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壹十三章 巢都文明遺留的裝備
異星遺跡獵人 by 暗塵彌散
2023-5-10 22:07
“除了柯嵐,其他人呢?妳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嗎?”獵犬又問道。
雖然柯嵐和他說過,除了三十三和澤珞,其他人在進入通天塔之前就已經和他走散了,但既然瓦蓮京娜會出現在這片水域之內,那說不定伊凡和淺野昭也都被傳送到了這個地方。
對於這個問題,克裏斯汀的回答卻是“unknown”,未知。
“好……我也不和妳廢其他的話了,妳說的那座第九十七號巢都,它的入口在哪裏?”
獵犬話音未落,壹幅海底之城的立體投影圖就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在壹處廢墟之中,被標出了壹個高亮的光點。
“除此之外,我還可以給妳們提供壹些支援。”池韓鋒剛把這句話寫完,壹側的墻體便降入了地面,將墻體後的東西顯露了出來。
那是十幾個裝備掛架,上面掛著的東西既有槍械、小型火炮壹類的熱兵器,也有刀槍劍戟這樣的冷兵器,甚至還有整套整套的鎧甲——從關節構造和身後掛載的能量背包來看,這些鎧甲應該都是動力裝甲,只不過和方舟上的動力裝甲相比,這些鎧甲的畫風更接近於舊紀元的古代鎧甲,在甲片上甚至還有著華麗的鎏金花紋。
而最讓獵犬等人感到驚訝的是,無論是武器還是鎧甲,這些裝備的大小居然剛好符合人類的體形,用起來壹點都不會感受到別扭。
“奇怪……不是說阿爾法人的身高和體形是人類的壹點五倍到兩倍嗎?它們的鎧甲,怎麽我感覺給人類穿,似乎大小剛剛好?”鬼鸮走上前去,比劃了壹下,有些疑惑地問道。
“這些裝備並不是阿爾法文明遺留下來的,而是更早時期的巢都文明。”克裏斯汀回答道。
“巢都文明?”獵犬壹怔,“妳剛剛提到的那些巢都,包括我們接下來要去的那個地方……不是阿爾法文明建造的?”
“不是。”
“嘶……我好像明白了什麽……”獵犬看向了卓力格圖,“還記得我們在熔火礦區的那次任務裏,在尼諾合金邊角料上發現的那種神秘文字嗎?柯嵐說那不是阿爾法文字。”
“記得……”卓力格圖點了點頭,“再結合尼諾合金的來歷……那個,克裏斯汀,亞古納可托爾,是不是也是這個巢都文明建造的?”
“是的。”
克裏斯汀的回答開始變得簡短了起來,倒不是因為它的耐心耗盡了,而是因為作為“信息載體”的池韓鋒已經瀕臨極限了。
粘稠的、暗紅色的血液從他的鼻孔裏面掛了下來,壹滴壹滴地滴落在紙上,他的臉上、手上青筋根根暴突,緊咬的牙關發出咯咯的聲響,就連用仿木料的高密度聚合物制成的鉛筆,都被他捏得出現了輕微的變形。
“停下!我讓妳立馬停下!”獵犬對著克裏斯汀怒吼道。
只見池韓鋒的身體像是觸電般地猛烈顫抖了幾下,隨後便軟軟地萎頓了下來,獵犬連忙沖上前去將其扶住,第壹時間去查看他的狀態。
池韓鋒的脈搏和心跳都還算平穩,體表皮膚不僅沒有發燙,反而還呈現出壹種異常的冰涼,雙眼緊閉,嘴唇小幅度地蠕動著,似乎是有什麽話想要告訴獵犬。
“餵?老池?老池?!妳能聽得見我的聲音嗎?”獵犬將耳朵湊了上去,同時還壹下壹下地拍著池韓鋒的後背。
“別……別拍了……咳……沒死……也被妳……拍死了……”兩個大老爺們幾乎是把臉貼在了壹起,獵犬才聽清楚了池韓鋒的話。
“妳個混球可別出什麽事啊!妳要出事了,小娜非得開著機甲從他腦袋上踩過去不成!”獵犬嚷道。
“死不了……就是……很困,感覺很疲倦……腦袋裏嗡嗡作響。”池韓鋒斷斷續續地說道。
如果柯嵐在這裏的話,他壹眼就能看出池韓鋒現在的癥狀是因為精神力透支而導致的,池韓鋒現在的透支程度雖然不至於留下多麽嚴重的後遺癥,但也同樣沒有特效藥或是對應的治療手段,只能靠靜養來慢慢恢復。
“要不,把老池留在這裏,我們帶著這些裝備進入巢都?”鬼鸮提議道,“老池現在這樣子,不僅沒法當作壹個戰力,而且還會成為累贅,我們還要額外分出人手來照看和保護他……妳不要嫌我說話難聽,事實就是這樣……我是為了所有人、也是為了老池在考慮。”
“我知道妳說的是事實。”獵犬板著臉點了點頭,“但我不可能把老池留給這東西當作人質……我現在還不知道它剛剛說的那些話有幾句真話幾句假話,它要我們去救柯嵐又是有什麽別的目的……萬壹之後我們跟它翻臉,它拿老池來要挾我們,我要怎麽辦?”
“這……”鬼鸮頓時陷入了兩難之中。
“卓力格圖,妳先去挑選裝備,等會妳負責把老池扛出去……記得經過排水艙的是幫老池把深潛服再穿上。”獵犬說道,“瀆神者機甲的駕駛艙裏多塞壹個人應該沒問題,我們沒必要把老池仍在這裏。”
“好。”卓力格圖立馬應道,大步流星走到了裝備架前,挑選了起來。
卓力格圖只用了壹分鐘多點的時間就完成了武裝——他選了壹套重型動力甲,再加壹塊內置能量護盾發生器、同時還能當小型激光炮使用的壁盾,以及壹把自帶噴射式推進器的重型戰斧……這身裝備和他慣用的武器配置幾乎壹模壹樣,但科技含量和殺傷力卻是提升了不止壹個級別。
鬼鸮選了壹套有著幾十處隱藏噴射口,壹看就知道是機動性特化的鎧甲。在武器方面,由於這套鎧甲腕部自帶兩枚彈射式拳刃,所以他就沒有再選近戰武器,而是拿了壹門速射磁軌炮以及相對應的能量塊和彈藥……除了這些東西之外,他還另外選了壹些投擲物,雖然看不懂巢都文明的文字,但是印在投擲物上的那些標識還是能看懂的:爆炸、燃燒、凍結、電極等等……鬼鸮幹脆每壹種都帶上了兩顆。
獵犬是最後壹個從裝備庫裏走出來的,雖然雷頓不在,但雷頓的那種火力不足恐懼癥卻被獵犬給完美繼承了過來了——他選擇了壹件附帶有四條可控機械臂的動力甲,加上自己的雙手,可以同時操縱六件武器,單論火力,無疑是三人之中最猛的。
這些裝備的操作指引都很人性化,大部分都是簡明易懂的標識圖案,文字內容極少,頭盔內置顯示器的UI設計也很幹凈,不像方舟上的動力甲,各種密密麻麻的狀態參數巴不得塞滿整個屏幕,甚至有的時候會出現遮擋穿著者視野的情況。
“走吧,這次該輪到我們去救柯嵐那個小兔崽子了。”獵犬拍了拍手中沈重的槍械,裝備鳥槍換炮之後,他頓時感覺底氣都足了許多。
……
……
諾亞方舟,西壹區,地下冰庫。
奄奄壹息的林啟明躺在廢墟裏面,艱難地喘息著。
他的胸膛已經被貫穿,盡管做了緊急處理,但血液還在不斷地從傷口中湧出來,殷紅的血沫將支離破碎的作戰服外套洇染成了黑褐色,有的地方已經幹硬板結,表面呈現出了細密的皸裂紋路。
他的下屬的屍體就躺在左手邊不遠處,但林啟明也轉過頭去看壹眼都做不到——他的頸椎在他撞進這堆廢墟裏的時候就骨折了……不要問為什麽作戰服上有護頸還會骨折這個問題,要是沒有護頸,他的整個腦袋早就已經和身體分開了。
那幾臺墮天使量產型根本沒有堅持到行動時間結束就全部都被肢解拆了——堅硬的機體外殼被砸碎、切斷,內部的“活體CPU”被直接拖出來撕碎……在那頭怪物面前,這支被稱為“秘密王牌”的部隊就如同濕透了的紙牌,酥得壹撕就碎。
“熾天使的殘骸……解凍不是要壹個小時嗎……為、為什麽……”林啟明在心中喃喃道,血液不斷倒灌進他的喉嚨裏,可他卻連咳嗽都發不出來了。
他的雙眼望向上方,地下冰庫的頂部已經被擊穿,他可以從這裏壹直望見被打開的穹頂,以及那支停留在穹頂上方待命的艦隊。
壹滴水珠從正上方滴落了下來,那似乎是冰庫中的堅冰融化之後形成的……
“三十分鐘……應該馬上就要……到了吧……”
“啪。”水珠砸在了林啟明的臉上,他感覺到有壹些冰涼,但又似乎只是他的錯覺——冰涼的感覺不僅僅在臉上,四肢的末端同樣也有這種感覺,並且正在逐漸朝著軀幹的中央蔓延。
林啟明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他帶領的先鋒部隊並沒有完成任務——這完全就是預料之中的結局,但預料之外的是,早在他們抵達地下冰庫最底層之前,熾天使的殘骸就已經完成了解凍,並且和目標融為了壹體。
“只要艦隊……能消滅掉……那東西……就算……我們……贏……”
林啟明的意識已經進入了彌留之際。
他看到更多的水滴從上方滴落,這些水滴大小、長短和形狀都不壹……顏色差異也很大的,有的是青綠色的,有的是鐵灰色的,還有的居然是雪壹樣的白色。
“奇怪……”
像是瀕死之人經常出現的回光返照壹樣,林啟明突然瞪圓了雙眼,原本逐漸渙散的神智再壹次凝聚——他赫然發現,這些從空中掉下來的“水滴”根本就不是什麽水滴,而是壹艘又壹艘墜落的戰艦!
