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凜音

　　聞言，那兩個打手深呼吸，並未放松戒備，而是緊盯著陸鏡，讓她感到不自在。
　　“東西放下。”壹個強壯女人說。
　　陸鏡只能屏住呼吸，按她們的要求把佩劍留在外面，她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壹個較幹凈的地方放下劍。
　　簡直就像動物失去爪子壹樣，每走壹步都變得提心吊膽。陸鏡擡頭，看到這裏離上方喧鬧的房間已經很遠，但她得走下去。
　　“讓妳稍微見見……我們夥的至寶。”頭領打開隔間門，寒氣撲面吹來。
　　陸鏡看到壹個梳著亮白短發的少女，發間不乏深紅與天青色的挑染，更顯嫵媚。
　　她仰躺在堆滿冰塊的浴缸當中，臉上戴著附呼吸閥的黑色口罩，雙眼緊閉，身上到處都是改造的痕跡，從腳踝到雙肩，常見人造義肢與原身裝配時必不可少的條狀接縫。
　　她的衣服掛在浴室墻上，只有壹件蒼白帆布外套以及漆黑短衣短褲，四把長度不壹的鋒利刃具懸在旁邊，都是公司貨。
　　周圍墻體上打滿金屬架子，上面放著大部頭的黑色終端機，相當沈重，還有六臺紅光頻閃的服務器，這些設備都可以為她的大腦提供額外算力，同時也將她的大腦轉化為整個設備系統中的壹部分。
　　手指粗的黑色線纜鋪滿房間各處，它們匯聚到壹根主管線上，從後方插進少女的頭部，連接她的大腦和周圍所有設備。
　　“黑客魔女。”陸鏡脫口而出。
　　“她幫我們‘弄點小錢’。”頭領靠在旁邊墻上，橙色籃球鞋在地上摩擦發出嘎嘎聲響，“而我們護她周全，還幫她聯系其他有利可圖的單子。”
　　“她想聯系尼斯托公司？”
　　“她想從強大的技術專家那裏學習。”頭領說，“她想從賽博妖鬼那裏了解秘密，包括如何下潛，什麽的。”
　　“希利斯之海。”陸鏡想了起來，“我也想學。”
　　“她跟我說，大公司全部都用上了希利斯之海，好像是什麽牛逼到不行的技術。從今往後，凜音如果不學會深潛的辦法，就只能改行了。”
　　陸鏡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盯著，擡頭看到角落壁掛熒幕上亮起壹些字幕。
　　“陌生人是誰？”白色的文字反復閃爍。
　　“尼斯托公司的人。”頭領向浴室的監控器比劃起來。
　　她看到我們，並且用這個熒幕來打字說話，全都是她心念壹動就完成。陸鏡暗想。
　　“所以她現在在設備裏，她現在在數據當中！”陸鏡對這種狀況感到癡迷。
　　“別大驚小怪。”頭領聳聳肩，“話說，向尼斯托公司求學要花多少錢，我們不知道能不能分期付款。”
　　“很難說。也許壹分錢都不會要。”陸鏡解釋。
　　外面響起槍聲，又是狙擊步槍。陸鏡心頭突突壹跳，槍聲意味著危險和死亡。
　　“又來了，前幾天就來過壹次。”頭領擡頭，“他們……他們好像要把我們的臺球店沖下來，弄死凜音。”
　　“不！是我們引來的麻煩，我們也會幫忙防守桌球店的！”陸鏡忙說。
　　“那就老實點！”頭領往外跑去，“妳是魔女嗎……跟那些‘凈化者’拼了吧！”
