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還活著？

　　老薩曼從棺材裏爬出，然後，他就站在棺材邊，沒再往外走，目光裏，半是思索半是謹慎。
　　明明是壹張飽經滄桑的臉，此時卻流露出類似嬰孩面對陌生世界的那種拘束。
　　卡倫則繼續吃著自己碗裏的蛋炒飯，他是真的餓了。
　　臥室門在此時被推開，阿爾弗雷德走了進來，手裏端著壹碟卡倫自己腌的泡菜和壹杯冰水，將東西放在卡倫面前後，阿爾弗雷德看了壹眼站在棺材邊的老薩曼，
　　微笑打招呼：
　　“哦，妳醒啦？”
　　打過招呼後，阿爾弗雷德就又轉身走出了臥室，關上臥室的門。
　　老薩曼開始慢慢挪動步子，壹小步壹小步，他來到那碗蛋炒飯前，看了看飯，又看了看卡倫，看向卡倫時，眼神有些閃爍與遊離。
　　卡倫夾了壹塊腌生姜放進碗裏，配著壹口飯送入口中，壹邊咀嚼壹邊問道：“妳還能吃東西麽？”
　　“我……不知道。”
　　“那試試。”
　　“哦……好。”
　　老薩曼坐了下來，拿起碗，將上面插著的筷子拿出，送了壹口飯進自己嘴裏開始咀嚼。
　　“怎麽樣？”
　　“有點鹹……”
　　“是麽，我還覺得有點淡了。”卡倫聳了聳肩，“可能妳年紀大了，吃不了重口。”
　　“我是死了對吧？”
　　問這個問題時，老薩曼扭頭看了看身後的那口棺材。
　　他明明安排了傳送法陣，在自己死後將裝載著屍體的棺材傳送進空間逆流，結果，自己和棺材，卻都出現在了這間臥室。
　　這間臥室他很熟悉，因為白天他曾進來看過舊冰箱。
　　投送進空間逆流，又被拘回臥室的棺材；
　　死去後，又被以“蘇醒”術法復活過來的自己；
　　老薩曼壹時不知道該以何種心情來面對眼前這個坐在墊子上吃著蛋炒飯的年輕人。
　　原本自己以為他的隊長尼奧才是真正善於偽裝的人，可誰知道，這位，才是隱藏最深的那壹個。
　　“很好奇，妳明明已經死了，卻還能嘗出鹹淡？”
　　“可能……可能是因為我屍體保存得比較好吧。”
　　“這樣啊，我知道了。”卡倫點了點頭。
　　老薩曼是自殺，那團藍色火焰頃刻間斷絕了自己的生機，卻也因此讓他本人的身體幾乎最大程度地保存，各個器官現在依舊能夠運作。
　　但這種運作應該是暫時的，也是不可持續的，當屍體內的靈性力量逐漸消散後，各個器官的運轉也會逐漸出現問題，到最後，徹底變成壹具腐朽的屍體。
　　“您……到底是誰？”
　　曾經，雷卡爾伯爵在蘇醒後，也以相同的語氣問過卡倫，因為在他們的既定認知中，能夠有能力蘇醒自己的存在，必然是極為強大和可怕的。
　　“妳在悼詞裏說，可惜，沒有再來壹次的機會，我就給了妳這個機會。”
　　“……”老薩曼。
　　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老薩曼放棄了對卡倫身份的詢問，身子抖了抖，壹只手端著碗另壹只手使勁揉搓著自己的臉。
　　因為今天是他的葬禮，萊克夫人為他化過妝，所以揉搓後臉上的妝完全花了。
　　“我的葬禮，被破壞了……”
　　“並沒有，妳的葬禮很完整。”
　　“可是，這又有什麽意義，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什麽要蘇醒我，但在葬禮後，給我額外三天的時間，又有什麽意義？
　　三天後，我不也將徹底消失？”
　　“可是，我能給予妳的，不僅僅是三天。”
　　“什麽！”
　　“我清楚，我應該具備這種能力，只不過現在我還無法做到，但在不久的將來，我應該能做到給予妳更長‘蘇醒’的時間。”
　　“給予我，更多的蘇醒時間？”
　　“是的。”
　　“這不可能，秩序神教的蘇醒能力，根本就無法做到這壹步，否則，秩序神教早就能依靠第壹騎士團成為唯壹的正統教會了。”