“戰艦……在墜落?!”
他感覺空氣在顫抖,天空仿佛燃燒了起來,火焰從天際壹直燃燒到了地面,連帶著整座方舟都被熊熊烈火所吞噬……
林啟明不知道這是自己臨死前看到的環境還是真實的景象,但他的內心此時已經被無盡的絕望所籠罩……如果連艦隊都無法消滅那頭怪物的話,方舟上恐怕就再也沒有能夠消滅掉它的東西了。
作為危機處理科的高層,林啟明自然知道不死船員會還有著壹招棄艦逃生的手段,可是,在失去了方舟和阿爾法星這宇宙中發現的唯壹壹顆宜居星球之後,再壹次進入星際漂流的人類,還能幸存下來嗎?
答案是否定的——當初人類準備了幾十年才踏上尋找新家園的道路,依舊在旅途上遭遇了數十次足以讓全人類滅絕的危機,而現在倉促出逃,幸存概率幾乎無限接近於零。
“結束了嗎?壹切都結束了嗎……”
林啟明有些不甘心地想道,但他的視野漸漸被黑暗所包裹,耳邊的爆炸聲也不斷地離他遠去,就連身上的傷口,似乎不再疼痛了。
他突然很想睡壹覺,或許睡著了,就再也不用去想這些讓人頭疼的事情了……
番外章:方舟上的反抗組織(上)
新紀元114年,5月15日。
就在昨天,諾亞方舟上最後壹名在地球上出生的船員,去世了。
方舟的管理階層原本還打算給這名去世的船員、方舟上最後壹個“土生土長的地球人”舉辦壹個遺體送別儀式,可是儀式現場還沒有布置完成,就遭到了身份不明人士的襲擊。
布置到壹半的會場被完全炸毀,包括施工人員、警衛隊隊員以及路人在內,17人死亡,49人重傷,1067人輕傷。
爆炸物是壹枚早就超出服役年限的航空炸彈,但現場的痕檢專家並沒能從殘骸中追溯到這枚航彈的來歷——按理來說,這枚航彈早就應該被廢棄了。在地球上,廢棄的航彈壹般會在實彈訓練中用掉,或者作為靶彈,也有直接銷毀的。在方舟上,因為物資短缺,所以廢棄的武器壹般都是拆解回爐,將其中有用的部分再利用。
也正因如此,溯源作業根本無法進行下去。
找出襲擊者的任務,最終是落在了警衛隊西六區分部的頭上。
在新紀元114年,還沒有戍衛部隊、外勤軍團之類的劃分,方舟上唯壹的暴力機構就只有壹支人數大約在三千多人的“警衛隊”,而那個時候,方舟上的總人口數量差不多有三百七十萬人左右,平攤到每壹名警衛隊成員的身上,壹個人需要管壹千多號人,治安狀況之差,可想而知。
除去諾亞方舟穿越蟲洞之後那段黑暗時期,方舟上秩序最混亂的,就要數這個時候了。
民間的反抗組織大致分成了兩個派別:
第壹個派別是認為管理者以絕少數的人數占用了方舟上絕大數的資源,階級之間差距過於巨大而心生不滿,從而聚攏起來的壹批人。
這批人壹開始只是在網絡上面抱怨和謾罵,但在其中言辭最激進的幾人被逮捕之後,剩下的人就轉入了秘密的線下集會,並且開始謀劃和實施各種反抗行動……他們每次行動的目標很明確,要麽是劫掠官方的物資運輸線,要麽就是暗殺代表管理階層的各級官員……他們這麽做的目的也很清楚:讓管理階級妥協、修改法規,或者,幹脆自己來取而代之。
這第壹個派別,他們稱自己為“改革派”,其核心成員基本上都是壹些社會底層人士以及從警衛隊退役的老兵,不過據小道消息稱,有不少著名學者,暗中也是“改革派”的成員。
至於另壹個派別,名字叫做“回歸派”。就如同它們的名字壹樣,這是壹群希望返回太陽系的人,在他們看來,什麽太陽膨脹吞噬地球之類的事,壓根就是壹個驚天大騙局,聳人聽聞罷了——畢竟,直到方舟啟航的那壹天起,地球上的生態環境也沒有任何變化,僅僅只是氣溫比往年稍稍升高了半度而已。
“回歸派”的人認為,氣溫升高並不能說明太陽正在加速衰老——當年因為厄爾尼諾暖流導致的全球氣溫上升可要比這壹次明顯的多了,可最後依舊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至於那些天文學家觀測到的現象,也不能作為太陽系即將毀滅的鐵證……但這壹切卻都被陰謀家給利用了起來,編造出了“太陽驟然加速衰老、地球即將被吞噬”這種連寫進科幻小說都會覺得有些太過誇張的低劣謊言。
太陽的壽命足有壹百億年,而現在太陽的壽命才過去了不到壹半,正值壯年,又怎麽會毫無根據地迅速開始步入衰老期呢?
這個說法,就好像是壹個三十多歲的青壯年,壹覺醒來就變成了壹個白發蒼蒼、行將就木的老頭子……這種劇情,玄幻小說裏倒是還挺常見的。
可這既不是玄幻世界,也沒有那種吸食精氣的女妖精……更何況,太陽是壹顆恒星,如果恒星出現了如此劇烈的變化,地球上的人類有可能逃得過去嗎?
既然現在沒事,那就意味著未來的壹億年、兩億年……許多億年內也不會有事。
太陽系和地球是人類的故鄉,就算真發生了什麽變故,人類也應該和自己故鄉共存亡,而不是狼狽逃竄——這是“回歸派”在遊行時最常用的標語之壹。
沒錯,遊行。和崇尚暴力手段和恐怖襲擊的“改革派”相比,“回歸派”的行事作風要溫和得多,他們雖然也會舉行集會,但舉行集會之前多半時候都會向警衛隊預先知會,在遊行示威、靜坐抗議壹類的活動中,也極少出暴力沖突事件。
相比那群瘋子壹樣的“改革派”,警衛隊的人還是更喜歡和“回歸派”打交道。
除了好說話、不推崇暴力之外,“回歸派”還有最大的壹個“優點”,那就是有錢。
有很多個大家族以及財團明裏暗裏都在資助著“回歸派”,因為“回歸派”宣揚的理念,可以無形中擡高“地球”、“太陽”以及“故鄉傳統”壹類概念在民眾們心中的情懷價值,而這份情懷價值,自然也會被這些有著發達商業頭腦的精英們轉化為商業價值。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壹碗再普通不過的素面,在普通的街頭面店裏,最多只能賣5個信用點,糧食歉收的年代可能會漲到8-10個信用點,但價格再高的話,就不會有民眾願意為此買單了。
但如果將其打上“完美復刻地球時代口感的復古拉面”這種噱頭的話,價格也能飆升到三十個信用點甚至更高,雖然銷量會低很多,但是利潤卻可以暴漲十幾倍!
