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心狠

　　安姐姐在玉伽體內種下了毒針，她的性命正在壹天天的消逝。望著玉伽頹敗成灰的眼神，林晚榮心裏似被萬斤巨石壓住，呼吸混濁，久久都說不出壹句話來。
　　“窩老攻，我能不能問妳壹件事？”玉伽望著他，呆呆問道。
　　林晚榮嘆了口氣，無聲的握緊手掌，手指中間隱隱有些鮮紅：“如果妳不叫我的突厥名字，我可以回答妳十件事！”
　　“我喊我的，關妳何事？妳要不喜歡，不應聲就是了！”月牙兒大怒。
　　看她圓睜著眼睛、咬牙切齒的樣子，林晚榮無奈道：“好，妳問吧！”
　　玉伽看了他壹眼，臉色忽然無比的溫柔，低頭輕道：“若是有壹天我死了，妳會不會想我？”
　　林晚榮心中抽搐，忍不住的怒道：“胡說什麽，妳不會死的！”
　　“妳騙人的樣子，真的很難看！”玉伽朝他微笑著，無聲的轉過了頭去，柔弱的肩膀陣陣的顫抖：“我死了，不許妳想我！就像妳死去的這些時候，我壹點也不想妳壹樣！！”
　　“啪”，林晚榮重重壹掌拍在桌子上，幾抹微不可察的鮮艷顏色染紅了桌面：“什麽妳想我、我想妳的，現在是談判時間！還有第四個條件！要和還是要戰，妳自己看著辦！”
　　玉伽猛地回頭，臉上淚痕未幹，眼神卻瞬間降至冰點，她冷冷道：“妳要將薩爾木羈在大華十年？林大人，我勸妳還是不要白日做夢了！羈押可汗這天大的恥辱，妳覺得我突厥萬民會答應麽？為了草原的尊嚴，他們必將不惜自己的生命，與大華決壹死戰！”
　　“羈押？我什麽時候說過羈押了？！”林晚榮冷笑道：“大可汗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們大華有壹個很浪漫的詞匯，叫做遊學！小可汗仰慕大華文化的博大精深，不惜親自深入內地，千裏求學，遊歷大川，拜訪名師，十余年後學成回國，施展渾身本事，造福突厥萬民！這是壹段多麽美麗的傳奇啊！”
　　玉伽身子急抖，悲憤道：“同化我草原民俗，叫自由貿易！羈押我突厥可汗，又美其名曰遊歷求學！林大人，妳是把壹切都算計透了，好心思、好手腕！”
　　林晚榮搖頭輕嘆：“民族融合本就是大勢所趨，又何需我來算計？妳想壹想，這些年來，我們兩國交戰不止、血流成河。可是那民間暗地裏的貿易往來，何曾停止過？！就連死亡之海，也有掩埋著壹對生死相依的異國戀人！這通商通婚通航，有哪壹點錯了？”
　　“那妳羈押著薩爾木算什麽？”金刀可汗大聲怒道：“他年紀幼小，仿佛璞玉，萬壹妳教他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紡織建築——”
　　“教這些不好麽？”林晚榮淡淡道：“有很多人想學都還學不到呢！”
　　玉伽雙眼圓睜，怒聲嬌叱：“要跟妳學這些，他將來回到草原，只怕連馬都不會騎了！薩爾木是展翅翺翔的雄鷹、是未來的草原之主——妳這樣下去，叫他如何領導突厥子民？”
　　“領導子民，是靠腦子，不是靠騎馬射箭！這個道理妳比我明白！”
　　“我不明白，我永遠都不想明白！”玉伽嘩的壹聲，挑翻面前桌子，淚珠沾滿面頰：“妳壹心只想著削弱我突厥！可是妳有沒有想過，沒有了薩爾木，大可汗就是壹個空殼子，要保住薩爾木的汗位，她要面對多少的艱辛困苦？她要壹個人在草原上堅持十年！十年啊，人生有幾個十年？！妳有沒有替我想過？！妳這狠心的人！”
