的身影。
　　而湖面之下，是密密麻麻如管道壹般的事物。
　　這些管道縱橫交錯，往各個方向延伸出去。
　　“這是我的玉池。”
　　許崇升起明悟。
　　這時，腳下的湖面開始升高，壹點壹點兒，過程極為緩慢。
　　良久之後，從許崇的位置看去，湖面和那些管道的距離，已經憑空多出了兩倍。
　　大概是從三尺有余，增加到了壹丈這樣。
　　“這番變化……”
　　許崇若有所思，擡頭看向上方。
　　既然玉池能以具體的景象顯化出來，那黃庭沒道理不行。
　　果然。
　　在他的正上方，有壹片類似雲團的東西。
　　而隨著目光落至，場景霎時變換。
　　許崇出現在了雲團之內。
　　不出意外的話，這雲團就是所謂的黃庭了。
　　雲團整體為玄黃二色交織，始終在不停的無規則翻騰，氤氳縹緲。
　　也不等許崇仔細打量，變化就開始了。
　　隨著雲霧的翻騰遊動，玄黃二色開始加深，壹則更加輕盈，壹則愈發厚重。
　　這番變化同樣持續了很久，等結束的時候，許崇自然而然的感受到了來自更上方的吸引。
　　“紫府……”
　　許崇緩緩擡頭。
　　明明被玄黃二色阻擋住了視線，他卻仍舊‘看’到了那座位於九天之上的紫色宮殿。
　　並且。
　　對上了宮殿中投下來的目光。
　　許崇壹步跨出。
　　場景再壹次變換。
　　空空蕩蕩的大殿。
　　沒有方向，沒有座次，沒有擺飾。
　　只有壹個人。
　　另壹個許崇。
　　五官、衣著、發型、身高、體格……全都跟許崇壹模壹樣。
　　唯壹的區別，就是這個許崇正在分解成煙氣，融入到大殿之中，身軀看上去已經有些半透明了。
　　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會徹底消散。
　　“心魔？”
　　許崇問了壹句。
　　“不。”
　　‘許崇’搖了搖頭，“我是許崇。”
　　“……妳是許佑安的兒子？”
　　許崇瞇起了眼睛。
　　“我就是妳，妳是許佑安的兒子，我就是許佑安的兒子。”
　　‘許崇’回答道。
　　“……好吧，妳都快沒了，我再反駁就有點殘忍了。”
　　許崇聳了聳肩，無所謂道，“是妳將我拉進此地的？”
　　“不是。”
　　‘許崇’否認，然後猜測道：“應該是種道之地的劇變，將妳牽引了過來。”
　　“為什麽會有這種劇變？”
　　許崇問道。
　　“因為我的種道之地在吞噬吸收謝長青的種道之地。”
　　‘許崇’解釋道。
　　我的種道之地……
　　還真自來熟啊。
　　許崇壹扯嘴角，又問：“這種變化是好是壞？”
　　“不知道。”
　　‘許崇’搖了搖頭，“應該不是壞事。”
　　“妳在紫府住了這麽久，連這個都不能確定嗎？”
　　許崇有些失望。
　　“我是妳，妳不能確定的話，我壹樣也不能確定。”
　　‘許崇’壹本正經的回答道。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體已經趨於透明，可以被目光毫無阻礙的穿透了。
　　“得得得，心魔就是心魔，精神果然不正常。”
　　許崇擺手，頓了頓，又道：“不過這次還是多謝妳了，否則的話，我殺不死謝長青。”
　　“自己對自己道謝，妳的精神確實不正常。”
　　只剩下淺淺虛影的‘許崇’，有些凝重的點了點頭。
　　“……”
　　許崇壹陣無語，都快被自己繞暈了。
　　等等，為什麽要說自己？
　　“妳好像根本不信我就是妳。”
　　‘許崇’有些納悶，旋即搖了搖頭：“不過沒關系，遲早妳會明白的……”
　　聲音漸不可聞。
　　等最後壹個字吐出，‘許崇’徹底消失在了大殿之內。
　　與此同時，光亮從大殿頂部刺入。
　　許崇慢慢睜開雙眼。
　　壹張老臉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好小子，妳可算是醒了。”
　　竇天淵臉色很臭，但眼神裏只有關切。
　　“大人……”
　　許崇坐起身，發現自己是在壹架馬車之中，“我睡了多久？”
　　“半個月。”
　　竇天淵回答，指了指許崇的臉：“妳先變回去再說，我有點兒不習慣。”
　　“呃……”
　　許崇乖乖撤去假相。
　　“這樣看著舒服多了。”
　　竇天淵滿意的點了點頭，旋即神色壹正：“謝長青的屍體我已經處理了，妳不用擔心……不過，妳要告訴我妳的打算。”
　　“我的打算？”
　　許崇壹楞。
　　“現在，擺在妳面前的只有兩條路。”
　　竇天淵緩緩說道，“第壹條路，跟我回京，入詔獄。”
　　“太祖遺脈也不夠脫罪？”
　　許崇訝然。
　　“不夠。”
　　竇天淵搖了搖頭，“太祖遺脈的確可以無視大部分的罪行，比如妳殺死成國公之子就是，但這有個前提條件——不損害皇室的利益。”