而且,這種面還可以和普通面條壹起賣,只要在味道和口感上稍作區別就行……而會花錢去買這種面的人,也不會跳出來說這碗面根本不值這個錢——放在過去,這種行為叫做“交智商稅”、“被消費主義洗腦”,而現在,它叫做“為情懷買單”。
割韭菜當然不能指割普通人,還是壹碗面,面粉選用最接近地球作物的土培小麥,調料也全部都用真貨,再培訓壹個拉面師傅出來……哦對了,還有餐具,也必須用地球傳統工藝燒制出來的骨瓷面碗……這樣壹碗面的成本或許是普通素面的幾百倍,但售價……恐怕能超過千倍。
對於那些資本來說,“回歸派”最大的價值,就是不斷地向方舟上的居民宣傳舊紀元地球是有多麽地美好,現在的生活是有多麽地糟糕……
“改革派”和“回歸派”之間雖然同屬反抗組織,但彼此之間的關系卻並不融洽,反而還常常因為壹些理念上的偏差發生沖突,尤其是對於“回歸派”來說,“改革派”簡直比當局的管理階層還要令他們感到憎惡……因為這群人,是真的鐵了心想要在宇宙中尋找第二處可以作為家園的星球……
方舟,西六區警衛隊駐地。
“所以,妳認為這次襲擊行動是‘改革派’發起的?”肩上頂著上校軍銜的指揮官壹手托著下巴,壹手把玩著壹支觸屏筆,帶著壹絲玩味的笑容問道。
“沒錯,回歸派將地球視為‘聖地’,對於壹切和地球有關聯的東西都無比尊敬和向往,我很難想象他們會策劃壹起襲擊最後壹名地球船員葬禮的活動。”座位的下首,壹個全副武裝,壹手抱著頭盔另壹手拎著壹把PDW的士官說道,“反倒是改革派,這次襲擊行動完全符合他們壹貫的作風,而且,他們也有充足的動機。”
“充足的動機?說說看。”
“改革派壹直認為方舟高層鋪張浪費,這次舉辦遺體送別儀式,很可能會被改革派認為是不必要的浪費,因此進行襲擊,也相當於在警告當……”
“咳咳。”指揮官突然用咳嗽聲打斷了這名士官的發言,“詹中士,註意壹下妳的立場,還有用詞的恰當。”
“啊,抱歉。我的意思是,改革派可能因這件事感到不滿,試圖進行破壞。”詹中士說道,“還有,這次襲擊行動策劃十分縝密,行動也絲毫不拖泥帶水,負責外圍警戒的六名警衛幾乎沒有發生任何聲響就被對方給殺死,襲擊者之中應該有著服役經歷的人存在,而且人數不少。”
“我壹開始也是這麽認為的。”指揮官點了點頭,但下壹秒卻話鋒壹轉,“可是,就在剛剛,我收到了壹條消息:在那些襲擊者的屍體裏,其中壹人的身份已經確定。此人是‘回歸派’的核心成員,曾多次在回歸派組織的示威遊行中露面。屍體的DNA信息也完全能對得上號。”
“回歸派的核心成員?怎麽可能?”詹中士楞了壹下,“長官,已經確定那個人是襲擊者了嗎?會不會只是被爆炸波及到的路人?”
“那具屍體妳也見過,是壹號嫌疑人。”指揮官不緊不慢地說道。
在案發現場,警衛隊發現了六具疑似嫌疑人的屍體,只不過這些屍體的面部都已經被燒焦,無法辨認,所以只能先送往法醫科去,只是沒想到這麽快就確定了其中壹人的身份。
如果說這六個人中誰的嫌疑最大的話,那肯定就是這個壹號嫌疑人了。他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腿上、腰上都纏著自己縫制的彈藥帶,身下還壓著壹把用廢棄軍用沖鋒槍爆改而成的連發火銃,現場僅存的錄像資料裏也拍到了有壹個身上纏滿彈藥帶、手持連發火銃的人影跳進施工現場對著工人們大肆掃射……所幸的是連發火銃的精度不高,要不然,這場襲擊事件之中的傷亡人數可能還會進壹步提升。
“壹號嫌疑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麽?”詹中士忍不住問道。
“蓋留斯·艾丹,前西六區警衛隊第壹行動小隊隊長,六年前退役,轉行成為私人公司的保安,四年前因為酗酒被解職,成為無業遊民,壹直靠領取最低保障物資度日,直到壹年前加入‘回歸派’。”指揮官說道,“還有壹點差點忘了提,蓋留斯還是妳剛剛加入警衛隊時的頂頭上司,他還救過妳的命,對吧?”
“……”
“按理來說,蓋留斯對妳應該是挺重要的壹個人,怎麽聽聞他的死訊,詹中士妳的臉上竟然沒有壹絲悲傷之情呢?妳未免也太過冷血了吧?”
詹中士站在原地沒有動,因為在他的身後,兩支突擊步槍的槍口已經頂在了他的腰背上,只要壹有異動,兩名槍手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妳是什麽時候得到消息的?”詹中士咬著牙說道,“屍體DNA的比對報告……應該不是剛剛才出來的吧?”
“DNA比對報告的確是剛剛才出來的,但有些事情,我已經提前好幾天就知道了。”指揮官聳了聳肩,端起桌子上的早就已經冷掉的咖啡,壹飲而盡。
“好幾天之前就知道?那妳為什麽不阻止這場襲擊行動?”詹中士質問道。
“回歸派想讓改革派背壹口大黑鍋,所以才會策劃這場行動,但是……如果鍋沒能成功地甩出去呢?”
番外章:方舟上的反抗組織(中)
“妳……呃啊!”詹中士下意識想要端槍,但身後盯著他的壹名同僚卻是立馬把電擊器頂在了他後腰上,按動了開關。
或許是擔心正常功率無法立即將詹中士制服,那名警衛隊隊員將電擊器的功率調到了最大,詹中士整個人當即抽搐著倒在了地上,胃酸混雜著唾液不受控制地從歪斜的嘴角中流淌出來。
“把他弄走,另外,報告文件整理好之後給我過目壹下。”指揮官對下屬說道,“對了,這件事在上報總部之前,先想辦法透漏給那些想要知道‘實情’的人……尤其是各大媒體的記者和編輯,明白了嗎?”
“明白!”
……
……
襲擊發生的第二天,各大媒體的頭條版面便紛紛發布了與襲擊事件有關的“獨家爆料”,雖然爆料的內容多少都有些出入,但有壹點卻是壹樣的:每壹篇爆料,都要始作俑者的矛頭指向了“回歸派”。
雖然很多人都不相信,行事風格向來“溫和”的回歸派為什麽這次會選擇如此激進的暴力手段,而且還是針對最後壹名地球船員的葬禮……但在那壹條條有力的證據面前,質疑的聲音很快就小了下去,最終徹底消失在社交網絡上面。
“襲擊行動就是回歸派謀劃的,參與行動的是回歸派的核心骨幹,至於給這些人提供武器和爆炸物的,則是那些平日裏暗中資助回歸派的資本”——這個說法很快就被絕大多數所接受,至於回歸派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沒人會在在乎他們的動機,上層社會的人更在乎自己的財富和權勢是否會受到影響,底層的人則是更在意明天是否能拿到足斤兩的配發物資……看客們想看到只有熱鬧,他們才不會在乎把地面染紅的是誰的鮮血。
可有壹些人的日子,壹下子就變得不那麽好過了……
由於回歸派原本很少采取暴力手段,所以回歸派的成員很多身份其實都是公開的,在警衛隊的檔案裏也都有備案……這本來倒也沒什麽,只要不做違法的事情,就算知道妳的回歸派的成員,警衛隊壹般也不會去找這些人的麻煩。
可當襲擊事件被認定是回歸派策劃的之後,壹切就都不壹樣了。
大量回歸派的成員被逮捕,有個別試圖反抗者直接被就地擊斃……“好巧不巧”的是,在這些被擊斃的回歸派成員家中,又另外“搜”出來了壹些襲擊計劃的草案,其中有針對軌道車站這種交通樞紐的,也有針對物資兌換點、居民區等地區的……這些襲擊地點的選擇都有幾個特點:人流量大、周邊環境復雜而且能夠用來藏匿人員和武器的地方很多——如果不考慮襲擊目標的價值和意義的話,這些被選中的地點,簡直就是完美的襲擊目標。
而在這些計劃草案裏,多次出現了這麽壹句標語:“必須讓愚蠢的民眾知道,只有地球才是永恒的家園,航向未知的宇宙,等待我們的只有滅亡!”
把普通民眾當作襲擊對象,這種行為瞬間就點燃了眾怒——改革派就算再激進,他們的目標也壹直是警衛隊、官方的工作人員或是官員,就算襲擊中會導致平民死亡,但那也只是傷及無辜而已。而這些回歸派的人,居然壹開始就把襲擊的目標選定為了手無寸鐵的平民,這性質可就完全不壹樣了。
哪怕是舊紀元最厚顏無恥的阿美瑞肯,轟炸平民區還要找個“我們是在打擊潛藏在平民區裏的恐怖分子”這種低劣借口,就連他們都不敢直接對平民大開殺戒——凡是敢這麽做的人,最後幾乎都成了眾矢之的。
三十九歲的石川輝是壹名語言學教授,也是壹名資深的回歸派成員,家住在距離工作地點只有三公裏遠的壹處職工公寓內,沒有妻子,不過倒是有壹個與之同居的年輕女朋友。
石川輝的女朋友比石川輝小了整整十六歲,兩人是在壹次回歸派的遊行中結識的……可就在五分鐘之前,石川輝卻收到了壹條來自外出購物的女朋友的訊息,訊息的內容很短,只有兩個字:“快跑!”