　　整個教會圈子都清楚，秩序第壹騎士團是真正可怕的存在，但整個教會圈子同時也清楚，不到關鍵時刻，第壹騎士團是不會出動的。
　　“我沒必要騙妳，如果我想從妳身上獲得些什麽，也不用通過欺騙的方式。”
　　這時，臥室門再度被推開，普洱騎著凱文走了進來。
　　“卡倫，下次再多做點魚凍好不好，不夠吃啊。”
　　“好，改天有空再做。”
　　老薩曼看著說話的普洱，壹只會說話的貓，這倒沒有讓老薩曼覺得有多吃驚，會說話的妖獸很稀少，但他又不是沒見過。
　　這世上就有好幾個家族，對外宣稱是家族信仰體系，實則就是妖獸血統的存在。
　　“老頭兒，妳醒啦。”普洱向老薩曼打招呼，它看見老薩曼手裏端著的碗，“死了，也能吃飯麽，我的意思是，妳吃下去，還能消化麽？”
　　老薩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我能感覺到，雖然很慢，但還能調動起來蠕動。”
　　“哦，那妳可得多吃點水果，小心便秘。”
　　普洱從凱文身上跳下來，爬到了卡倫肩膀上，伸出貓爪蹭了蹭卡倫的臉，道：
　　“明天就去陶藝館了吧？”
　　“嗯，嗯？不行。”
　　“怎麽了？”
　　“差點忘了，我明天得去理查家吃飯。”
　　“哦，還是見親戚重要，沒事，我和凱文可以再等等，反正傀儡也不是短時間就能做出來的，我們得給勒馬爾先生采購珍貴材料的時間。”
　　“我需要準備壹些禮物，妳有什麽建議麽？”
　　“那個，妳去我家時，妳帶禮物了麽？”普洱問道。
　　“沒有，因為對於妳家來說，我就是最好的禮物。”
　　普洱楞住了，然後點了點頭，道：“雖然這話說得很不要臉，但好像確實是事實。”
　　卡倫和普洱說話的時候，凱文走到了老薩曼面前。
　　老薩曼看著這條金毛，面露苦笑，蹲下來，伸手摸了摸它的禿狗頭。
　　凱文後退了兩步，它身上壹直會背著壹個小挎包，此刻它把挎包褪下來，用狗爪子從挎包口袋裏將壹個羅盤扒出，擺在了老薩曼面前。
　　到目前為止，老薩曼並未感到有什麽稀奇的；
　　壹直到，
　　他發現這條狗竟然在用狗爪對這個復雜且精密的羅盤進行歸正！
　　“……”老薩曼。
　　凱文擡起狗頭，看著震驚的老薩曼，它開心的笑了。
　　“妳不是壹條普通的狗！”
　　凱文露出微笑。
　　“妳是壹頭妖獸！”
　　凱文笑容僵住。
　　老薩曼看向卡倫，指著凱文，問道：“這是壹頭懂得空間規則的妖獸？”
　　坐在卡倫肩膀上的普洱聽到這話當即笑了，道：“雖然蠢狗在我們家地位很低，但妳要說它是壹頭妖獸那也太瞧不起我們家的壹份子了。
　　準備好，蠢狗，要開始了！”
　　凱文馬上挺起身子，昂起狗頭，狗眼肅穆。
　　“老頭，聽好了，此刻站在妳面前的是：
　　超規格神降儀式誕生，
　　米爾斯女神守護者，
　　海神壹生之敵，
　　海神教解體幕後操控者，
　　秩序神教判定邪神——拉涅達爾！”
　　凱文伸出壹條腿，在面前劃拉了壹圈，然後彎下狗頭，做了壹個見禮。
　　老薩曼看著面前的這條狗，又看了看普洱，最後，看向了卡倫。
　　卡倫對著他點了點頭，道：
　　“是真的，它是邪神，如果不是妳把那個羅盤交給它來撥，妳的棺材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老薩曼張開了嘴，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些什麽，只能繼續張著嘴。
　　“我知道妳現在可能需要安靜壹下，但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妳，白天妳給我畫的圖紙妳需要早點把實物做出來，至少先做出第壹口棺材好讓妳自己躺進去。
