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壹章 滅門

　　下了出租車，關上門，卡倫看著前方普普通通的別墅小區，感慨道：“看來，大人物們的生活，都很低調啊。”
　　上次去那頓家也是，他們家的別墅在約克城裏都不算奢侈的，沃福倫主教家就更含蓄了。
　　當然，到了他們這壹層次，秩序神教會負責安排他們的“吃住行”以及安保，但大部分神教高層都並不願意自己被拘束到壹起，還是更喜歡住在自己的老宅中，這也算是壹種任性吧。
　　“他們應該不在意個人享受了。”菲洛米娜嘗試接話。
　　“不，他們在意，只不過普通人認知中的那種享受，對他們來說太過低級了。”
　　說著，卡倫將100雷爾面值的鈔票遞給菲洛米娜。
　　菲洛米娜接過錢，目露疑惑。
　　“妳坐出租車不花錢的麽？”
　　“哦。”
　　菲洛米娜將錢遞給了出租車司機。
　　“感謝您，女士，願您健康。”
　　說完，出租車司機壹腳油門就離開了。
　　“嘖。”
　　卡倫砸了壹下嘴，對菲洛米娜提醒道：
　　“下次記得找零。”
　　“抱歉，我以為隊長您不在乎這些雷爾了。”
　　“我在乎的是生活的氣息。”
　　“我知道了，下次我會要求找零的。”
　　“不是。”
　　“那是……”
　　“上車前，先砍價。”
　　“是……我明白了。”
　　“走吧，進去吧。”
　　卡倫帶著菲洛米娜向裏面走去，走著走著，卡倫疑惑道：“不應該啊，雖然簡訊裏說了針對沃福倫首席主教的刺殺並未成功，但至少得擺出個樣子，駐軍應該出動壹下在這裏布防才對。”
　　畢竟，沃福倫算是明面上的，秩序神教在約克城大區的第壹人。
　　以往稍大壹點的事發生，駐軍馬上就出動，天上也有著鷹隼騎士在盤旋，可這壹次，明顯過於靜悄悄的了。
　　再往前走了壹會兒，卡倫停下了腳步，菲洛米娜則將手放在了夢魘之刃的刀柄上，他們都察覺到了四周有目光正註視著他們。
　　這時，壹道聲音自前方陰影中傳出：
　　“身份。”
　　卡倫取出自己的證件壹邊展示壹邊說道：“本大區秩序之鞭紀律辦公室行動大隊隊長卡倫·席爾瓦。”
　　壹名身穿著秩序神袍的男子從陰影中走出，對兩側揮了揮手，道：
　　“隊長大人。”
　　說完，這名男子也讓開了路。
　　卡倫沒急著往裏走而是問道：“妳們是哪個部門的？”
　　“隊長大人，您沒有權限詢問我們的部門。”
　　卡倫聞言，點了點頭，對方沒回答，卻又算是回答了，眼前這位以及陰影中正在對首席主教家進行防控的，應該是本大區的壹支特殊力量。
　　自己先前的疑惑在此時算是被解開了，並不是說沒有駐軍在這裏列隊就是懈怠，而是現在這裏的安保和保密級別，非常之高。
　　後者，也就是保密級別，尤其重要。
　　卡倫甚至懷疑，如果不是因為尼奧在醫院躺著，可能伯尼都不會通知自己過來。
　　首席主教遭遇刺殺的這壹消息，現在肯定是被嚴格封鎖著。
　　這時，身後跑來壹個人，正是萊昂。
　　他今晚被理查帶去了紅葉街，和壹個可以做阿姨的大姐摟著聊著天，聊著聊著他就睡著了，睡得很香，就沒來得及回家。
　　所以，他幾乎是和卡倫同時收到的消息，因為距離原因，來得比卡倫還要慢壹些。
　　“我的車。”菲洛米娜開口道，“理查送我的。”
　　遠處停著壹輛女式轎車，是萊昂開過來的。
　　卡倫壹下子就明白了，萊昂今晚和誰壹起去的哪裏，只不過理查被提前抓回家了。
　　“隊長。”
　　萊昂喊了壹聲隊長後，開始喘氣，這不是累的，而是緊張和後怕的。
　　卡倫安慰道：“沒事，刺殺沒成功，沃福倫主教安全的。”
　　萊昂用力點了點頭。
　　“我們先進去吧。”
　　卡倫招了招手，然後帶著萊昂和菲洛米娜壹起走了進去，邁入院子時，感知到了陣法的轉動，應該是先前為了讓卡倫等人進來特意挪動了陣法。
　　在院子裏，卡倫看見了伯尼以及另外幾個秩序之鞭的部長。
