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清算（上）

　　柯嵐不知道為什麽不死船員會會對這些蛀蟲如此縱容，但既然自己坐到了這個位置上面，那他就絕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或許會有人告訴他什麽叫做水至清則無魚、什麽叫做權力的制衡什麽叫做為人處世之道等等等等……但在柯嵐眼裏，這些所謂的人情世故，其實就腐朽至極的官僚主義，是人類欲念所結出的惡果。
　　在舊紀元，相對寬松的生存環境給了這些腐爛之物滋生和壯大的空間……但現在，人類正處在生死存亡之際——連人都快要沒了，還有誰會在乎這個狗屁的“人、情、世、故”！
　　欲望本沒有錯，但當欲望膨脹到壹定程度的時候，它就不再是欲望了，而變成了“罪惡”。
　　看著那個正捧著手機手忙腳亂撥號的議員，柯嵐不由得從內心深處感到陣陣厭惡——有的人是非蠢既壞，而有的人，則是既蠢又壞。
　　這些家夥，顯然就屬於後者。
　　壹手舉槍和十幾名保鏢對峙，柯嵐另壹只手將筆記本電腦挪到了自己腿上，開始單手操作——在不死船員會席位權限的加持下，原本那些至少需要幾十個小時才能攻破的壹道道加密程序，現在壹律對他亮起了綠燈，更多隱藏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的東西，壹件件地暴露在了柯嵐的眼前。
　　柯嵐發現，在過去的二十四個小時內，日向雄二的辦公室收到了共計壹千七百八十多封來自民眾的郵件，而這些郵件百分之九十九點九，都還處在“未讀”狀態之中……
　　柯嵐隨便點開了十幾封郵件，這些郵件有求助的、有投訴舉報的……但內容基本都大同小異：壹線搶險工作進展緩慢、受災民眾生活得不到保障、以及壹些私人組織趁機高價販賣生活物資……
　　壹個大豆蛋白合成肉罐頭，甚至都賣到了200信用點，是原價的整整五倍……不僅如此，有壹些投訴信裏民眾們還提到了自己高價買到的食物竟然都是過期的，有的粉劑裏面甚至還摻雜了不小比例的沙土……
　　新出廠的應急食物被當過過期品銷毀，真正過期的劣質物資以數倍的高價賣給那些受災的民眾……這到底是什麽魔幻現實主義的劇情？
　　柯嵐算是明白為什麽日向雄二會攔截甚至是銷毀從其他幾個區運過來的救災物資了……
　　他當即順著這條線索，將那些私人組織的底細都給扒了出來，結果發現這些私人組織背後的供貨渠道幾乎都來自於壹家叫做“威廉姆斯物流”的公司。
　　“威廉姆斯物流——威廉姆斯財團——威廉姆斯家族——威廉姆斯議員。”柯嵐瞬間就想通了其中所有的關節。
　　他從屏幕前擡起頭，面色不善地註視著正在打著電話的威廉姆斯議員。
　　從對方面部表情的變化來看，想來他應該已經是知道了自己“轉正”的消息了。
　　十幾秒後，威廉姆斯議員的電話終於是打完了，他有些僵硬地轉動脖子，看向柯嵐的眼神就像是見了鬼壹樣——盡管這家夥眼底充滿了驚愕和恐懼，但臉上卻硬生生地讓他扯出了壹個諂媚的笑容來，開口道：“您……您……”
　　“威廉姆斯議員，為了讓妳爬到這個位置上，妳的家族付出了不少代價吧？”柯嵐冷笑著問道。
　　“啊……這……”威廉姆斯壹時間有些語塞，按理來說，這種話題都是不會拿到明面上來說的——即便所有人對此都心知肚明。
　　這些默認的規矩，凡是這個圈子裏的人都會心照不宣地遵守……而眼前這個年輕得有些過分的家夥，顯然不是壹個守規矩的主。
　　但偏偏尚恩·威廉姆斯還拿他壹點辦法都沒有——人家之所以可以不守規矩，那是因為在這條船上，不死船員會就是制定規矩的那幫人，而柯嵐就是這幫人中的壹員。
　　“那這威廉姆斯物流公司幹的事情，閣下應該也心知肚明吧？”柯嵐繼續說道，“這家公司好歹也頂著妳們家族的名號呢……我本以為妳們會更在乎臉面壹點的。”
　　用“吃相難看”已經不足以形容威廉姆斯議員和他背後的家族所幹的事情了。亞歷山大事件，五千萬方舟居民至少有兩千余萬人不幸罹難，剩下的壹半人裏，受到災害影響的十之八九……身為的聯合議會團的議員，威廉姆斯不僅不把救災工作放在心上，反而還從中作梗，故意阻撓物資運輸，肆無忌憚地借此牟取暴利……