　　妳需要再保鮮壹會兒，等我以後掌握了可以給妳們補充靈性力量的能力，我再將妳們喚醒。”
　　“妳……們？”
　　普洱開口道：“妳不是第壹個，妳是第二個，第壹個是大海馳騁者海盜之子艾倫家族興盛領袖……雷卡爾·艾倫。”
　　“說名字時，必須要加這麽多頭銜麽？”卡倫看向普洱，“這樣會不會太張揚了壹些？”
　　“這是儀式感，不能缺的，我還給妳理了壹個，很長很長，妳要不要聽壹聽？”
　　“額，不用了。”
　　“我是第二個……總共十二口棺材……”老薩曼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臉上露出了震驚的神情，這次，是徹底的震驚。
　　因為他意識到壹個很可怕的可能，關於眼前這個年輕人的真正身份。
　　“事情，就是這樣。”卡倫吃完了飯，將碗筷放在地上，“我把妳蘇醒，妳現在還有三天時間，如果妳想獲得再來壹次的機會，現在就可以著手制作特制棺材。
　　當然，如果妳拒絕，我也不會為難妳，不管妳信不信，我也沒有能力來為難妳，妳就當再次擁有了三天‘光明’，甚至可以再給自己布置壹個傳送法陣重新把自己傳送進空間逆流裏去。
　　但這壹次，別再找狗來給妳調羅盤了。”
　　“我為什麽要拒絕？”老薩曼笑了，“現在的我，其實已經不是原來的我，因為現在的我只是繼承了我的記憶而已。”
　　“這個是哲學問題了。”卡倫說道。
　　“哦，我不是想辯論這個問題，我只是覺得我現在輕松多了，因為現在的我，已經和帕米雷思教再沒有關系，我可以自由也可以隨性了，是麽？”
　　“是的。”
　　“我需要臣服於妳麽？”老薩曼問道。
　　“我不需要形式上的臣服。”卡倫搖搖頭，“問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是的，的確毫無意義，當妳擁有喚醒且給予我們持續蘇醒能力時，我們實際意義上已經在妳的控制之下了，但我現在，反正已經沒得選。那我們的節奏就快壹點吧，倉庫在哪裏，材料買回來了麽，幫工預備好了麽，我想現在就開始工作，等我躺進特制棺材裏後，反正有充分的時間去思考和回味今天發生的壹切。”
　　“可以。”
　　“那把妳的男仆喊來吧。”
　　“阿爾弗雷德。”卡倫喊了壹聲。
　　阿爾弗雷德推開臥室門走了進來，看著老薩曼，笑道：“您的心理建設，比我預想中要好很多。”
　　“我想知道第壹個那位，是如何應對的？”老薩曼問道。
　　阿爾弗雷德回答道：“他直接跪了。”
　　“……”老薩曼。
　　“當然，妳不用跪，少爺並不喜歡這種方式，少爺追求的是平等，人格上的平等，因為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我們有著相同的誌向。
　　來，現在請妳隨我來，材料這些我都已經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可以開工，畢竟，妳的時間有限。”
　　老薩曼走向門口，經過阿爾弗雷德面前時，老薩曼疑惑道：“記得妳之前都是對我用敬語的。”
　　“嗯，因為那時妳是客人。”
　　“現在，我成夥計了？”
　　“我更願意稱呼為競爭者。”
　　“競爭者，競爭什麽？”
　　“等妳下次醒來時，我再仔細與妳說，現在說了也沒有意義，不是麽？”
　　“好的，我會提醒妳的，下次醒來時。”
　　“當然。”
　　阿爾弗雷德領著老薩曼走出了臥室，來到了院子裏。
　　希莉剛剛收拾好了廚房，走出來準備回自己臥室睡覺：
　　“晚安，阿爾弗雷德先生，晚安，薩曼先生。”
　　“晚安，希莉。”
　　“晚安，姑娘。”
　　希莉推開自己臥室門，走進去，關門，後背貼著門，重復了壹遍：