　　伯尼走向卡倫，問道：“尼奧出了什麽事？”
　　“回部長的話，主任在抓捕壹名光明余孽時被偷襲了，對方的攻擊聖器有些特殊，阻礙了他的血統恢復。”
　　這是卡倫和尼奧早就商量好的理由。
　　伯尼點了點頭，然後目光落在了站在卡倫身後的萊昂身上，神情有些復雜。
　　“妳帶著他們，先進去吧，註意不要破壞裏面的環境，丁格大區的專案行動組馬上就過來。”
　　丁格大區直接派專案組過來？
　　首席主教被刺殺，教廷所在的丁格大區派人過來了解情況這是應該的，但來得這麽快，而且是以專案組的形式，明顯有些過於急促了。
　　卡倫邁步進去，壹進玄關，拐入客廳，就看見客廳上方的吊燈處被覆蓋了壹層厚厚的沙，呈馬蜂窩狀。
　　裏面鑲嵌著壹個中年男人，他的眼耳口鼻全部被沙子填充，死狀極慘。
　　“父親！”
　　萊昂發出了壹聲尖叫，下意識地就要向前撲去。
　　死人了？
　　死的還是萊昂的父親？
　　簡訊裏根本就沒提這個！
　　雖然心裏無比震驚，但卡倫還是馬上伸手抓住了萊昂的肩膀，但萊昂現在情緒無比激動，作勢要掙脫。
　　卡倫無奈，只能發力，將他整個人掀翻在了地上。
　　“控制住妳的情緒，妳看下面有結界保護著現場，不要去破壞！”
　　萊昂終於停了下來，因為他看見在馬蜂窩下面的地毯上放著壹個圓盤，圓盤散發著黑色的光澤將上方屍體部分全部納入了自己的結界保護中。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萊昂攥緊了拳頭，兩眼泛紅。
　　他接到消息時，以為自己爺爺遭遇刺殺然後成功挫敗了刺客，但他真的沒料到自己家裏人會出事。
　　“母親，母親，我的母親……”
　　萊昂像是想到了什麽，馬上開始焦躁起來。
　　卡倫也不能繼續壓制他了，因為這種情況下他歇斯底裏是很正常的壹件事，自己甚至不能強行要求他冷靜，只能道：
　　“盡量……控制壹下自己。”
　　然後，卡倫松開了手。
　　萊昂站起身，跑向樓梯，卡倫和菲洛米娜跟了上去。
　　“啊！！！！！！！！”
　　樓梯拐角處，傳來了萊昂的大喊聲。
　　卡倫上去後，發現拐角處墻壁上原本掛著的畫像上面，掛著壹具女人的屍體。
　　女人的額頭、雙手和雙腳處，都被沙釘嵌入，死狀是雙臂輕微下擺，雙腿並攏。
　　女人屍體下面也有壹個圓盤，散發著結界保護著屍體現場。
　　“母親！！！”
　　萊昂跪伏在女人面前，淚水傾瀉下來，他咬著牙，雙拳攥緊，無比悲痛。
　　這個女人，是他的母親。
　　首席主教的兒子和兒媳婦，都死了。
　　這已經不是壹件簡單的刺殺未遂事件了，因為首席主教的家人，死在了刺客手裏。
　　卡倫深吸壹口氣，怪不得不是駐軍在外面布置而是啟用了本大區的秘密力量，更怪不得丁格大區的專案組這麽快就要過來。
　　因為這件事，太大了。
　　這時，卡倫看見壹個熟悉的身影從上方走下來，正是身穿著主教神袍的伯恩主教。
　　當看見他時，卡倫腦海中瞬間浮現出了壹個猜測：難不成是秩序神教為了對荒漠神教動手，所以制造這件事找壹個合理的借口？
　　卡倫有這種猜測是基於三個原因：
　　壹是這裏的沙子，很顯然刺客用的是沙屬性力量，就很容易讓人聯想到荒漠神教；
　　二是從孔帕西尼埋骨地那裏得知，秩序神教在三百年前就已經在構造荒漠信仰序列為吞並荒漠神教做準備了，算算時間，現在應該準備好了；
　　三是在這裏看見了伯恩主教，而他，往往代表著壹種陰謀。
　　但仔細壹想卡倫又覺得不現實，秩序神教還不至於為了找壹個借口，就自己殺了自己下面壹個大區第壹負責人的家人。
　　雖然每個神教的內部傾軋都很血腥和黑暗，但在對外政策上面，秩序神教壹直是壹種比較流氓的態度。
　　就算是上次找借口對輪回神教宣戰，那支原本該被陷入空間塌陷中的秩序騎士團，不也早就做好了準備毫發無傷麽？