　　這群人，已經貪婪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
　　“威廉姆斯議員，妳知道在華夏古代，有壹個詞是專門用來形容妳們這樣的人的嗎？”
　　“什、什麽？”
　　“罄竹難書。”柯嵐壹字壹頓地說道。
　　“我……我只是……”威廉姆斯議員很想為自己辯解，但壹開口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種事，他並不是第壹次幹，以往不死船員會都是對他們睜壹只眼閉壹只眼……可這壹次，上面的大人物卻是動真格了……
　　威廉姆斯的內心很是後悔——但他後悔的並不是自己幹了這些事，而是後悔沒能做好保密工作、沒能及時銷毀有問題的賬目和文件、沒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鐵證如山，我想妳應該也說不出什麽辯詞了吧？”柯嵐用拇指推開了手槍的保險。
　　“等等！等壹下！請您等壹下！”看到柯嵐打開了手槍保險，威廉姆斯議員頓時喊道，“我願意補償！我願意拿家族的資產來填補物資的漏洞！五倍……不，十倍也可以！”
　　“都到了這個時候，妳不會以為妳們威廉姆斯家族……還有對自身資產的支配權吧？”柯嵐輕聲低語道，“妳放心，等到這件事結束之後，威廉姆斯家族應該也就不復存在了。”
　　柯嵐以前無聊的時候看那些網絡爽文，經常會看到壹些“天涼了，該讓X氏破產了。”or“我玩膩了，是時候讓X家消失了。”之類的霸道總裁梗，可現在，當這種橋段真的發生在現實中的時候，他既沒有感到所謂爽，也完全笑不出聲來。
　　他的心中只有憤怒。
　　似乎是看到了柯嵐眉眼間的決意，威廉姆斯議員猛吸了壹口氣，突然對手底下的保鏢喊道：“妳們給我攔住他！”然後轉身朝門口跑去！
　　這些保鏢根本沒有聽說過“不死船員會”的存在，對於柯嵐的身份也完全沒有概念，在聽到自家主子的命令之後並沒有猶豫，當即便朝著柯嵐撲了過來。
　　不過他們至少聽清楚了威廉姆斯的命令是“攔住他”而不是“殺了他”，這些保鏢並沒有掏槍——在他們看來，眼前這個身材根本和魁梧不搭邊的年輕男子連單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更何況是他們這麽多人壹起上呢。
　　至於對方手裏抓著的那把槍，那只是壹支九毫米口徑的袖珍手槍，而這群保鏢中最弱的也是二級強化人，只要別被射中眼睛這樣的要害，就算子彈打在他們的腦袋上，也很難射穿他們的顱骨。
　　但柯嵐並沒有開槍，面對這群撲上來的大漢，他單手撐住辦公桌的桌面，飛身就是壹記迅猛有力的掃腿，直接撂倒了三個沖在最前面的保鏢……伴隨著壹陣骨骼折斷的脆響，這三名保鏢的胸膛瞬間凹陷了下去，不知道被踢斷了多少根肋骨。
　　這些保鏢沒有動槍，柯嵐倒也沒下死手——除了有壹個倒黴蛋被折斷的肋骨刺穿心臟當場咽氣之外，其他兩個只要送醫及時，就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
　　然而，死亡並沒有嚇到這些保鏢——作為聯合議會團議員身邊的保鏢，這些人的專業素質還是相當過硬的，在保護對象受到襲擊的時候他們都能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肉身去擋子彈，相比自身的安危，他們更在乎的是雇主的命令。
　　三名保鏢倒下的壹瞬間，又有五名保鏢逼到近前，他們中的四人朝著柯嵐的手腳抓去，另外壹人，則是撲向了桌子上放著的筆記本電腦，企圖搶奪證據。
　　而威廉姆斯議員這個時候已經沖出了辦公室，沒命般地朝著電梯跑去。
　　他心裏清楚，自己已經完了，威廉姆斯家族也已經完了，但作為壹個老謀深算之輩，他早就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方舟上層獨屬於威廉姆斯財團的壹個民營空港，停放著壹架大型運輸機，機艙裏面堆放著大量的補給物資，運輸機的身份也專門做過偽裝……只要能夠成功登機，他完全有信心在軍方反應過來之前，帶著家人逃離方舟。
