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值得麽？

　　這是壹記極為響亮的耳光。
　　理查怔怔地擡起頭，看著身前自己父親臉上那道鮮紅的巴掌印。
　　“父親，妳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父親！”
　　理查撲向了艾森先生，抱住了他的腰，急促地說道：
　　“父親，您可千萬別傷害自己，您要打就打我吧。”
　　“好。”
　　“……”理查。
　　“啪！”
　　理查只覺得視線壹陣模糊，腦袋裏壹陣發暈，整個人摔坐在了地上，他的臉側，也出現了壹道鮮紅的巴掌印。
　　“啪！”
　　又是壹記脆響，艾森先生另半張臉上也出現了巴掌印。
　　見到這壹幕，理查馬上意識到將要再發生什麽，馬上大叫起來：
　　“啊！”
　　“啪！”
　　“噗通！”
　　還沒等理查站起身，他的另半張臉也挨了壹記耳光，只能重新摔坐回了地上。
　　艾森先生再次舉起手，對著自己的臉：
　　“啪！”
　　“不要啊，父親！”
　　“啪！”
　　“啊！”
　　艾森先生或許並不知道“子不教父之過”這句話，但這並不妨礙他此時來詮釋這句話的內涵。
　　就這樣，艾森先生每次都是先給自己來壹下，然後再給理查來壹下，理查被抽得哇哇大叫，終於迸發出了潛能，壹個側滾，然後手腳並用想要爬起逃離客廳，但身後傳來了壹道聲音，帶給他壹種深深的絕望：
　　“秩序——囚籠。”
　　“……”理查。
　　理查整個人被束縛住，重新拉扯到了艾森先生面前。
　　“父親……”
　　“砰！”艾森先生對著自己胸口壹拳。
　　“砰！”理查腹部也中了壹拳。
　　“砰！”
　　“砰！”
　　理查被打得將回家之前喝的兌水奶茶全都吐了出來。
　　終於，自己的父親停手了，理查本以為這壹切要結束了，但他卻看見自己的父親解下了腰帶。
　　“不……不要。”
　　“啪！”
　　“啪！”
　　“啊！”
　　理查不斷地發出慘叫聲，他想要用這種方式來呼喊自己的母親，但母親明明就在廚房，為什麽到現在還沒出現？
　　難道……父親先壹步在家裏布置下了結界？
　　……
　　“您就這麽看著麽？”
　　站在二樓，看著下面兒子正在被打的凱曦強忍著淚水對身邊的老婦人問道。
　　“父子之間，打打鬧鬧很正常，沒有什麽隔夜仇的。”
　　老婦人手裏抱著壹個藍色的水袋，裏面裝著的是壹塊巖晶石，可以持續的提供熱量。
　　上次卡倫來到古曼家做客，覺得古曼家家風很不錯，壹家人很是和善，但壹個大家族能保持和睦和諧通常都需要壹個人能讓其他家族成員都畏懼，在茵默萊斯家是狄斯，在古曼家則是老婦人承擔這壹角色。
　　只不過她比狄斯更擅長在人前表現出壹種慈祥與柔和。
　　而當她開口說不準去時，凱曦只能停留在原地不能去阻攔那對父子。
　　“他是您的孫子！”
　　“我知道。”老婦人嘴角露出壹抹笑意，“上次艾森教訓自己兒子是什麽時候，妳還記得麽？有些年頭沒見過了吧，我覺得，這是壹個好的開始，他似乎終於又學會如何將憋在心底的情緒發泄出來了。
　　這是壹個好征兆，為了自己父親的病，理查吃壹些苦，也是值得的。”
　　“母親，您不能這樣，我見不得我兒子被這樣對待！”
　　“現在見不得了，那前些年妳離開家申請調入桑浦市這些年沒怎麽照顧過妳兒子時，妳怎麽就看得下去了？”
　　“這不是壹回事，我和您不壹樣，您不止壹個孫子，可我就理查壹個兒子！”
　　“我不止壹個孫子？”
　　老婦人目光微凝，她的腳下出現了壹道綠色的星芒，隨即凱曦腳下也出現了壹樣的星芒，且在剎那間將凱曦完全困鎖住。
　　凱曦雖然前不久受過傷，但她畢竟是神教的述法官，可此時，卻沒有絲毫反抗的力量。
　　老婦人轉過身，看向自己的兒媳婦，冷聲道：