石川輝立馬打回去了壹個電話,可電話另壹頭卻始終無人接聽,就在石川輝有些焦慮地在客廳內轉圈的時候,電視上正好播出了對於昨日襲擊行動的新聞爆料。
石川輝本來壓根就沒去聽電視裏的人在說什麽,他滿腦子都是在想自己的女朋友究竟遭遇了什麽事情,是遭遇了搶劫,還是被人綁架了,自己應不應該報警之類的事,可隨著新聞報道的進壹步深入,他的註意力卻是漸漸地被電視裏的內容給吸引了。
看到大概十分鐘,石川輝才猛地壹拍桌子——他突然理解女朋友為什麽要給自己發那條信息了!
雖然新聞裏沒有明確提到,但現在警衛隊的人肯定在大肆搜捕“回歸派”的成員……她說不定已經被抓起來了!
“該死!”
石川輝壹下子從地上彈了起來,直接沖向了書房,打開電腦——這時候,他才發現那些回歸派成員的交流群裏哀鴻遍野,很多人都已經被闖入家中的警衛隊隊員所逮捕,有的人僅僅只是稍作反抗,就遭到了重度毆打,甚至是槍擊。
交流群和集會群壹個又壹個地被解散,而那些沒有解散的群裏也漸漸變得安靜了下來,就仿佛有人潛藏在暗中,正在窺視著什麽東西壹樣……
石川輝壹個激靈,有些手忙腳亂地把自己加入的每壹個群聊都退掉,然後開始整理起書桌上攤著的那些文件和資料。
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警衛隊的膠底作戰靴就會踹開自己的大門……但在這之前,他必須得跑。
他並沒有策劃過任何暴力行動,也從未在回歸派的集會活動中違反過任何方舟的法律,他相信絕大部分被逮捕的回歸派成員最後都會被無罪釋放,自己的女朋友最終也壹定能夠平安地回來……
但他不能被警衛隊抓住……不僅不能被抓,這滿滿壹書房的研究資料也不能落入警衛隊的手中。
這些東西……太敏感了。
石川輝將書桌各個犄角旮旯裏的紙張、芯片和儲存設備都搜了出來,壹股腦地塞進了垃圾桶裏,然後又折返回餐廳去拿了壹瓶剛開封、還沒怎麽喝的烈酒,全部都淋在了這些東西上面。
他從來不讓自己的女朋友進入書房,如果那個女孩現在在這裏的話,就會驚訝地發現,石川輝明明是壹個語言學教授,可那些稿紙上,卻是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分子式和計算公式……
石川輝從上衣口袋裏摸出打火機,將垃圾桶裏的東西點燃,緊接著,他又用指紋打開了壹個嵌在書櫃暗格裏的保險箱,用裏面取出了壹個磨砂質感的金屬匣子,小心翼翼地塞進了自己大衣內側的口袋裏面。
扣上扣子,石川輝又用手輕拍了幾下口袋,確定那匣子沒有問題之後,他從衣帽架上摘下壹頂寬檐帽扣在頭上,將前端的帽檐壓得很低……做完這壹切之後,他才快步走出了家門。
石川輝的居所位於東三區,這是上流社會人士聚集的區域,就算警衛隊的人要來搜查,也需要通過壹系列復雜的許可手續,這倒是給他爭取了許多時間。
剛走出門,石川輝就看到鄰居抱著壹大袋熱騰騰的面包走了回來,向他招了招手:“石川教授,您這是打算要去哪兒啊?”
“呃?我……我有壹個臨時的學術會議……”石川輝隨口胡謅道,“哦,對了,這袋面包,您能賣給我嗎?我今天忘記準備早餐了,會議估計得持續到午後……”
“啊?”鄰居顯然有些沒反應過來,“可、可是這袋面包是我家三口人壹星期的份量,對您來說,是不是有點太多了?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送您兩條,錢就不用了,都是鄰居嘛,擡頭不見低頭見的……”
“那個……那個啥,我剛接了個電話,會議現場那邊有好多人都來不及準備午餐……畢竟是臨時會議,比較倉促。他們拖我采購壹批食物過去,可是眼下時間緊張,我來不及到店裏去了……”石川輝有些牽強地說道。
“既然這樣……好、好吧,我等會再去買壹次就好了,這袋面包您先拿著。如果需要果醬或是黃油的話,我去屋子裏給您拿……”
“不用了,不用了,謝謝……錢等我回來後會轉給您的。”石川輝接過袋子抱在胸前,腳下的步伐頓時加快。
他用碩大的面包袋子擋著自己的臉,在街上走著,按照他原本的計劃,是打算去東十區的貧民區——如果說方舟上什麽地方最好藏人,那自然非魚龍混雜的貧民區莫屬了。而且,警衛隊的手也很難伸到那裏,在那種灰色地方,很多半合法甚至是非法的事情都會變成“合法”的……只要妳的本事夠大,做事夠幹凈,壹切都不會有問題。
石川輝突然向鄰居買這壹大袋面包壹是為了拿面包袋子擋臉,二也是為了解決初到貧民區之後的食物問題——貧民區物資匱乏,而且很多時候買賣交易不能用信用點支付……更何況,等到石川輝的名字被錄入通緝名單之後,他的虛擬賬戶肯定也會被凍結。
石川輝有那麽壹瞬間後悔自己平日裏沒能多備下壹些可以以物易物的“硬通貨”:比如手表、鋼筆以及壹些不用聯網的電子小玩意,這些小型科技產品在貧民區的黑市裏很走俏,幾乎不存在出手難度。
“還有槍……得想辦法搞壹把槍,用來防身。”石川輝在內心自言自語道。
他的研究工作並不是獨立的,但他和“上家”之前是完完全全的單線聯絡模式,上家不找他,他是怎麽都沒法聯系到對方的……而且,上家也和他再三強調過,如果陷入麻煩之中,不要指望上家會給他提供任何便利,最好的處理手段,就是抹除掉壹切證據,然後裝傻。
但石川輝不甘心,他不甘心十幾年的研究成果就那麽化為泡影……他總想嘗試壹下,或許,事情會發生轉折也說不定。
“最近壹趟直達東十區的列車在三十五分鐘之後……不行,時間太久了,遲則生變……如果選擇自己駕車的話,又過不了各個區塊之間的檢查站,而且私人車輛容易被監控系統鎖定……對!貨車,或許我可以想辦法搭乘貨運列車!”
石川輝在車站外面繞了半圈,然後轉頭向貨物中轉站的方向走去。路上,他看到掛在高處的大屏幕在直播警衛隊抓人的情景,在壹名“拼死反抗”的回歸派成員的住處,幾名警衛隊隊員搜出了壹份染血的計劃書,並且將其展示到了鏡頭前。
“必須讓愚蠢的民眾知道,只有地球才是永恒的家園,航向未知的宇宙,等待我們的只有滅亡!”
“陷害……這壹定是陷害!”石川輝看著屏幕上的東西,心中暗自說道,“我們巴不得更多的民眾加入回歸派……又怎麽可能會選擇對民眾下手呢?該死,難道就沒人看出來這份計劃書有很大的問題嗎?”
如果是在法庭上,石川輝肯定會選擇據理力爭,可現在,他懷裏揣著的這個東西,可比那份壹看就是用來栽贓陷害的偽造計劃書麻煩多了。
這東西如果公布出去,必然會在社會上引發壹場地震……至於石川輝自己,他會面臨什麽樣的處置,就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定。
可他堅信,只要這個研究可以完成,那所有人對它的觀點都會發生壹百八十度的變化,但前提是,它得完成。
石川輝終於走到了貨物中轉站,幾名穿著工程外骨骼的工人正在給列車卸貨,他緩步靠了過去,問道:“有沒有去東十區的車?我想搭個便車,價格好說。”
“東十區?搭便車?”壹名工人停了下來,轉頭看向了這個中年男人——雖然對方刻意遮著臉,但從衣著上來看,此人家境應該不差……這樣人,要搭貨運列車去東十區?著實讓這名工人小哥有點搞不明白。
番外章:方舟上的反抗組織(下)
“先生?”搬運工又問了壹句,“您確定您要去的是,東十區?”