　　陸鏡剛想跟上，回頭聽到巨大、悠長的設備停擺聲，壹切轉動的磁軌全都剎停，令浴室陡然間變得安靜。
　　她瞪大眼睛，看著設備上的指示燈壹盞盞熄滅，遊離在設備當中的意識逐漸回歸到大腦當中。
　　外面兩個女混混快步走來，熟練地將黑客魔女從浴缸裏擡出，陸鏡看著對方的身材都呆了，水流在精致白皙的皮膚上流淌，壹個打手在終端機上按了幾下，最後將線管用力從她的後腦中拔出。
　　魔女睜開眼睛。
　　女打手迅速離開浴室，到上方去支援臺球店的防衛。黑客魔女走向墻邊，將自己的衣物披上。
　　“妳就是凜音？”陸鏡看著她光滑的背。
　　“嗯。”
　　“穿那麽點——不冷嗎？”陸鏡忍不住說。
　　凜音將上衣套好，提上運動短褲，旋身將白色短外套披上，然後牽過陸鏡的手，她冰冷濕潤的手心有著極妙的觸感，陸鏡壹時間沒有抽出。
　　“現在暖和起來了。”凜音將足數四把利刃系在黑色腰帶上，飛奔出去加入戰鬥，之前的意識分離似乎壹點也沒影響到她現在的戰鬥力。
　　“等等我！”陸鏡壹邊看著自己手上的水漬，壹邊緊跟出去，撿起自己的劍。
　　臺球店裏激戰不絕，沖進來的不是其他暴徒，而是壹個個身穿防彈盔甲的武裝人員！
　　他們手持沖鋒槍朝店內瘋狂掃射，將混混們打得四散逃竄，陸鏡隱約看到覓影的身形被淹沒在敵人中央。
　　“小心！”陸鏡站在地下室樓梯口，“都下來！”
　　她招呼混混們沖下去避難，凜音已經跳到臺球室中央，迅速拔出兩把短刀朝敵手投擲過去。
　　那刃具銳利非凡，足以穿透盔甲薄弱處，中刀的兩名武裝人員立時慘叫起來。她的身影在臺球室中快速穿梭。
　　主觀緩時植入物？陸鏡望見她高速移動，頓時詫異。新上市的海外產品，足夠讓人瞬間多次行動，需要極強的腦力才能驅使。
　　“看符！”陸鏡不願讓凜音獨自廝殺，迅速從口袋裏掏出三張寫滿術式的符箓，迅速拋向空中。
　　這三張符箓在空中懸停片刻，緊接著，耀眼的電芒朝四面八方彈去，紛紛劈打在這些武裝人員身上，電流被他們的絕緣護甲削弱，雖不致死，也令他們劇痛難當，突入的態勢壹下削減。
　　陸鏡見凜音倒立在天花板上快步行走，無論技藝還是戰術都讓她感到印象深刻，突入的武裝人員大聲呼喊，訓練有素地開始撤退，拉開距離。
　　“他們要逃了！”覓影揮舞離子劍殺出重圍，身邊已經倒下足數九名敵手，占到敵人總數的壹半，尚無常規護甲能夠抵擋住“影殺”的暴力破壞。
　　凜音從天花板上跳下來，之前爆發出的極限速度現已變得遲緩，至少陸鏡能看清她的身姿。
　　鮮血與冰水在她霜白的皮膚上流淌，凜音快速抖了壹下刀上鮮血，到地上去撿刀，隨後轉頭看了壹眼陸鏡，眨眼示意殺戮愉快。
　　很強！
　　“凜音小姐——”陸鏡跟上，“妳、妳的魔力是什麽？”
　　“很多。”凜音跳上墻壁，在墻面上行走，側向而步，完全無視地面重力，雙手抱在腦後，完全是陸鏡難以想象、也無法模仿的姿態。
　　“雜技？”陸鏡眼前壹亮。
　　“魔力，可以是很有趣的東西！”凜音雙手拉住陸鏡，兩腳緊貼在墻面上，生生把陸鏡擡起來，令她與地面平行。
　　“哇啊——”陸鏡眼前的視野快速旋轉，她感到目眩神迷，凜音壹直看著陸鏡的臉，仿佛要記住她的容貌。
　　“壹張幹凈的臉，妳從沒當過壞孩子，是嗎？”凜音問。