　　“把妳剛剛的話，再復述壹遍。”
　　“我……”
　　老婦人手中的暖手袋內釋放出壹縷藍色的光輝，最終形成了壹根布滿倒刺的荊棘。
　　凱曦很是不可思議地看著老婦人，她原本只是覺得老婦人可能會因為對那個私生子的愧疚所以帶著些補償性質的疼愛，但她真的沒料到老婦人會為壹個私生子做到這壹地步！
　　她剛嫁入古曼家時就知道自己丈夫的母親很不好惹，但這些年，雙方之間的相處壹直還算融洽，就算自己擅自離開了家去了桑浦市工作，眼前這位老婦人也沒說什麽，更沒找上過自己。
　　可眼下……
　　“年紀大了，脾氣也就越來越好了，壹代人管壹代人的事，小輩的生活我本來就懶得搭理，但，有些事不壹樣。
　　把妳剛剛說的話，
　　現在，
　　在我面前，
　　重復壹遍。”
　　凱曦放棄了抵抗，沒有嘗試用術法沖破眼前的桎梏，她到底還是不敢和眼前的老婦人真的動手，轉而撇過臉，道：
　　“那個卡倫，不就是您的孫子麽？”
　　“妳都知道了？”老婦人身前的荊棘輕輕搖晃，“妳是怎麽知道的？”
　　“看出來的，上次卡倫來家裏做客時，我看出來了。”
　　“唉，居然被妳看出來了。”老婦人嘆了口氣，指尖在水袋上輕輕敲擊，像是在思慮著什麽。
　　“卡倫救過我的命，您如果想要將卡倫接回家裏，我會同意的，卡倫沒有母親了，我願意照顧他，當然，我也不是很會照顧人，但我容得下他，於情於理，我都無話可說。
　　但我就是見不得，您和您的兒子，額外的偏心！”
　　“妳是心裏不平衡麽？”
　　老婦人低下頭，伸手撫額，眼眸內，流露出些許陰郁的光澤，像是在做著什麽艱難的抉擇。
　　凱曦昂起脖子，道：“對，我就是不平衡，我願意讓他回來，願意讓他回歸古曼的姓氏，但我希望妳們能把他和理查平等對待。”
　　老婦人頓住了，
　　有些疑惑地擡起頭看著自己的兒媳婦：
　　“回歸……古曼的姓氏？”
　　“是，我願意。”
　　“妳……願意？”
　　“他救過我的命，就算沒救過我的命，他真要回來，我會生氣，但我不會阻止，畢竟，他也是艾森的孩子。”
　　“額……”老婦人。
　　老婦人看著自己的兒媳婦，自家的兒媳婦也這樣看著她。
　　樓下廳堂裏，父與子之間的搏鬥還在繼續，樓上，婆媳之間的較量卻已將進入尾聲。
　　“呵呵……呵呵呵……”
　　老婦人笑了起來，笑彎了腰。
　　她揮了揮手，束縛著凱曦的陣法消散，凱曦恢復了自由。
　　“好的，我知道了，我以後會註意的，理查和卡倫，我會壹視同仁的，但卡倫那小子並不願意回來，也不願意回歸古曼的姓氏。
　　他是個有心氣的，也是個有能力的，他大概也不屑於想借助古曼家的關系獲得些什麽。
　　我喜歡那孩子，是因為那孩子確實優秀招人喜歡。
　　理查……”
　　老婦人扭頭看向客廳裏還在玩著“腰帶接力”遊戲的父子，搖搖頭，繼續道：
　　“怎麽說呢，有時候別怪我偏心，妳的兒子在能力方面確實比不過人家卡倫，這壹點，妳這個當母親的，有無法推脫的責任。”
　　“我知道，我有責任。”
　　“妳能知道最好，我累了，先回房間休息了。”老婦人頭也不回地向自己的臥室走去。
　　凱曦則長舒壹口氣，走到扶手邊，看著下方的父子，忽然間，她有些腿軟，只能靠雙手撐著欄桿強行穩定住身形。
　　此刻，她已經無力去管樓下那對父子的事了，因為她清楚，艾森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打死理查，可剛剛，她自己……
　　凱曦單手捂著自己的胸口，感受著自己內心的“噗通噗通”。
　　卡倫，不是艾森的私生子？
　　“我要休息了，別吵。”快走到自己臥室門口的老婦人對下面喊道，然後，老婦人又朝著兒媳婦所在的位置看了壹眼，笑了笑。
　　凱曦後背馬上壹陣發涼，當即在心裏道：
　　“不，卡倫就是艾森的私生子，他就是！”
　　……