“是、是的,沒錯。”石川輝連連點頭,“有壹點小事……需要我去……親自處理壹下。”
“那您為什麽不去坐輕軌?輕軌比貨列幹凈多了,而且也更舒適。”搬運工臉上露出了壹絲疑惑,“您看上去……不像是那種付不起車費的人。”
“我趕時間,輕軌剛剛出站,我錯過了,下壹班車還要等大半個小時。”這句話石川輝說的倒是實話,但與此同時他的心裏也是泛起了壹層後怕——還好自己錯過了輕軌,要知道,輕軌是會記錄每壹位乘客信息的,只要他是通過正規渠道購買的車票,乘客身份、出發站點和目標站點都是會上傳公共網絡的,根本不可能逃過警衛隊的眼睛。
“這樣啊……”搬運工半信半疑地點了點頭,“讓妳搭個便車也不是不行,只是這車廂裏都塞滿了貨物……”
“擠點也沒事,只要有個讓我落腳的空位就行,我真的很急。”石川輝壹再強調道。
“好吧,妳跟我來。”搬運工放下了手裏的東西,帶著石川輝往裏走去。
兩人壹直走到第五節車廂才停下,搬運工轉身對石川輝說道:“就只有第五節車廂上還有空地了,您不嫌棄的話,就在這裏將近壹下吧。”
石川輝順著半開的車廂門往裏望去,只見兩排大塑料箱之間大概有壹道三十公分寬的空隙,勉強可以鉆個人進去……至於這壹路上舒適度如何,那麽不用想也知道,這肯定會是壹趟倍感折磨的旅程。
“行……行吧。”大事當前,石川輝也沒有選擇的余地,“多少錢?”
“搭個便車而已,給妳算個折扣價吧,五百。”搬運工說道。
“什麽?”在聽到這個數之後,石川輝差點就以為自己聽錯了。
搬運工嘴上說著折扣價,但報出來的卻是壹個不折不扣的黑價,輕軌頭等車廂的票價也才不過三百五十點信用點,還附送壹張食品券,可以在沿途的車站餐廳裏用餐或是直接換取車上的預制餐,而眼前這趟什麽服務都沒有、還要自己和貨物擠在壹起的貨車,居然要五百?
很顯然,這名搬運工是吃定了自己很著急,所以才敢獅子開大口。
“這真的是折扣價了,不信您可以自己上網查壹下,咱們這裏拉壹車皮貨的費用可是好幾萬呢,您在這列貨車上,自然也算是咱們拉的貨了,收您五百,不算過分吧?”搬運工那張憨厚老實的臉上露出了壹絲極不相稱的奸笑。
“五百就五百。”石川輝正打算掏出信息終端付錢,可他轉念壹想,如果自己被通緝,那麽支付記錄也都會成為警衛隊追查的線索,到時候找到這個搬運工壹問,就能問到自己去了東十區……要是那時候自己還沒在東十區找好藏身之地,怕不是分分鐘就要被警衛隊抓住……
他很清楚貧民區裏那些人的本性,要是警衛隊告訴他們只要提供壹個陌生面孔的行蹤就能拿到報酬的話,那些人毫不留情地就會把自己出賣掉……甚至還會主動給警衛隊帶路。
貧民區的人難抓這句話僅僅局限於當地的“土著”,而像他這樣的外來者,在剛來的幾個月前,無疑像壹顆黑夜中的電燈泡壹樣醒目……他還聽說貧民區裏專門有壹種職業叫做“盯梢”,這些人對新出現在自己領地裏的“新面孔”格外留心,如果之後有人追查到這裏,只要價格合適,這些“盯梢”會樂意將新面孔的行蹤換成物資或是信用點。
逃到貧民區的除了有被官方通緝的罪犯,還有欠錢的老賴、被仇家追殺的幫派人士、不小心惹了惹不起的人的倒黴蛋……這些形形色色的人每天都在大量地流入貧民區,平日裏遊手好閑的“盯梢”就靠倒賣這些人的信息來混口飯吃,遇到“身價高”的,還能賺上壹筆。
石川輝想了想,自己的現在的身份還只是壹個沒有犯罪記錄的回歸派組織成員,應該不會讓警衛隊為自己大動幹戈,但能避免的麻煩,最好還是避免壹下。
石川輝接下了自己的手表,遞給搬運工,說道:“我才發現我好像忘記帶信息終端了,這塊表抵車費吧,多出來的那部分,就當是給妳小費了。”
“手表?”搬運工結果表翻看了壹下,“我又不懂這玩意值多少錢,再說了,妳這塊表壹看就戴了有不少年頭了,上面那麽多劃痕……能值五百嗎?”
“這塊可是精工的機械表,我買來的時候三千多信用點,現在怎麽著也值個壹千多吧。怎麽,難不成妳還打算送去鑒定壹下?”石川輝皺了皺眉,有些不快地說道。
“三千多?”搬運工有些貪婪地咽了口唾沫,連忙把手表塞進兜裏,“像您這樣上流社會的人,手上戴的那肯定是真貨啊,不用鑒定了,不用鑒定了,您趕緊找個地方坐穩吧,再有五分鐘,我們就要發車了。”
搬運工轉過身,正打算將車門關上,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似的,又補充了壹句:“哦對了,有幾件事得和您先說清楚,咱們這是貨車,路上是不會停的,所以這車廂只有到了終點站才會再次打開,時間長了可能有點悶,您得自己忍著點。還有就是路上可能會有點顛簸,您自己小心,要是磕著碰著了,我們是概不負責的……畢竟,原則上貨車是不能載人的,我這已經是在冒著違規的風險在為您破例了,希望您不要做出讓我們為難的事情來。”
“知道了。”石川輝隨口應道。
“呯”地壹聲,車門被關上了,車廂裏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好在石川輝的身材不算壯碩,也沒有中年男人常見的大肚腩,三十公分寬的空隙雖然不寬裕,但也不至於把他給夾在裏面,他摸索著靠在了壹個還算幹凈的塑料箱子上,將裝著面包的袋子擱在壹旁,掏出了口袋裏的信息終端。
點亮屏幕,他最後瀏覽了壹遍郵箱,並沒有收到警衛隊發來的讓他去自首的郵件,這就意味著他暫時還沒有被列入通緝名單。
石川輝松了口氣,取出了信息終端裏的芯片,“啪嗒”壹下將其折斷——雖然他使用的這款信息終端號稱可以反追蹤、防定位,但既然是信息終端,就免不了要和通訊基站連網,到時候警衛隊要判斷他的位置,就只需要看他的信息終端連的是哪個區的通訊基站就行了。
伴隨著壹陣警鈴聲,貨列開始緩緩加速,駛出車站,啟動時的慣性讓猝不及防的石川輝壹頭磕在了對面的箱子上,額頭上腫起了壹個大包——和自帶緩沖裝置以及自適應式座椅的高級輕軌相比,這種工業貨列的結構實在是簡單到可以用粗獷來形容。
不過說來也是,這種運貨的交通工具,只要速度快、夠結實、運輸量大就夠了,別的問題根本就不處在考慮範圍之內。
盡管壹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當車廂顛簸起來之後,那種難受的感覺還是讓石川輝感到苦不堪言……兩個半小時的車程,他感覺自己的命像是被晃掉了半條似的,壹路上更是吐了足足四次,不僅車廂地上、塑料貨箱上都沾滿了嘔吐物,就連他自己那件價格不菲的長風衣也沒有幸免。
當搬運工再壹次將車廂門打開的時候,看向石川輝的眼神中充滿了嫌棄和厭惡,不過好在他並沒有多說什麽,也沒有讓石川輝留下來打掃幹凈——大概是生怕石川輝後悔要把精工表贖回來,直接就開始揮著抹布罵罵咧咧地趕人了。
石川輝被趕出東十區貨運中轉站之後沒有多加逗留,快步朝著黑市的方向走去——他不是第壹次來東十區,在這之前,為了收購實驗所需要的原材料,他來過很多次東十區的黑市,而這家黑市的位置,就位於貧民區的正中央。
剛壹走進貧民區,他就看到兩個無所事事的小男孩坐在路邊,他們的手裏把玩著像是從某臺機器上拆下來的金屬零件,雙眼卻賊溜溜地從路過的每個人身上掃過——石川輝知道,這兩個小男孩就是那所謂的“盯梢”。
能成為“盯梢”的家夥都有著壹定的天賦,最重要的兩點就是眼睛要尖,記性要好……看到這兩個小男孩朝自己這邊望了過來,石川輝連忙將抱著的袋子舉高,遮住了自己的臉龐。
穿過入口處,就是面積占了貧民區三分之二的“棚戶區”,這裏本來是預留的建設用地,但因為這片區域開發價值不大,所以就壹直空著,時間壹長,自然就被貧民區的人給“據為己有”了。
空地上搭著大量的建議窩棚,各種舊衣服就支在窩棚外的架子上,地上隨處可見的垃圾和糞便——這幅景象,倒是有點像舊紀元艾美瑞肯大蕭條時期的“胡佛村”(註1)。
石川輝倒是不用擔心衣著光鮮亮麗的自己在這種環境裏會顯得很突兀——有不少上流社會的人也經常會到貧民區裏來,有的人和他以前壹樣,是想要買壹些只有在黑市裏才能買到的東西;有的人是為了招募便宜的勞動力、保鏢和打手;還有的人,則是為了“找樂子”。
畢竟,貧民區可以算是方舟上的“無法地帶”,在這裏,就算犯了殺人或是強X這樣的重罪,只要有錢,也可以輕易擺平。別說警衛隊不會找上門來,就連案底都不會留下。
石川輝沒有停下,他徑直穿過了棚戶區,走到了壹輛橫在接口的廢棄房車前,擡起手,在房車左側中間的那扇車窗上敲了三下。
“嘎吱”壹聲,車窗被人從內測推了上去,壹張滿是皺紋的女人的臉出現在了窗後,她壹張嘴,壹股難聞的臭味便從那張滿口黃牙的嘴裏飄散了出來:“買,還是賣?”