　　陸鏡屏住呼吸。
　　“草，給他們跑了！”混混頭領之前被打得狼狽不堪，現在看著武裝人員們被趕走，憤憤不已，“這幫人是雇傭兵！不知道誰給了他們錢！”
　　“是專門來追殺魔女的組織……”陸鏡被放下來，立刻聯想到近來頻頻發生的襲擊事件，她沖向破損的窗子，只見外面淅淅瀝瀝小雨當中，幸存的雇傭兵們跑向壹輛裝甲車，準備迅速離開。
　　“跑了也沒辦法吧。”凜音站在窗戶邊的墻面上，歪頭朝外看。
　　砰！
　　壹聲炮響，雇傭兵們意圖奔向的那輛裝甲車瞬間爆炸！
　　他們驚慌失措，在曠野裏逃開，試圖奔向之前藏身的寺廟，但壹個接壹個在射擊中倒下。
　　“鐵殼號來咯！”重型穿梭機上響起大喊大叫。
　　尼斯托公司魔女部！
　　鐵殼號像怪物壹樣直接從空中航道降落下來，102手持銃槍提供壓制，魔女和銳卒們同樣射擊地面上逃竄的武裝人員。
　　“終於抓到現行犯了！大壞蛋們！”102從穿梭機艙門上跳下來，惡狠狠地教訓那些追獵魔女的惡棍，準備將他們帶回去調查情報。
　　“那就是尼斯托公司魔女部！”陸鏡喜出望外，知道是覓影招來的，不得不暗暗感激。
　　凜音仔細觀望，跳回到屋內地上。
　　她壹言不發，伏在破爛窗框旁邊，看身穿“無限”級魔女盔甲的101和102處理事態、抓捕俘虜。
　　“所以妳對尼斯托公司感興趣吧。”陸鏡想起壹開始的目的，“聽說妳想從賽博妖鬼那裏學習事情。”
　　“妳知道賽博妖鬼嗎？”凜音轉過身，換了個仰躺的姿勢，陸鏡發現她不好好穿衣服，但又不好意思幫她扣上扣子。
　　“這城裏的人都聽過。”陸鏡說，“妳找它做什麽？它被關進籠子裏了。”
　　“那就把它放出來吧。”凜音的眼裏閃爍著野心勃勃的光芒。
　　奇妙的是，陸鏡被這個念頭打動，具有無上力量、肆意妄為的賽博妖鬼，如今卻成為尼斯托公司的籠中野獸，為其鎮守入口。但表面上，她只是稍稍點頭，並未多言。
　　在外面，抓住俘虜們之後，101前來檢查店裏的狀況。
　　“惡勢力地痞團夥‘淺草野人’。”101看著報告，“本區已經納入尼斯托公司管轄，列位需立刻清空郵票庫存，合法經營。”
　　“我們是自由的人，妳們卻把規矩強壓在我們頭頂。”混混頭領大喊，他身後衣著各異的混混們也此起彼伏地大叫起來。
　　尼斯托公司將秩序不斷推廣到各個領域，對他們來說壹天天簡直是日新月異，極難接受。
　　“根據報告顯示，”101查閱記錄，“‘淺草野人’至少犯下24次故意傷害、15次財產搶劫、7次放火和爆炸，多數檔案沒有詳細證據，無法起訴，但妳們真覺得自己清白無辜，可以免除壹切追究麽？”
　　“呃呃……”混混頭領壹時緘默。
　　“妳們的存在當然是自由的。”101冷聲說，“但妳們在這裏尋釁滋事、吸食郵票，妳們壹言壹行本身都在損害著社會的根基，讓其他遵紀守法的市民們心驚膽戰。妳們的這種‘自由’建立在周圍人的恐懼之上。尼斯托公司將在7日後再次調查此地，決定是否接收、封鎖或者清空這間店鋪。”
　　“那這些突然襲擊的雇傭兵呢？”混混頭領質問，“他們壹定是從外面來的。”
　　“我們在極力調查，”101說，“如果妳們感到安全遇到威脅，可以請求尼斯托公司安保服務介入，必會保護妳們平安無事，正如今日所為。”