　　內部矛盾是內部矛盾，牽扯到外部時，可以用些“不要臉”的手段，但真為了對外找借口而對自己人出刀子，就會顯得很低級。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是秩序神教高層計劃用這種方式來挑起怒火和矛盾，現在哪裏用得著封鎖消息，不應該直接大張旗鼓地宣傳把事情徹底鬧大才對麽？
　　伯恩主教看向萊昂，說道：“妳爺爺在等妳。”
　　萊昂用力擦了壹下眼眶，站起身，對伯恩主教問道：“刺客呢！”
　　此時的萊昂，神情看起來像是要殺人。
　　伯恩主教眼皮子耷了下去，似乎懶得搭理他。
　　“我問妳，刺客呢！”
　　萊昂沖向站在樓梯上的伯恩主教。
　　卡倫不得不再次伸手阻攔住了他，在他耳邊道：“先去見妳爺爺！”
　　萊昂身形壹滯，用力敲打了兩下腦袋，打得很重，然後神情很是慌張地繼續上樓。
　　因為他猜想到了壹件事，簡訊裏說爺爺遭遇了刺殺，但刺殺沒成功，可看看家裏人現在的狀況，那自己的爺爺就肯定不是輕松擋住了刺殺，說不定爺爺現在……
　　萊昂上去後，卡倫跟著往上走。
　　伯恩主教看向卡倫，問道：“妳剛剛看我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在這種突發情況下，卡倫就算再善於控制面部表情，在這位主教大人面前，也很難不被察覺，人家只需要妳壹個眼神，甚至看都不用看妳，從妳呼吸變化裏就能得到很多答案。
　　卡倫回答道：“我剛剛是懷疑……”
　　伯恩主教沒等卡倫說完就打斷道：“妳覺得呢？”
　　“我現在不懷疑了。”
　　伯恩主教點了點頭：“還不算蠢。”
　　說完，伯恩主教自己向樓下走去。
　　卡倫則繼續上樓，樓上有個小茶幾角落位置，對著落地窗，古曼家別墅的這個位置是外婆最喜歡的，她常常坐在這裏織毛衣，然後能第壹時間看見家裏人回來。
　　只不過現在茶幾邊的小沙發上，壹個老夫人坐在那裏，她的嘴巴位置被壹把沙子做的斷矛洞穿，整個人釘在了沙發上。
　　這應該是萊昂的奶奶。
　　等卡倫轉身去往書房位置時，看見書房外的墻壁上，又釘著壹男壹女，身穿著家仆服飾，應該是家裏的男仆和女仆，也可以認為是保鏢壹類的角色。
　　最讓卡倫感到心驚的，還是整個家裏的幹凈。
　　從萊昂的父親到母親，再到壹路上來見到的其他死者，除了他們屍體身上的沙子外，在其他角落裏都沒看見沙子。
　　這意味著對方殺這些人時，手段很是幹脆利落，被殺的目標在他面前根本就沒有還手的能力。
　　到底是實力強大到何種程度的刺客，才能這樣在壹個主教家裏殺人？
　　而且，這位主教本人，還在家！
　　“隊長，刺客很厲害。”菲洛米娜說道。
　　“僅僅是厲害麽？”卡倫抿了抿嘴唇，“這樣的刺客，去誰家，誰家都得血流成河。”
　　卡倫伸手輕輕推開半掩的書房門，萊昂並不在裏面，但書桌後面並不是空的，不過不是沃福倫主教，而是另壹個中年男子坐在上面。
　　壹根巨大的沙柱上端接著天花板，下端接著地板，中間則直接從男人身體上穿過。
　　男人張大了嘴巴，雙臂下擺，死後也被固定在這裏。
　　書房內掛著壹張全家福，男人也在裏面，很大概率是萊昂的叔叔。
　　這是奔著滅門去的啊！
　　是荒漠神教的人幹的麽？他在這裏留下了這麽多的沙藝雕塑，是為了故意表明身份，生怕別人不知道麽？
　　既然已經排除了秩序神教自導自演的這種可笑猜測，那麽，刺客想要表露出來的意思，就值得真正關註了。
　　卡倫長舒壹口氣，不管怎樣，看到這裏，他的心裏已經憤怒了。
　　作為壹名秩序神官，自家大區首席主教的家人，被外人這樣壹個壹個地釘死固定在家裏……無論卡倫是秩序之鞭系統還是大區管理處的，都會感到壹種深深的羞辱感。
　　而且這種羞辱感不僅僅是到這裏就結束了，高層的羞辱感，只會更重。