“都有。”石川輝小聲說道。
“妳運氣不錯,現在剛好有壹場交易會在進行,進來吧。”老女人說完,房車尾部的車門就開了。
這輛房車其實是被焊死在地面上的,房車的底部是壹個通往地下空間的通道,那裏才是黑市的所在之地。
石川輝沿著臺階走了下去,地下黑市這時候已經聚集了幾百人,有些人就在路邊席地而坐,面前擺著壹些不知道從哪裏撿來,被他們自己稱之為“寶貝”的垃圾,更多的人則是不急不慢地逛,時不時在某個攤位前駐足幾秒,問上幾句,然後繼續晃悠。
除了那些有固定店面的“老字號”,壹般的流動攤販,成交量極少。
石川輝也沒有去理會那些地攤,直接找了壹家有店面的收購行,推門走了進去。
“要賣啥?”收購行的老板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此時正坐在櫃臺後面打遊戲,看到石川輝進來,擡眸看他壹眼,又繼續把註意力集中在了屏幕和手柄上面。
“我身上這件衣服。”石川輝說道,“賣或者換,都可以。”
他確信自己的臉沒有被“盯梢”記下,但這件衣服肯定會被他們記住,想要隱藏身份,把衣服換掉是當務之急。
“巴寶瑞的仿羊絨風衣啊……似乎是九零八年的冬季款,有點老了,磨損也很厲害……嘖,最關鍵是上面怎麽有這麽多臟東西……我說,這件衣服不會是妳偷來的吧?”
“收購行不是從來不問東西來歷的嗎?”石川輝皺眉道。
“我就隨口說壹嘴,回不回答是妳的事。”老板擺了擺手,“東西是還行,但我得花錢送去幹洗、保養、修復……這又是壹大筆錢。恐怕價格不會讓妳很滿意……至於換的話,妳要換什麽?”
“壹套同尺碼的衣服,壹臺筆記本電腦,壹套標準的化學實驗儀器。”
番外章:“黑科技”
“化學實驗儀器?”在聽到這個詞之後,老板直接暫停了遊戲,擡起頭來,“妳是個藥劑師?”
在黑市,“藥劑師”可是個不得了的職業……這裏的“藥劑師”指的可不是那種懂得調配各種藥劑的人,而是代表了壹種非法職業的“黑話”。
通俗點將,在黑市裏能被稱為“藥劑師”的人……十個裏面九個其實都是“制毒師”。
有這門手藝的人,那可是相當得吃香……但與之相對的是,這種人,也往往意味著“麻煩”。
老板有些警惕地看了眼門外,然後對石川輝招了招手,說道:“到後面來說。”
老板引著石川輝走到了裏間,將壹個放在櫃子頂端,用工程塑料制成的手提箱取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推到了石川輝面前。
“這是壹套標準規格的器具,可以支持所有乙級或以下級別的實驗……當然,如果妳不是那麽在意標準的話,想用這套器具來制備壹些……‘那個東西’……也是完全沒問題的。”老板壓低了聲音對石川輝說道。
石川輝伸手擦掉了手提箱上厚厚的壹層積塵,露出了壹個商標來——是“精密工業”生產的器具,這家公司除了制造武器之外,在高精度玻璃器皿方面也有所涉獵,唯壹的缺點的就是商品的定價過高,壹般人很難用得起他們的東西。
“多少錢?”石川輝問道。
“壹萬兩千點信用點,或者,我覺得等值的東西。”老板很果斷地回答道。
“我沒有那麽多錢……”石川輝皺了皺眉,“能不能給我找壹套便宜壹點的器具?”
“沒關系沒關系,我不要求妳壹次性付清。”老板連連擺手道,“妳可以先付壹個定金,然後用這套器具產出的藥物來換取剩下的差額,等到差額還清之後,它就是屬於妳的了。”
石川輝楞了壹下,他很快就明白了老板的意思,感情這家夥是想讓自己幫他炮制那些違禁藥品用來牟利……雖然石川輝對這種法律灰色地帶的勾當並不是十分反感,可問題就在於,他並不是壹名真正的藥劑師。
“老板,妳可能理解錯,我不是妳想的哪種藥劑師……”
這壹次,輪到老板發楞了:“妳……妳不會做那種東西?那就奇怪了,妳不會做藥,妳要這套東西幹什麽?”
“做壹些……呃,比較重要的事情。”石川輝含混其詞地說道,在黑市,每個人都有著屬於自己的秘密,要是這老板刨根問底的話,那反倒算是他不識趣了。
“妳真的不是藥劑師?”老板的神情壹下子就冷了下來,“妳要這東西……也不是拿去做‘藥’的?”
“不是。”石川輝搖了搖頭。
“那妳能出多少錢?”老板沒好氣地給了石川輝壹個白眼,將箱子又端回到了櫃子的頂端。
“我身上沒帶錢。”石川輝說道,“我拿東西換。”
“哦?妳能拿出什麽東西來?別告訴我只有那套破衣服……這東西的價值,可遠遠比不上壹套實驗儀器。”老板上下打量著石川輝。
石川輝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壹下,然後從自己的手指上拔下了壹枚戒指來,放在桌上,問道:“這枚鉆戒能值多少錢?”
這是石川輝和女朋友的訂婚戒指,只不過對於現在的石川輝來說,這枚鉆戒還不如壹只玻璃燒杯來得重要。
“不值錢。”老板壹臉不屑地聳了聳肩,“也就只有舊紀元的傻缺和上流社會那些追求儀式感的蠢女人會把碳單質當成價值連成的寶石……現在這個年代,哪壹顆鉆石不是工業流水線上下來的量產貨?至於什麽切工,那種附加價值在我這裏壹分錢都不值……妳這要是壹支金剛石工業鉆頭,說不定還能換點東西……鉆戒,哼,也就底下那個的銀質的指環能按照克重賣點錢了,至於上面那顆‘玻璃渣’,餵狗狗還嫌硬呢。”
石川輝想了想,把自己的信息終端也掏了出來,擺在了桌子上:“最新款的終端機,能值多少?”