　　她站在那裏，放聲悲泣，任淚珠滾滾而下，瞬間打濕了胸襟。
　　“這是大可汗需要考慮的事，與我大華無關！”林晚榮咬咬牙，雙目不知不覺濕潤，低頭躲避著她的點點淚光。
　　“呀——”憤怒到極致的玉伽疾吼壹聲，忽然揚起手來，狠狠壹巴掌朝他臉上扇來！
　　這壹擊快如閃電，眨眼即至！林晚榮眼眸冷冷，卻有壹種無法言喻的心傷，他緩緩的閉上雙眸，不躲不避，生生的站在那裏。
　　“啪！”這壹記耳光又脆又響，直直擊在他臉上，滿面的桃紅中，臉頰腫起大塊，五道纖細的手指印子清晰可見。
　　他默默凝立，仿佛壹個沒有感情的冰人！
　　玉伽目光呆滯，直直望著他，呼吸都停止了！
　　這壹記耳光聲響之大，就連外面的老高諸人都聽得清楚！焦奈之下，幾人再也忍耐不住，嘩的沖了進來。眼前情形，頓叫所有人壹楞，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啪”，徐小姐身形如電，刷的壹聲沖上前，狠狠壹巴掌，已甩在月牙兒那晶瑩光潔的臉蛋上！
　　壹連串的變化都在電光石火之間，還沒有看完就已經結束了！眼見大可汗受欺負，祿東贊與巴德魯怒吼著就要沖上，老高胡不歸冷冷阻在他們身前。
　　玉伽便像座凝固了的化石，玉般的臉頰上帶著五根通紅的指印，她卻沒有絲毫的反應！她嘴唇急劇發顫，緩緩伸出手去，壹寸壹寸向著他臉頰靠近。分明就只有尺寸之間的距離，她的手卻顫抖的失去了方向。
　　那火紅的梗印，與自己的手紋是如此的吻合，仿佛紅炭般火熱。朦朧中，忽然想起他與自己講過的掌心線的故事，那壹道壹道的，就仿佛刻在他的臉頰上。
　　她緩緩撫上他的臉龐，溫暖的感覺如此真實，瞬間燙到了她心裏，讓她顫栗不止。
　　“為什麽，妳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她喃喃自語，口角緩緩溢出幾絲鮮血。無聲無息，溫柔摩挲著他的臉頰，眸中蕩漾著水壹般的柔情。
　　“我大華提出的四個條件，希望大可汗仔細斟酌！林某人可以在此等待三天，過時不候！”林晚榮眼光淡薄，頭也不回，疾步行出了長棚。
　　三天？玉伽無力的癱坐地上，望著桌上鮮紅的掌印，她忽然淚如雨下。
　　……
　　血色夕陽緩緩的墜落地平線，漫天的流沙狂舞，似是為它蒙上了壹層昏黃的面紗。幾座潔白的帳篷散落在沙漠中，瞬間便蒙上了壹層金黃的細沙。
　　遙望斜陽深處那沈寂的身影，胡不歸三人妳望望我、我望望妳，忽然齊齊哀了聲，無奈的搖頭。
　　老胡深深壹嘆：“明明是兩個人單獨商談，好好的甜言蜜語、卿卿我我幾下，不就什麽都解決了麽？現在鬧成這個樣，後面可怎麽辦？這個世界上，有哪個女人敢打林將軍？唉，難道真是老天要滅有情人？”
　　杜修元深有同感的點頭：“軍國要務又摻雜著個人情感恩怨，古往今來都是天下第壹為難之事，只怕不是那麽容易解決的！”
　　老高狠狠哼了聲：“什麽家國恩怨，都是虛無縹緲的事情，唯有這男女之情才是最真！若讓林兄弟和月牙兒遺憾了終生，那才是老天不開眼！”
　　他三人憤憤不平，商討了半天，卻是壹點辦法也沒有，總不能把月牙兒強行綁過來吧！就算綁過來了，林將軍還不壹定要呢！這男女感情的事，本就復雜無比，再加上二人的身份和兩國的恩怨，就更混成壹團亂麻了！
　　“疼嗎？！”徐小姐坐在林晚榮身邊，輕輕揉著他臉頰，望見他臉上鮮紅的指印，心中又痛又惱。
