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息事寧人

　　在場的江浙兩地的商戶們卻是瞬間沸騰了起來。這年頭，經商的地位低下，與官場的交往極其有限。如今這文華閣首席學士、天下第壹才學、戶部尚書徐渭大人親自到來，卻是為這些經商的大長了面子。
　　於會長急忙自地上爬了起來，陶東成也在陶婉盈的攙扶下，疾步到門口相迎。
　　這個徐文長，來的還真是時候啊，林晚榮望著大小姐笑了壹下。
　　蕭玉若聽著徐渭大人到來，心裏先是驚喜，後面卻又擔心起來，就算徐渭徐大人來了又怎麽樣，即便是他欣賞林三的才華，但他也是朝廷命官，這眾口壹詞的指責林三，他能偏袒的了麽？
　　徐渭身著壹身大紅的官服，臉上帶些許的微笑，清瘦的面容中隱隱藏著些威嚴，緩步跺了進來，後面還跟著方才見過面的杭州府尹以及浙江大小官員數十人。
　　“參見尚書大人，參見諸位大人。”於會長急忙恭敬行禮道。
　　“學生陶東成，見過徐大人，見過諸位大人。”陶東成也行禮說道。
　　任誰都知道，這徐渭昔年便是皇帝潛邸的第壹謀臣，如今更是大華朝的國柱，掌管著錢糧大計，是大華皇帝最為信賴的人。只要得到他的青睞，飛黃騰達定然指日可待。
　　“諸位會長，諸位同僚，快請免禮。”徐渭點頭笑道，扶起諸人。
　　眾人起了身，徐渭看見於陶二人腫著的豬頭臉，吃了壹驚道：“二位會長，這是怎麽了？”
　　於會長卻是撲通壹聲跪在地上，驚嚎道：“徐大人，妳可要為我作主，為我江浙兩地的商會作主啊。”
　　陶東成壹咬牙，也是跟著於會長跪下道：“請大人為學生作主。”
　　徐渭奇道：“二位這是怎麽回事，快請起來說話。妳二人執掌江浙兩地商會，乃是商戶之龍頭，這卻是怎麽了？”
　　於胖子壹把鼻涕壹把淚的道：“大人，都是那蕭家的家丁林三——”他又肥又粗的手指朝林晚榮壹指道：“不僅侮辱我兩地商會，更是當眾毆打我與陶公子以及我商會手下多人，實在是辱盡天下客商，還請大人為我們二人作主啊。”
　　林晚榮聽得心裏暗罵，這個於胖子真無恥，老子明明才打了妳們兩個，被妳壹說，卻便成打了壹堆人，無恥至極，猶勝於我。
　　徐渭哦了壹聲，看了林晚榮壹眼，又對於陶二人驚道：“於會長的意思是，這位小兄弟壹人毆打了妳和陶公子還有妳商會中許多人？”
　　於會長咬牙道：“正是，還請大人為我們做主。”
　　徐渭道：“莫要著急，老朽將事情問個清楚，定然秉公直斷。於會長的意思是說，這家丁林三，毆了於會長、陶公子還有這許多人。那便是他壹人群毆了妳們諸位，是也不是？”
　　“是，是，是——”於會長急忙叫道：“在場的諸位會中兄弟，皆是可以作證的。”
　　“壹人群毆多人？”徐渭疑問道，走了兩步到了林晚榮身前，笑了壹下道：“林小哥，這幾位說的可是實話？”
　　林晚榮還未說話，大小姐卻已經開口道：“徐大人，今日之事乃是因我蕭家而起，與林三無關，萬般禍責，皆由我蕭家壹力承擔。”
　　徐渭看著蕭玉若道：“妳，便是蕭大小姐麽？”
　　大小姐行禮道：“正是小女子。”
　　徐渭望著她嘆了口氣道：“像，像，真是像極了。”
　　大小姐迷茫的望了徐渭壹眼，不知徐大人此言何意。
　　徐渭壹嘆道：“蕭大小姐，妳娘親郭小姐這些年過的可還安好？”
　　蕭玉若楞了壹下，這徐大人稱自己娘親為郭小姐，似乎竟認得娘親，這卻是哪裏說起？
　　林晚榮卻是略知壹點，見大小姐發呆，便輕輕碰了她袖子壹下。大小姐壹驚，急忙恭敬行禮道：“娘親壹切安好，謝大人關懷。”
　　徐渭慨然嘆道：“蕭大小姐妳莫要奇怪，老朽與郭小姐昔年也曾有些交往，對郭小姐的聰明才智甚為佩服。昔年與郭小姐京城壹別，遙想已是二十余載。今見故人之後，卻是相見不相識，直叫人感懷不已。”