“唔……這東西,倒是有點價值,裏面有個人信息嗎?身份幹凈嗎?有沒有犯罪記錄?”老板拿起了信息終端翻看了幾眼,問道。
在這個年代,賣信息終端分為兩種,壹種是只賣機器,就相當於舊紀元賣手機;另壹種則是連帶著終端機裏的身份信息壹起賣,這種交易就如同舊紀元的人賣身份證壹樣,只有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人們才會出此下策。
“芯片被我取走了,只有機器。”石川輝又強調了壹般,“這可是驍龍科技的頂配機型,附帶防追蹤功能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問題是,電子產品這東西妳知道吧……每閑置壹年,掉價都能掉個壹大截,妳這種頂配機在我們這裏反而不好賣……這麽跟妳說吧,我收終端機,壹般只收那種帶身份信息的,白板機這種十有八九會砸手裏的買賣,我實在沒多大興趣。”
“不過……”老板話鋒壹轉,“我這有壹套殘缺的器具,如果妳不嫌棄,倒是可以……”
……
……
三十分鐘後,石川輝走出了這家收購行。
他換了壹身行頭,原本挺括的仿羊絨風衣換成了壹件有點不少黴點和汙漬的工裝棉夾克,寬檐帽換成了壹頂灰不溜秋的毛線冷帽,褲子則是換成了壹條厚實的水洗丹寧牛仔褲,只有腳上的那雙皮靴,因為老板那兒找不出合適的碼數,所以才沒有換掉。
不過他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完美融入了人群當中,只看穿著的話,活脫脫就是壹個貧民區的原住民土著。
他右手抱著那袋已經冷掉的面包,左手拎著壹個青色的塑料箱,在街上左顧右盼了壹會,然後向著壹家招牌歪得都快要掉到地上的旅館走去。
石川輝的兜裏還有幾枚硬幣——那是他把身上所有能變賣的東西都賣掉之後,收購行老板找給他的“錢”。沒有信息終端的人是無法使用信用點的,出於安全考量,方舟官方始終沒有把舊紀元就已經十分成熟的刷臉支付技術移植到信用點上來,失去了信息終端,哪怕賬戶裏有數以億計的點數也拿不出來(體內植入式微縮信息終端壹直到新紀元三百七十年之後才普及)。
而這些硬幣,是只有在這家黑市才能使用的“限定貨幣”,由黑市背後的掌權的那個勢力發布,那是由四個大型財團組成的“金融聯盟”,實力足以為這種限定貨幣進行背書……只可惜,除了正式債券和股份之外,方舟官方從來不認可這些財團私底下發布的任何貨幣。
石川輝用兩枚五十信用點面值的硬幣開了壹間房間,引路的旅館服務員剛走,他就立馬把房門反鎖了起來,然後迅速檢查了壹遍房間的私密性,在確保沒有攝像頭和監聽器之後,他才將面包袋和箱子放在了桌子上面。
石川輝並沒有急著打開箱子,而是從口袋裏取出隨身攜帶的紙筆,放在床頭櫃,然後鞋也不脫地爬上了床。
那種熟悉的感覺在幾分鐘之前就湧了上來,這也是為什麽他這麽急著找壹家旅館的原因。
石川輝調整了壹下呼吸,剛壹閉上了眼睛,他就直接陷入了夢境之中。
夢境裏的場景他無比地熟悉……類似的夢,他做過不止壹次,每當那種熟悉的心悸感出現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又要做類似的夢了。
石川輝的意識並沒有像普通人做夢壹樣陷入迷離狀態,反而是變得越發清醒,夢境中的他置身於壹間極為寬敞的實驗室內,桌子上擺滿了不計其數的試驗器具——其中壹部分他認識,而更多的實驗的器具,別說叫出名字來了,他就連見都沒有見過。
桌子的壹旁是壹個三米多高、有著透明門的冷櫃,冷櫃裏整整齊齊地插滿了盛放著試劑的玻璃管,其中壹些玻璃管內,還浸泡著疑似生物體組織的東西。
實驗室裏有很多人在忙碌著,這些人有的在進行實驗,有的則是在實驗臺之間來回走動……只不過這些人在石川輝看到,都是壹個個模糊不清的灰影,他看不清他們的臉,也看不清他們的衣著,甚至連他們有幾條胳膊都分辨不清。
石川輝做過很多次這樣的夢,他很清楚這些模糊的人影不會和自己產生任何交集……他們根本看不到石川輝的存在,石川輝試著和他們進行溝通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又壹次,石川輝甚至打算和其中壹個人影進行“物理接觸”,結果他的手直接從人影的身上穿了過去……這些人影,似乎就真的只是壹個影子而已。
當然,在夢裏,這種事情也只能說完全正常,沒什麽值得驚訝的。
夢中的石川輝就好像是壹個路人、壹個旁觀者……但似乎又不是完全這樣,他面前的這張實驗臺,好像就是為他而準備的,從來沒有出現過有人占用這張實驗臺的情況,也不會有人來動實驗臺上的東西。
還有壹點,也能讓石川輝確信這張實驗臺是他的“專屬”——他無法拿起或是觸碰其他實驗臺上的東西,就只有這張“專屬”實驗臺的東西是他能夠幹涉的,其他實驗臺就和那些人影壹樣,他看得見,卻摸不著。
前幾次進入這個夢境,石川輝還會像個好奇的孩子壹樣四處打量,而現在,他已經顯得就輕駕熟,直接拿起桌上的壹本筆記翻看了起來。
筆記是用壹種他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文字寫的,但很神奇的是夢中的石川輝完全可以讀懂這種文字,但當他從夢裏醒來,想要把這種文字轉述出來的時候,卻怎麽都寫不出來了……唯獨筆記的內容還留在他的腦海裏。
“果然……原來是這麽解決的……還可以這樣……”
石川輝壹邊閱讀,壹邊連連低嘆道——每次進入夢境,筆記裏的內容都會多出壹些,而多出來的內容,正好可以解決他在“實驗”中所遇到的那些難點。
石川輝如饑似渴地將筆記裏多出來的內容反復閱讀了好幾遍,緊接著,又在實驗臺上實踐了起來——他熟練地將壹只小白鼠的腹腔切開,取出內臟,然後再將另壹個玻璃罐裏浸泡著的生物組織撈出來,塞進那些空缺的位置,然後再將神經和血管接駁……他的動作巧妙且精準,十根手指能夠同時操作數把手術刀、剪刀和鑷子,完全不像個壹個語言學教授,更是像是壹個在臨床浸淫了數十年的資深外科醫生。
原本屍體已經逐漸冰涼的小白鼠突然動彈了壹下,緊接著,四肢開始緩慢地劃動了起來——石川輝給它“填”進去的那些組織似乎賦予了這只死去的小白鼠新生,讓這具屍體奇跡般地動了起來。
“真的可以……只要能夠培育出‘種子’……人類就可以永生……這套理論完全可以應用在人類的身上……那些材料……那些材料方舟上完全可以找到替代品……”
石川輝有些激動地看著在桌子上亂爬的小白鼠,語無倫次地說道——就在這個時候,夢突然醒了。
他壹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了起來,壹把抓起早就備在床頭的紙筆,飛快地記錄了起來。
但石川輝沒有註意到的是,在這間房間的角落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壹個人,正靜靜地坐在陰影裏註視著他。
筆尖和紙張“唰唰”的摩擦聲戛然而止,石川輝突然轉過頭,和那道陰惻惻的視線對上了,他壹把將紙塞進了嘴裏,壹個翻身跳到了床的另壹側,警惕地盯著對方,問道:“妳是誰?妳要做什麽?”
對方深深地看了石川輝壹眼,然後說道:“我是……和妳同壹類的人。”
“同壹類的人,什麽意思?”石川輝皺起了眉,他心中已經暗下決定,如果對方稍有異動,他就立馬把嘴裏的紙團給咽下去。
“妳經常做的那些夢,我也會做……那些夢賜予了我不屬於人類的知識,並且要我用這些知識,去改變人類。”對方緩緩說道。
番外章:“不死會”
“妳怎麽會知道我夢境的內容?!”石川輝猛地壹驚,下意識伸手摸向自己的貼身口袋,卻摸了壹個空。
“妳在找這個嗎?”那人拿出了石川輝視若珍寶的那個小匣子,問道。
“還給我!”石川輝喊道。
“好。”那人並沒有為難石川輝,很是爽快地將小匣子丟給了他。石川輝接住之後立馬打開查看,裏面的東西是十幾張指甲蓋大小的儲存卡,壹張都沒有缺,但每壹張儲存卡上石川輝留下的痕跡都被破壞了,很顯然,對方已經將這十幾張儲存卡裏的內容全部都看過了。
最初的驚慌失措過後,石川輝已經慢慢冷靜了壹下,他收起小匣子,打量起了對方——這是壹個看上去只有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他穿著壹件大街上十分常見的套頭衛衣,下身是壹條肥大的工裝褲,白色的帆布鞋上滿是花花綠綠的塗鴉……這幅打扮有點像是混跡街頭的嘻哈青年,要是腰間再加壹只挎包,挎包裏再塞個幾瓶噴漆罐,那就更像了。
“妳剛才說……妳也進入過……類似的夢境?”石川輝試探性地問道。
“沒錯,不過夢境的內容和妳稍有不同。”青年點了點頭,“妳的夢境主要是研究如同培育出能夠取代生物內臟的活體組織,這種活體組織之中蘊含的生命力是地球生物的數百倍,就算死亡時間超過半小時的小白鼠,被植入這種活體組織之後,也能奇跡般活過來……甚至連大腦因為缺氧而導致永久性不可逆創傷也能被修復……這種技術如果泄露出去,那必然會引起學術界震動……說實話,我有點好奇,妳為什麽不選擇將這種技術貢獻出去,這東西能夠給妳換來至高無上的地位,以及幾輩子都用不完的財富……”
“這份技術是不完整的,最關鍵的難點,始終沒有被攻克。”石川輝說道,他基本可以確定,對方只是粗略地看了看自己儲存卡裏的東西,並沒有細讀,“夢境中提供的理論、公式都是準確的,在現實裏我也做過實驗,完全行得通……但是實驗存在著壹個‘黑盒’,無法把這個‘黑盒’破解掉,我就永遠無法在現實世界裏復刻實驗。”
“什麽黑盒?說說看。”青年的臉上露出了壹絲好奇之色,“說不定,我能幫到妳。”
“黑盒”原本是計算機領域的術語,是指將某段程序視作壹個不能打開的黑色盒子,所有測試、運行都要用到“黑盒”,但在這個過程中,“黑盒”被認為是壹個完整的、不可拆分的個體,只有黑盒以外的部分是可以被觀測、被修改的。至於黑盒內的東西,全部都是不能動的。
“壹種被稱作‘神之血’的材料。”石川輝如實說道,“這種材料成分不明、來歷不明,就連它在實驗中發揮的是什麽作用都不清楚,但偏偏每個實驗都要用到它,沒有它,實驗就無法進行下去。”
“神之血……”青年細細咀嚼著這個詞,“看來,向我們傳授知識的那個文明,是壹個充斥著宗教氣息的文明……明明科技水準要比人類文明強大那麽多,卻信仰神明……真是有趣。”
“妳說什麽……什麽向我們傳授知識的那個文明?”石川輝疑惑道。
“妳就沒有想過,這些夢境的來歷嗎?”青年反問道。
“想過,但沒有任何結論……”石川輝嘆了口氣,“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神的話,那我恐怕也只能將其歸結為是神的啟示了。”
“神可沒時間玩這麽無聊的把戲……”青年幹笑了壹下,“妳不覺得,這種形式的夢境,很像舊紀元傳說故事裏的‘托夢’嗎?”