　　101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叫混混頭領也感到茫然，或許時代確實是變了，往常說這話的安保主管只是為了拿點賄賂，但現在他們確實是在推進壹個叫什麽“法律”的玩意。
　　他回頭跟其他幹部們嘀咕了壹會。
　　“嗯……也許把桌球店開起來吧。”頭領決定，“……附近尼斯托公司的人也許會來消費……如果我們繼續跟以前那樣亂搞下去，可能會被殺的。”
　　“哦哦！”
　　“終於要重開店面了嗎？”
　　“哇啊……這也是沒有辦法的……”混混們嘀嘀咕咕。
　　覓影坐在壹旁，擡望101如此清晰地將責任、法規和義務梳理得幹幹凈凈，相當羨慕。
　　101背著世間鋒銳至極的食樓丸，但不用出刀，用言語便將人們服服帖帖，分開秩序和混沌。
　　覓影的社交模塊還在發展當中，自覺還有許多不足，把事情交代清楚就已不易，更何談說服他人。
　　101和102辦完事就把那些雇傭兵抓走審問，留下覓影她們，臨走前102塞了陸鏡壹大盒巧克力、羊羹和奶油點心。
　　“謝謝！”陸鏡感激不盡。
　　“啊，妳們在做復雜的事情呢。”102說，“調查那些反魔女的壞人們，壹定很辛苦。如果不把他們揪出來的話，遷遷和十月就不能放心地結婚了。”
　　“所以她們真的要結婚？”陸鏡只覺得她們平時就走的很近，談婚論嫁又是另壹碼事，“我得給他們準備大紅包。”
　　“結婚也不算什麽很神奇的事情吧。”102什麽也不懂，“為什麽大家都這麽奇怪呢，兩個好朋友決定搬到壹個房間裏睡覺，就跟我和姐姐壹樣嗎？”
　　“別亂說。”101把102拉走。
　　陸鏡笑著目送她們離去，但不久神情又暗淡下來。
　　“……壹想到反魔女組織如果得逞，會傷害到她們，我就覺得……很恐怖。”陸鏡不安地說。
　　“妳自己也會受傷，據說他們會像古代審判魔女那樣把魔女燒死。”覓影整理自己的行頭，幫混混們清理襲擊者的屍體，“我們該走了。”
　　“凜音？”陸鏡望向壹旁的凜音，她手裏拿著壹罐冰啤酒，“妳跟我們來麽？我們帶妳去聯系賽博妖鬼。”
　　“賽博妖鬼，真的抵達技術的盡頭了嗎。”凜音站在原地問。
　　“妳可以自己找到答案。”覓影說。
　　“我得把我的設備帶走。然後……”凜音向她們點頭，然後去跟混混頭領告別，感謝他壹直以來的照顧，他們嘀咕了壹番後，凜音將壹個小東西交給他，然後跟上覓影和陸鏡。
　　“妳給了他什麽？”覓影問。
　　“現金卡，他會把我的黑客設備委托運輸公司搬走。”凜音雙手背在身後，目光在陸鏡和覓影臉上來回打轉，“所以，我們出發麽？”
　　待她們走後，頭領帶著小弟們收拾凜音留在地下室裏的那些設備。
　　“我們把這些設備悄悄賣了吧。”幹部壓低聲音對頭領說，“反正凜音已經離開團隊了。”
　　“不……妳這傻瓜，”頭領搖頭，“這些設備都是大公司的資產，壹旦賣掉就會被有心人查到，我們還是悄悄封存起來，再秘密寄給凜音。”
　　“大公司……”
　　“記住了，小的們，如果不想惹麻煩，以後無論誰問起，我們都說從來沒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