　　大小姐壹聽這徐大人竟然與自己母親有交情，心裏多少有了些安慰，不求徐大人偏袒，但求他公正無私。
　　徐渭壹笑道：“蕭大小姐，妳雖是故人之後，但今日之事，既是有人告了妳蕭家，老朽卻也不能偏袒，唯有秉公辦事，小姐莫怪。”
　　蕭玉若急忙道：“小女子亦無他求，但求大人公正無私，心願已足。”
　　於會長與陶東成，初時壹聽那蕭家竟是徐大人故人之後，也是大吃了壹驚，待見到徐渭似乎沒有偏幫之意，這才放心下來。
　　徐渭點點頭，又對林晚榮道：“林小哥，這二位說的是真是假？妳是否群毆了他們這諸多人等？”
　　“群毆？沒有啊。”林晚榮迷糊道：“徐大人，我壹人怎麽能群毆壹群人呢？就算我有三頭六臂，也是做不到啊。”
　　徐渭點頭，轉身望著於胖子道：“於會長，這林三壹人群毆妳們多人，就算他雙手雙腳，四肢壹起，卻也難以做到。妳是否記錯了？”
　　於胖子額頭汗珠滾滾，都是自己太貪大了些，說什麽群毆啊，他急忙改口道：“大人，是這林三先毆打於我，接著又是毆打陶公子，在場諸人皆是可以作證。”
　　陶東成也接著道：“於會長句句皆是屬實，學生以身家性命擔保。”
　　徐渭嗯了壹聲道：“那便不是群毆，是互毆了，是也不是？”
　　這次於胖子卻是學乖了，急忙道：“大人，是那林三率先動手，我們還沒還手，便已被他毆打了。”
　　“這便是了，林三，妳可曾毆打這於會長諸人？”徐渭轉對林晚榮道。
　　“談不上毆打，只是簡單切磋了壹下。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壹向是喜歡‘以德服人’的。”林晚榮無恥的道。
　　那李掌櫃立即跳出來道：“壹派胡言。妳毆打於會長與陶公子，乃是我們親眼所見，妳還想狡辯？”
　　徐渭點頭，聲音卻是提高了許多道：“林三，妳可知罪？妳因何要毆打於會長二人？”
　　林晚榮還沒說話，那於會長卻是搶著說道：“徐大人，我們只是與蕭家商討壹下經營問題，壹言不和，那林三便要打人，還請大人明察。”
　　“哦，”徐渭壹副明白了的神情：“於會長，這裏是浙江的地界，林三壹個小小家丁，無權無勢的，竟敢毆打妳們？實在是過於狂妄了，饒恕不得。”
　　那邊劉月娥卻是聽不下去了，跳起來道：“徐大人不要聽他們胡說，是於會長他們欺行霸市，欺人太甚，林三才憤而反擊的。”
　　劉月娥壹串連珠炮，將杭州商會如何威逼蕭家，陶東成如何助紂為虐，金陵商會如何服軟，皆是娓娓道來。她看似是個粗筒子，實則是個人精，涉及到杭州商會如何霸道威逼的，便是大書特書詳細道來，說到林晚榮打人，卻是說林三基於義憤才憤而出手，否則以他壹個小小家丁，再強橫又怎能當庭毆打這兩位頭面人物。
　　徐渭聽得眼睛瞇起，看不出是個什麽態度。林晚榮卻是個聰明人，這徐老頭問的幾句話裏，處處學問，大有玄機。
　　聽完劉月娥的描述，徐渭眉頭壹皺，望著於胖子道：“於會長，可有此事？”
　　於會長急忙道：“大人不要誤會，我杭州商會絕無霸市之意，只是就著經營壹事與大小姐好生商量。”
　　“商量？”林晚榮嘿嘿壹笑道：“於會長是如何商量的？便是要讓蕭家將這壹省的經營權交給李掌櫃，否則便不許蕭家在這杭州經營，這便是於會長所謂的商量麽？”
　　於會長嘴唇囁嚅了幾下，卻不敢否認。