　　在荒野上，有著威廉姆斯財團早年準備的數個秘密據點……雖然生活條件肯定不能和“二十四人之下、五千萬人之上”的議員地位相比，但至少不用面對方舟的審判……至少，不會死。
　　可就在威廉姆斯議員距離電梯門還有最後五米距離的時候，壹個容貌俊秀、身材單薄的少年卻是攔在了他的面前。
　　對方微闔著眼，雙手懷抱著壹柄刀鞘磨損得相當嚴重的戰刀，定定地站在那裏。
　　“給我讓開！”威廉姆斯議員怒吼道，伸出壹只手便向著少年推了過去。
　　他並沒有看到對方拔刀的動作，甚至都沒有感受到什麽疼痛，只覺得身側壹輕，整個人就已經失去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在倒地的同時，威廉姆斯議員看到壹條有些眼熟的手臂掉到了距離自己有三四米遠的地方，手臂末端的切口處平整如鏡，鮮紅的血液正在不斷地從血管處飆射出來。
　　這條手臂手腕處戴著壹塊價值不菲的機械表……這塊表，正是威廉姆斯議員的心愛之物。
　　“啊——啊啊啊——”他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被砍掉的是自己的左臂，鉆心的劇痛頓時從肩膀處傳來，威廉姆斯議員只感到整個人的神經似乎都被吊住了，不由得大聲慘叫了起來。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個少年的腳踝，可是眼前壹抹灰光閃過，威廉姆斯議員的另壹只手也掉在了地上。
　　他大張著嘴，想要哀嚎卻發現喉嚨裏發不出任何叫喊來，只有如同破風箱般“嗬嗬”的出氣聲。
　　“先別殺了他，這人留著還有壹點用。”另壹邊，柯嵐已經放到了那十幾名保鏢，壹邊活動著筋骨壹邊走到了威廉姆斯議員的身邊。
　　“嗯。”淺野昭點了點頭。
　　如果換做是老狗或是別的人在這裏，肯定會問柯嵐為什麽不殺了這家夥，唯有淺野昭，對柯嵐的任何命令，都會無條件地服從。
　　他就像是壹把刀，壹把沈默但是鋒利的刀。
　　“妳，過來。”柯嵐對著那名臉色慘白的女秘書招了招手，後者渾身壹顫，猶豫了片刻，這才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
　　“妳找人來把這壹層打掃壹下，另外，之前那些有異常的賬目，限妳在六小時內全部處理完畢，該下發的物資全部下發，該執行的方案全部執行。”柯嵐說著，將已經痛暈了過去的威廉姆斯議員提了起來，“我現在還有壹些事情要去處理，等我回來之後，我希望壹切事情能回歸到正軌上面。”
　　“那……那她們呢？”女秘書指了指另外那些“秘書”們。
　　“有工作能力的，留下幹活；沒能力的，直接遣散。”柯嵐擺了擺手，“另外，這壹層樓沒必要全空著，除了那間辦公室之外，其他的房間能利用的全部利用起來——還有，我要妳專門選壹批人，專門管辦事處接收民眾郵件的賬號，把所有搜集到的問題整理成文件，送到我的辦公桌上。有壹點我要提醒妳，我不是日向雄二，我會定期檢查這些人的工作，所以不管是為了誰好，盡量找壹些老實勤懇的人來幹這個。”
　　“我、我知道的。”女秘書忙不叠地點頭道。
　　柯嵐剛立過威，他相信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頭鐵的人敢復刻威廉姆斯和日向雄二的操作，但時間壹長，那壹切可就都說不好了。
　　忽然間，他有些理解不死船員會的人選擇永生的動機了。
　　管理層的更叠，不可避免地會產生腐敗，而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這種近乎永恒的“獨裁”。
　　只不過，即便是他們，現在很多人的想法也已經隨著時間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吧……柯嵐不由得想到了古代那些被稱之為“聖人”的人物，如果他們的壽命能有幾百甚至上千年，他們還能擔得起“聖人”的名號麽？
　　屠龍者終成惡龍，惡龍永遠存在，屠龍者也永遠都在趕去屠龍的路上。
　　他嘆了口氣，摁下了電梯的按鈕。