　　“皇室的利益……”
　　許崇心中壹沈。
　　的確。
　　謝長青活下去，皇室就能壹直打壓太平道，打壓首鼠兩端的官員。
　　自己殺死謝長青，可不就是損害了皇室的利益嗎？
　　至於竇天淵為什麽沒提前說這個……
　　很明顯，他並不覺得自己能殺死謝長青，甚至已經打算親自出手了。
　　“有壹點妳可以放心。”
　　竇天淵繼續說道，“詔獄由我親自掌控，加上太祖遺脈的身份，妳進去後不會受到任何刑罰、審訊，只會是單純的監禁。”
　　“這樣麽……”
　　許崇若有所思，問道：“我需要在裏面待多久？”
　　“壹年，兩年？”
　　竇天淵想了想，道：“反正最多不會超過三年……乾王很欣賞妳，等陛下過了氣頭，我會跟他壹起上書，請陛下準妳戴罪立功。”
　　“五年麽，那還好。”
　　許崇松了口氣。
　　五年的話，雖然大大拖延了他提升的進度，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別小看這五年。”
　　竇天淵搖了搖頭，“那些禁法枷鐐妳也見過，事實上，打造它們的材料，便是在詔獄的規則影響下生成的，壹旦進了詔獄……”
　　“規則？”
　　許崇不驚反喜，“詔獄也是壹處福地？”
　　如果是福地的話，靈源的產出就有了保證。
　　什麽坐牢？
　　那叫韜光養晦！
　　“詔獄是洞天，規則是禁天絕地，壹旦進了詔獄，就代表這五年內妳將毫無寸進……”
　　竇天淵還沒說完，就看到許崇的眼神猛地壹閃。
　　如同壹只饑餓的野獸，滿是瘆人的慘綠光芒。
　　“妳……”
　　竇天淵張了張口。
　　“大人不必多說。”
　　許崇大手壹揮，正氣凜然道：“殺人償……殺人坐牢，天經地義，這個詔獄，我去定了！”
　　“……”
　　竇天淵壹陣無語，“妳不打算聽聽第二條路？”
　　“叛出朝廷，加入太平道嗎？”
　　許崇笑了笑。
　　“我可以給妳爭取半個月的時間。”
　　竇天淵點了點頭，“只要妳能在這半個月內參與解封，就不必再顧忌什麽，可以放心突破……反正有無相衣在，以後我再給妳安排個明面身份就是。”
　　“不了。”
　　許崇直接搖頭，“我跟太平道不熟，半個月的時間應該不夠。”
　　雖然竇天淵沒有提半句私放自己的後果，但正因為不提，反而證明了後果很嚴重。
　　再說了，就算不考慮竇天淵，壹個破太平道，能跟洞天相提並論？
　　“好吧……”
　　竇天淵無奈，只能將醞釀了半個月的囑咐憋回去，“既然妳決定了，那就不等了，直接回京吧。”
　　說罷，竇天淵雙手壹合，就準備在車廂裏直接‘開門’。
　　然而就在此時，壹股絕強的威壓突兀降臨，瞬間將馬車籠罩住。
　　“嗯？老妖婆怎麽來了？”
　　這股熟悉的感覺，讓竇天淵手上的動作壹頓。
　　“老妖婆？”
　　許崇有些好奇。
　　能被竇天淵稱為老妖婆的，只怕也是什麽了不得的大能。
　　竇天淵對許崇笑了笑：“走，陪我去見個老朋友。”
　　二人就這樣下了馬車。
　　四下無人，因為人在天邊。
　　三道人影乘坐著清風，飛速向此處靠近。
　　許崇眼尖，立即認出來了其中兩個。
　　花弄月，還有孫蓧蓉。
　　“……不會是為我來的吧？”
　　許崇心尖壹顫。
　　想要用無相衣變幻容貌，但已經來不及了，對方肯定也看到了他。
　　很快，三人降落在幾丈之外。
　　當前的老嫗滿頭銀絲，杵著根龍頭拐杖，看起來頗有長者之風……比竇天淵強多了。
　　老嫗身後的孫蓧蓉第壹時間看向了許崇，目光復雜無比。
　　而花弄月則是左顧右盼，像是在尋找著什麽。
　　“老妖婆，這麽多年過去，妳還是壹點兒都沒變啊。”
　　竇天淵嘿嘿壹笑，“還是這麽醜。”
　　許崇面皮壹陣狂抖。
　　這麽大把的年紀，還拿人家長相說事兒……未免有些不地道了吧？
　　“呵呵，追求不到就惡意詆毀？”
　　銀發老嫗不屑壹笑。
　　唰的壹下，年輕壹輩的目光落在了竇天淵身上。
　　“妳……”
　　竇天淵鼻子都氣歪了。
　　“行了，老身來此不是跟妳鬥嘴的。”
　　老嫗壹頓龍頭拐，“弄月。”
　　“是。”
　　花弄月上前，欠身壹禮：“請竇大人高擡貴手，放夫君壹馬。”
　　“夫君？”
　　竇天淵壹楞，皺眉道：“別冤枉人哈，我可沒抓妳們花家的女婿。”
　　“大人有所不知。”
　　花弄月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殺死謝長青之人，便是小女子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