　　林晚榮對徐渭壹抱拳道：“徐大人，您是戶部尚書，自然知曉這經營的道理。經營之事，乃是天下民生之大計，有才能、有技巧者經營之，還需得競爭充分，才能促進商事迅速發展，繁榮我大華之貿易。而像於會長這樣，為了壹己私利，便目光短淺，動用種種手段，阻礙別人正常經營，長此以往，不僅杭州和浙江的百姓無法享用最新的產品，便連那自由經商的氣氛，也要被打壓殆盡。這商業之事，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此打壓之下，浙江壹省的經營卻如何能進步？那金陵商會的陶公子，乃是商會會長，卻不為會中商戶著想，與於會長沆瀣壹氣，排擠蕭家，這是誰給他大膽量，可以任他欺侮別人？廣開貿易，鼓勵競爭，乃是正途，欺行霸市卻是壞我大華經營之根基，萬不可縱容。”
　　這壹番話洋洋灑灑，卻是將這欺行霸市上升到了大華經營之高度，眾人聽得迷迷糊糊，似懂卻是非懂。
　　徐渭臉色嚴肅，望著於胖子道：“於會長，這林三可有說假話？”
　　於會長不敢說話，徐渭又看了陶東成壹眼道：“陶公子認為呢？”
　　陶東成沒有說話，陶婉盈卻是替自己哥哥辯道：“徐大人，這林三壹派胡言，誣陷我哥哥，還請大人做主——”
　　徐渭重重哼了壹聲道：“妳們既不出聲，那林三毆人是真，妳們欺行霸市卻也是真了？”
　　諸人皆都不敢說話，徐渭嘆道：“江浙兩地，乃是我大華經濟之根基，天下大興之糧倉。今日江浙商事之年會，皇上甚為重視，特委派老朽來與各位見見面，了解壹下各位在經營之事上還有些什麽難處？卻未曾想到，竟會有這等事情出現，著實令老朽好生失望。”
　　徐渭威名在外，那氣勢自是非同小可，廳中諸人皆是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徐渭哼了壹聲對杭州府尹道：“古大人，依我大華律例，毆打他人，該當何罪？”
　　於胖子和陶東成雖然貴為江浙兩地商會的會長，但卻是民間組織，林晚榮打了這二人，卻是連毆打朝廷命官都算不上，頂多也就算是個毆打士紳。
　　“依我大華律條，當眾毆人者，輕則杖刑，重則入獄。以林三毆打兩位會長的情形來看，至少需要杖刑二百。”古大人道。
　　“欺行霸市，擾亂經營，又是如何治罪呢？”徐渭又道。
　　“按大華律條，欺行霸市者，輕則罰沒官產，重則充軍流浪。”杭州府尹道。
　　於胖子臉色蒼白，陶東成也咬著牙不說話，這擾亂經營的罪名可是不小。二人在金陵與杭州皆是橫行慣了，何曾有人與他們為難過？眼下這徐渭卻是絲毫不留情面，重拳出擊，打了兩個人措手不及。
　　大小姐久未說話，聽了徐渭的話，卻是心中歡喜，忍不住看了林三壹眼，卻見他正微笑，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徐渭嘆了口氣道：“林三尚還好說。於會長與陶公子，乃是我大華之棟梁，那欺行霸市之說，卻尚未構成事實，古大人，依妳之見，這事該當如何是好？”
　　杭州府尹道：“大人，依卑職之見，於陶二位會長不當在先，林三打人在後，卻皆是有過錯，不如讓他三人明澈是非，好好反省，引以為戒。”
　　這杭州府尹顯然摸透了徐渭的意思，這個法兒最寧事息人。其實若要真論起來，林三打板子難免，那兩位會長的罪責卻也不小。
　　徐渭微微壹笑道：“這樣啊，那兩位會長意下如何？”
　　於胖子不敢說話，陶東成卻是壹咬牙道：“大人如此開恩，學生自不敢多言。只是今日這林三毆打學生和於會長，我二人固然可以不在乎，但他卻將我江浙二地的商會置於何地？今日大人不計較我們之錯，學生十分感激，可這蕭家藐視兩地商會之罪，學生身為金陵商會會長，卻不能坐視不理。今日趁了大人在場，我便要與蕭家來壹場公平的比試。”
　　“哦？”徐渭大感興趣的道：“比什麽呢？”
　　“文鬥武攻！”陶東成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