　　艾森先生坐在地上，理查趴在地上，父子倆都傷痕累累。
　　理查到現在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被打，而且還被打得這麽狠。
　　當然，這壹切，卡倫都有預料了，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表弟，能精準踩雷到這種程度，如果說眼前是壹塊地雷場的話，那麽表弟就是蹦蹦跳跳非雷不落腳。
　　艾森先生拿起杯子，喝了壹大口水，再用手背擦拭去自己嘴角的血漬，看著身前躺著的鼻青臉腫的兒子，他有些奇怪，自己心裏非但沒有多少憐惜，反而有壹種難以言狀的暢快。
　　身為父親，艾森先生清楚這種情緒不應該出現在他的心裏，但他也無法否認自己的真實感受。
　　長舒壹口氣，艾森先生雙手撐著身後的地磚，腦海中浮現出在那個特殊空間內身形巨大帶著鎏金條紋的卡倫。
　　怪不得自己的兒子先前壹直吵著鬧著想加入那支獵狗小隊，
　　這個小隊，
　　是真的有意思，呵呵。
　　……
　　回到家後的卡倫先洗了個澡，洗完澡後沒按照以往習慣上床，而是穿著睡袍進入自己的書房坐下。
　　伸手，撥了壹下桌鈴。
　　很快，阿爾弗雷德端著點心和壹杯冰水走了進來，然後拉過壹張椅子在書房裏坐下，壹本新筆記本攤開放在他的腿上，隨時準備做記錄。
　　每次卡倫從外面回來遭遇和見到壹些事時，回來後都會向家裏的貓狗與收音機報備。
　　普洱坐在凱文背上進入書房，隨後跳到了卡倫書桌上。
　　凱文則趴在地毯上，吐著舌頭，在禿頂的狗頭襯托下，顯得無比憨厚。
　　卡倫先講述了自己這次任務的開頭情況；
　　起初，阿爾弗雷德在認真做著筆錄，普洱則玩弄著自己的尾巴，凱文繼續趴著。
　　漸漸的，阿爾弗雷德繼續做著筆錄，普洱繼續玩弄著自己的尾巴，凱文卻默默地站了起來，歪起了頭。
　　等卡倫說到看見噴泉池中央的那座雕塑以及碑文上的刻字時，
　　阿爾弗雷德和普洱，分別握著筆和尾巴，看向凱文。
　　大金毛開始來回踱步，顯得有些緊張。
　　卡倫講述了自己帶著隊長尼奧進入紅色大門內的經過，但斂去了裏面的藍色小門內的發現，因為卡倫覺得，裏面的那三扇窗子屬於凱文的隱私，這部分沒必要公開。
　　凱文長舒壹口氣，重新趴了下來。
　　等到卡倫講述到進入那個特殊空間變成壹個巨大鎏金光團時，普洱開口道：
　　“哦，真有趣，沒想到那副面具竟然還有這種效果。”
　　阿爾弗雷德則誠聲道：
　　“幸好有那副面具做遮掩。”
　　卡倫壹直講述到自己送艾森先生下了車，然後端起茶杯，喝了壹口水。
　　普洱開口道：“這次的任務可真是充實。”說著，普洱看向凱文，罵道，“蠢狗，妳就不懂留幾件神器讓我們家的少爺去挖寶玩玩麽！”
　　蠢狗很是無辜地眨了眨眼。
　　普洱繼續道：“秩序神教用了妳留下的東西，話說，當初妳成功了沒？”
　　凱文搖了搖頭。
　　“那妳和秩序之神還認識？”
　　“汪。”
　　“不算認識？那就是妳曾經留下的痕跡，被秩序神教發現了？”
　　“汪！”
　　“妳說妳和秩序之神有過合作？”
　　“汪。”
　　“秩序之神幫妳殺了海神？都幫妳壹起弒神了，還說不認識？”
　　“汪，汪，汪。”
　　“等價交換，妳用妳當時的研究成果和秩序之神完成了交換，那之後呢，妳為什麽還被秩序鎮壓了？”
　　“汪。”
　　“因為妳研究出了壹點成果？哦，天吶，秩序之神可真不要臉。”說完這句話後，普洱還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窗戶。
　　“普洱，接下來妳來負責從凱文那裏獲得壹些訊息。”卡倫吩咐道。
　　“少爺，我也可以，而且我來的話，可能會更方便壹些。”阿爾弗雷德自薦，因為他也學會了狗語。