　　林晚榮微微搖頭，嬉笑著道：“本來是有點疼的，不過徐小姐給我按摩幾下，那可舒坦的很，再大的傷也不打緊了！”
　　徐芷晴壹指戳在他腦門上，氣道：“虧妳還笑得出來，談判談的好好的，怎麽會打起來？再者，以妳的身手，她怎麽能打著妳？”
　　“人有失身，馬有失臀嘛！”他嘿嘿壹笑：“妳不是替我報過仇了嗎？妳那壹掌，只怕要叫她記壹輩子了！”
　　徐小姐惱火的在他腰背上狠狠擰了壹下，嗔道：“心疼她就直說！別以為我不知道，妳是因為逼她逼的太狠，心有愧疚，所以才故意要挨她壹下以求個心安！要不然，以妳的性子，換成是別人打了妳，他早就死了壹百遍了！”
　　林晚榮無奈道：“徐小姐，有些事情裝糊塗不是更好嗎，幹嘛壹定要把我的衣服都脫光呢？現在天可沒黑，老高他們都看著呢！”
　　徐小姐紅著臉呸了聲，在他胸口輕輕敲了兩下，無聲的依進他懷中。
　　對面幾百丈外便是突厥人的國境，十余座潔白的帳篷盛開在草原中，仿佛純凈的小花。沒有看到月牙兒的身影，不知道她在哪裏，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徐小姐目光幽幽，望著那星星點點的帳篷，忽然輕聲道：“有些時候，我真的挺同情這個月牙兒的！那麽聰明美麗的壹個人，卻喜歡上壹個卑鄙的無賴，偏偏這無賴還是她最大的敵人！人世間最大的幸福和最大的痛苦，都被她遭遇上了！”
　　林晚榮笑道：“什麽卑鄙的無賴！幹脆點，直接叫我名字得了，我不會否認的！不過我倒是奇怪，妳這麽大壹壇子醋，怎麽到了玉伽面前，卻化成水了？！她有這麽大的魅力！”
　　“因為感同身受，”徐芷晴抱住他，柔聲道：“想想妳深入草原這段時日，我是什麽樣的心情，我就能理解她誤殺妳之後是怎樣的感受，而她能再見到妳，又是如何的驚喜！小無賴，妳摸摸我的心，妳就會知道了！”
　　徐小姐溫暖的心房咚咚發顫，也不知怎地，他忽然就想起了玉伽兩鬢的斑白，心中瞬間就窒息了！
　　徐芷晴輕聲道：“當我看到妳擬的那條約，我就有種感覺，玉伽打妳壹巴掌，那是心疼妳了！她殺了妳都不為過！真不知道妳這狠心的人，怎麽能舍得下手？！”
　　連女軍師都為玉伽打抱不平，可見確實逼她逼的太苦！林晚榮默默搖頭，緩緩松開手來，銀光閃動，他手中握著兩枚鋒利的銀針，那針尖深深刺入手指當中，血跡浸滿了掌心。
　　“妳——”徐芷晴大驚，手忙腳亂為他止血，不知不覺淚珠連連：“妳這是何苦呢？！”
　　林晚榮長長壹嘆：“我早說過，我不該坐到談判桌上的！要是不逼自己，我真的不知會和她談成什麽樣子！”
　　徐小姐含淚嘆了聲，氣得的在他胸膛狠狠砸了幾下：“我現在吃醋，很吃醋！妳這輩子，也要為我這樣！”
　　林晚榮哈哈大笑著將她摟進懷中：“放心，妳現在是我老婆，身份高壹級，我對妳只會更好、好上加好！啊，想起來了，我們什麽時候回微山湖摸魚去，在凝兒的房裏摸，這回保證不會出錯了！”
　　“下流！”軍師輕呸了聲，急急偏過頭去，羞喜的笑容卻是溢上臉頰。
　　兩人正說話著，那邊老高飛奔而來，朝遠處壹指：“林兄弟，徐小姐，突厥有人來了！”
　　有人來？難道是給月牙兒傳消息來的？這才幾個時辰，她這麽快就決定了？！林晚榮急忙擡頭，放眼望去，只見國境線那邊緩緩行來壹輛寬大的馬車，四匹神駿並轡而馳，冒著風沙輕踏行來。
　　“什麽人？！”林晚榮跳上前去，怒聲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