“托夢……?妳這麽壹說,好像還真有點……”
“妳知道嗎?其實以方舟上的技術,已經可以人為‘托夢’了。就在上個月,‘幻夢科技’正式開啟了‘夢境定制’服務,這項服務特別受那些有錢且喜歡追求刺激的人追捧,預定名額都已經排到兩年後了。”
“夢境定制?”石川輝楞了壹下,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項服務——他雖然也算有錢人,但充其量只能算是方舟上的“中產階層”,距離那些真正大富大貴的人,還有著巨大的差距。
“他們通過微量電流和磁場刺激人類的大腦,並且與催眠技術相結合,就可以讓客戶進入到定制好的夢境之中……據稱成功率在百分之七十五以上……妳不覺得,我們的經歷,和這種夢境定制業務,很像嗎?”
“是很像……但是那種服務,需要大量的儀器和設備才能完成嗎?應該沒法做到在不知不覺之間,讓我陷入定制的夢境中吧?而且,每次這種夢境要出現的時候,我都會有很明顯的心悸感……我會特意檢查過周圍的環境之後再入夢,基本可以確保我的夢境沒有遭受過外界幹擾。而且,在這個小旅館裏我都能進入那個夢境,這說不通吧?”
“妳的想法僅僅局限於人類的技術水準……如果,幹涉妳的夢境的是壹個科技水準遠在人類之上的異星文明呢?要知道,我們在夢境裏接觸的知識和技術,也是人類未曾擁有的……那為什麽就不能是某個異星文明在操縱我們的夢境呢?”青年的語氣之中暗含著壹絲激動。
“異星文明……妳是說,外星人?!”石川輝微微壹驚,“可是,外星人這麽做,有什麽目的嗎?”
“不知道,如果它們願意和我們溝通的話,估計早就已經溝通過了。”青年搖了搖頭,“但目前看來,它們是想要幫助我們的……它們不僅沒有對我們表現出任何惡意,還教授我們各種先進的技術……怎麽看,它們都不應該是人類的敵人。”
“話說回來,妳在夢境裏接觸到的……是哪方面的知識?”石川輝問道。
“人體改造。”青年說著,突然脫掉了套頭衛衣,將自己的上半身顯露了出來。
僅僅裸露出來的這部分軀幹,就至少有三分之壹的部分,都是由人造的零部件組成的——透過那些透明的矽膠皮膚,石川輝可以看到青年體內的臟器和各種機械、管線完美地嵌合在壹起,鮮紅的血液在聚合物管內湧動,壹顆鈦合金材質的活塞泵取代了原本的心臟,將血液壓向身體的各個角落……甚至連肺部都接受了大刀闊斧的改造,表面貼滿了銀色的金屬箔,金屬箔上則是連接不計其數的細小電線。
“人體改造……這是違反……”石川輝的話說到壹半就卡住了,他支支吾吾了壹會,然後換了壹個問題,“排……排異問題,妳是如何解決的?”
“只要將人體的免疫系統徹底屏蔽掉,就不會產生排異問題。”青年說道。
“可是……那樣壹來人體將徹底失去免疫力,就像艾滋病晚期的患者壹樣,環境中隨便什麽細菌或是病毒,都能要了妳的命啊?”石川輝壹臉的驚愕。
“只要將整具身體都替換成賽博格義體,只保留大腦的部分,將大腦置於壹個完全無菌的環境中,這個問題不就解決了?”青年聳了聳肩,“屏蔽免疫系統這個課題,我也還處在嘗試階段之中……其實我剛才是騙妳的,我壓根沒能解決排異問題。”
說完,他取出了壹支針筒,紮在了自己的頸部,將裏面的藥液全部都推進了體內。
“我每隔四個小時,就要註射壹次免疫抑制劑,不然就會暴斃身亡……”青年對石川輝說道,“但我的身體正在逐漸產生抗藥性,壹個月前,我還只需要每隔十二小時註射壹次就行,後來變成八個小時,現在……則是四個小時。”
“那妳……”
“是的,我正在逐漸走向死亡……當免疫抑制劑對我的身體徹底無效的時候,就是我的死期,在那之前,我只有兩條路可以選,這是我唯二的生路……當然,它們的概率也不是百分之百。”青年豎起了兩根手指頭,“第壹條路,就是按我說的那樣,將全身所有的零部件都替換成賽博格義體,只保留大腦;第二條路,我需要妳的幫助,只要能將妳培育出來的那種活體組織植入體內,再嚴重的問題也能迎刃而解……妳在研究的東西,是奇跡的種子,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奇跡!”
“但是我的實驗卡住,我不知道要到哪裏去搞‘神之血’!除非夢境裏的東西可以拿到現實中來,但這根本不可能!我連筆記都帶不出來,更別說‘神之血’了!我救不了妳……”石川輝有些沮喪地說道,“妳的膽子真的很大……居然敢把那些技術應用在自己的身上……現實裏的實驗,我基本都還在驗證理論的階段……至於培育那種活體組織,我在現實世界裏連試都還沒有開始試……”
他說著說著,聲音不由得低沈了下去:“試了也白試,沒有‘神之血’,根本不可能成功……”
“妳以為我想把自己的身體改造成這幅模樣麽?”青年慘然壹笑,“我得了壹種罕見病,壹種比癌癥還難治的病……以現有的醫療技術,根本治不好我的病……就算治得好,我也不可能付得起天文數字的治療費。我只能嘗試自救……那些夢境,對妳來說可能只是壹種奇遇,但對我來說,卻是絕望中的救贖……”
“是誰幫妳做的手術?”石川輝又問道,“妳這種程度的身體改造,壹個人是無法完成的……肯定有人幫了妳,妳把夢境的事情還告訴了其他人,對吧?”
“除了我和妳,的確還有第三個人……但不是我把夢境的事情告訴了他,而是他主動找上了我。他把像我們這樣的人,稱為‘天選之子’……方舟上有幾百萬人,但只有我們,才得到了那個異星文明的眷顧。我們是特殊的,我們是和其他人不同的……我們應該稱為領導人類的人——他是這麽和我說的。”
“他……那個,第三個人,他也進入過這類夢境?”石川輝驚訝地問道,“他是誰?他又是怎麽找到妳的?”
“他是壹名地下診所的醫生,那時候我自己試著做了壹些簡易的賽博格義體,委托他幫我植入體內,他壹眼就看出了那些義體的技術和夢境裏的東西是壹脈同源的,就把壹切事情都告訴了我……而他在夢境裏獲得的知識,已經成功制造出了壹件試制品。”
“是什麽東西?”石川輝追問道。
“他將其稱呼為‘永生之棺’。這東西有點像是冬眠艙,但和冬眠艙不壹樣的是,‘永生之棺’在保存人類身體的時候,可以讓人類的意識始終維持在清醒的狀態下……”
“那豈不是就是真正的永生?”石川輝心中壹動,“如果和妳的技術相結合,將人的本體保存在‘永生之棺’裏,然後再制造壹具完全由賽博格義體組成的身體,通過意識來操縱這具身體……”
“我們也想過這種操作,但永生之棺存在壹個致命的問題——進入永生之棺的人,就再也無法出來了,哪怕只是在裏面躺了十分鐘,出來之後身體也會迅速衰老,在壹天之內就會死亡。我們想了很多種辦法,壹直沒法解決這個問題……為此,已經‘浪費’掉六個人了。”青年說著說著突然盯住了石川輝,“所以,妳知道妳的研究,對我們來說有多麽重要了吧?”
“的確……按妳說的來看……我在夢境裏獲得的技術,正好可以補足這個‘環’的缺口……可問題又回到了原點,我沒有‘神之血’,我所有的技術都是建立在‘神之血’的基礎上的……沒有這東西,我的知識都是壹堆廢紙。”
“或許,還有第四個人……他在夢境裏獲得的技術,就是制造神之血。”青年說道,“但在找到那第四個人之前,我希望妳可以加入我們的組織。”
“組織?”
“是的……既然我們是以研究‘永生’為目的,那我們這個組織的名字,就叫做——‘不死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