　　甚至可以說，如果荒漠神教真的跳出來發壹個聲明，說這件事是他們教內的人做的，他們會對此事負責。
　　那開戰……幾乎是必然的，秩序騎士團即刻就會被調動起來，向著荒漠神教進發。
　　不，就算荒漠神教不會那麽蠢，但這裏的事情，肯定會有個說法，秩序的怒火，肯定會去宣泄。
　　“讓我進去，我是萊昂，這裏是我家，我爺爺在裏面！”
　　萊昂在臥室門口被三個神官攔住了。
　　“抱歉，現在首席大人正在接受新壹輪的治療，請妳稍等。”
　　“我要進去，我現在就要見到爺爺！”
　　“萊昂！”卡倫只能又壹次充當惡人，“等治療結束。”
　　萊昂咬著嘴唇，停在了那裏，很快，嘴唇開始出血。
　　菲洛米娜開口道：“我家裏……”
　　沒等菲洛米娜說完，卡倫警告的目光就掃了過來。
　　菲洛米娜馬上閉嘴。
　　她剛才想說的是，她家裏死人時，她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
　　當然，她不是在說風涼話，她的本意是想安慰壹下萊昂。
　　只不過，她並不會安慰人，和艾森舅舅需要重新學習和舅媽相處壹樣，脫離了原生家庭的菲洛米娜，也需要真正開始學習如何與人相處。
　　“噗通！”
　　萊昂再次跪在了地上，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眼淚和鼻涕不停地滴淌。
　　他感到很荒謬，也覺得很悔恨，自己家人被刺殺時，他本人，卻躺在壹個妓女的懷裏聊著天，睡著覺。
　　這時候，強烈的自責感像是化作了熊熊烈火，不停地炙烤著他的內心，讓他對自己，無比的厭惡。
　　卡倫沒有再上前，因為這個時候的萊昂，根本就不需要來自外人的安慰。
　　終於，裏面走出來壹名胸口帶白色紋路的神官：“可以進去了。”
　　萊昂馬上站起身，走進了臥室。
　　卡倫則走到門口，看向裏面，沃福倫主教坐在床上，傷勢應該在胸口，此時的主教大人，臉色很是蒼白，這還是經過緊急治療的結果。
　　“主教大人的傷勢……”卡倫看向這位牧師。
　　“幸好伯尼大人來得及時，否則現在可能……現在，我只能說情況很差，首席大人只是在強撐著。”
　　“好的，辛苦了。”
　　“這是我的職責。”
　　萊昂在自己爺爺床邊跪了下來，焦急地問道：“爺爺，爺爺您沒事吧？”
　　壹個個死去的親人他剛剛都見過了，現在的他，已經有些悲傷超負荷，只想著死死抓住活著的親人。
　　沃福倫主教笑著問道：
　　“萊昂……妳今晚……去哪兒了？”
　　萊昂用力擦了壹下眼淚，沒有做絲毫的隱瞞，很實誠地回答道：
　　“我今晚，在點心鋪。”
　　回答這個問題時，萊昂拳頭攥緊，指甲已經刺入自己的肉，他感到了無比的羞恥與自責。
　　而這壹幕，完全落在了沃福倫的眼裏。
　　重傷垂危中的老人，在此時，最放不下心的，就是自己的孫子。
　　“呵呵……呵呵……”沃福倫主教笑了，“不要悲傷……不要愧疚……不要自責……妳今天如果正常……回家……現在也……也死了……所以妳不要有心理負擔……”
　　“爺爺……”
　　“感謝秩序之神……庇佑了妳……萊昂……我的孫子……妳不要哭泣……妳要笑……要開朗地繼續活下去……
　　這是神……賜予妳延續家族的職責……為家人報仇的機會……家裏每個人臨死前……想到妳今晚不在家……心裏應該都是開心的……”
　　沃福倫主教伸出手，摟住萊昂的腦袋，將自己的下顎抵在萊昂的頭上：
　　“我的孫子……答應爺爺好麽……我不希望妳余生都活在愧疚與痛苦之中……咳咳咳……”
　　“我答應您，爺爺，我答應您！”
　　“那笑……笑起來……讓爺爺聽到妳的慶幸……”
　　“呵……呵呵……”
　　“大……大點聲！”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