　　卡倫看向凱文，道：“妳可以說壹些能說的東西，主要是防止以後我再碰到有關於妳的事情會措手不及。”
　　凱文點了點狗頭。
　　“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家裏有什麽事麽？”卡倫問道。
　　“家裏壹切都好，沒有什麽事，不過昨天的《秩序周報》少爺您應該還沒來得及看。”
　　“嗯，有什麽大消息麽？”
　　“有的，秩序神教和輪回神教的談判地點已經確定。”
　　“哦，在哪裏？”
　　“在……暗月島。”
　　“暗月島？”
　　聽到“暗月島”這個地名，普洱馬上露出了警惕之色，雖然它知道卡倫沒讓那位奧菲莉婭小姐懷孕，但它更清楚，那位奧菲莉婭小姐對自家卡倫很感興趣！
　　“地點怎麽會安排在那裏。”卡倫有些疑惑。
　　輪回神教已經在上次戰爭中失敗，只堅持了不到壹天的時間，也就是因為卡倫是秩序神教內部人員，所以感觸有限，其實這場兩個正統神教之間的戰爭，著實震撼了整個教會圈。
　　很多人都沒能意識到，神教之間的戰爭，竟然能打得迅速打得這麽快！
　　但投降談判事宜，是需要時間去推動的，雙方需要達成壹個具體的條目，秩序神教必然會從談判桌上獲得更多的利益。
　　按道理，雙方安排壹個中立地點進行談判也是很正常的壹件事，可問題是，暗月島太遠了，除非……雙方布置了傳送法陣。
　　是上次秩序神教與暗月島達成合作協議之後剛剛布置起來的傳送法陣麽。
　　看來，上次雙方的談判成果非常巨大啊，畢竟，傳送法陣的布置，等於是將自己的腹心完全袒露了出來，這次輪回神教之所以敗得那麽淒慘那麽迅速，也是因為秩序神教動用信使空間的傳送法陣打了輪回神教壹個措手不及。
　　“好的，我知道了。”卡倫點了點頭，然後伸手摸了摸普洱的腦袋，“妳這炸什麽毛。”
　　“暗月又要斑駁了。”
　　“這種級別的談判，我怎麽可能去的了，地點又不在維恩。”
　　“好吧，也是。”普洱覺得卡倫說的很有道理，然後就走到書桌邊，貓爪子對著桌面連拍三下，對凱文喊道：“蠢狗，今晚不把妳前世今生交代清楚，就別想睡！”
　　“……”凱文。
　　“明天吧。”卡倫說道，“我今晚想和凱文聊聊，阿爾弗雷德，準備壹些啤酒送到屋頂去。”
　　“好的，少爺。”
　　普洱好奇道：“為什麽要去屋頂？”
　　“因為那裏視野好。”
　　……
　　卡倫坐在屋頂上，凱文趴在旁邊，阿爾弗雷德送來了啤酒，卡倫是壹大杯冰啤，凱文面前則放著壹個狗盆，裏面倒滿了啤酒。
　　“少爺，需要我留在這裏翻譯麽？”
　　卡倫搖搖頭。
　　“好的，少爺，那我就先下去了。”
　　等阿爾弗雷德下去後，卡倫舉起酒杯，朝著身邊趴著的凱文晃了壹下，然後喝了壹口。
　　凱文伸出舌頭，舔了幾口酒。
　　隨即，卡倫放下酒杯，後腦枕著雙手，向後躺了下來。
　　凱文伸出狗爪搭在卡倫身上，疑惑道：
　　“汪？”
　　“我聽不懂妳的汪，我也沒打算在這裏問妳什麽秘密，就想陪妳喝點酒，看看月亮。”
　　凱文楞住了，隨後，它又舔了兩口酒，然後靠著卡倫匍匐了下來。
　　壹人壹狗，都在看著天上的月亮，月亮也毫不吝嗇自己的光輝，撒照在他們身上。
　　過了壹會兒，凱文又伸出狗爪，輕輕推了推卡倫，卡倫側過臉看向凱文，見它滿臉期待。
　　“我不想問。”
　　凱文搖了搖頭，狗爪繼續輕推卡倫，像是在催促。
　　“我能理解。”
　　凱文繼續輕推卡倫。
　　“哦，知道了，妳是為了氛圍？好吧。”
　　凱文聞言，馬上重新趴好，面朝月亮的方向，身體放松，它的毛發在月輝下顯得很是精致與潤亮。
　　卡倫開口問道：
　　“為了她，值得麽？”
　　凱文閉上了眼，尾巴輕輕壹擺，將腦袋枕在自己的狗腿上，柔聲道：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