　　“晚安，薩曼先生？”
　　外頭，皮克和丁科姆剛剛收拾好了哀悼廳，看見阿爾弗雷德領著老薩曼走了過來，兩個夥計看了看老薩曼，然後又互相對視。
　　“很遺憾地通知妳們，今晚要加班了。”阿爾弗雷德拍了拍手，“但同時很高興地通知妳們，妳們有加班津貼。”
　　因為床塌了，所以這壹晚卡倫在自己臥室裏打了個地鋪，壹覺醒來後，坐起身，感覺後背有些發僵，他還是更習慣柔軟的床墊，睡不慣硬床。
　　去盥洗室洗了個澡兼洗漱後，卡倫走出了臥室，先來到了院子最北端的庫房，裏面的敲擊動靜還在繼續，這意味著他們加班了壹整夜。
　　卡倫推開門走了進去，看見皮克和丁科姆正對著圖紙畫著線，圖紙上密密麻麻，他們面前的板材上也是密密麻麻，兩個人的眼睛裏全是血絲。
　　阿爾弗雷德正按照畫線位置，雕刻著陣法，老薩曼則負責打磨核心零部件，他的雙手壹直泛著藍色的光芒。
　　很原始的手工畫面，像是在做木匠活，沒有絲毫高級感，但裏面很多細節，都充滿著學問，阿爾弗雷德只穿著壹件背心，精神頭高昂，顯然在這壹夜，他學習和收獲了很多。
　　“早上好。”卡倫主動打招呼。
　　“早上好，老板。”
　　“早上好，老板。”
　　“早上好，少爺。”
　　老薩曼看向卡倫，經過壹夜工作的他，雖然還沒能理順昨晚的全部信息，但至少已經理順了自己的心情，他看著卡倫，無奈道：
　　“妳是我見過最黑心的廠主，不，再黑心的廠主也比不上妳萬壹。”
　　“我怎麽了？”
　　“我真的沒想到，白天生前我畫的圖紙，晚上我死後還要被喊起來完成它，人家廠主只是壓榨工人的工作時長，妳連死人都不放過。”
　　“妳自己設計的東西，做起來肯定更方便也更快，最重要的是，第壹個棺材由妳來做，下面的棺材才能有經驗，把握度更高。”
　　老薩曼對著卡倫翻了個白眼，然後繼續投入手頭上的工作。
　　卡倫轉身離開，走向廚房，在廚房門口，看見正蹲在那裏剝著蒜的希莉。
　　希莉先擡頭看了壹眼，馬上站起身：“少爺，您早。”
　　“早。”
　　“您要自己做早餐麽？”
　　“我煮點水餃吃。”
　　“好的，少爺。”希莉又蹲了下來，但這次轉了身，把後背留給了卡倫。
　　卡倫正準備往鍋裏燒水，萊克夫人走了過來，對卡倫道：“外面來人找妳，叫博格。”
　　“哦，好。”
　　“我讓他進來？”
　　“嗯，是自己人。”
　　卡倫走出廚房，看見院子入口處站著的博格，博格背著壹個書包。
　　壹直以來，博格都充當自己這邊和艾倫莊園之間的聯絡人。
　　“去書房吧。”卡倫說道。
　　“好的，少爺。”
　　進入書房後，博格從書包裏取出了好幾份文件，這應該是近期即將開始的艾倫莊園和暗月島的商貿進程，只不過對這些，卡倫並不是很感興趣。
　　真正讓他感興趣的，是除了那幾份文件之外的，兩封信。
　　“妳吃過早餐沒有？”卡倫問博格。
　　“我餓了，少爺，我去廚房蹭頓早餐吃再回莊園，嘿嘿。”
　　等博格離開後，卡倫拿起第壹封信，上面的署名是奧菲莉婭。
　　淡藍色的信封，顯得很精美，還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啊哈，好呀，被我抓到現行了吧！”
　　普洱忽然竄出，跳到了書桌上，指著卡倫手裏拿著的這封來自奧菲莉婭的信，繼續道：
　　“看看這信封，這信封，這香水，嘖嘖，這就是證據，證據！”
　　“這是證據？”卡倫問道。
　　“這不是證據是什麽？”
　　“那……這是什麽？”
　　卡倫拿起第二封信，信封是粉紅色的，上面畫著壹輪暗月，暗月中央還有壹顆愛心標誌，署名——貝爾納。
　　普洱整個貓當即楞在書桌上，
　　驚愕道：
　　“他……怎麽可能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